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后宫李姬传·青葱》大辣椒 文案 穿越千年,只为一世轮回 汉武帝是一个传奇皇帝,他的后宫也涌现出不少传奇女人。 有金屋藏娇美谈流芳后世的陈皇后。 有一辈子谨小慎微却不得善终的一代贤后卫子夫。 有汉武帝为解相思而求术士招魂的王美人。 有倾国倾城以玉搔头的北方佳人李夫人。 更有子贵母死可歌可泣的钩弋夫人。 可是谁能记众多美人里,还有一位为汉武帝生了两个儿子的——李姬。 没有位份,没有封号,只用一个“姬”用来区别她和宫女,史书上寥寥几笔……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宫斗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姬 ┃ 配角:汉武帝 ┃ 其它:历史穿越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802768字 第一卷 第1章 第一章 我静静的站在这高高的阁楼之上,俯瞰着大汉王朝庄严,华丽,雄伟,奢侈的宫阙。是梦吗?记忆有些错乱。这虚虚幻幻、真真假假,是不是真的活过两世,我曾无数次问自己。是两千年后的我梦见李姬的一切,还是两千年前的李姬梦见了我? 我和卫青是什么关系,和韩嫣到底纠缠什么,我在刘彻眼里心里又算是什么? 卫子夫,王夫人,李夫人,她们是我的好姐妹,还是背后捅我刀子的人? 所有的一切,我,混沌了,我真的分不清了,今世是前生之梦,前世是今生所忆。现实是梦,还是梦是现实,有时真的分不清啊!   唯有每每在苦难绝境中挣扎时,真实的心灵上的创伤和肉体上的苦痛,才让我明白这里一切的一切,我真真切切的在经历着……   冬日的深夜,没有风,一丝的风都没有,大雪如鹅毛静静的撒下来,在路灯的光照下,一切呈现美丽的金黄。忽然从远处传来急促而慌乱的跑步声,“扑通”那女子仰面摔倒,便一动不动了。   我静静地躺在冰天雪地的马路上,闭着眼流着泪。天太冷了,我瑟瑟发抖起来,呼吸哽咽着,哈气一团一团的从肺子里涌出来。天太冷了,身体渐渐僵了,呼吸也颤抖起来,雪落在脸上不在融化。天太冷了,路灯洒下一片昏黄,我想凑近了温暖一下,却还是拦不住温度从身体里一丝丝抽离开来。眼皮好沉,那就睡吧,也许就这样沉沉的睡去,一觉醒来幸福又回来了。   我静静的躺在那里。冬日的深夜,马路上异常的安静,连过路的车都没有。只有我,只有雪,只有路灯。忽然一切静止了——雪在天上停住了。之后出现更为神奇的一幕,天上的雪不在落到地上,地上的雪也慢慢飘起,向它们来的方向飞回去。开始它们速度很慢,后来渐渐的快起来。开始是日夜的回流,后来是四季的逆转,开始是沧海的涌动,后来是桑田的变换……是的是的,一切都像录好的影带在不停的倒带,落叶回到树上,从成叶变成绿芽,参天的大树变成单薄的小苗。行人在倒行,高楼回归矮屋……是的是的,是时光在倒流,不知道哪一刻才会停下,而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初雪,很少下的这样的大。站在未央宫的大殿之前,很小的一阵风吹过,我的袍子也扬了起来,瘦弱的身体在袍子下显得更加苍老。   我……已迟暮,叹了口气,看着这雄伟壮观的宫阙,白茫茫的甚是干净。雪太大了,即使宫人们卖力地打扫,整个皇宫还是被雪覆盖。这样的雪让我想起我初来这个世界的那天。那天也下着这样大的雪。   那天……是几十年以前了啊。我只是想起了那天,那天是怎么回事,似乎记得又似乎忘记了。那天……就让时间再次回到那天吧!   冬日的深夜没有风,一丝的风,都没有,大雪如鹅毛静静的撒下来,在路灯的光照下,一切呈现美丽的金黄。忽然,从远处传来急促而慌乱的跑步声,“扑通”一声,那女子仰面摔倒,便一动不动了。   虽然闭着眼,我还是感觉一道白光闪过,我彻底陷入了一片寂静与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的有了知觉。   霍让的怀抱好温暖啊。一定是他来了,他终究还是爱我的,还是放不下我的。突然,一滴雨打在我脸上,不……不是在下雪吗?是他的泪吗?他哭了吗?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对我还是用了真情的啊。   他温柔的帮我擦掉滴在我脸上的泪水,紧接着又一滴打下来。我的泪也泉涌,是的,我也是爱你的,无论你做错了什么,只要你回过头来找我,我就会原谅你了。   “女儿啊,你不要哭,不要怪娘亲啊……”这是谁的声音?不是霍让的。   “是娘亲不好,娘亲对不住你……我有我的苦衷哇。”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我可以感觉到,此刻我就躺在她的怀里而非霍让。她虽然口口声声喊我做女儿,但我清楚她不是我妈妈。   我着急了,慌了,想努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我想大叫却发不出声响。她继续说道:“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的,等给你哥哥报完仇,就回来找你……”   我不再理会她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竟然对着我哭成这样,还一个劲儿的说对不住我。我真的急了,怕了,心里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于是大声问道:“你是谁啊?”   可是,当我听到婴儿啼哭声时,当抱着我的这个女人神色慌张,手忙脚乱的哄我安慰我时,我陷入了更大的恐惧之中——我怎么变成婴儿了。   我终于睁开眼睛,看她,是模糊的影像,我奋力的挥动着手臂,想挣脱襁褓的束缚。是了,我变成婴儿了。我惊慌恐惧,愤怒暴躁,我……不知所措。所有的情绪化作婴儿稚嫩的啼哭。   我只是一时赌气,只是冲出来,不想这么快回去面对他们,给自己一些时间平复怒火和伤恸,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想好怎么解释。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我太累了,是天太冷了,是我睡着了,是梦太真了,混淆了我的感官和思维。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上的女子跳下马,跑到抱着我的女人的面前,行过礼后说:“主人,她们来了。”他们?谁们啊?女人听了,深深的吻了我额头一下,之后下定决心似地把我放在地上,决绝地骑上马,和她的手下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   太真了,尤其是那一吻,实在太真了。不是梦,我清楚的知道不是梦,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会的,我怎么能成了婴儿,还是弃婴。   我内心极大的疑惑,极大的愤怒,急死我了……气死我了……可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禁锢在这小小的婴儿体内,无能为力的沮丧和挫败感,让所有等待爆发的情绪都化作了撕心裂肺的啼哭。   这还是一个冬日的深夜,离开了女人温暖的怀抱,躺在冰冷的地上,很快我就被冻透,哭声也渐渐弱了。那女人走了,抛下我这所谓的女儿走了,只留下一盏永远烤不热身体的在寒风中摇曳的灯笼。   那时的我心里有太多的情绪,太多的疑惑,顾不上恨她抛下我,也没功夫想她弃婴的行为有多不道德。后来成长的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内心也埋怨过她,可是也没有恨过她,大概是对她没有投入过太多的感情的缘故,没有爱哪有恨啊。   直到多年后,我们再次相遇,相认,想恨她也无从恨起了,终究我们没有太多的母女感情,终究她不过是个可怜甚至可悲的女人罢了。   我母亲手下口中的“他们”如期而至。由于我被放在路中间还有那盏灯的提示,马车被迫停了下来。我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说话,之后我就被抱上了马车。   马车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她的声音听起来不怒自威。她叫身旁的丫头将我抱到她的面前,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嗯,是个漂亮的孩子,看面相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确定是个弃婴吗?”   抱着我的丫头恭恭敬敬的说道:“回老夫人,这孩子襁褓中夹带了一封信。”边说边递了过去,又说道:“信上说这孩子本出身富贵人家,只是家中遇了些变故,孩子太小实在是无能为力,养不起了。望遇到好心人代为收养。看着包孩子的襁褓是上等布料,想来信上说的一般无二。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会抛下自己的亲生骨肉呢?只是这大冷天的……”   那老妇人边听丫鬟说边大略看完信说道:“嗯,那暂时就先收下她吧,派人安信中的线索,寻寻这一代最近有哪个大户人家遭了难,其中又有谁家刚生了孩子的,挨个排查一下,等找到了这孩子的母家,就把孩子送还回去,再给些银两,总归还是养在亲娘身边的好。”   抱着我的丫头又说道:“原是这孩子命好,遇到老夫人,想来她生母还在附近一代并未走远,我这就传令下去叫人好生找找。这孩子……”老夫人接过我说道:“这孩子就先放在我车里吧。何时可到府上”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吩咐下去,加快脚力。叫李福快马先回去找个奶妈来,你一会儿回来再端点儿热汤来喂喂孩子。”   “是。”那丫头就出去了,将老妇人的命令一一传了下去,不消一会儿就又回来了。   大该冻恨了,只喝了几口热汤就再张不开嘴了。躺在那老妇人的怀里,渐渐地暖合起来。睡吧,好累啊,睡吧,也许醒来,一切又回去了。   救下我的老妇人是李家的当家主母,李府上下皆称她老夫人。她大概四十多岁,看起来还要年轻许多。老夫人是个很有心的人,手下的人也很得力。   即便我的生母计划周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经过他们的四处奔走,多方打听,还是查到了些线索,但最终还是没找到我的母家。   大概是谁养的孩子随谁,李家上上下下的见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像极了老夫人。老夫人每次来看我也甚是喜欢,常抱我在膝上逗弄,我自是一心讨好她,她就越发喜欢我了,总说:“这孩子与我是极投缘的,我膝下四子而无一女,要在找不到你的亲娘,我便收了你做我的亲闺女可好?”   我自是乐意的,笑得更加卖力了。老夫人见了乐不可支。左右皆言,许是这孩子就该和老夫人又这么一段母女之缘。这孩子能得老夫人垂青,也是有福气的。果然,在我一周岁的时候,就被她认作义女,养在她的院子里。   我不知道当日我那所谓的生身母亲弃我而去时,她身边那年轻女子口中所说的他们,是不是指的就是我的义母一行。若是,那么我隐隐约约猜到我的身世必不简单,而且还有着什么阴谋或是恩怨在其中。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的义母已经落入我生母的圈套中了,而我显然是我生母为施行某个计划而被利用的工具。我的义母会不会因我而招致祸端?随着我的成长,对我的义母——李家主母的感情已越来越深,每每思及此,我也时分担心这个问题。   但在当时我只是一个满腹疑惑和不甘,一心只想再做回大人、做回自己的小小婴儿罢了。对于这些并未深想,在确定不能变回大人后,难免要一心讨好老夫人,把她当成我那时作为婴孩的依靠。   心里想着:日后若真如我所虑那般情况,我必不会容忍我生母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她即弃我而去,便是断了母女情分。而她即养我爱我,便是天大的恩情了。   老夫人自认下我以后,当真是把我作为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的。我的吃穿用度,真真是李家嫡出长小姐的规格,在府中的辈分位分都是极高的。左右有说:长小姐真是极有福气的,只盼以后不辜负老夫人的心意。也将老夫人做生身母亲来孝敬。我心想那是自然,我又不是真的是一无所知的婴孩。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阅读笔者的《逆天小妖》《华乱长安》《穿越千年去种地》。 第2章 第二章  这话老夫人听得多了,心里也有了计量,于是就说:这孩子我是自她小就养在身边的,与亲生自是一般无二。以后府上立了规矩下去,不许再提起长小姐的身世。长小姐就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   这下她安心了,我安心了,府里上下都安心了,不安心的也不得不安心了。   经常是,梦中我又变回了大人。可醒了,我却还是一个小婴儿。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已经没有当日那么的伤心、无助和绝望,开始细细思考这件离奇诡异的事。   终于在我大概三四岁时,我想明白了,也接受了——原来的我大概是死了,大概是我又投胎了。原来的那个身体,那个世界,我是永远都回不去了。那么在那个世界,我是不是还躺在马路上,霍让他知道吗,他有找过我吗?那个世界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了?   虽然想明白这件事,但我还是伤心的大病一场——这个事实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它意味着我永远失去了他,失去了我的最爱。还意味着那里的一切再和我无关,我从那里消失了,没有了。   他们将我埋了葬了,开始时,也许还会存在于少数人的记忆里,也许还会有人去我的坟前看看我。可是时间长了呢,他们就会把我忘了——我就彻底在那个世界消失了。   啊……擦干泪,就当这是最后一次为前世哭泣吧,不想了。既然是重生,就好好重新开始,再好好活一遍吧,这次一定要好好活啊。只是这一次,要平平安安的,千万不要再莫名其妙的死掉了。那么,霍让就这样再见吧,就这样……再也不见,再也……不能见了。   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是一定会好好珍惜的。上辈子还是大学生的时候,总说要是能重头开始,我一定会把握所有能学习的机会,好好读书学习,不虚度光阴,现在真的有机会了。   我又一次经历了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两岁的时候,老夫人抱着我看账本,我初崭露了头角。三岁的时候,说话已经清晰流利的我,就能吟诗作对写文章了。   四岁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帮着老夫人简单的打理家务事了。不要奇怪,老夫人掌管的,无非是李府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日常开销,以及田产地契的保管……至于一些大的方面,例如各房的开支,下人的录用,庄稼的收种等等。   老夫人是不肯假人之手的,必是事必躬亲。我帮忙打理的是皮毛的皮毛,而这已经够他们惊讶的了,毕竟在他们眼里我只是四五岁的奶娃娃。   总之,仗着比他们多活二十几年,比他们多接受了现代教育,我表现得异于常人。很早就名声在外,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就连李家大公子我名义上的大哥,在与老夫人的书信来往中听说了我的一些事儿,都对我赞不绝口。   说到这个大哥,就不得不提一下,他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因为老夫人尚在,府中上下皆称其为大公子,而非我以为的老爷,大爷之类的称呼。阖府老小每每提及毕恭毕敬,私下里有关这位大公子的事儿,更是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李家之所以有今天的辉煌,也是全依仗他的。在他之前,李家只是中等人家,是他将李家的产业做大做强,一时名声大噪,富甲一方。   至于他如何使李家有今天这样成就的,到底经营的是哪些方面的产业,我是不知道的。不光我,老夫人和李家内宅的所有女眷、下人都是说不太清楚的——大哥的业务都在外地,而且他立下规矩,严禁外宅内宅私相授受通信,严禁内宅干涉外宅事务等等。   并明令说:唯长房一脉执掌家中产业其他各房严禁插手,其他各房可为官入仕,可广置田产等。府中各方的日常开支由长房(由于大公子常年在外,现下是老夫人)按各房人口开销等分配,内宅女眷不得置喙。   这就很好地避免了,几房女眷为争业,插足外宅的事业,把这一大家子搞得乱七糟,乌漆麻黑。   还规定,李家于外宅做事的男子不得私自回府。不经允许,内宅长房女眷不得外出探望。而长房在外做事的不过是由他一人而已,长房的女眷不就是指的大嫂吗?这条规矩立的实在奇怪。   老夫人也只有一次外出,正好是她救下我的那次,就是她看望在外地生病的大哥。后来才知道,那次大哥并不是生病,而是受了重伤。也许是伤得太重,在老夫人救下我不久后,他就回来在家休养了好一阵子,不过我并没有见过他。   我那时还是襁褓婴儿,他在病中也是忙着打理事务的,老夫人去他房中探望他时自是不会带上我,而他来给老夫人请安时,奶妈往往抱着我回避了。所以我对他一点映像也没有,有关于他的事儿,都是听来的。   今年我六岁了,长得比一般六岁的女孩高很多。做事更显稳重成熟了,毕竟,这身体的灵魂已近而立之年了,稚嫩的身体是约束不住慢慢老去的心的。   清明节快到了,远方的大哥,早早派人捎信来说今年回来扫墓祭祖,府上早为这事忙开了,我这次帮忙督办祭祖用的祀品。大哥是在清明节的前天下午到家的,一入家门就到老夫人那里请安,母子二人几年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谈。   一下午除了丫头进去送了几回茶点,也不见他们出来更不见叫人进去。直到晚膳时我才见到他——我所谓的大哥。   大哥和老夫人进入饭厅前,大家打过招呼,老夫人说道:“好了,老大奔波劳碌了一天,早该饿了,大家有话饭后再说吧。大家入座吧。”   由于老夫人收我做义女的缘故,平常用膳时我都是坐在她身边的,此时按规矩我以李家嫡长女的身份也还是可以坐在前排用膳的,只不过要坐在下席,离老夫人和她身边的大哥也不远。   坐定后,丫鬟们开始伺候我们净手,这功夫自是要闲聊几句的。大哥和几房弟弟弟媳寒暄几句就定睛看着我,笑眼咪咪着,很适和善。   我擦好手,抬头正迎上他打目光,便微笑点头起身行礼说道:“大哥安好。”   老夫人笑着介绍说:“云天,这是你的五妹静儿。”   “小妹不必拘礼,坐下说话。”大哥笑了笑说道:“想不到已经长这么大了,初次见小妹是在五年前,这两年里我已听闻小妹的才名了。”   老夫人笑道:“什么才名不才名的,旁人都是夸大奉承的,你莫听他人言语。”   老夫人这么说,自然是心里认可,嘴上谦虚罢了。我自是明白的,低头浅笑不语。   这时三哥云祁笑说道:“平时,都道静儿长得像极了母亲,此番大哥回来,与大哥比看,竟是三分像母亲,五分像大哥呢?”   三哥是个老实人,他虽说是不学无术,但也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或什么仗着家里有钱就鱼肉乡里的纨绔子弟。他是实实在在的老实人,按他的话说,他是个笨人,学什么都学不会,就老老实实的呆着,力求不给家里添乱。   在我看来,他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就道什么的透彻人,就因为他这么透彻,说话不经大脑,闹了不少笑话,就算有时成了全家甚至下人们的笑柄,他也全不放心上,到底也是个心思澄明,心胸豁达之人。   三哥一番话引得大家都来看我和大哥,一时我竟尴尬起来,嗔道:“三哥就会拿我说笑,你平时就总逗我,你说的我可不信。”   “没有没有,这回可没逗弄你,你叫大家说说看,大哥你说说看。”三哥本是直肠子,现下倒是跟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更来劲儿了,笑着说。   二哥云乾也打量了一会儿,说道:“到底是一家人,有几分相似,不足为怪。不过,这静儿和大哥……”二哥喝了杯酒,打趣的看了我一眼,又道:“甚像。”   他平时就爱和三哥一起捉弄我,饱读诗书,却一点书生气都没有。县里已经举了他的孝廉,过不久他就要到长安去入朝为官了。在我看来,他这样性子的人,是不适合为官的。   大家一番说笑后,老夫人说道:“虽有常言,龙生九子,九子不同。但说到底都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兄弟姊妹之间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我笑而不语,不去看几位哥哥和大嫂听到“都是娘亲身上倒下来的肉”时,那不易察觉的异样。可也许,他们并没有异样,是我自己太敏感了。   我抬起头来,对上了大哥的目光,他正盯着我看,许是二哥三哥的话让他有心了。忽然我愣住了,觉得他虽然脸上还笑着,眼里的笑却渐渐退去,渐渐地有些惊讶,有些喜悦,又渐渐冷下来,有些疑惑,又像是肯定了什么,渐渐有些怨恨,又有些忧伤,最后变成阴冷渐渐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笔者经历了扑街签约等过程,终于醒悟,写作原本只是爱好,何必掺杂太多名利,只要书能写完,就对得起自己和读者了。 第3章 第三章  我从来不知道人的眼睛可以表达这么多感情,他的这些情绪又是缘何?他脸上分明还带着笑啊,可他的眼睛怎会不受那表情的影响?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定下心来不去多想,既然想不明白就只当浑然不知得好。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点我早就清楚。既清楚这点又何苦去多研究他,招惹他呢?   说话间下人们已经上好了菜。   几位哥哥和大嫂相继向大哥敬酒,轮到我,虽是以茶代酒,我竟有些紧张,呛了一下,好不尴尬。随后是大哥的长子李亦贤敬酒,他的儒雅和风姿全然继承了大哥,一举一止,一言一语,分寸拿捏都恰到好处。   大哥对他这个儿子也很是看重,询问了一些关于他日常生活及学业方面的问题,寒暄了几句,尽是父慈子孝。又吩咐嘱托了几句,尽显他对这个儿子给予了极大的厚望。之后几位庶出哥哥家的侄子侄女前来敬酒,再之后就是外宅随大哥一道回来的男亲,向身为当家主母的老夫人敬酒,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席间大哥总是用他那充满复杂而难以名状的情绪的眼神看我,一顿饭吃得我犹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我的义母,李家的当家老夫人,也看出她这大儿子的不同寻常来,眼光频频在我二人之间游走,欲言又止。   由于明日还要祭祖,晚膳后,大家吃吃茶闲聊几句,便各自去了。   李家是大户,祭祀的排场是很盛大的,天微亮,屋里还看不太清楚,春儿就叫醒了我,一边点了蜡烛一边说道:“小姐,小姐,该起来布置祠堂了。”   因为今天我事务繁重,所以睡得并不怎么沉,春儿开门进屋的时候我就醒了,随即起身,在春儿的服侍下,着衣梳洗打扮。   一切妥当后,春儿便挑了灯笼引我向祠堂行去。祠堂已经有下人在忙了,其实前些天该忙的都忙得差不多了,现下要忙的不过是将牌位再擦拭一遍,摆正,然后在布置一下香案,再把祭品奉上便可。   祠堂内堂不是一般人进的,所以找来布置祠堂的小厮,都是年满十二岁又未婚配的少年,他们本是李家奴生子,这几日就留住在府上居住,每日两餐只食冷粥,昨夜更是子时就起身沐浴,换好素衣,方可入这祠堂的。   我和春儿站在祠堂外的天井里,小厮们见我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快速到祠堂门外站定向我行礼,我忙说道:“不必多礼,大家做好手头的工作要紧,务必细致,不可出了纰漏。”   小厮们低声答道:“诺。”便起身静静地回到祠堂里各自忙碌起来。我和春儿站在祠堂门外,静静地看着他们。时不时,指挥一下,哪里需要改,哪里换一下。   天慢慢亮了起来,春儿吹了灯笼,道:“小姐,您已经在这站了多时了,就算不累,也该冷了,不如先到厢房里坐会儿吧。这些小厮,都是细挑上来的,规矩也是都懂得,想必不会出岔子的。”   “我不是不放心他们,只是,这是母亲大人第一次全权放手交待给我的事儿,有事件这么大的事儿,我要格外的小心才是。”   不多时小厮们便忙完了,在天井里站好。领头的小厮是顺千,今年十九了,做事向来稳当,人长得也干净利落,却还未婚配,所以由他领头。他走到我身边轻声道:“长小姐,一切都按规矩布置好了,就差奉三牲了。”   “好,那就差人奉上吧。”   “诺。”顺千挑了两个素净的少年随他一起进了放置三牲的厢房。许是厢房里还有些暗,顺千他们点上灯,不一会儿顺千一个人先出了厢房,小步跑过来小声说道:“长小姐,您到厢房来一下。”   我隐约觉得出事儿了,便也不多问,大步迈开向厢房走去,顺千和春儿跟在身后。只留下其他的小厮们站在天井里,有年纪小的好奇地向厢房张望,随即叫年纪大一点的扯了一下,便不敢多事,都规矩的站在那里。   “长小姐,您看该怎么办。”顺千低声问。   我不语,只定定看着掉了一只耳朵的牛牲和桌子上那只原本不该呆在那里的牛耳,它是被人用刀割下来的。我有些发懵,此时厢房里虽不比外头冷可也并不热,而我背心竟沁出汗来,心道:不好不好,果真出了岔子。   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晚膳前我和顺千检查过的,那时还是好好地,之后是顺千锁的门。要是有人使坏,也该是今早儿动的手。   “顺千,今早我和春儿来之前,有其他人来过吗?”   “长小姐,没有别人,长小姐……进过这间屋的就是这些来布置祠堂的小厮们了,小的叫您进来就是不想叫外人知道……”看来顺千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刚才才没有声张。   我打断他说道:“你做的很好,不过现在不是查找真凶的时候,再找个牛牲来替换可行吗?”   “怕是不行的……”是的,这三牲里的猪羊都好说,唯独这牛牲是很难弄到的。别说是平常百姓,就是李家这样的大户也是很少杀牛的。这次杀牛奉牛牲,也是因为多年未归的大哥要祭祀列祖列宗而特地为之的。   “再杀一头牛已经来不及了,要不禀报老夫人,牛牲就不要上了,只奉羊牲和猪牲也是合乎礼仪的。”顺千见我不语,擦了下额角的汗说。   春儿嘀咕道:“那牛不就白杀了吗?”   我拿起牛耳,想了一会儿,心下已经有了计量:“先别和母亲大人说,等祭祀结束后,我亲自向他老人家禀报这件事。春儿你可随身带了针线?”   春儿闻言答道:“带了,长小姐您……”   “不要多问,引上黑线递给我。”   “诺,给您。”春儿手脚是很麻利的。   接过针线,我端量了一下,将牛耳接在原来的位置上,便一针一针的缝起来。不一会就缝好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春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就知道长小姐有办法,这下好了。”   顺千还是有些不安,“这……长小姐,这牛耳虽是接上了,可毕竟是断耳,供奉断耳的牛牲,怕也是……”   “这件事你是脱不了干系的,如果现在就捅到母亲大人那里,牛牲是一定不能奉上去的,到时候我只是受点责备,而你说不定以后就不能在李府再当差了。”又对着一直站在一旁不语的两个小厮说道:“还有你们,还有院子里的不仅工钱拿不到,还要受处罚。”   “你们三个都别说出去,春儿你也别声张,目前这事儿除了咱们五个人知道,就是割牛耳的人知道。这样吧,你们就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干什么什么去吧。有什么事我担着,顺千给院子里的人发了工钱,打发了吧。”   顺千看着我点点头又回头对那两个小厮说道:“你们两个最得我信任,今儿才叫你们和我一起奉三牲,现下出了事,长小姐给咱们担着了。平日里我娘总教我,说我们做下人的人的福祸都在手脚和嘴上,有没有福享,有没有祸遭,就看你们管得住管不住你们的嘴了。”   说罢,三人向我行礼,便端着三牲出了厢房进了祠堂。   事情还是败露了,不过是在祭祀之后,往下撤三牲的时候,一个小厮不小心撞翻了顺千端着的牛牲,牛牲掉到地上,他慌忙去捡,就大声叫道:“呀,这牛的耳朵怎么是缝上去的啊。”   虽然那时,李家的宗亲们已经不再祠堂了,可事情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传开了。顺千把那小厮关进了柴房,便来找我禀明。   我不禁暗笑,果然是针对我的,要是针对的是整个李家想把祭祀搞砸,大可不必只割了牛耳,还把牛耳留在那里。似是有意戏弄我一般,就想看我怎么办,怎么收场。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母亲大人倒没怎么责备我,只是大哥在李家老少面前训斥了我一番,又罚去祠堂外的天井里跪着。早饭就没吃,这下连午饭晚饭全免了。幸好顺千他们没受牵连,不过关进柴房的那个小厮却不知所踪了。   第二天一早,大哥来老夫人房中请安时就提及此事,也不避讳我就站在一旁,言辞甚是犀利,分明是在说与我听的。老夫人颇不自在的闲扯几句想帮我搪塞过去。   但大哥并不罢休,说道:“府中事务,繁细锁杂,静儿虽聪慧甚于同龄,但终是年纪尚浅,能力不足,难堪重任。日后孩儿不在府中,诸多事宜,怕是要劳烦母亲。”   于是,老夫人只能收回之前放给我的权力。老夫人怕我多心,大哥走后又对我说了说了一席意味深长的话:“你大哥说的毕竟是对的,你现在的确年幼,府中事务着实是不宜你一小姑娘担当得起的,叫你小小年纪就分担一些事务,也是我思虑不周。”     作者有话要说: 改动过大的文章,刚读起来确实没头没尾的感觉。要是奔着签约去呢,确实前三章是最最重要的,但是因为本文已经经历过伤痛,所以这次在晋江发表,是按着笔者本人的意愿和方式书写故事的,请广大读者见谅。 第4章 第四章 老夫人又说道:“这次筹备祭品的事本不怪你的,原是我自己想偷个闲,倒把你连累了,你别往心里去。现下想想,你岁年幼,却向来做事谨慎,是不会出这样不开眼的错误的,看来真是有心人办的有心事了,这还倒是你大哥给我提了个醒。”   “大哥?提的什么醒?有心人办有心事儿?”我有些不解。随即明白,看来大哥和老夫人也发觉这次的事儿不那么简单。也许,他们已然知道谁是这个所谓的“有心人”了。   “……我对你的宠爱即会保护你,也会伤害你,你自己要勉励啊。其他的事你不须知道,哎,有些事,等过些年你长成了再说吧!”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并不回答我,只缓缓地说。看来他们知道的比我多多了。   我倒也不为老夫人收回我权力这事儿挂心。老夫人没有如其他人一般责怪我,还怕我多想,一味叫我放宽心。如此真心待我,叫我好生感动。   我有些过意不去的是——老夫人如此疼爱我信任我,将这般大事交给我办,原本也是想叫我在大哥面前长长脸,不想竟出了岔子。实在是只怪那人有心算无心,我防不胜防,大家都防不住啊。   “娘亲,我自是知道自己犯了多大错,不过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必不会出这么愚蠢的错了。正如大哥所说,静儿年纪尚浅。既说我年纪尚浅,意思不过是说来日方长,静儿日后有的是机会给娘亲帮忙,娘亲又何必急在一时?不若趁我年纪还小,多向娘亲学学。”   老夫人听了甚是高兴,转而笑道:“呵呵,我的静儿是最懂事最贴心最孝顺的了,只是你也不可怪你大哥,他虽处罚了你,但其实他也真心是向着你的。”   “我自是不会怪大哥的,大哥一心为我,静儿岂会不知。”   卸下协管府中事务的差事,我倒是清闲了不少。   倚坐于临水亭榭的贵妃靠上,观赏池中的鲤鱼。不禁心中默念起前世熟记的诗词来,默念是因为我背的都是唐宋时期的诗词,与我现在生活的汉代文风不符。所以我是甚少念出声来的,就是怕被人听到了,解释起来颇为麻烦。   一边默默吟诵诗词一边暗暗心想:这些诗是前世为了应付考试花了好些力气背下来的,考试之前总是背了又背,生怕出错扣分,却总有差错,如今倒是信手拈来。   有些诗词现下也难得应时应景——时节正值清明,此地又是茂林、修竹、春花,流水环绕亭台、水榭、楼阁。前世总不理解古人为什么这么好写诗词诉抒胸臆,如今做了古人似乎明白了一些——不像现代有那么多娱乐解压方式,古时候这些诗词也许是能纾解内心诸多繁杂情绪的极少且好的途径之一。   当然其他有丝竹管弦弄墨丹青,只是这些我不太在行罢了,否则我定会舞弄一番。   默念了几首诗词,想起前尘往事,又为这撩人痴缠的春意伤怀起来。不禁将心中词句念出声来而不自知。   “一曲新词酒一杯……无可奈何花落去……小园香径独徘徊。”   叹了口气又吟道:“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前世初学这首词时,莫名的就喜欢“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一句。我想大多少女都如我一般喜欢这一句吧。   那是我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我喜欢常常轻轻吟诵着这一句。霍让也是有心送我一只他亲手刻上此词的檀香小扇,才叫我芳心暗许。他一手精致又不失男子气概的小楷配上这首词,也别是一番滋味。只是霍让?霍让!渐渐变得陌生的名字啊。   霍让……或许正是这首词一早从开始就预示着我们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终归是要“物是人非事事休”的。而我还落得物不是,人更非的境地。一想及此,悲由心生,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喂着水里的鱼儿,刚想流泪就听见有人说道。   “这首诗歌并不完整,怎么不吟下去?”   是大哥,我寻声转头看他,起身行礼,将眼泪忍回去,微笑看他并不答他所问。才发现他又是一脸我看不懂的表情。   “你的文风倒是新颖。”他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一只胳膊搭在石桌上,挥挥另一手,示意前来伺候的下人退出亭子,又说道。   我一时思虑万千,真不知怎么回答他,又是笑儿不语。他也不以为意,毕竟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个五六岁女娃——见到他这风姿卓越、气势逼人的大哥难免有些紧张。况且我只是个孩子,孩子有时不回答大人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失礼而恼怒,反倒更惹人怜爱。   他见我不语,向我招手,说道:“你过来。”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先说道:“大哥,我今早去给母亲问安时,听说你一大早有急事出去了,都没给母亲问安,又叫人传话说午膳都不在府里用了,现下怎么……”   “事情办完了,刚给母亲问安,出来就见你坐在这里,走近才听你在吟诗。这些诗歌是你作的吗?”他有些不自在,看着我说道:“来坐下,把刚才的诗歌吟完可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若说不是我作的,他必问我是从哪里听来的,可若说是……坐下来细想一会儿,说是还是不是呢?说是,该怎么解释,说不是,又该怎么解释的好呢?   哎,我天生没有急智,一直以来的聪慧也都是仗着比别人多活一世,多一世的见识罢了。此时真不知如何是好——已经有两次笑而不语了,又都知我不是哑巴,若是再问而不答,就真的太失礼数了。   “怎么不愿意和大哥说话吗?呵呵,也是,你自小不曾见我,想必是有些怕我的。我那比你长几岁的儿子也是怕我的,呵呵,还有那些侄子侄女们也十分怕我,下人们自是更不必说了。”他竟有些尴尬起来。   要是我,我也会尴尬的,因为不管你怎么问怎么说,另一个人就是不言不语,就像是,就像是不愿搭理你似的。   “不,我不是不愿意和你说话,也不是怕你,只是那词的后半部分我还没想好呢。”词的下阕是万万不能吟给他听的——这词的下阕是:“闻说双溪春尚好……载不动许多愁。”   我若吟了,他听了必问,双溪是何处,舴艋舟是何舟等等等等。   “这么说你吟诵的诗词都是你自己作的了?”他见我回答他的问题,一时高兴起来,更有兴致了,“那你可还作过别的,可否念几首听听?”   “大哥对诗词颇有研究吗?”   “呵呵,没有,我平时是很忙的,哪有这份儿闲情,只是年少时喜好罢了。”   我那时并不知道大哥对诗词歌赋也是颇有见地的,听他说,只是少年时喜欢,当下心里暗叫那就好办了,“我此时只记得一首了,其他的一时记不太清了。”   “哦,还有其他的?那可有书写下来,不妨叫丫鬟拿来我品赏一下。”   “大哥说笑了,只怕拙作不登大雅之堂。再者平时我不喜欢写字,所以以往的都不曾记录下来。”我说的是真的,我实在不习惯用毛笔在竹签上写字,再说这些诗词早在我脑子里了,又并非真是我作的,当然没有书写下来的道理了。   他听了很是有些失望,转而又满眼期望的看着我说::“那好,你把你记得的那首念来听听。”   我已是被他盯得紧张起来,又想到那天晚宴上他那纠结复杂的眼神,小心地问道:“大哥在吟诵这首诗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他一边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翻起一个茶杯倒水,一边饶有兴致的说:“你问吧!”   我试探性的问到:“大哥,你……讨厌我吗?”   他喝了口茶,把玩着茶杯,玩味的看着我问:“为什么这么问呢?”   我低下头定了定心,抬起头直视他说:“是大哥回来的那天晚上,为大哥接风的家宴上,我见大哥看到静儿后虽然脸上还是笑着的,可是眼里却并不是那么的高兴。”   我顿了顿,小心观察大哥脸上的神色,接着说道:“所以猜想大哥是不喜欢静儿的,是不是你讨厌我?可是我心里又一想,静儿那时还没出祭祀祀品的那当事儿,大哥怎么那时就烦感静儿了呢?是以,静儿迷惑了许久,心里惴惴不安的。”   “我……孩子是你想多了,我不讨厌你的。”大哥愣了愣,也许是被我当面说穿——那天他看我的眼神果然不单纯。他放下杯子,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全是无奈。他又怎会无奈呢,他又为什么而无可奈何呢?   “也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忍不住站起身来,退了一步又说道。   我哥一时语塞,“……”   “我说对了,是吗?”我看着他,稚声稚气的说道。   他笑着摇摇头,起身走到我身边,拍拍我肩膀,又抚着我的头说:“你这丫头,成天都想什么,还是吟诗来听吧。”说完他又做坐了回去。   我顿了顿,见再问不出什么了,便转身走到亭子临水的一侧,手扶木柱,缓缓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第5章 第五章  大哥听完沉沉的重复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眼里的神色也复杂起来,竟有些氤氲。这世间的男子,有哪个是不钟情的?看来这里府的大公子,也有一段伤心□□呢。   果然是这一句吸引住了她,什么锦瑟,什么蓝田,这些不合我此时年代地域情理的,他都没心思关注了,就算有些疑惑,他也会自动忽略掉——那只是一些小小的瑕疵,毕竟我年纪小,有些地方不通也在情在理。即使事后回过味来,到那时我只说不记得了,任他也没办法了。   他徐徐站起身来,走到我身前,用惊喜的目光看着我说:“这是你作的?你今年只有六岁?对,你是只有六岁,想不到啊。”   后面的一句,他看着远处的水面淡淡地说出口的,要不是我离他近,根本是听不见的。随后,他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我,而他目光里蕴含的东西我怎么也看不懂。似是惊讶,又似是在肯定心中所想。   “是啊?怎么了?大哥不信?”他这样盯着我看,我还真像是被他看穿了一般,有些心虚。   “不,呵呵,你果然不负才情。”忽然,他看我的目光渐渐变得宠溺。   我被他夸得心更虚了,脸微微一红,低着头道:“哪有什么才情,只是平时和二哥的走动的多了,也沾染了点文墨之气。”   他听了一笑,转身走到石桌旁坐下,端起杯子饮了一口便蹙眉放下,大概是茶凉了。又侧身看着我说道:“你那二哥于诗词之上,远不及你啊。”   那是,我吟诵的可都是名家之经典啊。   大哥他看我的目光不再生硬,柔柔的尽是宠爱,不像哥哥看妹妹,倒像是长辈看晚辈,嗯,像父亲看儿女的那种。他看尚贤时,就是这样子的。且此时大哥的眼神里宠爱喜欢的意味,看起来更加浓一些。   我有点疑惑,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老夫人认我为义女,以我和大哥的年龄,差了一辈儿,他若把我当作小辈看待,倒也不足为奇,所以是我多想了吧。   他轻轻叹了叹,转头看向湖面,像是自语,又像是再对我说话一般。只听他柔声说道:“不曾想你是如此这般的聪慧啊。”说完起身到我身边来,俯下身来,双手紧抓我的双肩,然后下定了决心似得,沉沉的说道:“以后,你不要叫我大哥了。”   我被他的气势逼得有些透不过起来,稳稳气息问道:“那,那叫什么?我们都是母亲的子女,我不叫你大哥,又叫你什么哪?”   他听了如梦中惊醒一般,身体颤抖了一下,忽的放开我的肩,竟向后退了几步。站定,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并非母亲大人亲生,你并不是……”   我也被他吓了一跳,他的反应好强烈,我确信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惊恐。对的,是惊恐没错,可是他惊的是什么,又在恐惧什么呢?   不过,让我真真害怕的——他还是说了。终究还是他说出来的,我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一定会有人向我说的,虽然老夫人早有严令。也早预感到,这个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我的这个谋面不多的李府最有权势的,我所谓的大哥。   可是却不曾想,他这样急着提及这件事,自他回来还不足三天,我与他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见了面说上话的算上这回也不过才三次而已。不管我的才学多领他折服,他终究是讨厌我的,讨厌我这捡来的孩子,讨厌我这混淆李氏血统的孩子。   许久,我们都没有说什么,我站的有些累了。突然觉得他要说的话早就说完了,是要轮到我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了。或者他正等着我说些什么,哦,是该问点什么才对。   虽然我真的身心俱疲,觉得浑身无力,有点乏累了。想告辞离开,可是这番情形,心想人家连你身世都挑明了,你不问点儿什么就离开?是不是太不合常理了呢?可是问点儿什么呢?   是不是该歇斯底里的哭一下,抱着他的大腿哭喊着他说的不是真的,他再说不可能之类的话,回绝我?还是算了吧。窗户纸都被这大公子捅了,我还装什么,早挑明了也好,我本来就懒得操这些心,思及此便毫无感情的说道:“我知道的……”   不等我说完,他急着问:“你知道什么?”   我定定心绪,说道:“我知道我不是母亲的女儿,不是什么长小姐,我本就不是李家的孩子。”   他听我这样说,先是一惊,又有些失落伤怀的样子。之后又恢复了他以往的沉着,冷声问道:“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母亲早有立令不得有人向你提及此事,六年来府上的下人也换了几换,知道此事的不是李家的本家人就是老管家和老妈子,他们忠于李家是不会多嘴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一切挑明了后,我此时并不难过,也不紧张害怕了,反倒是更加平静了。“父亲过世十多年了,而我却只有六岁,母亲为人品行端正,并无失德之处,又怎会在父亲过世多年之后,十月怀胎生下我呢?”   他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样子。   所有人都觉得只要瞒着我就好了,却忽略了这一点。人就是这样,总是疏忽一些细节。   我琢么着他不许我叫他大哥,并不是想着要把我赶出李家,应该是另有他因,又说道:“可是,母亲认了我,我们只能以兄妹相称的。”我知道大哥虽常年不在家,对老夫人却很是孝顺的,他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违逆母亲的。   他连忙转过身去不叫我看见他的脸,背着手,仰头想了很久说道:“以后私下里就别叫我大哥了。”   想着他在家里呆的时间不长,我们私下又能见几回面儿呢?便点头应下了,想着到底还是要见面的,那又如何称呼呢?问道:“好,那私下怎么相称呢?”   大哥神色微微有些异常,“你就叫我……就叫我……”   “你们在这里做甚?”   忽闻母亲之声,我和大哥皆转过身来,却见二哥三哥大嫂也一同过来了。   大哥立即撇头向我低声说道:“刚才的话,不要向他人说起,你身世之事只当不知便好。”   我面不改色的,低声回道:“诺。”   便和他满脸笑意的一起迎上前去,大家互请了安,又言归正传。   “你们在这里做甚?老大,方才你请了安就急急走了,我还以为又出府忙去了,不想竟在这里和静儿一起,你们聊的什么啊,这么有兴致,连我们这一大行人,到了跟前了都不察觉?”母亲走过来,我自上前扶住她。   大哥也上前,扶母亲坐稳,说:“从母亲房中出来,原本是要出府的,只是行至此处忽闻有人吟诗,走近方知是静儿,便小坐了一会儿。”   “哦,静儿还会作诗词?平时怎没见你吟诵啊?现下正好遇见了,不妨就吟来给我们大家听听?”老夫人一脸的好奇和兴致。   二哥也大有兴致的嚷嚷叫我快快吟来。我顿感不妙,我怎么敢在他这个大文豪面前摆弄啊,还是赶紧躲了吧。脸一红,耍赖道:“不行不行,都是我胡乱作了玩的,给你们听了,你们会笑话我的。”说完一跺脚,转身跑了,任他们怎么叫,我就是不回头的跑了。   “小妹,别走啊。”“吟一首听听又何妨?小妹,小妹。”二哥三哥叫道。   老夫人笑着嗔道:“平时叫我惯坏了。这丫头还知道害羞了,瞧她那脸红得,呵呵呵。”老夫人这么一说,大家倒不觉得我任性失礼了,反而觉得我甚是可爱。   “大哥,小妹作的诗词,你吟来我们听听呗。我们也好好饱饱耳福啊。”二哥说道。   “对啊,小妹这么害羞,是不是作的什么情诗啊,母亲咱们该给小妹许门婚事了。”三哥这个大傻子,说这不合场合的话,打趣道。   果然,老夫人微微带了愠色,“胡说,就你没个正形,你小妹今年才几岁,人事不通,哪里会做那些诗词?再者,为娘的还想着如何多留静儿在身边几年,你却吵着要早早地给她找婆家,你这么急着嫁她出去?”老夫人责怪道,却也并不见得又生气。   她这个三儿子什么品行,她最是知道,也懒得生气了。   一众人也是说说笑笑了一番,之后大哥推脱说还有要事要办也即离开了。当然这些我离开以后的事,是听老夫人身边的朱湘姑姑说的。   这个时节,虽是咋暖还寒,但毕竟天气是一天天暖起来了,气候是极宜人的。郊外的景色很美。   马车略显颠簸,虽不及现代的汽车那般稳当,不过晃晃悠悠的缓缓而行,再听着吱吱悠悠的车轮声,也是别有一番情趣的。草色遥看近却无,碧玉妆成的柳树垂下的万条丝绦抽出嫩芽。远处一双燕子斜飞入林,云中雀儿叫的人心情愉悦。   大哥昨日未归,今儿一早差近侍易山给老夫人捎信来,说是去别苑了,还请老夫人到别苑小住一段时间。大哥的别苑平时都是空着的。在我记忆里只隐隐记得老夫人提起过几次,大抵是吩咐底下信得过的人去打理一下检修一下什么的。我问过老夫人,老夫人只说那是大哥的一处闲宅。     第6章 第六章  老夫人问那大哥派来的近侍易山,道:“只请我一人去的吗?”   易山回道:“主人还说,若是老夫人还想多些人陪着,就一并带过去,一同小住些时日。”   老夫人放下茶杯,笑着摇头说:“他的别苑有什么好的,你去回了他,跟他说我自有去处。”   那近侍易山倒也识趣,告辞退下了。   我问老夫人道:“听说大哥的别苑是极好的一处院子,这么多年一直叫人细心打理着,却从不许人去住。您时常嚷着要去的,怎的如今大哥请您去,您怎么偏又不去了呢?”   “他那院子太讲究,想来住着也颇不自在。一不小心再犯了他的忌讳,弄的咱们脸上没皮,回头叫他撵了出来。”老夫人看似不经意的抿了口茶,说道。   我递了一块儿糕点给老夫人,笑着说道:“瞧母亲把大哥说的,大哥不过是常年在外,这次回来请您到他的别苑小住,想来也是想尽孝的。”   老夫人呵呵,道:“这里面的还有许多事儿,如今不提也罢。只是以前我要去看看他都不叫,如今我倒不想去了。”老夫人说完又拿起茶杯刚喝一口,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对她的侍婢,我平时称为姑姑的朱缃说道:“你也送一份请帖给咱们家的大公子,到底礼尚往来,咱们也说得过去,别叫咱们大公子觉得我这当年的又偏心了,但这众儿女去李家别院,却不叫上他。”   老夫人说完便乐了,我和朱湘姑姑也跟着笑了。到底是老小孩儿,就喜欢计较这些,完事儿也觉得自己幼稚。老夫人呵呵笑着又道:“你去了,也不必等他回答,传完话撂下帖子回来便是。”   朱湘姑姑行了便礼,转身退下去办差事。   老夫人说的自有去处便是李家的别院,比大哥的别苑倒是大了不止几倍,可听说论其奢华却不及大哥别苑一分。想来这也是老夫人心里总不平的原因了。   老夫人每年都会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去李家的别院去住上一段日子。这李家别院后山上的一大片桃林,听说是老夫人和老爷一同亲手种下的。自打两人成亲以后,每年都要种下几颗,一直到老爷去世。几十年下来这片桃园已经覆盖了整片山了。加上桃农的悉心照料桃树长势极好。   三哥一早折了几枝桃花,送到老夫人房中。见丫环们正服侍老夫人洗漱,看我闲着,就叫我帮忙看插在哪里合适。我还未说话,就听见老夫人说,“我看也不必费心找地方插了,这桃花开得这么盛,怕是今天过午日头还没落下,话就先落了。”说罢也不看我和三哥,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继续让丫环们伺候着梳妆。   我一看三哥手中的桃花,了然。拉着站在那里还没回过味儿的三哥出来。三哥不情愿地说:“哎,小妹,我,我这桃花还没插好呢!”   我双手捧过他手里的话说:“这花我相中了,不如就送给我,插到我房中吧。我们再给母亲折些来。”将桃花递给随侍的丫鬟春儿,吩咐拿去我房里。   三哥笑道:“正好我也没事儿,不如我们多采些来,大嫂二哥,和几位庶出兄弟各个房里都送些过去去。”   三哥就是这般实诚,我也不好多说。且不说,这是多大一个工程,就我们俩人要干到什么时候。只说各房里的女眷丫头,想必也早就折了桃花送到房里去了。   往年都是这样,今年三哥偏要来这么一出吗?怕是要出力不讨好了。我笑道:“先给母亲折些来!”   我和三哥正走着,见二哥远远走来,我急忙迎过去:“二哥。”   三哥上前行礼,也随我叫了声二哥。   “三弟,小妹,我做完早课正要向母亲请安。”二哥笑道。   三哥道:“我们已经给母亲请过安了,才出来,现在要去桃园给母亲折些桃花来,二哥一起去吧,回头带着桃花一起过去给母亲请安。”   “三弟不是一早起来给母亲折了吗?怎么又要去?”原来三哥今早去桃园时,遇见在前院做早课的二哥了。当时邀二哥一同前往,二哥以读书为由婉拒。二哥的早课是最要紧的,雷打不动,天天如此。亏三哥傻兮兮的邀他一起去。   “三哥折回来的桃花开得太盛了,放在房中不出一日怕是就要换新的来了。我们要再去折些开得恰到好处的来。二哥,现下你书也读完了,就和我们一起去吧。”随即和二哥的随时小厮说:“你去禀明老夫人说二公子和我们一去桃园了,晚些时候再过去请安。”   二哥见我差小厮去传话,就对小厮说:“去吧,且按着长小姐的意思禀明老夫人。”   三哥听了我们刚才的谈话,这才回过味儿来拍拍额头说:“原来这么回事儿,静儿,你快叫人把我折的那几枝扔了吧,别摆在房里了。”   我见他一脸懊恼,道:“我就喜欢开的盛得,但给母亲的话,还是另折吧,走吧。”   “不过几枝桃花还有讲究吗?”三哥傻傻的样子,最是惹人喜爱,我是这么觉得的。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朝着桃园行去。   见三哥那个样子,我呵呵笑着安慰他道:“倒也没想的那么复杂,左不过是几枝桃花,只是母亲如今已是迟暮之年,又素来喜爱桃花,见不得桃花落败凋零的情景,不然难免由物及人,徒添伤感。”   “三弟无需懊恼,平素里你是最孝顺的,只是总不得其法。若要讨的母亲欢心,只需折些枝上花苞大多未开放的送去母亲房中。待花开盛尤未凋零之时,再折新枝更换。这样母亲只见花开而不见花落,心中定是喜欢,此事方可称得上圆满。”二哥说道。   三哥一幅受教的样子:“哦,这么回事,多谢二哥小妹。”   桃园里的桃花开的甚是惹人喜爱,花期有早有晚,开得早的凋零的满天满地,开的晚的枝头正是得意之时。还有含苞正放的,还有只股出一点苞芽的。不过最让我喜欢的就是这梦幻般的花瓣雨了。   突然,莫名有些伤感,一丝难以名状的心绪无端萦绕。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老夫人明明爱极了这片桃园,却在老爷过世后偏不再踏井这里一步,只是潜人到这里折些花枝插到房里观赏罢了。   大抵这就是“近乡情更怯”吧!越是爱极了,越是不敢靠近。   今日,我倒是随意着了一身桃粉色的衣裙,置身桃园中与这大片的桃花——顺了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倒看不出我立于桃林之中。   开在低枝上的桃花不是开得太盛就是凋零了或是被人折走了。   二哥三哥就纵身跃到桃树上折高枝。这里的桃树都是十几年几十年的树龄了,树干高且粗壮,树冠大而浓密。即使有桃农平日里疏枝剪枝,可是敌不过树木在岁月时光中的自然生长。   我立于树下,只隐约看见二哥三哥的衣角,他们在树上,动作虽然很轻,但也振的花瓣簌簌而下。我开心的在花瓣雨里转圈圈。   我伸手接纷纷飘摇的花瓣,欢喜雀跃,叽叽喳喳。二哥只任由我开心的玩这儿,三哥却为了讨我欢心,在树上使劲儿摇晃着,抖落更多的桃花瓣。   我哼着歌儿,转着圈圈,跳着舞,不自觉的寻着一束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着布衣的十多岁的男孩呆呆的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的脸上全然是惊讶之色,仿佛眼前的我,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我不做声响,看着他那副模样,我倒是怕一个不小心惊吓到他。只是心里奇怪,怎么会有个男孩在这桃园之中呢?是不是迷了路?   未及上前搭话,见桃园里的老桃农抱着一只小羊急急跑来:“你看看这是你的羊吧!快些离开吧!”那男孩接过小羊羔,看看焦急的桃农,又看了我一眼,就转身和老桃农一起离开了。那桃农可能老眼昏花,也可能由于我衣色的原因,竟没看见我。   三哥一脸疑惑的从树上探下头来问:“干什么的?”   我道:“是个放羊的孩子,迷路了吧,误闯了桃园,已经叫桃农领出去了。”   不一会儿,二哥三哥就折好了好一捧桃花,正是母亲喜欢的那种。出了桃园,我看见刚才的老桃农了。他见了我们请了安,我们应了声,就各自走开。   只是,我与二哥三哥说话间,无意听见老桃农嘟囔道:“这放羊的小子胡说,我在这几十年了,怎不见有什么桃花妖?”当时我心头有个念头一晃而过,回头琢磨,却怎么也抓不住了。   在别院住了好些时日。桃园的花逐渐落尽,有些枝上挂了青桃在上面。然而此时除了桃农,这桃园已是鲜少有人问津了,忽的一下子整个桃园冷清了起来。   大哥并未一起搬来住,只每日来给老夫人请安,有时用了膳再走,若是没事儿就待上一整日,有时却请了安就匆匆走了。我只是奇怪大哥为何不把大嫂接去他的别苑?又为何不留下来与大嫂小住几日?他们夫妻相处的方式极为诡异。     第7章 第七章 近来一连几日不见大哥来请安,问左右才知,大哥请辞外出办事已经多日。   他不在府中,我竟有种自在轻松质感。我总觉得他对我动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心思,他该不会是要除去我吧。可是他一个家大业大的大公子,跟我计较什么?就因为我不是李家的血脉?可到底是也是老夫人的义女啊。   虽是不安,却也极力安慰自己——想着多半是我自己私心龌龊,把人想得太坏了。不过还是提高了警惕心。   府上有个琴姬,筝弹的不错。时常被叫到老夫人房里弹奏乐曲。我向她讨教一二,发现她虽弹得一手好筝,但做起师父来却并无章法。   便去叨扰精通此道的二哥。二哥岂是琴姬可比,不出几日我便入门。向二哥借了几本曲谱练习。一日练下来,曲子虽弹的断断续续,但能弹出调来,我内心以甚是欢喜。接下来几日,我痴迷于此,筝不离手。   二哥又过来指点了几次。不是我自夸,几首曲子我已弹的有模有样了。连二哥都称赞我道,不出半年,那琴姬怕是不能在府上献艺了。又说,若是小妹不辍此道,不待及笄之年,造诣之高便举世一二啦。我只当他胡说,笑而不理。   这些时日忙着练琴,不曾多陪陪老夫人。记得一次练琴之时,叫老夫人撞见,答应她待琴技娴熟之日,便为她献曲一首。   老夫人大多晚膳之前,传琴姬去她院里弹曲子给她听。   午休起来,我闲来无事想着不如便去母亲那里展示近日的苦练成果。沐浴更衣,挑了老夫人最喜爱的香,□□儿放入香炉,好生端着。自己抱着古筝,一同去往老夫人的院子。   远远看见,婆子丫头都站在院子外面,这种情形还是我第一次见。以前,老夫人若是又要事与人商议,也只是将下人们打发出来门外,内院里站着等差潜,不曾都撵到院子外面来。   看见这情景,我心里好生疑惑。走近,环顾众人,并没有看见母亲的贴身侍婢朱缃姑姑。却见那琴姬也站在人中,心想该早些差人过去知会一声,免得叫她凭白跑了一趟。众人见我来了,福了福身问好,便都低头不语。我也不是多言之人,不去问这些下人里面的事儿。   探头往院里看,见大嫂低头掩面急急出来,走近才见脸上是挂着泪的。她一路疾行而来,到了院门口,抬头瞥见着我了,顾不得抹泪,只神色惊恐异常,身子僵硬的一顿。   我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尴尬的福身问好。大嫂回过神来,却也没说什么,只黯了脸色,侧身绕开我加快了脚步走了。她身后的婢女端着托盘向我福身就匆匆跟上去。我见那婢女端着的,像是大嫂给母亲天天炖的养身汤,罐子被打破了,一路散的满地都是,那婢女更是满身的狼狈。   再后面出来的就是母亲的贴身侍婢朱缃姑姑。看她的样子似是从里面,追着大嫂出来有话要说的。见我站在那里,福了福身子,向我行礼。见大嫂走远了,就不再继续跟上了,只摇头叹了口气。   朱缃姑姑像是知道我有话要问,便将我往里院廊下引。又将众人打发了差事下去,才小声道:“大公子来了。”   “我大哥来了?”   朱缃姑姑点头,又说道:“刚才大夫人来给老夫人送补品,听说大公子回来了,想是许久未见大公子,也不管大公子正和老夫人议事,大夫人非要进去,老奴没拦住。哎,你知道我这腿脚不利落了,是跟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朱湘姑姑一脸懊恼:“等我赶到内院,只见补品打翻在地,大公子大怒从屋里出来,将惊慌的大夫人推倒在地还大声斥责,我见情形不对,就站在内院门口未敢再往里进。这不,方才本想宽慰大夫人几句,可大夫人走得太快,我腿脚实在不如从前了。”   我扶着朱湘姑姑到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问道:“看来,大哥是真的动气了。是因为什么呢?”我看着大嫂离开的方向。   只听朱缃姑姑笑着说道:“老奴并不是多嘴之人,和小姐说了这么些,只是看在小姐年幼,有些事情小孩子……”   我随即了然,打断她说道:“对了,我今午膳用的少,当下有些饿了。想必大哥和母亲商议重要之事,一时也是不能有定论的。我这会儿就饿的不行,先回去弄些糕点垫垫肚子,也不必和母亲说我来过了”   朱缃姑姑见我已经意会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来,福身笑道:“是,老奴自有分寸,小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饭食上,不可马虎的。”   随后,满心疑惑不安的我带着春儿回去了。   大哥和大嫂,虽然聚少离多,但在我看来虽说不上感情极好,却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再者,大嫂平日里一向温和端庄,一派当家女少主之风范。记忆里不曾有过份逾矩之举动。到底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转念一想,朱湘姑姑说得对,我不过是个小孩子,好奇这个干什么。   回去也没事,不如到二哥那里用晚膳吧,再练会儿琴。   晚膳后,二哥又拿了新的曲谱给我,我们正研究着。忽闻院外一阵骚动,还不等我和二哥起身去问。跑来一个小厮,是顺千,不等站稳便道:“二公子长小姐,老夫人突然病倒了。朱缃姑姑请您们过去。”   二哥一听脸色顿变,一边起身向外走一边急切的问:“请大夫了没有?”   “已经差人去了。”顺千跟着我二哥快速的向外走。   我跑着上前拉着二哥的手,因走的太慢,被二哥拽倒了。二哥一脸心疼的像抱小孩子一样,一只胳膊将我抱起来,急匆匆向老夫人住处赶去。“三公子呢?可否有人去叫。”这会儿二哥的语气沉着下来。   “都有人叫去了”顺千回道。   我趴在二哥肩头,小声道:“二哥……”   话没说完,二哥便一边向前疾行,一边在我的肩头拍了拍,道:“小妹别怕,有二哥在。”说完,二哥将我换到另一只胳膊上抱着,又将我按在他肩上,要我抓紧了,别掉下去。   我们赶到老夫人院里。下人们出出进进各自忙着,气氛十分压抑。进了屋见大嫂一脸焦急地等在堂上。二哥将我放下,问道:“大嫂,大夫来了吗,母亲可好些了?”   “来了来了,刚进去……”大嫂的眼还是红肿的,说话间却单单不看我。   这时朱缃姑姑从房里走出来:“二公子快差人去叫三公子回来吧,老夫人刚醒了,说,不必知会大公子了。”怪不得不见三哥,原来是去找大哥了。   不过这话,我和二哥听得一头雾水——不必知会大哥,为何?一脸疑惑的二哥也不多问,只派了小厮去传话。又转身问老夫人如何。   朱缃姑姑红着眼圈只道:“老夫人醒了,但看着不好。大夫正在医治呢。”   二哥牵着我抬步往内室走。朱缃姑姑拦下我们说:“公子小姐,现下怕是不进去的好。”   二哥想了想点点头,牵着我退了出来。   须臾,大夫出来,说了些急火攻心云云的话,开了些药方也就退下了。我们要进去探望,却还是被拦了下来。心生疑问,然此时此景,倒是不好发问,便暂且搁下不说。老夫人喝了药也就睡下了。   母亲突病,我们做儿女的内心甚是不安。大嫂红着眼,守着叔子小姑子,留下来颇为尴尬,回了自己的院子。我和二哥在母亲的厢房休息。   一切稳定了下来,二哥这才问了朱缃姑姑一些话。原来,今日我走后不久,大哥便告辞,并吩咐下去准备车马,回了别苑。朱湘姑姑说,大哥和老夫人下午相处的不好,分别的时候都带了气了,脸色都不善。   大哥走后,老夫人一直呆坐在房里怄气,晚膳也没用,姑姑劝了,也是没用的。掌灯的时候老夫人忽然说想我了,要朱缃姑姑叫我来。朱缃姑姑领了话,可还没走几步就见老夫人一口血喷了出来,人也随即晕了过去。朱缃姑姑毕竟是府上的老人了,后面的事都是她张罗的,倒是丝毫纰漏没有。   我道:“母亲不是想我了吗,可为什么刚才又不叫我进去探望。”   “长小姐莫急,许是老夫人太累了。”   正说话间,三哥进来了。扑通一下坐在那里,只轻轻哭泣抹泪。上前扶他,问他话,都只哭不语。我们几目相视,默契的不说话了。   夫人昏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的晚上才醒来。晚膳只简单的用些粥,才喝了药。   老夫人一直叫我陪在身边,她就一直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我。我坐在她的床榻前,给她掖好被角,道:“母亲,我前些日子练的曲子,练好了,弹给你听了好。”说着起身去拿筝。   老夫人一把拉着我,摇头道:“现下不想听了,陪我坐会吧。”   “好。”我握着她的手,坐下来,心道许是老夫人正在病中怕闹,倒也不是听曲的好时候。   “静儿,你俯头过来。”老夫人说着将我往她怀里拉。     第8章 第八章 我虽既就势俯下头,靠在她怀里。老夫人拔了拔我左额角的头发,看了看。舒心的出了口气,抚着我的头,道:“静儿,你是我的静儿,谁也抢不走。”她又紧了紧抱我的手,像哄孩子睡觉似得,一下一下的拍着我。我舒服的趴在她怀里,这就是母亲的味道,母亲的温暖啊。   正当我沉迷之时,忽然老夫人用力把我推开,双手捂住脸大哭起来。我跌坐在床榻之下,有些懵,这是怎么了?我看着老夫人伤心绝望的痛苦着,心里揪得慌,我从没见过她哭,也从没见过那一个人可以哭成这个样子。   她哭得好伤心。那一刻,我也被她感染,竟也跟着哭起来。闻声进来的朱缃姑姑,站在一边也跟着哭着。   我上前跪在老夫人身边,想着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老夫人忽的又将我抱在怀里哭道:“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呢……”我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抱着我,却还在找女儿。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我在她怀里哭着,不敢动一下,也不敢出声。朱缃姑姑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上前扶住老夫人道:“夫人夫人,静儿回来了,静儿回来了,就在这呢?您抱着呢!”   老夫人挣开她,又一次推开了我。这一次她用力太大,我被推在地上,摔得痛了。我一手撑起身子,回头看着像疯了一般老夫人,心里惊惧的都忘了疼了。   老夫人歇斯底里的指着窗外叫道:“他说不是,可他说不是,他说你是他的,是他的……”突然老夫人止住了叫喊,捂住胸口,很痛苦的样子,我和朱缃干紧上前,未及扶住她,只见她一口血雾喷出,便随即昏死过去。   我和朱缃浑身是血却也顾不得了。又是一场忙碌,只是这一次,我的心有了别的东西,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二哥三哥也被惊动了,进来,又是一阵忙乱。   之后的那些日子,朱缃姑姑也不再叫我进去看望老夫人,我要进去,她只说是老夫人不想见我。慢慢的,我也开始有意无意的回避了。二哥三哥问了那日的事,也不再多言。我整日忐忑不安,好似老夫人的病因我而起一般不自在。   过了些时日,朱缃姑姑突然来我房中。我请她坐下,她倒也不矫情。坐下和我闲聊了会儿,说老夫人最近好起来了,精神也稳定了很多。我道:“朱缃姑姑,今日前来必不是只向我说说母亲近日病情的吧。”   朱湘姑姑浅浅的笑了笑,“是,老夫人,要我交代清楚一些事情。只是老奴愚笨不知从何说起。”   “那便从我说起吧。”我倒了杯茶端给她。   朱缃接过茶杯只捧在手里,听我这般说,眼睛一亮,看着我满脸的笑意:“长小姐真是聪慧,姑姑打心眼儿里喜爱你的。”   我笑着回道:“我也是打心眼里喜爱敬重姑姑的。”   朱湘姑姑侧头看着堂外,许久叹了口气,道:“终归是要说的,千头万绪的,里也理不清出……那便如你所说,从长小姐说起吧。”于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被掀开了。   朱湘姑姑抿了口茶水,看着天空道:“记得那年的初雪下得很大,老夫人去看望大公子回府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女婴。”   “就是我,对吗?”我不由得问道。   她侧过头来看着我,说道:“就是长小姐。一开始的时候老夫人,并没有收你做义女的意思,甚至也不打算养在府上,一边命人好生养着,一边为你找亲身父母。   可是找了一年有余,都没找到。老夫人和我说起过,她说她私心想着,就这么养在府上也没什么,孩子的父母总会找到的。于是就把你在府上安置下来了。”   朱湘姑姑说的这些,我还都是有些印象的。我低头不语,听她继续说着。   “有一天晚上,我服侍老夫人睡下,便在外堂守夜。那天我大概白天忙的太累了,睡得特别死。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出去过。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听见夫人房中有孩子的嘤咛声,便走进老夫人的卧房去,只见她抱着个孩子在房中。   老夫人见我进来,就欢喜的对我说:‘朱缃,你快来看,我的静儿回来了。’我惊得一身汗,静儿?不是老夫人早年生下的女儿吗?”   你当年惊了一身汗,我如今也惊出一身汗来。听到这里,我的心咯噔一下子,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却努力的克制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沉着冷静。   朱湘姑姑自是没看出我的变化,只自顾自的说道:“那个女儿不是没了好些年了吗?老夫人因此还落下了疯病。又怎么会无端端回来了?老夫人又犯疯病了吧?!”   “疯病?”我极力掩饰心中的各种震惊,却还是忍不住惊讶的问出声。   朱缃姑姑看了看我,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那时,老夫人的疯病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好长时间没犯过了。我那时心中大骇,奇怪老夫人的病怎么突然又发作了。   我心下奇怪,却并不动声色,怕惊了老夫人反而不好。仔细打量,却发现老夫人那次与以往犯疯病是不同的。   我小心走近一看,老夫人抱的孩子,哪里是什么静儿,分明是那个捡来的女婴罢了。   老夫人见我走近,欢喜的将孩子抱到我面前给我看,说道:‘你看,朱缃,你看。’我至今都忘不了,老夫人当时脸上的神情。”   说着朱湘姑姑哽咽的抹了把眼泪,又接着说:“老夫人扒开女婴的左额角的头发,那里居然一颗红色的痣,巧不巧的,竟然和静儿小姐的一样,芝麻一样大,红红的朱砂痣。”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摸摸左额角。   朱湘姑姑也将视线移到了我的左额角上,说道:“老夫人认定你是静儿的转世,于是就认下了你。”   我心里乱糟糟的,沉默了一会儿,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静儿,我竟是替她活着的。”唉,我的灵魂入了这身子,替这身子原来的主人活着,万万没想到,这身子还顶着别人的名字,替别人活着。   “不,你不是替她活着的,你和她是不同,你天生聪慧,机智过人,可她……她生来就有先天不足之症,两岁了还不会说话,老夫人寻医问药费尽了心思,老爷那时还在世,总劝老夫人算了吧,治不好就养在身边一辈子,可是老夫人爱极了小女儿,怎能忍心女儿这样活一辈子。那几年我看见老夫人苦着自己……”她停下来,静静地哭起来。   “那她……是怎么没得呢?”   朱缃姑姑叹了口气,眼泪就流下来了。“有一次夫人给静儿梳头,发现左额角头发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颗红痣。老夫人甚是痛爱女儿,就算那颗痣长在头发里,老夫人也见不得,心里认为也是不好的。就拿了银针在火上烤了,把红痣点去了。可谁知,当晚小姐突然就发起高烧来,不出几日就没了。”   我想,大概是破伤风之类的病吧。   “送走静儿小姐之后,老夫人整日苦着自己,后来就烙下了疯病,见不得两三岁的女婴。好好坏坏的又过了好多年,老夫人就这样一直病着,倒是苦了同样年幼的三公子了。要说,自从收下了你,这病才好利落,再没犯过。”   朱缃姑姑又和我说了一些老夫人和静儿的事,可我却听不进去了。而她说的那夜我被老夫人抱走的事,我倒是有些记忆,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有些模糊了。   原来,我不是“我”,我的这具身子也不是我以为的“我”。我一直是别人,可是我到底应该是谁呢?活在这个世上,终究是要有个身份的。   呵,可笑,我还能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弃婴而已。弃婴还能渴望名正言顺的身份吗?左右别人给你什么身份,你就是什么身份罢了。大概从那个夜晚我生母抛弃我开始,我的身世就注定成了迷。茫然顿悟,我还在意什么身份做什么?我也不是这具身体,我只是误入的孤魂野鬼啊。   原以为老夫人的病就会好起来了,可是接下来的几日,老夫人的病却越发厉害了。最后就算清醒的时候,精神也是很恍惚。   朱缃姑姑一连几日奉命叫我过去。老夫人有时看见我会哭的更厉害,我便赶紧回避。不过大多时候看见我,她会安静许多。抱着我,静儿静儿的叫着,拍着我像哄小婴儿一般的样子哄着我睡觉。   朱缃姑姑说老夫人的疯病又回来了。可我觉得不是。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深深思念和对女儿之死的深深自责和内疚。而这份怀念自责和内疚,以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深深的折磨了这位母亲无数个日日夜夜。   直到我的出现,直到那夜她或是心血来潮或是鬼使神差或是疯病发作,来到奶娘房中看我,在熟睡的我的左额角头发里发现了那颗和她亲生女儿极为相似的朱砂红志时。她认定我就是她的女儿的转世,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     第9章 第九章 这么多年来,老夫人对我无限制的宠溺娇惯,不过是她对亲生女儿的补偿,也是她对自己的救赎。只是这么多年了,一切都朝向着老夫人幻想的样子发展,所有人都相安无事的活着,并无不妥之处。   如今,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什么事或是什么人打破了平衡,让事情发展到了这么一个境地。这,又成了一个谜。   这日,老夫人的病稍好一些了,便命我和二哥回李府安置一下,说过两日要搬回去住。我感到有些奇怪,往年回府都是入秋以后,而且也不会派我们先行一步。我只觉得老夫人似是有意支开我。又一想,许是可能是老夫人病着,病人的想法总是不同的。   三哥守在老夫人床榻前寸步不离,因为小时候母亲病重,母爱上的缺失,让他异常的恋母,也比其他子女更孝顺些。   可自从那日他去叫大哥回来以后我就觉得他变了。不知道他见没见到大哥,和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大哥没回来,想来怕是那日他还没见着大哥,就被小厮追回来了吧,否则回来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   一直为老夫人的病忙着,有些事一直没来得及问他。三哥的改变可能是因为老夫人突然病了吧,毕竟我们几个人中他是最孝顺的。老夫人突发恶疾,病得这样厉害,对他来说打击不小。   我和二哥给母亲道别,就启程回府。在与二哥回府的途中我遇见了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男人。不过他当时只是个小男孩儿,那样矮矮瘦瘦的。他当时是个叫做郑青的羊官儿。他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县吏的私生子。他当时受着主母的虐待和亲生父亲的冷漠……   我们就那样遇见了,然后是缠绵胶着一生的痴痴苦恋。有时我在想,若是当时不相识该有多好。若是相识不相恋也是好的。可是人在尘世中,该来的总是挡不住……真的,挡不住的。纵然我是那个拥有前世记忆的例外,在时间的长河里,也没办法力挽狂澜,也只能随波逐流罢了。   那日我和二哥乘坐的马车马上就到府了,连日来的劳顿,我竟睡了。   二哥摇醒了我,道:“静儿,我们要到了……”话音未断。我们的马车像是撞到什么东西。马车偏了一下,马有些惊了。幸好,车夫是有经验的,及时控制住了被惊的马。   马车停稳,我和二哥忙下车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刚才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孩子冲撞了我们的马车,这才惊了马。   我们在马车后面不远的地方,看见了那个撞了我们马车的男孩。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都是伤,已经晕死过去,不省人事。我看着他,小小的他,脏兮兮的他,晕过去还皱着眉头的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他给我的,独有的感觉。   好多年后,我回想起来,依旧难以名状,后来,我管那种感觉叫做——命中注定人,相遇之时的心灵感应。   二哥上前看,连忙叫人将那男孩救起,一同带回了府。安置在下人的住处,叫管家去找来了大夫,还专门找了个小厮贴身照顾。   虽然,老夫人命我和二哥回来安排一下,其实什么可做的也没有。于是就一起到下人的住处询问那男孩的伤势。大夫说,那男孩子只是皮外伤,那些伤是有人拿鞭子打的。晕倒也不是被马车撞的,而是长期食不果腹所致。大夫给敷了药,又留了些药,说一天一换。二哥差人将大夫送出去。   一会儿外面来个小厮,走到二哥身边行了礼,说道:“二公子,打听到了,这孩子是县吏郑季的私生子郑青,前几日走失了家中的羊,被家中主母用了私刑,之后被赶出来了。这件事闹得很大,很多人都知道,这孩子在街上流浪也有几日了,没人管。”   二哥听了皱着眉,看着昏迷的说:“他父亲郑季怎么说?”   “只听闻,郑大人对这孩子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从此不相与干’,就将他赶了出来。”   我心里有些愤怒,便插嘴说道:“只是走失羊,就将自己的孩子打成这个样子,还赶出家门?怎么有这样的爹?”   小厮接着说道:“小的还打听到,其实那些羊不是走失的,是被郑家的几位公子偷吃了。”   我一听又是一怒:“亏还是个县吏,家事都是非不分。”   “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二哥听小厮禀报,一直皱着眉头不语,见我这般激动,便缓了缓语气说道。   我不由得问道:“什么事?”   可二哥并没有回答我,只叹了口气对管家道:“把他安置在西苑的客房中吧。再派个丫鬟一并去伺候。”   二哥既不说,我便也不问了。后来才知道,二哥之所以不说,是因为那孩子的身世极为尴尬。不便说与我一个女孩子听。   这是下人的居住的地方,我们不便久留,各回了住处。   第二日,三哥带着老夫人一众回了府。令我奇怪的是,老夫人把大嫂留在了别院。我问三哥,三哥似是没听见一般,也不理我,只转身走开了。三哥最近越发奇怪了,连二哥都忍不住说了他几句。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要是以前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下午大哥回来了,是带着很小就送出府,师从世外高人的四哥云辰一道回来的。四哥和三哥只差了一岁多点,四岁的时候就外出学艺了。四哥给二哥三哥行礼问好。看见我向他行礼只点头示意。   老夫人呕着气,不肯见大哥,只见了四哥。风尘仆仆的四哥也顾不得奔波劳累,见母亲病重如斯,怎么也不听大家的劝阻,只在老夫人房中一直伺候到了第二日清晨,才回自己房里休息。   大哥用了早膳,和我们一道给老夫人请安,又被挡在门外。不知是真有急事还是和老夫人赌气,大哥只在老夫人房门外道了别,便又带着随从出了府。不想这一别,母子二人竟再也没能见上一面。   老夫人走的那日早上还下了点雨。院里的花落了不少。老夫人的病似乎有了点起色了。叫人开窗赏了会儿雨,又叫我取了筝给她弹一曲。到底技艺生疏,有几处没弹好,还叫老夫人笑话了。本以为老夫人的病就要好了,可终究没能留住……   西苑的郑青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急着要出府。管家来问二哥意见,当时我就在一旁。二哥说随他去吧。想了想又说问问他可有去处,若有就叫人送他去,若没有就极力挽留,叫他暂且安心在府上住着吧。   我当时并没在意郑青走是没走,谁会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过午,老夫人就开始昏迷不醒了。来诊治的大夫给老夫人把完脉出来说:“老夫人已经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接着还说了些听天由命之类的话,要我们准备后事。   一众人全都沉默了,红着眼圈。我已经忍不住,开始轻轻啜泣。   二哥送走了大夫,仰头闭眼,紧了紧拳头,说:“快,四弟去叫大哥回来。三弟去别院把大嫂接回来吧。”   三哥和大嫂很快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不好消息——别院的桃林正下桃子雨。他们往回赶的时候,桃子已尽掉的差不多了。   我看着躺在床榻上,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老夫人。想,老夫人是要把这桃子一起带走吧?或是这些桃子也舍不得主人,随她一并去了。老夫人最爱吃那桃林的桃子了。记得一年别院修缮,我们就没去别院避暑。   桃子熟了,老夫人叫下人去摘来回吃。那下人不知因为什么事儿误了时辰,便在市集上买来假充。可是老夫人一口下去,便分辨出了桃子的真伪,说道:“这桃子虽好,却不是我家桃林的桃子。”   我自是尝不出来,一边吃着一边奇怪的问道:“桃子不都一个味儿,一个样儿嘛。母亲怎么才咬了一口,便说不是咱们家的。”   老夫人笑道你不懂你不懂。后来叫来那人一问果真如此。   我想老夫人是极其钟爱那片桃林的,就如同爱自己的孩子一样。   弥留之际,老夫人不停的叫着静儿,我知道她叫的不是我。   伺候在一边,哽咽着忍着哭泣的朱缃姑姑转头示意我上前。我会意上前来,拉着老夫人的手。她睁开眼看着我笑了笑,我心下自有一番思虑,说:“母亲,我真的是静儿,前世我不能说话,不能叫您一声娘亲,死后我就求阎王,让我转世再到你身边做你的女儿孝敬您的。”   朱缃姑姑听了泪如雨下。   “可是你是他的……是那个女人生的……”老夫人有些口齿不清,我听不太真切。   我见老夫人又有些紧张激动起来,忙说道:“我是静儿,是您的静儿,我转世回来就是为了回到您身边。是谁生的我又能怎样。她又不要我。是您把我养大的啊,谁生的我又有什么打紧的,静儿只是想回来找您的……”     第10章 第十章 “你真是静儿?”老夫人忽的一脸喜色的抓住我的肩,抬起上身,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我,问道。   我努力忍住眼泪,将她的手放在我的脸上,点点头,哽咽的喉咙生疼:“我真是静儿,您看我额角的红痣。我求阎王给我留着的,好教您找得到我。”说着,我扒开左额角头发,给她看。   老夫人眯着眼看了许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颗痣。朱湘姑姑俯身过来,带着哭声道:“老姐姐,咱咱们姐俩儿相伴几十年了,我的话你要信呐,这就是咱们静儿啊,咱们一手养大的静儿。”   老夫人听了朱湘姑姑的话,这才安心的点点头。拉着我的手,缓缓躺下身子,闭上眼沉沉的睡了。我不知道她信不信我说的。   老夫人去得很安详。   大哥还是没能赶上。他回来后,就一直跪拜在老夫人的床前,整个人不停的在抖动。额头紧紧磕在地板上,太阳穴上的上血管涨得老高,眼睛里全是血丝。   直到朱湘姑姑说要给老夫人擦洗换衣入殓,劝他离开,他才出了房门。可他却不和我们众人一同守在堂中哭灵,而是孤身一人,痴痴傻傻的样子,呆呆的站在老夫人的院子里。那晚下了一整夜的雨,电闪雷鸣的,他就在雨里站了一整夜……   我突然觉得他好可怜。可是接下来事,让我对他就只剩下了怨恨。   第二日早上,老夫人的身体便装殓进了棺材,抬去了祠堂。大哥在雨里淋了一夜,似乎清醒过来,开始张罗老夫人的后事,有大哥在,一切事宜都办的很利落。   天还没亮,春儿服侍我穿上斩衰。我到灵堂的时候大哥不在。顺千将我引到大嫂身边。我前边跪着的是二哥三哥和四哥。身后便是庶出的几位兄长和嫂嫂,再往下,便是几位堂兄和分支的亲戚。李家老爷只有几位叔伯兄弟,如今健在的也都上了年纪,是以灵堂上倒也没有辈分较高的人。   到底都是大哥说了算了的。只是此刻他的位置上却是空着的,不知道他人现在在做什么,别是淋了一夜的雨这会儿病了。   二哥四哥倒还好,三哥从昨天老夫人一咽气便开始嚎啕大哭,如今已经哭得虚脱了,伏在地上起不来了。他的贴身小斯,扶着他。   我的泪从昨天送走老夫人起就没停过,那个把我当女儿一般疼爱着的人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身边的大嫂也哭得很伤心。   天一点一点亮起来了,我只顾低头哭。我听见大哥声音,抬头看去。他正在吩咐管家一些事情。可能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的眼睛向我瞟了一眼。听完吩咐的管家点点头,向大哥行了礼便下去了。   大哥这才抬步进了灵堂,却径自走过来到我面前站定,大嫂见他过来了,哭得越发厉害了。可我却哭的不那么悲切了,我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果然,大哥发话了。我那时没有在意,他用了怎样的口气,说了怎样的话。大抵我内心早有他找我麻烦的心理准备。只见他走到我身边,拧着眉头,冷了脸,低声道:“你怎么能身着斩衰,快下去换……”声音虽有意压低,但大家都留心听,还是听得见。   我登时就怒了,仰头看着他,本想着破口大骂,可到底是在老夫人的灵堂上,不管怎样死者为大。于是便尽量压低语气,道:“我虽不是老夫人所出,但到底是母亲的义女,且尚未许配人家嫁出府去,按规矩为母亲身着斩衰吊孝,再合适不过……大哥不孝还要陷静儿于不义吗?”   老夫人的病和他脱不了关系,老夫人至死不见他,一定是他做了对不起老夫人的事儿。我说他不孝,也不过份。对此大家讳莫如深,心知肚明却都是只字不提。眼下我却是有意在人前说出来,故意揭他的短儿,驳他的面子。我知道在这个家里,自己违背不了他的意思,但就是不想乖乖听命与他。   毕竟灵堂之上,大哥被我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脸都绿了,却不好发作。众人皆惊惧不已,连哭都不敢大声了。唯有三哥像我们不存在似的,依旧哭的死去活来。   大哥的厉声低吼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我说换你就得换,春儿扶小姐下去换了齐衰再上来。”   我一把甩开上前扶我的春儿,语气还是尽可能压低,说道:“不,我就要为母亲服斩衰。”   这时跪在身前的二哥转身按住我道:“静儿,灵堂之上不可……”他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满是痛苦的看着我不再说后面的话,只是摇了摇头,叫我不要说话。又转头看着居高临下怒视着我的大哥,哀求道:“大哥。”   可是我们的大哥并不以为然,沉了沉气,压低了语音:“来人,将她拉下去,如还是执意不换齐衰,便不必引到灵堂上来了。”   就这样在老夫人的灵堂上,大哥命人将身着斩衰的我强行拉下去换了齐衰带上来。并与李亦贤等子侄、侄女一辈跪在一起,还是跪在几位庶出兄长所出的,比我年长一些的侄子侄女的下席。这其实是很大的耻辱,这代表我的这位大哥,对我的身份并不认同。还好没有跪在年幼子侄的下席,不然当真没有余地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对我的刁难,竟来的如此之快——真真是老夫人尸骨未寒,他便急不可耐的要处理了我。   二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继续为母亲哭灵,哭着哭着竟越发伤心起来。已经虚脱的三哥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四哥一直低头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心里有些难受,依照古代丧葬礼制:斩衰是男子(仅指子辈)与未嫁女为过世父母穿的。男子自然是说的李家嫡出的四位公子和几位庶子。按规矩看眼下,女眷里只有我才有资格穿,庶出的两位姐姐早就嫁出去了,昨晚便叫人送了信儿,这会还没到呢。她们也是没有资格穿的,只能穿齐哀。   齐衰是已嫁女子为父母或是孙子孙女为祖父母穿的。   如今我跪在孙辈的行列里,可想而知,大哥不曾将我做妹妹看的,他是一开始就没把我当做李家的人。我心里难受,却也安慰自己说,还好,还叫我祭拜母亲,只要能送老夫人最后一程,穿什么,在哪里跪着都是一样的。   夜里守灵的,只有我的四位哥哥和李家的嫡长子李亦贤五人。   我心里难过,老夫人走了,这个世上最疼爱我的人去了。虽然她一直把我当成替代品……可毕竟她一直将我视为己出,如今人都走了,我还计较什么?我又怎么能就计较?我不过是躲在别人的身体里,机缘巧合的偷了别人的福分。一切都是我占着别人,抢了别人的,感恩都来不及,又怎么敢计较呢?   夜里,我起身。见春儿睡的香,便没有叫她,这几天她也累坏了。院里花和白天的不同,月色下,有些凄凉。我独自出了院,一路无目的的走着。   到处挂着白色的灯笼,看起来,尤其是夜里看起来,着实让人害怕。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老夫人的灵堂……   从灵堂出来,我常常的舒了一口气,我相信人有灵魂,我相信是老夫人冥冥之中引我去的,让我去听……于是我听见了。   我觉得浑身发凉,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心事重重的,走着走着竟走过自己的院子。差不多快到西苑了,才回过神来,转身抬头看看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抹了一把泪水,接着往回走。   “可是李家的长小姐?”现下还有人叫我长小姐,怕是过几天要改了。   我转身看,是郑青,他的气色好多了。我道:“是我,你是郑青,我认得你,你好些了吗?”   他点点头,又向我行礼,是客人吊唁时,向主家人行的礼,他嘴里说道:“长小姐节哀。”   我不语,回礼。不知怎的就幽幽的道了句:“我听说你没有去处,如今我也没有去处了。”   “长小姐说笑了,长小姐……”郑青微微一愣,便温和的道。   我说完刚才的话觉得有些唐突,正要向他道歉。听他这么说反而气上心头,不等他说完,就气道:“我没有说笑,此情此景我没有说笑,此般境地,你说我还能说笑出来吗?”   原也是说些宽慰的我话,我这般反应,他不免有些尴尬,却也不与我计较。只轻轻的道:“我暂时是没有去出的,不过我已经求人给我母亲送了封信,问问是否可以上她那里去。不会在府上叨扰的太久。”   我心下又有些不忍,总是不该拿他出气的,他原本寄人篱下,便心中难安,我这一番话更叫他不好过了。我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有些灰头土脸,道:“是我心情不好,说了些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我真的没有要赶你的意思,这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神色平淡,语气温和:“长小姐不必过意不去,是郑青说话有失妥当,惹得长小姐……” 第11章 第十一章 郑青一口一个长小姐,我听得烦了:“算了,别说了,我到底心里不好受,听不下去,要是又凭白恼了,拿你出气,到底不好。我该回了。”说着我又看了看东方,霞光尽现,天快要亮了。说完便也不理他,直直地走了。   老远就见着春儿了,怕是醒了见我不在房里,出来找呢。   回到房中洗漱,吃了些冷粥,就到灵堂上哭灵。却发现心里依旧难过,却不像昨日那么悲伤了,原来我也是凉薄之人。   许是昨晚出了一身冷汗,又在外面走了那么长时间,凉着了。灵堂上我发高烧晕倒了,之后好些日子,不能去灵堂哭灵了,就躺在房中养病。除了二哥来看过,就没人来了,谁也没来。别人也就算了,只是三哥没来,我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不几日病就好了,接下来还有很都事要忙啊。   从送终开始算起,服丧,入殓,守铺,搁棺,居丧,吊唁,接三,出殡,落葬,老夫人的葬礼一共历时差不多三个月。接下来就是延续几年的居丧,也就是丁忧。啊,如此一来,二哥要过些年才能入京为官了。   除了李家几位公子还穿着孝衣,全府都换了素服。   天说凉就凉了,中秋节也是草草的过了。   “小姐,大公子命人备好了马车叫我们过去。”春儿在门外道:“小姐可准备妥当了。”   昨晚大哥来过,说要把我送到他的别苑去。我不语,心道,赶我走?就这么着急啊。   上车时,瞥了眼赶马车的小厮,觉得眼熟。在车上坐定,才想起,这不是郑青吗?怎么成了李家赶马的小厮了?   我坐在马车上,有些担心,他一个孩子能赶好马车吗?大哥对我就这么不上心,随意找了个人就来驾车。马车不比汽车,马是活物,若是受了惊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一路担惊受怕,不过总算安安稳稳的到了别苑。   大哥的别苑果然是一处极好的福地,仿若如与世隔绝之桃源。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初入苑子时的心情,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辞藻来描述我看到的华丽景致。只觉得词穷。前世写作文时在这方面的文笔,就颇为吃力,不是脑中形容词汇不够,只是不会夸,不知道怎么夸而已。   若果非要表述一下我为之惊叹的景致,抒发一下我对此地仰慕之心情,其实一个字就够了,那就是:“哇!”   不过这苑子倒与大哥气质,应该说是气场不符。这里像是给女子居住的,而且是给仙子样的女子居住的。若是以前叫我住这样的宅院,我会高兴的发疯的,任何女子都会爱上这里。如今叫我搬过来,我倒有些不自在了。   我此时的心境和感受,就说像是一个破衣褴褛的人到了金碧辉煌的皇宫一般也是不为过的。   如此便安心住了好些日子。时日久了才发现再美好的的景致,看得多了,也会变得平凡无奇。反而觉得越是追求极致,反而不如平凡无奇的好。也许是我没有享这福的命吧,看着这些美景没有赏心悦目,却越来越觉得焦躁不安。   周围的院子都逛遍了,此番和春儿走得远了些。隐隐听见马鸣之声,便循声而去。   原来,大哥的别苑山后,还有一处马场。偌大的马场里只圈养了大哥钟爱的的几匹马,如何知道这些都是大哥的马?这些马我在李府的马厩里是见过的。   我之所以能一眼就看出来这都是大哥的马,是因为这些马全是上等的好马,与别的一眼就可区别出来的。就好像在现代你可以一看就能区分出奔驰和奔腾一样。   我见马场中,有一匹马是大哥的坐骑,正有人给它梳洗。这匹马怎么在这里,难不成大哥来了。可并不曾听下人回报。四处看,果然寻见大哥的身影,他正和郑青聊着什么。转身想走,却又觉得没必要躲着他。   说到郑青,有件事我没弄清楚——他为什么成了李府的车夫?不过我也无心打听,他做什么干我抵事。   大哥见我来了马场,匆匆和郑青说了几句,就吩咐他下去。我见他向我走来,心理防线就弱了,立即虚张声势的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忍不住转身就走。所有的行为都在极力的向他表示我的反感之意。他大步上前来拦住我。我便停下来,也不看他,也不行礼问安,别过头去看着地上的石子。   他见我的样子,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有些尴尬,笑道:“静儿,你又高了许多。”   切,典型的没话找话说,只才多少时日,我能长高多少,莫不是吃了化肥了?   见我不理他,大哥又笑道:“怎么跑到马场来了,一般女孩子不喜欢马的气味。”   “我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我气道。春儿见我一开口便是这个语气,吓到了一般,连忙要解释,小声道:“大公子,小姐不是……”   我不想让春儿多话,就道:“大公子想必不是闲人,有事就赶快去忙吧,你去忙你的事,我逛我的马场。”   大哥听了我没好气的话,脸上的笑一僵,又狡黠笑道:“哦?你逛你的马场,你逛的……是我的马场。”   我让他这话憋闷的有些脸红。使劲儿踩着这脚下的石子,道:“要是这样论起来,我住的是你的宅院,吃的是你的饭菜,穿的是你的衣服……你倒把我撵出李家岂不干净?”   “好啦,我知你一直生我的气,也知你为什么堵着气。你从小就养在李家,也是李家的人,我如何会撵你走呢?不过,以后别叫我大公子,太过疏远了。还是……叫我大哥吧。”他说着伸手要抚我的头,我偏头躲开他的手,冷声道:“高攀不起。”哼,你叫我叫我就叫,你不愿意我就得改口吗?我记得曾几何时,你连大哥都不想叫我叫的,那时李家老夫人可还健在呢。   春儿见我这样子回话,又吓得赶紧拉紧我衣袖。我不愿意的一甩,又说道:“我又不是你妹妹,叫你大哥作甚?”   大哥闻言不语,只站在一边,看着我和春儿拉扯。好一会儿,才舒了口气,道:“好了,我带你出去骑马逛逛,这里山水间的景色尤好。”   我使劲儿挣开春儿,一甩头,自以为很帅气的样子,道:“不去。”   大哥也不管我,吹了声口哨,他的坐骑就飞奔过来。大哥起身一跃上了马,一手抄起了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马上了。当然,我很没出息的叫了一嗓子,不过也不丢人,条件反射嘛。只是可怜了春儿,就只能跟在后面跑了。大哥的马快,一会儿就把她落在后面不见了。   好久没骑马了,我喜欢骑马的感觉,不过以前都是二哥三哥带着我。二哥还说等我再大一些就可以自己骑了,到时候他会给我一匹马。   我一下子开心起来,一直以来的烦忧一下子无影无踪。不禁脱口而出,道:“二哥,你说我长大就送我一匹马的,我现在算是长大了嘛。”   “你二哥经常带你出来骑马吗?”身后响起的是大哥的声音。才想起此番是他带我出来了。顿时,我的身子一僵,脸一黑。   大哥无视了我反应,只接着说道:“你现在还不算长大,再过几年吧。我送你一匹好的。”马跑得这么快,他说话的声音也不散,中气十足。   “不稀罕。”   前面一片平坦的草地上,郑青他们正在牧马,还有大哥的随从在割草料。秋日里的草结了草籽,用来喂马,是最好的。   我下了马,回头张望,春儿还在后面跑着。风吹乱了我的发,我赶紧理了理,忽觉发丝上有了别样的味道。拿了一缕闻了闻,又闻了闻。是大哥身上味道,这是熏的什么香,这么浓重,一个大男人家的。不高兴自己头发上有他的味道,我气得把头发往后一甩。   刚才的举动正好让大哥收入眼底,他呵呵一笑。我朝他瞪了一眼。他又是一笑。我席地坐下,不理他,等着春儿。   春儿跑过来一屁股坐下,埋怨我怎么不叫大公子慢一点。我拍拍她身上肉,道:“这一身膘,正好有机会减减了。”   春儿知道我故意气她,虽有些嗔怒,却也只顾喘气,懒得理我。春儿虽然有肉,但体力是好的,一会儿歇好了就过去和牧马的马奴和随从们一起割草料。这些草料是存起来冬天喂马的。   春儿是我的贴身丫头,没干过这种粗活,所以倒也不真干,就是摆摆样子。和那些少年打趣倒是真的,都是些十几岁的少年,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只把春儿当做小妹妹,嘻嘻哈哈的不做作倒也是好的。如玩闹的有些过了,年长的会提醒他们,大公子在。不过一会儿又哈哈闹起来了。   我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听他们没正形的笑话,也跟着笑起来。大哥一直坐在我身旁,侧着头看着我,见我笑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12章 第十二章  大哥的神情,正好被我的余光瞥见。我就是见不得他开心的样子,他笑得如此舒心,我心里忽然堵得慌,便毫无征兆的瞬间板起脸来,他也随之一僵,我便又得意的笑起来。他才知我是耍他,就又跟着我笑起来了,只是多了宠溺。   我虽不看的他,却接着用余光瞄着他。他似乎知道,便往前挪了挪,像是有意叫看的清楚些。我一下子觉得被人看透了心思一般,无趣得很,低头开始摆弄狗尾巴草,再不理他。   大自然的风光无限好,心情也舒畅起来。   “那天晚上,我知你在门外。”   他还真是个极其会煞风景的人,我的心情好不容易放松一下,他偏要提起。我的思绪一下回到了那夜……   “亦贤,二叔有些饿了,你去拿些吃食来。”二哥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抵是几日来哭的。   李亦贤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的二叔,这些事不都该吩咐下人去做的吗?他一边起身,一边又看了看他父亲。大哥对他点点头。随即,李亦贤才行礼称诺下去了。我急忙往门后的黑影里一闪,李亦贤没看见我。   “大哥,守在母亲的面前有些事,弟弟想问清楚。”二哥估摸尚贤走远了才说道。   “我知你,你们都有话要问,索性当着母亲,咱们兄弟几个把话都说开了吧,省的以后兄弟之间生了嫌隙。”我看不见大哥的表情,可听他的声音,便也知道怕是几日来,他也是不好的。毕竟自己的亲生母亲去世了,且到死也不肯见上自己一面。   “既然如此,大哥,别的先放一放,你就先和兄弟几个,说说静儿的事吧。”三哥抢在二哥前头发话了。二哥张开的嘴只得悻悻得得合上。   大哥闻言顿了好久。   好一会儿三哥才又说道:“在别院,那日我听得不是很真切。但我也不傻,只见母亲后来病成那副样子,便也明白一些了……”忽的三哥直起身来,看着大哥,语气生硬的问道:“我问你,静儿到底……是你的,还是她的。还是你和她……你们……”   我本以为三哥要问的是,今早上灵堂上大哥逼我换齐衰的事儿。想必二哥要问的也是这件事。不曾想三哥说的竟是另外一件事儿。   二哥四哥听了皆是一愣,我听了也吓了一跳。险些弄出了声响来,不过如今看来,当时是弄出了声响来,还没大哥发现了,他却没把我揪出来,想来那些话也没打算瞒着我。也许就是说给我听得,我若当时不在那里,他也许会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吧。   只是不知道除了大哥,当时还惊动了谁。不过我想三哥是肯定不知道我在的。   虽然不明白三哥说的什么你的她的你和她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心里却越发清楚的知道了一点,随即大哥证实了这一点。   “你偷听我和母亲的谈话。”大哥说这话时一点儿情感没有。不像是在责备三哥,但也没有被人探知秘密的愤怒和恼羞以及心虚,只单单这么一句话,淡淡的说出口来。   三哥到底年幼,闻言身子一塌,先前的气势也弱了,只低着头,像犯了错一样说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   大哥突然柔声的打断他,说道:“没关系的,原也是没想瞒着你们的,不错,静儿是我和她的女儿。”话音落下,灵堂里一片死寂。   许久,二哥小声说道:“是她吗,真的是你和她的吗?”二哥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可能是几日的哭灵引起的,也可能是被刚才听到的事情惊到了。   大哥点点头。   二哥又道:“大哥,此事可查的清楚,没有差池了?”   大哥徐徐地说道:“你可还记得,清明前夜的家宴上,你们都道静儿长得像我?”   二哥点头嗯了一声。   大哥接着说道:“你们没有见过她的,你们不知道。可我是知道的,静儿两分像母亲,三分像我,七分……像极了她。于是,当时我就起了疑心,之后着手查了这件事。”   “……我不信。”二哥的声音更沙哑了。接受不了吧,捡来的妹妹变成了亲生的侄女。   我也接受不了,可我信了。我浑身抖着,我信了。我更奇怪的是,我只是一缕长在这身体里的魂魄,此时却有着这具身体,最真实的反应,而且强烈到我无法控制。   对于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我有些恐慌起来。我不是应该和局外人一样的吗,看戏就好了。一直以旁观者的心态去看待所有的人和事儿,哪里会有这般强烈的反应,没想到这具身体居然超过了灵魂的控制,反应这么强了,是不是这身体里原有的灵魂要苏醒了?   一旦她苏醒了,我该怎么办?默默的消失,怕是不甘心吧!算了,这些先放放吧,左右我还主宰着这具身体,那些杞人忧天的事儿,先别想了。   祠堂里的继续,我稳了稳心神,顺着身体的感觉走,不再试图掌控什么,继续听下去。   大哥的话,我是信了,我相信我是他的女儿,所以家宴上他才会那样眼神地看着我,所以临水亭里他才会说那样的一席话,所以老夫人房里他才会有那样的争执。   “大哥,我不信。”二哥大抵是很难接受的,语气很是痛苦。   我信了,我慢慢地蹲下身子。原来,死去的静儿是我这具身体的亲姑姑。所以我这具身体才会有和那位亲姑姑极为相像的,长在左额角头发里的红痣。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得到了老夫人的错爱。阴差阳错的成了自己亲奶奶的义女。别说老夫人受不了。任何一个老人家都受不了。   “开始的时候,我也有些不信,我觉得是巧合。她走的时候明明把孩子一起带走了,还说一辈子不会叫我见到我的女儿。她向来说一不二,我便真的信了,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女儿了,我有哪里能想到,随后她便把静儿送到咱们府上来了,就养在咱们李家。”   大哥这话说的真是好听,明明是将我抛弃了,哪里是把我送来的。嗯?不过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虽不是她亲手把我送到李家的,但想着当初她抛弃我的那些手段和一番谋划,便和她亲手送来的有什么区别?呵,还真是有些区别呢?若是光明正大的送来,如今哪里会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大哥有些哽咽,接着道:“可是静儿和她太像了,我也忍不住疑惑起来,这才亲自带了人去查,直到前些日子,我找到她了。这才真相大白了……”   果然,大哥那些时日是在调查我?这么说,他找到了她?且,不知道那个女人现如今什么样子了?抛夫弃女……这样的人,怕是活的很好吧。毕竟已经没什么能伤害到铁石心肠的她了。   一边的三哥不知怎么的突然疯吼道:“那个女人还没死吗?”   我被三哥吓了一跳,立即又往门后躲了躲。二哥立即按住他,劝道:“三弟,三弟,你冷静些。”   三哥并不理会二哥,继续说道:“我虽然笨,但却不是傻子,我算是明白了,说不定这件事就是那女人故意安排的。就是想看我们家出丑。就是想气死母亲。”   见三哥越来越疯狂,二哥打了三哥一巴掌。这一巴掌倒是有效果的,三哥一愣,被打偏过去的头,也不正过来,就那么侧着脸,伏在地上大哭起来。二哥过去,将三哥抱在怀里,三哥在二哥的怀里哭得更加悲痛的。   四哥只冷眼看着,守在老夫人的灵前。汉代是没纸钱的,所以守灵也不用拿火盆子烧上,只摆了瓜果酒水等祭品,跪在一边哭灵就好。这一闹,四哥也不哭了,只默默的流着眼泪。他自小在外学艺,早年老夫人又病着,疯的厉害,无暇顾及他和三哥,到底缺了些母爱。   同样是缺少母爱,兄弟两人的表现是不一样的,三哥是异常的恋母,而四哥却显得有些冷淡了。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离开母亲身边太久了,心里的那份感情已经不知道如何表达了。如今老夫人去了,四哥再也没机会表达了……   大哥也不管三哥和二哥,接着说道:“不,她也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你们又知道多少。她何苦设这么大的局?这件事……”   三哥伏在二哥怀里,有气无力的哭道:“二哥,二哥,你看大哥……还护着她,还护着她……还替她解释,还替她狡辩……”   二哥拍了拍三哥的后背,叫他不要再叫嚷,转头对着大哥说道:“大哥,你太急了,太冲动了,这件事怎么能和母亲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如何偏偏……”   是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哥,你如何要这般行事,你就没考虑年迈的老夫人能不能经受得起吗?   三哥突然停止大哭打断了二哥的话,说道:“从小我就知道,只要有关她的事儿,大哥哪次不是又急又冲动,只要哪怕和她有丁点儿关系,他就犯糊涂。比我还笨还傻。”   二哥无奈的劝道:“三弟,三弟啊。”     第13章 第十三章 三哥气上心头哪里还听劝,当然有什么就道什么,红着眼睛,像一个发怒的小兽,低吼道:“她若生了静儿又不想养在身边,大可叫人送到府上来。我想母亲也不会因着恨她的缘故,而难为大哥的骨血。何苦偏偏叫母亲捡来认作了女儿……母亲的疯病好些年没犯了。” 说到伤心处,三哥又是一顿哭。不过三哥的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了。三哥果然是实实在在的透彻人,透彻人说的话,道理也是透彻的。       显然大哥无法反驳,一脸难色,哽咽一会儿沙哑道:“她也是不知道的,世事难料啊。她听说了也很后悔。”唉,大哥……居然是这样的人,方才三哥说他糊涂,看来没错。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那个女人开脱。      “有个屁用,我娘亲死了,我娘亲死了。都是因为她。当年你不也差点死在她的手上?”三哥愤怒到了极点,也不管长幼尊卑的对着大哥吼叫起来。 什么,大哥差点死在她的手里?什么情况?我去,我这身体的娘是个怎样人物啊——抛弃亲生女儿不算,还谋杀过亲夫?这样品行的女子,大哥还偏偏一副深深爱着,怎么也忘不了,大有“她虐我千百遍,我待她如初恋”的样子。是我理解有问题,还是大哥脑子有缺憾。 我这里还没感慨完,那里便见三哥忽的起身向外走来。我赶紧把身体一缩,怕被发现。 藏好了身体,却也不见三哥,只听灵堂里,三哥似是在挣扎,叫道:“二哥四弟,你们别拦我,我定抓了那女人,把她的头拿来祭拜母亲。” 三哥动静太大了,我担心的向院子外看了看。大哥回头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三个弟弟,道:“母亲的死和她无关,你何苦归咎于她,关于母亲的死,如今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三哥突然挣开二哥四哥,转身向大哥冲了上去,抓住大哥的衣领,咬着牙,怒道:“你还护着她,到了如今,你还护着她?母亲死了!”三哥说着抬拳要打大哥。 我心中大骇,不好……在古代,家中的嫡长子,向来贵不可言。尤其是当了家的,身份等同父亲,做兄弟的在其面前,连句话都不能大声说,是断断不能拳脚相加。方才三哥已经逾矩,只是大哥不在意罢了。眼下三哥居然要动手吗?这一拳头下去,即便大哥不追究,不用家法办他,也不送他去官府。可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三哥也是再无名声可言了,日后娶妻生子都会受到影响。 我不由得从门后撤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二哥一声惊叫未停,四哥已到三哥身后,侧掌劈去,在三哥脑后打了一下。三哥说了句:“静儿有句话说得对,大哥你不孝,不孝……”就晕过去了。 我见局势已定,便又悄悄躲了回去。   许久,大哥缓缓站起身,和二哥四哥安放好三哥,又跪在老夫人的灵柩前道:“我是不孝的,我不该告诉母亲的,可事关乱伦,我,不得不说啊。”   二哥有些埋怨的说道:“大哥,你为什么不和兄弟们商量一下。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外面。你是不知道的,静儿对母亲有多重要,你是不知道的啊。母亲是真的把静儿当成,我们早年夭亡的妹妹看待的啊。”   “我……”大哥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可是静儿毕竟是我的骨血,怎么可以认我们的母亲做义母……我……”这件事在这个时代,不,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让人难以启齿,让人慌乱的大事,丑事。   “大哥,你,你太急了。我们都接受不了,何况是年迈的母亲。”二哥痛心疾首。   “跟那个女人有关,他能不急吗?”三哥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躺在那里也不起来,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幽幽的说道。或许刚刚四哥下手的力度本就不大,他方才只是蒙过去了,并没有昏死的不省人事。   “三弟,你就别添乱了。叫大哥把话说完吧。”二哥有些无奈。   大哥也不回头,只跪在老夫人灵柩前,语气颇为严肃的说道:“我早已与她恩断义绝,但我再说一遍,此事绝不关她,万不可归咎于她。母亲的死是我的错……” 三哥听了,不屑的一笑,便闭上眼睛,安静的躺在那里。   大哥舒了口气,又道:“我当时确实是操之过急了,但也只是想在静儿长大之前,越快越早越好的把静儿身份改过来,及时拨乱反正。谁想正当我和母亲说到要紧之处时,你们的大嫂无双进去吵闹了一番,说了些话蛊惑了母亲。” 大哥顿了顿,似是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和对大嫂的厌弃,接着说道:“我赶走你们大嫂后,母亲便不肯再听我说,把我赶出去了。当时也气上心头,对母亲说了些狠话,道:‘静儿是我的,也是她的,但怎么也不会是母亲的,永远也不会是……’” 我不由心中惊叫:天啊,他居然这样对老夫人说。老夫人果真是承受不了的。 灵堂里除了大哥的声音,只剩下蜡烛爆花的啪啪声。大哥痛苦万分的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三哥,幽幽的说道:“怕是三弟也都听见了。我是不孝的,大抵真正伤母亲心的,还是我这句话……谁想之后事情竟发展成这个样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悔,晚矣。” 大哥跪着扑在老夫人的灵柩前失声痛哭起来。其他三人见状也悲痛的哭成一片。我在门外亦有所感,轻轻啜啜的抹泪哭泣。大哥,唉,让我说什么好呢?   老夫人是郁郁而终的,她认定的转世的女儿竟是她的亲孙女,竟然还是差点害了她儿子性命的女子所生。想必老夫人真的是狠毒了那个女人的,又见自己的大儿子为了一个那样的女子,这般痴狂。所以反应才那么强烈,竟然吐血晕厥。 想起老夫人疯疯傻傻的最后一段日子。突然恨起大哥来。他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次行事……要是再等等多好,要是再过几年……实在不行,慢慢来说给老夫人听,也是好的。何必逼迫老夫人到那般不可挽回的境地。   怪不得三哥要那样子对我了。大抵大嫂也是知情的,不怪对我也是变了样的。怕是以后二哥也不能如从前那般对我了啊。   灵堂的哭声小了,我思量着该走了。摸摸泪起身要退回去。又听见四哥道:“我年纪是最小的,有些话我说着不合适。大哥,我下山时,师父叫我带给你一封信,说倘若你已有悔意就打开看看,若是还执迷不悟,只当不曾有过他这个师父。叫我烧了信,也不必交给你了。如今,见大哥是真的后悔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大哥接过放入怀里。   门外有动静,估摸亦贤回来了,我往黑暗里一闪,从侧门出去。身上衣服都叫汗湿透了。   看着春儿和那些少年说说笑笑,我颇为羡慕,要是自己也能那般无忧无虑,多好啊。我想着那夜的事,余光瞄着身边的大哥,手里撵着狗尾巴草,不做声。   “我知你是不肯认我的。”大哥说道。   我闻言不语,心道:如何认你,要是老夫人还活着,咱们把话说明白,父女相认倒也没什么难处。我向后一仰,躺在草地上。 啊,天可真蓝啊,白云一大朵一大朵的,感觉像假的一样。大哥侧头看着我,浅浅笑了笑,也躺过来。我朝边上挪了挪。他就紧接着挪过来。几次下来,我便不动了,随他去吧。 大哥大概是想培养一下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吧。要说我对他的感觉,还真没有女儿对父亲的感觉。要说老夫人做我的母亲,我还是可以接受的。可我和他嘛,毕竟实际年龄在那里,差不多是同龄人。   “她是谁?”忍不住开口道。   “不能说。”   “为何?”我不由得起身看着他问道。   “不为何。”   我见他说的那么认真,明白是问不出来什么的。又躺回去。   “她会来找你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隐约记得,她抛弃我的时候说过,会回来找我。可是……“切,不稀罕。” “我还知道你的一个秘密。”大哥枕着双臂,交叉着双腿,看着天空,说道。 我听了这句话,不由的侧头看着他。细细的想了一番,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恐怕是大哥故意虚张声势的,我若表显出心虚的样子,怕是真的着了他的道儿。再被他坐实了,冤枉我真有些秘密,非得逼我说出点儿什么来,反而不好。 再者,秘密,我有的是,谁还没个秘密呢? 切,这厮心机重得很,真真假假的难以揣测,倒不如不理他,看他还能闹出什么花儿来。于是,便不屑的嗤笑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春儿倒是和郑青聊得来,只是总有一下没一下的瞥大哥的近侍易山。瞧她那眼神儿,哟,小丫头片子,这是怀春了啊。 第14章 第十四章 想想春儿也有十三四了吧。这个时代,十三四正是嫁人的年纪。虽然还是老夫人居丧期间,但春儿是李家的下人,不必为主家守丧,此期间倒是可以自行婚配的。   心中起了一个念想,便情不自禁的转身对着躺在地上的人,道:“大哥……”话才一出口,我便顿住了。出了这么多事儿,身世之谜又解开了,我们一直尴尬着,见了面我也都不再称呼他。如今这样称呼他,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的伸了伸舌头,红着脸转回身来。   大哥见我这个模样,忍不住宠溺的笑道:“无妨,你叫顺口了,就叫吧。”   听他这般说,我并没有感激,反而心里气闷起来:“你现下倒是想的开了,倒真不计较了。”要是当初也如此这般,哪里还会有后来的这些事儿呢?   大哥抽了抽嘴角,颇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你随意叫吧。有天你叫我声父亲大人,我应着便是。若是不叫,也就罢了。”   我不接他这茬话,道:“把朱缃姑姑送来陪我可好。”   “好。”   把朱缃姑姑叫来给春儿说媒啊。哈哈。   大哥在别苑住下了。大哥对我很是宠爱。时间一长,我不再刻意排斥他,和他熟络了起来。和大哥接触下来,我对他的印象有了改观。和他之前的关系也渐渐的变的融洽了许多。   大概是终于和大哥冰释,解开了心结,我的心里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憋闷了。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老夫人的离世,带来的伤痛,也慢慢变淡了。   终究有些事儿艮在我和大哥之间,虽然我们的关系缓和了,却也还是不及以前我和二哥三哥那般亲密,但终归不再别扭了。   说道二哥三哥。二哥倒是来过一次,虽然是来找大哥的,不是特地的来看我的。但见到他时,我还是高兴的,雀跃到他面前,抱着他不放手。我可以感觉到,他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抱了抱我,说我又胖了。我想他见到我,也是开心的吧。   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他看着我,就像从前一样看着我。可是最后我们却都红了眼圈。唉,原来这就是“我们回不去了”的感觉。那感觉不是撕心的痛,不是锥心的悔,而是一种叫做无可奈何的东西。   三哥却一直不曾来过。我想他是再也不肯来见我的。   我上午和大哥提了一下,下午朱缃姑姑便被接来了,她待我还是以前的样子。如此我的心里多少好受一些。倒是朱缃姑姑来了以后,春儿越发的贪玩了。   春儿和郑青处的很好,还与春儿结拜做了姐弟。且总是在我面前,时不时就夸她这个弟弟,怎么怎么好。时间长了,我对这个郑青也有了些许了解。   开始我还以为只是那个郑青不过是个给我赶马车的呢,不料却是大哥特地聘用的马师。是的,他是大哥“特地”“聘用”的“马师”。小小年纪,能得大哥另眼相待,的确有些本事的。   之所以能得到大哥的赏识,好似源于一次事故。还是老夫人葬礼期间,一日大哥的马惊了。好几个人都制服不了,大哥亲自来了,也是没用的。眼见着就要闯进前院了。那还了得——前院都是前来吊唁的宾客。   正在这时,郑青赶来了,不知怎么的。他学着马的叫声,朝马叫了几声。之后又一跃上马,左拍拍右拍拍,那马就被制服了。当然这都是春儿打听来,又转述给我听的,夸张的成分就不知道多少了。   原来,郑青虽在父亲家里是放羊的,却是懂马语的奇才。大哥也是爱马的,如今遇到懂马语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了,就招聘下郑青做李府的马师。后来又派郑青到自己的别苑,专门给他管理马匹。想来大哥送我来别苑那日,郑青不是从李府随我来,而是从别苑到李府接我的。   每次我去骑马,春儿总是异常的兴奋——又可以见到大哥那个近侍易山了。大哥有时会陪我一起去。有时我和春儿独去,骑马的时候郑青带着我。这是大哥吩咐的,大抵是对郑青绝对放心的。   一来二去,我和郑青也熟络起来了。不过我那时还是把他孩子看的。他比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健壮了许多。长高了不少。看着也帅气了不少。郑青的五官很好,就是还未脱稚气,还有点黑。在马场天天风吹日晒,能不黑吗?   郑青是个让人觉得舒服安心的人,很少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有这样的……额,怎么说呢?应该是一种气质吧。不过每次看着他把我当小妹妹一样护着的时候,我就一阵暗爽。呵呵,我可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了。有正太保护,能不暗爽吗?   我总留心春儿的神色,春儿是很喜欢那个易山吧?毕竟是姑娘家,大抵是不好意思挑明的。通窗户纸的事儿,还得我来吧。   这日,春儿又不知到上哪去偷闲了。我想是不是姑娘大了,真的就留不住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把春儿当自己的小辈儿了,竟操起长辈儿的心了。顿觉自己好笑,可是春儿毕竟大了,我又何苦留着,看她慢慢变成老姑娘呢?   便起身去了西厢房。朱缃姑姑正在织布,见我进去也不停下,只笑道:“小姐怎么来了?”我站在一边,就和朱缃姑姑说了一下给春儿说媒的事。   朱缃姑姑听了放下手里的活,很是生气的样子说:“这小丫头,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我说这几日总是往外跑,心思全然不在小姐身上……”   我对朱湘姑姑无端端的生气起来,本来就有些疑惑,听她这么说,当下有些慌了。“不不,这都是我的意思。”我看她的样子是误会了,连忙要解释。   “春儿是老夫人给小姐相中的,老夫人把春儿派到小姐房里时,和春儿还有她的家人交代过了,春儿是小姐的贴身丫头,也是陪嫁丫头,将来是要做小姐的陪嫁的,哪里由得她自行婚配?又怎可动了春心。”朱缃姑姑低头一边接着织布一边说道。   “姑姑……你说的这是什么啊?”我有些蒙了,春儿不就是一个丫头吗?怎么还成了我的嫁妆了。   朱湘姑姑见我的样子,以为她的怒气吓到我了,边缓了缓语气道:“春儿是小姐的陪嫁,就像我是老夫人的陪嫁一样。当初老夫人看中她,一方面觉得她年长小姐许多,乖小懂事儿,等照顾提点小姐。二则也是因为李家家生奴中,知根知底儿的丫头里,也就春儿出挑些,还配得上小姐。”朱湘姑姑说着又有些不悦:“这春儿竟然这般不惜福。自己动了春心了,她却不知道,跟着小姐一辈子是多大的福气……”   我惊道:“什么?一……一辈子?那不是就是说,春儿要伺候我一辈子。就像朱缃姑姑伺候老夫人一样。”   “对啊,这是我们的福分。”朱缃姑姑回头对我一笑。   “这是什么福分啊,这算是什么福分啊。”这怎么是福份呢?偏偏朱湘姑姑还一副承受了莫大的恩典似的模样。我来古代这么些年了。有些事还是受不了,比如眼下这件事。   “我当然是没有福气的,早年伤了身体,没给李家添丁。可是春儿一看就是有福的。当时老夫人还叫人看过八字和面相的。说她子孙缘极好,和小姐最是相旺的。老夫人这才许她做小姐的陪嫁丫头。”朱湘姑姑牵着我的手道。   朱缃姑姑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早年也是伺候过老爷的,流过一次产,便再也不能生育了。可到底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即便无儿无女,在府里地位也是不容小觑的。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可原来春儿竟也是我的陪嫁,不是单单的贴身丫头这么简单。我不禁问道:“怎么这事儿我不知道。”   “你只管做你的小姐,小姐只管享福,过问这个做什么。万事都有老夫人……”提到老夫人,朱湘姑姑神情一暗。她眼圈微微一红,接着道:“先前小姐的事儿都是老夫人打点好的,那时你尚且年幼,再者这些事儿,原也不必何小姐细说。”朱缃姑姑笑的很不自然,大抵是不想在我面前伤怀。   春儿在我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即便是陪嫁,又有什么必要这么早就安排下了?无非就是想让我们一起长大,叫我的身边也多一个像朱湘姑姑这样的人儿,老了也是个贴心的伴儿。   想着老夫人为我操了这么多心,我的眼圈更红了,不由得溢满了眼泪。朱湘姑姑见我如此,便也不在说话,只和我这样坐着,一同缅怀老夫人。   许久,我才又说道:“那我可不可以,把春儿许出去。”既然我是主子,想必我是有这个权利的,我实在不想春儿就如同朱湘姑姑一般,一辈子为着别人活着。   朱湘姑姑一愣,“春儿确实有些……若是春儿确实不讨小姐喜欢,也是可以的,不过得等小姐嫁出去以后,问过夫家的意思才行。”   “为什么?”我不由得问道。     第15章 第十五章 朱湘姑姑说道:“陪嫁的丫头,和嫁妆是一样的,和小姐一起嫁过去,便也是夫家的了。”   我嘴角一抽,果然作为陪嫁是一件可悲的事儿,既然这样春儿更不能做我的陪嫁了。“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夫家,不能自己做主吗?”   朱湘姑姑见我执意如此,便道:“嗯,我去和大公子说一下,倒是也可以的,这些时日在小姐身边我眼看到了。春儿这丫头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到底不是做小姐陪嫁丫头的好人儿了。不过小姐把春儿许出去以后,还得叫大公子操操心,再找个合适的陪嫁丫头才行。”   我见朱湘姑姑言语里都是对春儿的误会,还没来得及替春儿解释几句,便听说还得再找个陪嫁丫头,当即竟的大叫一声:“啊。”   朱湘姑姑见我面露难色,便又道:“而且,一般未出阁的小姐,不会随意把自己的陪嫁丫头许出去的。除非是犯了错的,留不得的。你若执意要把春儿许了人,传出去,人家会以为是春儿做错了事,是叫主家的人撵了的。对春儿的名声不好。况且也不一定有人敢娶。”   方才觉得朱湘姑姑似乎很是厌恶了春儿的,眼下这话倒像是以退为进,让我知道若是我执意要把春儿许出去,会对春儿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好叫我留下春儿似的。   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那怎么办,春儿也是好姑娘。这一辈子怎么能这样过呐。”   朱缃姑姑停下来,看我一会儿,才道:“小姐自幼有老夫人疼着爱着,很多事是不知道的。春儿这辈子能这么跟着小姐过,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嗯?”我一脸茫然。   朱湘姑姑继续说道:“小姐,我们是奴,一辈子都是奴。奴的命就是这个样子。好一点的话,像我,像春儿跟个对自己好的主子,就是福气了。将来春儿随小姐嫁了。再生下个一男半女,这辈子就值了。”   哪跟哪儿啊,就值了?我一脸的蒙圈……   朱湘姑姑大抵觉得我尚且年幼,听不懂也实属正常,便也没在向我过多解释。只自言自语的说道:“只是不想,春儿这丫头这么快就忘了本分的。这丫头也是到了年纪了,不该全都怨她,是我事先疏忽了,也是该教教她的时候了。春儿这丫头原也是我和老夫人看着长大的,平日里伺候小姐也是尽心尽力的,老夫人也很是属意她,我也很喜爱她。如今也没什么错处,教导一番,把她留下是最好的……”   朱缃姑姑后面的话我没注意,只想着原来,我和春儿不仅仅是主仆的关系,将来还要共侍一夫。这对春儿真的是福气吗?若是跟着我,她便不能和她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这是福气吗?唉,还要共侍一夫吗?   我从不曾考虑过这些在古代很正常婚俗,却与现代婚姻理念完全背离的事,将来也会发生在我身上。如今才发现,原来我一直走在这条路上,和别家的小姐没有什么不同——长大了,出嫁了,生了孩子,帮着夫君打理家事,再给他纳上几房妾,开枝散叶……这便是我今后的生活。   怪不得老夫人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栽培我,扶植我。她是想我以后如她一般,能操持起整个家,稳固好自己在夫家的地位的吧。老夫人果然是疼爱我的,十几年后的事儿都为我着想着。   可是真的要共侍一夫吗?春儿人权固然重要,可是最最让我下定决心的是——我……“我不想和春儿共侍一夫。”   朱湘姑姑哪里会真正明白我的言下之意,知道我厌弃了春儿。愣了一会儿,才道:“那也行啊,我如今也觉着春儿……反正离小姐出嫁还有几年,我再给小姐挑好的。实在不行找不到和小姐心意的,等到小姐出嫁过了门儿,小姐再自行要给夫君纳别的妾,也是合规矩的。只是这样到底小姐身边没有可靠的人了……”朱缃姑姑又织起布来,忧心忡忡的看了我一眼。   见朱湘姑姑根深蒂固的陪嫁思想难以撼动,我有些慌张了:“啊啊啊……不只是春儿,我也不想和别人共侍一夫。”我该如何解释呢,我一时脑子空白,心中的想法理不清,概念也是一团乱。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要解释了,总不能和她说说现代社会的婚姻法吧,毕竟朱缃姑姑说的才是封建社会的正版婚姻法。要说这还是我来到古代以后,第一次被这种文化差异,时代差异,时空差异,思想差异,深深地重重的撞击了。   朱缃姑姑并没有注意我的不自在,看我眼神终于有了一丝了然,摇头笑道:“大户人家都是要纳妾的,老爷在世的时候,老夫人除了我以外,还另给老爷置了几房妾呢。”是的,庶出的哥哥姐姐数量还不少呢。李家老爷也是够能生的了。   “我若是有夫君了,就不准他纳妾。大哥不也就大嫂一人吗?”我看着她认真道。   果然,朱缃姑姑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哈哈,小姐到底年幼,还说下小孩子话。大公子外面也是有人的……只没想到,我们小姐还是悍妇。我料想将来我们的小姑爷,定然是个惧内的。”   我大哥外面自然是有人的,不然我是怎么来的?只是,这个时代的男人都个死德性吗?   朱湘姑姑这般说,我自然不由得红了脸,假装嗔怒的责怨她,可朱湘姑姑见了我的样子,笑的跟甚了:“哈哈哈哈……啊,至于春儿事儿我劝小姐别操心了。这两天呢,我先看看春儿这丫头,能留下还是留下吧,毕竟在小姐身边这些年了。唉,这丫头叫我如何说她……回头再带坏了小姐。我怎么和老夫人交代啊。”说着朱湘姑姑又一脸愁容,一副恨铁不成钢和愧疚的样子。   我很无语,没再和她说下去。可是对于春儿,我有自己的想法。   大哥送了我一把上好的七弦琴。我说我只会弹筝。他说:“我教你。”   可是我还是喜欢筝,前世就喜欢,那些古装的女子都是弹筝的高手,而且筝的音色也好听。至于琴我虽不讨厌,但也是不太热衷,而且它还比较难学。   大哥真是深藏不露,深谙琴道,我虽不知道他好到什么程度,但也是能听出好来的,这大概是我听过最好的了。所以我就一直跟他学琴。   他教得好我学得也快。慢慢的我的琴弹得比筝要好一些了。我有时会试着弹前世喜欢的曲子,可是时间太久了,有些调子差不多忘了,总是弹的似是而非。不过那也已经叫我很开心了,起码证明我和前世还有一丝联系,不光是有缥缈虚无的记忆。   有一次大哥听见了我弹得曲子,我想可能是我弹得太难听了,他一脸不悦,说我现在只要练好他教我的那首琴曲便可,不要胡乱弹,以后会教更多别的曲子,还教我如何谱曲。   大多时候,大哥喜欢在一边儿看着我练琴,有时眼睛会直直的盯着我看上半天。起先我会很不自在,后来倒也习惯了。可他从没有像前世,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坐在我身后,揽我入怀手把手地教我。反而有时会很严厉的,斥责我指法不对,力度不够……十足十的严师一个。   来别苑有些时日了,日日与大哥相处,我们的关系日渐亲近。大哥待我很好,他有时会带我出去玩,上街吃小摊。有时会给我做走马灯,在房里陪我看,直到我睡下。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变着花样的送我。我想他大概是要把过去的这几年缺失的部分,都补偿给我吧。   可我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不能真像个孩子似的那么单纯的享受着他炙热的父爱。有些东西我是能看出来,感觉到的。他的过分的宠爱,总叫我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我希望是我自己不够单纯,是我龌龊了,那都是我的错觉。可是,除了我以外,竟也有一个人有这样的“错觉”。当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感觉我的三观尽毁。   早上去大哥房里请安,大哥有要事要办,说今日不能教我抚琴了,吩咐春儿把琴抱到我到我房里去。又嘱托我说,若今日无事儿,就去练练昨日新学的曲子。我和他一同用过了早膳,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不见春儿,只见朱缃姑姑正坐与廊下,痴痴地望着远方。自从老夫人去了,朱缃姑姑就努力让自己忙起来。一旦闲下来,就总是这幅痴痴的模样。我想,这么多年她一直伴在老夫人身边,何尝不是老夫人伴着她呢。   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总是孤单寂寞的吧。我走近,道:“姑姑。”她转头看我,也不起身只道:“静儿,你回来了。”她叫我静儿,而不是小姐。   我见她气色不好,走到她身边,却瞥见她的手——红肿破皮,有些地方干涸了,有些地方却还血流不止。怎么伤成这样。倒不像是无意伤的,倒像是用了刑的。可谁会对朱湘姑姑动刑呢? 第16章 第十六章 我不禁叫道:“姑姑,谁对你用了刑。竟把你的手伤成这个样子?”   朱缃姑姑却摇摇头看着我,笑道:“无碍。小姐即使不提,我也会说的。小姐年幼无知,犯了错,自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没有教好小姐,自当自行领罚。否则,我怎么向老夫人交代。可惜来别苑也有些时日了,我是今日才知此事。”   “我……我犯了什么错?竟让姑姑代我受罚?姑姑向我说了便是,静儿必定知错就改,何苦……难道是大哥?”我想朱缃姑姑的伤可能是大哥叫用的邢吧。毕竟,除了大哥人敢对姑姑用刑。   朱缃姑姑又摇了摇头,看着我说道:“是我自己自愿受罚的。小姐可知,老夫人新丧,居丧期间是不可抚琴作乐的。”   我愣了一下,脑子一片空白。“可是那是大哥……”我低着头知道自己做错了,却偏偏心虚的给自己找借口。“我和大哥学琴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不听府中下人,说起居丧不可弹琴之事。”   我才想起,古时是有这么个规矩。可是是大哥主动教我的,我至今未觉不妥。不想朱缃姑姑……   朱缃姑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若非今日春儿抱了大公子的琴回来,我又如何知道小姐学琴已经这么些时日了?我也真奇怪,小姐年幼无知也就罢了,大公子怎么犯了这样的糊涂。难道他果真已经到了这种地板步了……罢了罢了,老夫人生前都奈何不了他,由着他去吧。只是静儿,你以后可不能再跟着大公子胡闹了。”   看来朱湘姑姑对于李家的的这位大公子也是颇有怨言的。语气里尽是失望和无法掩藏的厌恶。我点点头道:“静儿知错了,若非姑姑提点,静儿还不知道要错到什么地步,到底出了姑姑没人告知静儿这些道理了。”   朱湘姑姑淡淡的道:“这里是大公子的私邸,奴仆本就不多,又都是大公子死士家奴,主子做什么不做什么,他们不会多管的。哪怕是有违常伦的,也不会有人多说一句,去干涉主子的事儿。倒是春儿,这丫头越发不像样了。小姐不知,想必她也是知道的。做为小姐贴身陪嫁的丫头,私下怎么就不提醒一下小姐呢。”   说话间我已拿来了伤药和纱布来。   “怕是,因为大哥的缘故,春儿也是不敢说的。”边说边给朱缃姑姑包扎,在我眼里春儿毕竟是小丫头,平日里也把她当小丫头看待,此时不由得便替她辩解。   朱缃姑姑见我护着春儿,冷了脸色,手往边上一躲,避开我,自己给自己包起来,垂眼道:“我正寻思一件事儿呢。”   “什么事儿?”我见朱缃姑姑不叫我给她包扎,知她生了我的气,见她正在气头上,便不多言语,只悻悻的坐下,接着她的话问道。   “春儿这个样子,该伺候小姐的不伺候,该提点小姐的不提点,一门儿心思都不在小姐身上了。。方才我询问她小姐学琴的原委,这丫头还起了性子!”朱湘姑姑说着说着便怒了脸色,显然是春儿失了礼数,真的气坏了朱湘姑姑了。   怪不得我方才替春儿开脱,朱湘姑姑会那般对我,如今更不好替春儿辩解了,只道:“姑姑替我教训教训她,到底要姑姑□□一番,她才长长记性,以后做事儿也有个分寸。”   朱湘姑姑包好了手指,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道:“春儿怕是不适合再做小姐的陪嫁丫头了。我寻思着,莫不如,真如小姐那般打算,给她许了人家,嫁了吧。我再和大公子说说,再给小姐物色个好的陪嫁丫头。”   我一听这话,知道朱湘姑姑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了。心里就有些生她的气,想着她方才的一席话,又看着她的手,觉得她虽然有老夫人的果敢决断,但做事未免太过极端,把人逼的喘不过气来,不像老夫人那样宽严有度。   看来叫大哥把朱湘姑姑给我送来,倒是添麻烦来了。   朱湘姑姑见我脸色不善,也不多说,别过头去不再理我。我坐在一边玩自己耳边的小辫子,也不说话,想着何必在她气头上把话说完,不若等她消了气,向她撒个娇,事情会更好解决一些。   突然外面一阵骚乱。我和朱缃姑姑站起身来,见有人闯了进来。竟是大嫂无双提剑而来。原来大嫂还是会些功夫的。   这里虽是别苑,守备也是极为森严的。护卫们有心阻拦,却不知是碍于礼数不敢近她的身,还是慑于她的功夫,只将她团团围住。   又见别苑的护院长带了人手急速过来,走近,向大嫂行了一礼,道:“大夫人,公子有令,任何人没有公子的允许不得入内,大夫人要是还不退出去。别怪我们真的手下无情了。还请大夫人不要为难属下。”   “能拦下我的,怕是只有你们主子本人和他身边的易山。就你们,还想奈我何。以前不来,是因我不想来。如今既然来了,就你们这些人,我倒是还真不放在眼里。”大嫂横眉冷对那些护卫,不屑道。   我示意他们都下去。护院长领了命,带着人退出了院外。大嫂见他们真的下去了,惊讶道:“真是没想到,云天给你这么大的权力,竟然,能使动这些死士。”   大抵是和护卫们纠缠了许久,大嫂略显狼狈。   朱缃姑姑上前行礼,挡在我面前。   大嫂瞥见朱缃姑姑受伤的手,脸色一缓和,闪过心疼和惊讶,随即又将脸一冷,将手中剑一扔,喝道:“姑姑,你放心我不是来杀她的,我只是有些话要对她说,不便旁人知道,你且先下去吧。顺道,把人都给我远远支开,怕是姑姑也知我此次前来,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若来日走露了风声,我只当是从姑姑这里出了的。”   朱湘姑姑有些动摇,但还决议不走,留下来陪着我。到底她是不放心我。我心里暖暖的,觉得刚才心里也烦她,是自己太不懂事儿,太狭隘了。她毕竟和老夫人一样,把我当自己的孩子疼着爱着操心着,难免管的多了些。   大嫂见状又是一怒,说道:“朱湘姑姑不过是一个下人,即便老夫人还在,我这个李家的大夫人也能使唤得动你,叫你下去,你还在这里碍的什么眼,主人家说话,是你可以听得吗?”   “你未免过分了!”我不禁怒道,上前一步,脸也气红了。这无双怎么如此过分,到底朱湘姑姑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还是老爷的妾室,在李家也是有些地位的。李家的几位公子都不曾这般对待过她。当真是老夫人一死,你这个新任的女主就要翻出天去了吗?   朱缃姑姑闻言,自然心中憋闷,可是她身份毕竟是个下人,主人要是敬她,她也才有些脸面,若是如大嫂这般样子,她也是无可奈何的。左右确定无双不敢对我怎样,便侧身回头看看我,叹了口气,掩面出了院子。   无双见朱湘姑姑离去,便定睛看着我。我也不甘示弱的迎上的她的目光,我们相视无语了许久。我正想着该怎么称呼她。只听她开了口:“你说,我是该叫你妹妹,还是你称我一声母亲?”   我想了无数种称呼,还真不打算开口叫你母亲。你老公我都还不认呢,会先人你这个名义上的嫡母吗?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到底比我小个十来岁,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我倒看看你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看来我的身份她确实都知道的,想来正如大哥灵堂上所说,那日别院她在老夫人房门外,听到了大哥和老夫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而且还闹了一闹……这么说来,老夫人的死,她也有份儿。   无双见我不语,道:“算了,叫不叫的都无所谓。不过是个称呼。左右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   说着她满脸仇恨的凝神看着我的脸,慢慢走近,忽然笑起来,笑的有些瘆人,眼里布满血丝,流着泪的,显得更加可怖。   “我当初竟然没看出来,一直没看出来。你长得还真是像那个女人呢。哈哈哈哈哈哈……我竟是早没有看出来的。”她突然上前两步,抓住我的双肩狠狠道:“我有话要和你说,只知道你身世的那日起,我便一直有话要对你说。如今他不在,我终于可以闯进来。跟你说了。”   “有什么话就都说了吧。我知你憋了许久的。”我见她有些疯癫,便不想再招惹她,刺激她。平白添些事端出来。我拨开她的手,往房前的台阶上随意一坐,瞪着她问话的样子。怎么我也比你大那么多,还叫你牵着辫子走不成?要什么招术都使出来吧,左右我打不过你,只要不用强,其他的我道还不怕。   她见我这般模样,稍稍吃了一惊,须臾不屑的一笑,转过身去不看我,看着天痴痴道:“当时我以为她死了呢。我以为她早就死了。想着她死了,我终于可以熬出头了,只要她死了,终于有一天云天就会是我的人了。”   我想说,你的故事有些俗套,而且属于开头死的那种类型,即便不能别出新意,能说点重点得不?可见她那个痴狂的样子,决定还是忍了吧,只当复习以前看过的小说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虽然云天依旧躲着我避开我,可是到底没有她艮在我们中间了。这才过了几年舒心日子,我和他的关系因着贤儿的缘故稍稍好些了。怎想她怎么就没死呢?还生下了你。李云天,你瞒我瞒的好苦。老夫人,你也骗我……”   我正奇怪,大嫂无双的话有些矛盾,她像是以为的我生母早就死了,而事实并没有。听她悲痛的吼着瞒啊骗啊的,才了然。   想来李云天在于我生母苟且的时候,是想无双撒了谎,谎称我母亲死了。一边让她在家里安心的抚养儿子,一边联合老夫人一同骗她。想来李云天重伤在我生母手里之前,老夫人对她并没有太深的芥蒂。   后来大哥受了重伤,也只是叫老夫人一人去看护,可以想见老夫人还是站在大哥这边的。或者,觉得已经替儿子瞒了这么久,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于是也不提了。   现在才想起来,李家有一条家规,说长房女眷无令不得外出探望。原来觉得奇怪,如今也说得通了。无双甚是看重李家少主母的身份,即便对规矩有些怨言,但终归还是要恪守礼制的。她倒是真的可怜,被人玩弄于鼓掌中而不自知。   说到这里,无双回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而这么多年来,你就一直长在我身边,我却是不知道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你和她那么相像。”   我没有任何反应,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平静的看着,听着,心里琢磨着……   许久,原本仔细在我脸上观摩的无双,大抵见我什么反应也没有,等的无味了,便又接着说道:“以前他建了这苑子打算养着她的。如今竟然养着你。我知道,他有意把你藏在这里,他是怕我为难你,伤害你。可是我又怎会去为难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这孩子还是他的骨血,我怎么会忍心伤害。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把我想得这么坏,这么不堪。我心里气不过,我心里委屈。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你说,你说,就算知道了你是那个女人的女儿,我又把你怎么样了,不是没怎样嘛,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我会伤害你,为什么……我难道是个坏女人么?我伤害过谁?我害过谁?   为什么在云天心里,那个女人不论做什么,都是好的,就算要了他的命,他还是觉得她好。而我呢,我倒好,我什么也没做,你们就都防着我。起先老夫人把我留在李家别院,不让我跟着一起回李府。我就不明白了,老夫人都病得糊涂了,竟然还想着如何让防着我。   如今云天把你接出来住,还下了死令不让我靠近半步,就连刚才朱缃姑姑也防着我,为什么为什么?”说到最后,她整个人都不好,看起来怪吓人的。   她的话让我很是震惊,果然当日老夫人把大嫂留在别院,是另有深意的。大哥把我送出李府,养在他的别苑,也是别有用意的。“我……”我能说什么呢,我了解被人误会的委屈,却不能真正体会。那我能说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说道:“天下的男子都是这样的,他若爱你,你什么都是好的,他若不爱你,你的呼吸他听着都觉得聒噪。你没有错,只是他不爱你。”   无双听了我的话,歇斯底里的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了他,我那么努力迎合他,喜欢着他的喜欢,习惯着他的习惯,我改变了这么多,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以前的样子,我做的还不够吗?”   “感情的事,最不能强求。你又何必呢?”我不禁感慨道。唉,这样的小说看得多了,就有些没吃过猪头肉也见过猪跑的感觉,竟然像一个看破红尘的世外之人,开导起无双来了。无双自然不会听我一个小孩儿说的,只顾自怨自艾。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我不禁小声问:“你来就是要说这些的吗?”   “当然不是,我来是要……”大嫂摸着眼泪,瞪了我一看,一边随意的走动,一边戏谑的说着话。忽然她看见了,放在小亭子里几案上的那把大哥送我琴,就顿住了。   下一刻她飞扑了过去。我立即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生怕她失了理智,弄坏了那琴。却也不敢近她。我见她神色颇为怪异。先是惊喜,仿佛这琴是她的心爱之物,许久未见一般,拨弄了几下。转而又似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放开了琴,好像那琴是极其恐怖的东西。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看我又看看琴,几个来回。似乎真的想到了什么,她的神情越来越惊恐,似乎被什么吓到了一般。她浑身都战栗起来,寒冷的深秋,她额角的汗如雨下,呼气也紧蹙。许久许久,我想是不是该派人找个大夫来,给她看一下,她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发作了。   她突然大笑起来,那样的肆无忌惮,那样的歇斯底里,那样的痛彻心扉,那样的绝望无垠。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笑成那样,我再也没见过一个人可以笑成那样。   终于,她疯言疯语哭嚎道:“是这样啊,哈哈哈,竟然这样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啊,呜呜呜呜啊,我全明白了,你这个女人害人不浅啊,你会遭报应的,我一直以为,是他把我折磨疯了,没想到你把他折磨的更疯……好,都疯了,哈哈哈都疯了,都疯了好啊,好啊。”   说着又爬在琴伤哭道:“他疯了,啊啊啊啊啊,他疯了。我竟不知道他也是疯了的。啊啊啊啊……”   她伤心的哭着,她那样伤心,闻者见者都会跟着伤怀,我竟然也随着她落泪。感叹她也是个求不得的痴心人,求不得,求不得,她心里也是苦的。   “原来是这样的……他说,这琴他只送给他爱的女子,从前是,以后是,却永远不会是我……不会是我,永远不会……”她幽幽的不断说着这句话。   我看渐渐地她冷静了许多。我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她看着我,经过这一番折腾,想必她也清醒了,慢慢的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清明,抹抹眼泪道:“你还是个孩子,你知道什么。我又何苦为难你呢?我本为别的事儿来,却不想竟无意知道了云天的心事……”   这么多年我们生活在一起,大嫂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其实诚如她说的,她没害过谁,她什么坏事儿也没做过,她真的不是恶人,这么多年我还是很喜欢她的为人的。怕是,若不是她狠毒了我母亲,被大哥当做恶妇一样那般防着,心里太过委屈,也不会这般样子,来我这里闹上一闹。她内心对我还是不忍的吧。   “可是有些事,怕是该叫你知道的。有些事你躲不开的。我们这辈人,这辈子只能这样了。何苦再搭上你呢。”大嫂顿了顿又说道。   我见她说的话毫无逻辑,都叫她绕晕了。便小心问道:“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呵呵,相比我现在要说的事儿,那些个都不算什么了。”她面如死灰,语气幽然。   我不语,端来一杯茶给她。她拿在手里并不喝问道:“有件事儿你就不奇怪吗?”她也不等我问,自顾自说道:“原我也是有些奇怪的,试着打探了好些次,都不得其解。云天一开始执意要认回你,还因此折了老夫人一条命。如今怎么就绝口不提了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还只当他是在防着我对你不利。可我又能拿你怎样?他怎能把我想得这样坏?如今我倒是明白了。你呢,你就不奇怪吗?”   无双的话说得越发零散,东一句西一句,我努力拼凑着想了一会儿,可无奈并未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对她的话实在觉得有些头大,便压着不耐烦,道:“大哥只说我想认他就认,不认也罢。”   “大哥?哈哈,他竟允你叫他大哥。哈哈,是啊,你还是个孩子,你懂什么?如是我告诉你了,会不会太残忍了呢……   你太小了,太小了,还不懂事,尤其不懂男女之事。可不告诉你,我怕他会错的更深。如若没人阻止他,他怕是要一直堕落到十八层地狱也不会回头的吧。”我任由她这样说,只当她心情不好,说着疯话,不予理睬。可是越到最后,她的话我听着越觉得毛骨悚然。   “说不定你知道了,事情会有转机呢。我到底不忍心看着他做了史上最龌蹉的事,败坏了他一世英名,眼睁睁的看着他下地狱,我做不到啊。”说着说着无双脸上的痛苦挣扎,变成了决绝,也变的狰狞:“那就让我告诉你吧,你听好了,他,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她一边说着一边向我慢慢逼近,整个人的阴影都覆盖在我身上。   听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惊得向后一躲,叫道:“你胡说,我不信。”其实,我是有些预感的,所以才会这般惊慌。这便是所谓的做贼心虚,若真的没什么,哪里会怕成那个样子。     第18章 第十八章 无双红着眼,上前一把抓住我,她的力气大的惊人,我挣不开。“怎么,聪慧如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心思对吧?怎么,这就害怕了,又不是你的错,你害怕作甚,他不还没对你怎么样吗?”   无双自然不知道,我的极度恐惧是因为,她说的话在我这里其实已经得到证实了,只当我那个样子是因为年纪小,被她的话吓到了。   “你胡说……你胡说……”不,大哥不会的,他不会的……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其实整个人已经慌了,恐惧到了极点——那果真是要下地狱的事儿。   “那你就权当我胡说,听听又何妨。云天他就个疯子,他就是个疯子,他大概早就被那个女人折磨疯了。”大嫂松开了我,我一下摔了出去。我跌坐在地上,身上摔得异常疼痛,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她也不管我,又道:“为了她,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就算她要取他的性命,他都是笑着把命奉上的吧。这么多年,求而不得的苦,他受着我也受着。若是我的面前突然有了和心爱之人如此相像的人,怕是我也会不顾常伦自甘堕落吧。何况,他还是个疯子,他不疯的时候尚且可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说着她向我慢慢逼近,我在地上向后挪着,一直到亭子边上,她的脸挨着我的脸,我看着她绝美的脸上一丝苦楚,听见她说:“他可不管你是不是她的女儿,他现在养着你,不过就是等你长大啊。”   我捂着耳朵,脑子里不停回荡着“长大啊,长大啊……”忽的我尖叫着一头撞开她,吓得缩成一团。她倒在一边,索性趴在了地上,玩味的看着我,就像猫戏谑的看着老鼠一样。这一刻,她也承受不住心理上的创疼,她也疯了吧。   我看着她疯癫的样子,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疯子的话是不可信的。   我们就这样看着彼此,我不做声,她大概也是觉得无趣了。转身做起来,端起我方才给她的那杯茶,轻啜了一口,茶早就凉了吧。她坐正身子,轻轻地抬手,扶着琴:“三弟要为母亲守十年的孝。十年不食荤腥,不近女色,不着华服,不闻丝竹。二弟也要守孝三年。云天竟是连一年都不到,就与你在此抚琴作乐。”   悠扬的琴音使人陶醉,大嫂的琴技竟如此之高。可她的话让我后背发凉,我却是不敢听的。“听我一言,赶快走吧。你留在这里对你对我对他都是无益的。你是无辜的,将你牵涉进来,又是何苦呢,其实……这么多年看着你长大,我也……我也不想因着你母亲的缘故为难你。”   琴音缓缓从她的指尖传出。不绝于耳。我渐渐进入了自己的思绪,想起这么多年的事,想起最近的事。回味着刚才这个女人说的疯话。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可当父亲真的把女儿当做情人时,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我觉得——恶心……   “我给你讲讲我们的之间的故事吧。”   “不,我并不想知道。”真的,我并不想和着这样的琴音,从她的口中了解,那段在她看来纠缠痴绵,相互折磨的阴差阳错的纠葛往事。   因为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一些,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她。她不爱他还抢走了他,你抢不过她就恨她。你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他还不要他,作践他。如此之类的故事吧。   琴声有些凝滞,大概是无双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吧。   我又道:“她是谁。”如今我真是好奇了,我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她是云天的师妹,我的师姐,我们是同门,师从天山云顶洞紫月真人。四弟是我们师父的关门弟子。”   我等了许久,见无双不再说下去,才知道关于她,无双已经介绍完了。   “没有了?”   “我还知道一些,却是不能说的。”   又是不能说?那便算了吧。   大嫂停下来,认真的说道:“这琴真是他送给你的?他是不是还教了你一支曲子,只让你练那只曲子?”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   绝望道:“啊……他是真的没把你当女儿看啊,他就是把你当成她的影子看的,只是你现在还没长大而已……”   大嫂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你又胡说了什么。”   我和大嫂寻声看去,就见大哥站于门口的廊下,也不知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他立于廊下,像个犯了错误被抓了现形的孩子。   大嫂收了收脸上的惊讶,声音敛了敛,冷冷的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你大概也听见了,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你敢说你没动过那样龌蹉的心思吗?”   大哥涨红了脸,局促的一句话说不出,甚是尴尬。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心里咯噔一下坐实了大嫂的说法。我转过头不看他——他果真动了那样的心思的。   忽然大嫂尖叫着朝大哥飞奔过去。我定睛一看,只见大哥半跪着痛苦的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雾,然后大口大口的吐着血,看着我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不是,你想的那样……”。   大嫂哪里还顾得上大哥说了什么,只赶紧扶住他,点了几个穴道,却也是无济于事的。   刹那间,他身上素服便被染得几乎全部成了红色的。只觉比这深秋时节,院子里的枫叶还要红,那样的红艳,刺我的眼。大嫂身上都是血点子,显得异常的狼狈和惊悚。   无双大嫂惊叫着:“快来人哪,快来人哪……”可是别苑的下人本就少。先前又都打发下去了的。现下周围哪还有人呢?   醒过神来,我赶紧向外跑去,找人来。却见四哥引了一位白衣白发手持拂尘的谪仙模样的人,疾步走来。他们从我身边经过,看都不看我一眼。而我就呆呆的立住脚,注目礼一般的看着他们。   四哥神色紧张的上前扶住大哥。   无双大嫂见了那仙者,像见了救星一样,叫道:“师父师父,求您救救他吧,求求您了……”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师父——那位世外的修仙之人紫月真人。   只见紫月真人隔空封了大哥的周身大穴,道:“稍安勿躁,只是陈年的旧伤复发了。”   大哥立即停止了吐血。大哥昏昏沉沉的说了句:“师父。”就晕过去了。   “痴儿,才渡过一劫,偏又来一劫。”紫月真人看着受了重伤的徒儿,一脸心疼的摇头感叹。又对大嫂四哥道:“你二人快些扶他进屋,我要运功为他疗伤。”   大嫂四哥,一起将大哥往屋里扶去。紫月真人这才转过身来看我。修仙之人就是出尘不凡,我只觉与他对视,都是对他的亵渎,就低头不语。   他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道:“冤孽,离开此地,去那红尘之中,了了你凡世中的业障吧。”他说完,便朝房中走去。   此地我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可是……我不由的上前一步,问道:“敢问真人,红尘在哪?”   他也不回头,一边走一边道:“自会有人引你前去,你且等着,三日内此地有人离开,你随他去便是了。”   我还以为他会说,此去十丈便是红尘之类的话呢?三日内?此地有人离开?哪跟哪啊?我去,这老神仙该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他们在我的房中给大哥疗伤。我无处可去,只能立于园中。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越来越怕,越来越凉。   一会儿朱缃姑姑来了。看她的样子,怕是知道发生了事情的,但具体的还是不知道的。我无力地道:“大哥旧伤复发了,在我房中疗伤,我不便进去。”   朱缃姑姑心疼的看着我,道:“小姐不必多说,我明白,我这就安排小姐先到别处安歇吧。该用午膳了。”   我抬头看看日头,已经晌午了啊。   朱缃姑姑引我去了一处小院子。这处院落也是极好的,我坐于堂中看着院子里的景致,时值深秋,枫叶那样的红,随风飘落,菊花开的却有些过了。   春儿,立于一旁哭泣。我看见她的手和朱缃姑姑一样也是用了刑的,想来刚才不见她,是朱缃姑姑叫她去领罚的缘故。其实,她虽然比我这具身体大个几岁,但在我看来,不过还是个孩子。   可我此时,却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安慰她,就叫她下去歇着了,今日不必再来伺候了。   我想我与大哥的命数大概是犯克冲的,自从清明见面以后,便多生变数,事端不断。如今更是落得,相见争如不见的境地。   我想紫月真人说得对,我是真的该走了。好好的李家,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不都是因为我吗?   过午,大嫂来了。朱缃姑姑端上茶点,立于一旁,谨慎的看着大嫂。大嫂看了她一眼,端起茶自顾自喝着。我转头示意朱缃姑姑下去。   大嫂这才开口道:“云天,醒了,要见你。”   我望着外面的红枫,又想起大哥吐出的一团团血雾,心里又揪起来。叹了口气道:“我不想去。”     第19章 第十九章 “呵,他知你不会去的。叫我把这个交给你。”无双大嫂无奈摇摇头,从衣袖掏出一物,递过来。我见是一个小匣子,接过来却也不打开看,放在几案上。“原是我这张嘴……我平日里不轻易开口,倘若一开口,总会生出事端来。原本师父说我犯口舌,我还不信……”   无双很是懊悔的样子,我只点点头,没什么好说的。   好一会我们都不说话,只品着茶。   “我……要走了。”   “真要走……去哪里?”无双脸上的关心不想是假的。是的,在她眼里我不过还是个孩子,能去哪里?   “不知道,紫月真人说会有人来带我走的。”   “师父的话,总不会错的。”   “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是陈年的旧伤发作了,这伤……还是你母亲留给他的呢。他差点死在这伤上,本来是可以治好的。可他便便不肯治好,最后就留下病根儿了,时不时就发作一下。他先前用了内力使了禁术,加上我这一闹……这次来的极其凶险,要不是师父算到他有此劫,怕是……”无双大嫂默默的擦着泪,再也说不下去。   禁术?我脑子里闪过什么,却也无心细想,只由着无双说下去。“静儿,我的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大哥和我解释过了,事实不是那样……你……”   我牵了牵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僵硬的摇了摇头。话是拦路的虎,衣服是瘆人的毛。说出去的话,如今怕是难收回去的。   大嫂是极爱大哥的,毕竟像他那样的男子,世间甚少有女子不为之所动。当然我母亲是个例外。   大嫂又和我喝了一会儿茶,才走。送她走的那一刻,我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去老夫人房里玩儿,离别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送她出去的,那些往日的时光真是好啊。   “朱缃姑姑,今日之事你都知道了吗?”我叹了口气,回到房里。   朱湘姑姑的手依旧肿的厉害,我劝她去休息,可她非要陪着我,她始终是不放心我。“我们做下人的好多事是不知道,也不该知道的,可有些事儿却不得不知道,而且还要一清二楚。不知……小姐说的是哪一桩?”   “我……我大哥旧伤复发之事……”   “哦,大公子旧疾复发之事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我心里很是紧张,真怕那丑闻已经疯传遍了。小心的问道:“那你可知道是为何?你可知今日我和大嫂……”我没有再说下去,我真的怕。   朱缃姑姑果然是府上的老人了,又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毕竟是通透之人。她看了我一会儿,才道:“……这个,小姐大可放心,院里发生的事,主人家说的话,我们都是不清楚的。”   “……”我趴进朱缃姑姑的怀里。她翘起受了伤的手指,用手掌,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我,我不安的心,一下就平复下来。   “我倒是不知道,大夫人和小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小姐这么不安。料想大公子的伤也是和大夫人有关的。可小姐不用怕,大公子会庇佑你的。我也会保护你的。”   “不,大嫂她……是好人,她不会伤害我的,只是……唉,我也说不好,总之她是不会害我的,姑姑不必再防着了。姑姑你是府上的老人,大哥和大嫂的事你可都知道?”我起身认真的说,说完又趴进她怀里。多像是母亲的怀抱啊,我甚是贪恋。   朱缃姑姑抚着我的头慢慢道:“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看着他迎娶大夫人进门的,看着他们从掀了盖头就互相折磨的……大夫人确实是个好人,可是她毕竟狠毒了你母亲的,又武艺高强,不是防着她,是我们都怕她会伤害小姐。”   “我母亲?朱缃姑姑,你都知道了?”我直起身子,惊讶地看着她。   “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这么多年,老夫人也没把我当外人下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小姐放心,这件事大公子安排的甚是小心,府上的其他下人是不会知道的。”说着朱湘姑姑脸上舒展开安心的笑容,道:“小姐放心吧,大公子和我说了,小姐的事儿,大公子早就安排好了,只是想把你养在别苑几年,等过几年府上的下人换一茬,小姐也长大了,大公子会把小姐的名字写入族谱的,到时候小姐就名正言顺了。我也觉着这样好……”   大公子怎么肯把心中所想,告诉朱湘姑姑呢?也不过是随口向朱湘姑姑说的吧。朱湘姑姑再往下说了什么,我一点也听不见了,只一遍一遍心里重复着:“到时候就名正言顺了……”许久,沉了一口气——到时候怕是就身败名裂了,万劫不复了。   “朱缃姑姑,我看不懂。”我是真的看不懂,想想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遇到这样纠结的一团乱麻,先不说我,大哥,大嫂和我的生母。只看那紫月真人,李家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物搭上边儿?且他们对于我生母的身份,如此忌讳……看来,李家这池子水还很深,怕是还有别的什么。   朱湘姑姑自是不知道我心中所思,只道:“小姐还年幼,有些事是不会懂的。”   唉,鸡同鸭讲的,随口问道:“姑姑,你说大哥大嫂他们……他们都怎么了?”   “他们都苦着自己,太苦了,可又非逼着自己苦下去。也逼着别人跟着苦下去。苦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已经痴痴狂狂,疯疯傻傻了。”朱湘姑姑这一点倒是看得很透彻。   既然都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了,我又何必添乱,下定决心吧。“朱缃姑姑,我,想走了。”   “走?”   “大哥的伤,因我而起……我不想再留了,想走。”开不了口,告诉她,让我真正打算离开的原因是何等肮脏的一件事。   “走?小姐虽年幼,可也是聪慧之人,此番想必也是沉思熟虑,下定决心的……我不拦着……走吧,走了也好啊,走了也许更好些。”朱湘姑姑红着眼圈道:“到底没了老夫人的照拂,不比以前了。”   “可是我去哪里呢?”我望着天幽幽的说道,倒不是在问朱缃姑姑。   她也看着天,也不像是在回答我一般,幽幽的道:“天下之大,总有安身立命地方。”说完,她转身走开了。我看着她孤单寂寞的背影,我知道她只不不想让我看见她的泪。我走了以后,从此她便真的,孤身一人了。我又好到哪里去呢?从来就是一个人。   晚霞甚好,出去散散心吧。   与郑青同乘一骑。秋草黄了,败了。立于山冈之上,夕阳将我们照的发黄。   “小姐,我收到母亲的回信了,我母亲同意我去长安找她。明天我就要去长安了。”   原来,是他,原来可以带我走的是他!   我坐在他身前,回头朝他痴痴地笑。他不明所以,尴尬的也跟着我笑着。   大半年了,才收到母亲的回信,这封信,他一定等得很苦吧。   这孩子,行事做派倒是谦卑稳重,也很老成。因着春儿的原因,平日里和他接触的多,我对他的印象也很好。和他走也好。去长安也好,去那里看看吧。   我说:“带我一起走吧。”   他说:“好。”   他说的那样坚定,那样痛快,那样自然。一点犹豫,一丝为难都没有。我甚是惊讶也甚是感动。更甚是佩服他的勇气和胆识,这世间有几人,敢这样坚定痛快的,就答应带走大户人家的小姐,一丝犹豫,一丝为难都没有?   我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的,真真儿的没想到,他居然就答应了。   给熟睡的春儿留了封信,又在她的床头放了写给其他人的几封信,大大小小的竹简,放在不同锦囊里……不去和任何人道别了。   和郑青出了别苑的角门,却见,朱缃姑姑正命人备了马车等在那里。她是料定我会偷偷走吗,所以早就等在这里了。见我来了,道:“小姐,走吧。”说完又对郑青说:“照顾好她。”就转身朝苑子里走。   我鼻子好酸,含泪看着她的身影……   我掀开马车的布帘来,朝里一看,里面吃的用的一应俱全,衣服也是打包好了的。大哥病的太重,不易挪动,就在我的房中养伤。我的东西大都在那里,却不方便过去拿。临行只带了换洗的衣物。却不想朱缃姑姑都给准备好了。   深秋的早晨有些冷,车里还架了小炉,炖了热汤。我感动极了,朱湘姑姑是把我当女儿看的,她到底身份卑微留不住我,却终究是不放心年幼的我离家外出闯荡。上了马车,我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轻轻的哭泣,终于还是忍不住,掀开车窗帘子,趴在车窗上,朝着还未走远的朱湘姑姑,哭喊道:“姑姑……姑姑……”   朱湘姑姑听见了,也不回头,也不停下,只挥着手道:“走吧走吧。”   那一刻我觉得她老了许多。这一别,何日再见? 第20章 第二十章  郑青赶的马车十分的稳当。行了一段时间,突然慢了下来,我将马车帘子掀开,问:“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郑青笑道:“不是,等等后边的人。”   “后面的人?”我奇怪的探出头来,向后看,什么也没有。   “对啊,五里开外,有李家的人马朝我们过来了。”他自信满满的,笑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五里开外有人来,还是李家的?”我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骗我,可是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郑青还是慢慢的赶着马车,微微笑道:“我听出来的。”   “这你都能听见?”我去,你是顺风耳啊。逗我玩的吧?   “是啊,除了懂马语。我还等听见差不多十里以内,奔跑的马蹄的声音。还能分辨出是不是熟悉的马。”他这话说得很是认真,我真看不出一点耍我开心的痕迹。   于是,我也认真的问道:“这么厉害。马蹄声怎么分辨?”   “我能听出来,这马和人是一样的,这人哪,说话的声音不一样,走路的步子大小力度不一样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马呢?每匹马的叫声不同,马跑起来的马蹄声也是不同的。当然,打响啼的声音也是不同的。我从小就能听出来。有时,闲来无聊,我就闭着眼猜着玩呢。”   闭着眼猜着玩,你玩的可不是一般的高大上。只是,你的耳力这么好,睡觉什么的不嫌吵吗?   “你的耳力这么好啊。”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他可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对啊。”   可是五里开外就能辨识,“我不信。”我靠,要是真被你说着了,那你岂不是比安装了GPRS定位系统还牛逼啊。   “喏,来了。”   我探头看着后面,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几个小黑点向我们快速的移动。郑青索性停下马车来等。我其实还是不信,说不定是路人呢?   一会儿那群人近了,我尴尬地看了郑青一眼,来的是二哥和他的近侍。   深秋的原野上的景致,以此时的心情看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大概最适合告别不过了。下了车与二哥打了招呼,随意的走了走。   我还是叫了他二哥的,他也不置可否。或许他还不知道灵堂上的那件事我已全都了然,所以只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毕竟这样,才是如今我们相对时,最舒服的状态不是吗?又或许如今再论这些,都是毫无意义且无益的。   可是如今的处境,我心下总是尴尬的,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肯定的,他并不知此次大哥的病因何事而起。这让我安心许多。   二哥把大哥送我的七弦琴带来了,可想起大嫂说这琴,大哥只给他所爱的人。我心里一阵儿堵得慌,有些膈应,并不想要。可二哥说这是大哥托付他交于我的,若我实在不想要,自己回去跟大哥说去。   于是,我思量了一下,只能接下,叫人放进马车里。东扯一句,西拉一句的,和二哥说着以前的事。话总有说完的的时候,好在气氛缓和了许多。   “二哥怎知我要走的呢?”   “我起先只知道大哥旧伤复发了。一早和三弟赶来别苑看望大哥,大哥见我来了,说你走了,硬拖着病体写了封信,又叫我带上琴和一个小匣子,急速追上你,好交给你。”   二哥说着交于我一样东西,是昨天的大嫂交给我的小匣子。我没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也不想带在身上。我今早临行时,把它和书信一起放到春儿床边了。小匣子是大哥交于二哥的,想必我给写给大哥的信,大哥是看了的。   二哥打开,取出一只精致的玉钗,我看着是男式的。二哥道:“这是你母亲的,你且留着。大哥特意嘱托说,你此去长安,以后就戴在头上吧。”   “可是,我一个女孩子戴着男子发钗,不是有些怪吗?”   “我只是传大哥的话,有些事也是不知缘由的,大哥说此话定有他的用意。”他将玉钗插在我的总角上。   我不自在的摸摸,感觉怪怪的。二哥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我接了过来。“这是大哥给你的一封信,想必有些重要的事,大哥来不及和你当面说的,在信中自有交代。你小小年纪出门闯荡,又是个女孩子,大哥想必是不放心的……我们都是不放心的。要不……别走了。”   “……”不不不,这次非走不可了。二哥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年幼,就要离家道外面闯荡。   我把信接过来放入怀中。又和二哥走了走。“三哥呢?”还是忍不住要问的。   “他……他听说你要走,本来也是要来送你的,可是才出了门,又变了主意。”   “……”   “大概是放心不下大哥的病吧。”二哥解释道。   我苦笑了一下。三哥心里是很想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吧,但最终还是没敢来。他是有些怕,其实我心里,也是有些怕的。“我知道三哥的,我不怨三哥,想必他心里是苦的。”   三哥是实实在在的一根经儿,有些事他想不明白,他是迈不过他心里的那倒门槛的。他毕竟才十五岁。没有了母亲,大哥就是他的主心骨,如今大哥却也病了,怕是现下已经六神无主了吧。他毕竟不像二哥,有主见有魄力。那日在灵堂之上让人惊讶的举动,也只是一时情绪爆发而已。   二哥说去长安也是好的,等他丁忧完了,也是要去长安为官的。   我只道,后会还是有期的。   我原本也没有过多的期望,但春儿没有来送送我,我心里多少有些伤心和失落。我身边亲近之人,临行没有相见道别的,除了大哥除了三哥,便也就是她了。   二哥一行人骑于马上,停在山岗之上,一直看着我们的马车走远,才离开的。我此去长安,他也是放心不下的。我放下帘子,把琴摆好。从怀里拿出信,愣了好久。叹了口气,还是不看了吧,心里有些怕怕的,怕大哥说一些我接受不了的话。   那信我一直留着,留到我差点忘了,曾经他还给我写了这么一封信。当我多年以后不经意的打开来看时,才后悔为什么当时没鼓起勇气看呢,为什么呢,若是看了多好,结局说不定就会不同了。   罢了,那时我其实……我是置着一口气的。跟自己置着一口气。只是自己不敢承认而已。所以害怕看那封信,怕看了就再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毕竟像大哥那样的男子,世间少有女子能不为所动。其实我是不敢承认的,哪怕是在心里——我这三十多岁寂寞的灵魂,在与大哥相处的日子里,曾不止一次的被他迷住,为他心动过。   却可怜,偏偏活在他女儿的身子里。我想我才是最龌龊的那一个,却又是最假仁假义,道貌岸然的。而又最自私的是,我允许自己的灵魂喜欢上他,却接受不了他喜欢这具和他有血缘关系的身体的这件事。   把信放在朱缃姑姑给我收拾的行李里。却见包袱里有一件男童穿的衣服,拿出来打量一下,正合我的身,是朱缃姑姑连夜给我做的。   “姑姑……”我的泪就落了下来,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年幼就离家,她是不放心的。一时间伤心的事一件件涌上心头,我怎么就穿越了呢?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死了?怎么就遇到这么多事。件件又都让人招架不住。   又有些想念老夫人了。还有,朱缃姑姑……   慢慢的从默默流泪到哭出声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厉害。哭了好长时间。可是到了后来,哭的却像是在置气一样了,在跟谁置气呢?哭的越发大声,有些耍脾气似得哭叫着,可是外面的人就是不解风情。你倒是管管我啊,你倒是哄哄我啊。亏得平时我对你的印象那么好。   终于,我忍不住,踢了一下车门边儿,道:“你倒是哄哄我啊。”   郑青这才停了马车,坐进来,一把我抱入怀。我有些惊讶,他竟如此这般……他竟敢抱着我。我没反抗,在他怀里挺舒服的。况且他是个孩子,我如今更是个孩子,不必想太多,不必设男女之妨,抱抱而已。   “你哭的我的心都碎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你还不哄我,我嗓子都快哭哑了。”我埋怨道,从他怀里坐起身,看见他脸上竟也有泪痕的。这小子,感情是在外面陪着我一起哭的。他的身世也十分可怜,如今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了。   端起小炉上的热汤倒了两杯了,一杯给他,一杯自己端起来喝了,哭的时间太长了,好渴啊。一碗热汤下肚,身子暖了,心了暖了,也不再伤心难受了。   “你哭出来也是好的。我保证,以后有我照顾你,此生再不会让人惹你哭了。”   我是谁,一个活了两世的老女人了。有些事儿,有些话儿,我是能觉出来其中味道来的。心里忽然有些坏坏的念头,那就耍耍你这小正太咯。笑嘻嘻的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岂能料到我这么问,顿时有些局促。可又傻傻的点头,老实认真的道:“是。”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实诚的回答,便有些接不上话了。不知如何开口,只低着头慢慢的喝热汤,又提起小壶,给他续上。郑青深深地看着我,脸上的稚气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从那日桃林之中,我将你误认为花妖起,就喜欢你了。”   原来,那日闯入桃园的是这小子。怪不得,我总觉得他给我的感觉的不一样,感情是见过而不自知啊。可是,我若真的是桃花妖,你真的还会喜欢我么?   我见他认真的样子,我心下有些欢喜,有人喜欢总是让人高兴的,便也不计较他那话里的漏洞。这么多年了,别说爱情是什么样的,就是被异性喜欢的感觉,都早忘记了。如今,被这样一个单纯的小男孩儿喜欢着,心里竟是有些甜蜜的。刚才的伤感竟一扫而光。呵,我毕竟是凉薄之人啊。   可是任谁也不会想到那句话,“以后有我照顾你,此生再不会让人惹你哭了。”竟终究一语成谶。我以后的泪大抵都是为他而流的,不是他,别人又有什么能力让我哭呢?   我有时会想,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大抵那时候,他对自己很自信吧——他一定不会惹我哭的,别人就更不行了。   我换上了朱缃姑姑给我做的男童衣服。郑青帮着给我梳了男童的总角,我照了镜子,嗯,整体看来还真不错。   从河东平阳到汉朝的京城长安,就是现代临汾到西安。前世的时候和同事去西安旅游,返回时曾绕道临汾,那时坐火车几个小时就到了。   以前还看过一报道说,几个自行车爱好者,从临汾到西安,三天时间就骑到了。如今,我们乘着马车走了五六天才到长安境内,约莫还有半日就能进城了。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   后来我才知道,是大哥派了隐卫一路保护。否则,两个孩子驾着马车,又是住客栈,又是露宿荒野,这么招摇惹眼,怎么可能一路不引人注意,遭人设计呢。不过这一路,晚上休息的时候,我和郑青都是睡在一起的,小孩子家家的,不设男女之妨,也是正常的。   即使是五六天,这样的一段路程,郑青和母亲的通信却要大半年的时间。其实这里所说的信,不过就是口信罢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久。   他说,他是求人带信,捎信的人不会为了他的信特地走一遭。一般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或是返乡的时候顺便捎的。   我说就这几天的路程,怎么不亲自来问问呢。   他说,他的母亲是在阳信公主在京的府邸上当差的,他托人捎信说是来投奔母亲,其实就是想问问可不可以在公主府找份差事。   “阳信公主我倒是没听说过,平阳公主我倒是听说的。”   郑青一笑,道:“平阳公主就是阳信长公主啊。信阳是公主的封地封号。我母亲一干平阳侯府的老家奴都喜欢称公主原来的封号,从小我随着,也就习惯了。不过,公主既嫁给了平阳侯,人们都按惯例改称平阳公主了。”   “那公主嫁给了平阳侯,怎么不在夫家的封地居住,却会在京城里住呢。”我不解的问。   “当然不是所有的公主都可以在京居住了。只是阳信公主是很得皇上宠爱的。特地赐了府邸在京城。所以,平阳侯随公主一起居住在京城的。我的母亲原是平阳侯府的家奴,一起随平阳侯迁入京城的。”   我突然想起一个历史人物,就是卫青。卫青的父亲就是平阳侯封地的县吏。有一次,到平阳公主在京的府邸,向平阳侯述职期间,和府里的女婢私通生下的卫青。对了,平阳公主府上,还有卫子夫……要是我能和郑青一起去平阳公主府当差,说不定我还能见上一见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呢?   我想既然我已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了,以后就得靠自己的能力,谋份差事养活自己了。平阳公主府倒是个好去处。正好和郑青一起,挺好的。就问他:“我能不能也到长公主府,找份差事做做。”   他说不知道,他还要问过母亲。   他说的倒是实话,我能不能去做事,哪里是他说的算的。我想既然闯荡江湖,要凭真本事找份工作是正经的。可是,我还真没发现我有什么本事。有些头疼。对了,要不要准备简历啥的,古时候,找工作面试怎么面啊。   好多年没参加工作了,一想到又可以上班了,心里有些兴奋又有些打鼓。   长安,历史上闻名的古都,我来了。看着渐渐临近的长安城,拉着郑青的手,头轻倚在他的肩上,心里许下一世长安的愿望,其实不过祈求一生平安,再不要轻易莫名死掉了就好。   长安果然是繁华之地,进了城,我们并没有贸然的到平阳公主府去。郑青根据他小时候的记忆找到了他母亲的住处。   毕竟是平阳公主府家奴住的地方,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郑青的母亲在家,去年公主府遣退一批老奴婢,她正在其中。现在虽不在公主府上当差了,却也是不闲着的。从平阳公主府上领了丝线回来,纺好了再送回去,挣些散钱贴补家用。   不过郑青的几个哥哥姐姐却还在公主府当差。因为郑青的母亲原本就是平阳侯府的家奴,她的孩子理应也是侯府的人,当然就是公主府的人。可是因为郑青是平阳县吏的私生子缘故,所以他的母亲将她养到四五岁的时候,无力抚养,便把他送走了。如今他要去平阳公主府当差的话,各个程序就麻烦一些。   不过,郑青的母亲既然托人捎信叫他来,定是已经得到了公主府管事之人的回话,早就安排好了差事的。可是现下,却不想多了我一个人。郑青的母亲听说后,打量着我说,姑娘想去公主府是有门的。能不能呆住就是姑娘自己的事了。   那是自然,您给引荐一下,其他的我自是不会多麻烦您的。   郑青将马车卸了,放到盛杂物的小木屋里。马就拴在院子里,郑青弄了些草喂了喂。我问,要是我们都去公主府谋差事,我的马怎办。郑青道,公主府有马场,下人家的马也可以牵过去一起喂。不过,公主府用马的时候,也会一并用着。   我想也是,下人都是长公主的,下人的马,当然也是公主的。人家给喂着,也得用着不是?   虽然马上就要成为所谓的下人了,可我并不以下人二字自居。在我看来,我不过是找了个服务行业的工作而已。   第二日,郑青的大哥休沐。所谓休沐,就是放假回家洗澡,洗洗头,换洗衣服,搞搞个人卫生什么的。   第三日,我们就随着大哥一起到了平阳公主府。我们是从一个小侧门进入的公主府。我以为小侧门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不想,单单一个侧门的守卫也是这样的森严。和电视上演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我和郑青分开了。他很快就被来人带走了,想必他的差事早就安排好了的,如今只要领着过去上岗就行了。   一会儿一个气度不凡的侍女姐姐来了,带着我穿过层层门廊院落。来到一处院子。进了屋,见了一位年长的姑姑,我随着姐姐一道行了礼,称她为掌事姑姑。   掌事姑姑忙着自己的事,也不抬头,就打发那位姐姐下去。我就一直拘着礼,不动也不说话。我知道她是有意这样做的,以前老夫人挑下人的时候,也好这样行事。   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手里的一本像账本一样的竹简。抬头打量了我一番。   “行了,别拘着礼了,怪累的,哪里人士。”   “奴婢,河东平阳人士,姓李单名一个静字,年方六岁。”   “还是从侯爷封地来的,那也倒好,只是,这么小就出来做事了?”   虽然,在这个年代,古人大都很年幼就出来做事的,但是像我这样才六岁就孤身出来做事的,却还是少数的。没有可靠的大人担保不说,且年纪太小了,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做不了什么差事,也做不好,基本就是吃闲饭的。除非是童养媳之类的,主家或许会留用。   我私心想着,怕是不能留在平阳公主府了,不由得有点失落。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找份差事,出来时候带的银两也不少,可这两年儿,也不能就这么闲着,总归不能坐吃山空。   “回姑姑的话,静儿家中尚且有四位哥哥,出来做事也只因家中突遇事变,倒是不方便说与姑姑听的。静儿出身也是大户清白人家,虽年幼,但见的多了,会做的也不少,姑姑只放心用我便是。若姑姑还是有顾忌,姑姑可先留用静儿一段时日,看看静儿是否可用之才,再做决定。身份方面,姑姑派人查查就可,静儿,并无半句虚言。”   “嘴皮子倒够利落的。”掌案姑姑看着我许久,又说道:“……人物长得倒是好的,说话行事也是可圈可点的。只是,如今来了公主府谋职,以后就不要以大户人家自居了。莫说是平阳,就是咱们长安城里,若不是一般二般,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只说是寻常有点名气的大户人家,怕是,也不比我们这公主府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我压低身子,俯首承诺。   掌案姑姑端起范儿来又道:“寻常人家的家主,都不如咱们府上这些当差的。要是真的能留在咱们府上,可是你几辈子的福气呢。”   瞧,身居下位,说话做事就不比以前了,只自称一句大户人家出身,便被驳得体无完肤。“静儿明白,是静儿说话逾越了。”   是啊,在平阳公主府面前,京城的大户人家,都是排不上号的,我们一个小小平阳县的李家,又算什么大户人家啊。   “你可考虑清楚,公主府可不是你自己的家里,要吃苦的地方多得是。我且先留下你,不过若来日真的留你在府上了,可不是你再说想走,就走得了的。给你安排了什么差事,你就得做什么。一切都得听安排,不能自己做主的。”掌事姑姑走到我身边上下的打量着,一字一句的说道。   “静儿明白。”我向她又行一礼道。   “来人,先带下去,沐浴更衣。”   说着她就要出去了,我连忙道:“姑姑且慢,静儿还有一事相求。”   她止步转眼,余光瞥了我一眼,“何事?”   “刚才入府的时候。守卫扣了我的琴。”   她转过身,一边说一边又打量了我一遍。“你还带了琴,你……会弹琴?”   “是。”   掌事姑姑语气和婉了许多,道:“这个,你放心,这是防着里面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比如暗器,比如□□。倒不是只针对你一人,所有人进公主府都是这样的。只不过琴这样的物件,他们必是要费些心思,多耽误些功夫的。检查完了,自然会还与你的。”   那就只要检查里面了,不会是拆了吧。   姑姑见我心里不安,笑道:“放心,他们是有分寸的,不会弄坏你的琴的。”   我被带到另一处院子安置下来,放好我随身携带之物。一会儿又一个姐姐引我到浴室沐浴更衣。一番梳洗之后,我已是另一副模样了,又被带去见掌事姑姑。   行过礼,我抬眼,发现我的琴已经在她的案上了。她正细细观察,见我来了道:“果然是把好琴,怪不得你这样宝贝着。这样好的琴,公主府也是难得一见的。果然是出自大户人家。”   “姑姑取笑了。”如今,这“大户人家”四个字我听着刺耳,脸微微的一红。   “你无须羞愧,我既出口便绝非虚言,看来你果真是出自平阳县的李家。”我听掌事姑姑这样的说,眉头不由得一皱。   掌事姑姑一笑道:“咱们都是侯爷的家臣,自然也是平阳县的出身,你们李家是平阳县的大户,我自是听说过的。只不想,李家的小姐竟然这么年幼,就出来做事。想来果真是家里出了变故,我会叫人去查探一番,若是没什么岔子,你便安心留下吧。”   “诺。”我心里又有些打鼓。   掌事姑姑又道:“你眼下若没地方去,先在府上安置下吧。这琴拿去,弹一首来听听。”到底是公主府的掌事姑姑,观人心察言语的本事,叫人叹服。   我哪里有什么琴艺,不过是个初学的,哪里能拿上场面?我也惊奇自己当时的勇气,竟大大方方的弹奏起来。更绝的是,我的手太小,有一处跨度大的地方,我平时总弹不好,没想到这次竟发挥得很好。掌事姑姑怕是对琴艺也略通一二。见我小小年纪,能将此处处理的这么好。当即点点头赞了我几句。   之后掌事姑姑,带着我去了另一处院子。一进去,只见满院子里得都是些身姿曼妙,长相姣好的姐姐。她们或是起舞或是奏乐或是唱着美妙的歌曲。身上穿的也很是华丽。   掌事姑姑一边走一边说道:“看见了吗?这些人都是长公主府上养的伶人,但和一般的倡伎不同,今日起你便也是其中一人。”   我一听,心里多少有些不快,在古代伶人是个什么地位,谁不知道呢?但是既然要留下,人家给安排什么差事是人家的事儿,我只要服从就好。“但听姑姑安排,静儿没有异议。”   虽然是长公主府的倡伎,可是倡伎毕竟是倡伎,在古代地位不高,名声大多不好。好在倡伎不同于娼妓,是所谓的擅长歌舞乐器的艺人。   想来掌事姑姑怕我有所顾忌,又细心地给我解释了一番。“我也是爱惜你是个长相出众又有些才艺的。做伺候人的使唤丫头,倒是埋没你了。你可不要小瞧这份差事。你若是有出息的,日后的富贵,谁也说不准呢?”   也是,相比服务行业,我还是更愿意从事演艺事业。即便是倡伎,不也是凭本事吃饭的吗?怎么说我也是来自两千多年以后,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如果还搞职业歧视,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想着,现在刘彻只是太子还未登基,平阳公主就养了这么一批才艺相貌出众的女子,一方面自娱,一方面怕就是效仿她的姑姑馆陶大长公主那般行事,为日后长沐皇恩准备的。史书之上和电视剧中,我前世也多次看到过,了解了一些。只是却不知平阳公主在武帝未登基之前就已经开始豢养伶人,以备后用。其政治眼光之出众可见一斑。   如今听掌事姑姑的一番话,以及她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暗示。可见她也是特地受公主之托,受命主要负责这件事儿的,定热知道内情。   我的东西,掌事姑姑又叫人都拿来,在这里的卧房安置好。这里的卧房比刚才我去的那个华丽许多。比一般户富人家姑娘的闺房还要好上许多。先前去的那个卧房,是个大通铺的样子。这个我四下环顾了一圈,前室后室床位一共有五个,不过现在算上我,只有前室的那三张是睡了人的。   掌事姑姑又命我换了艺人的衣服,我穿着有些大。举手投足,颇为不便。掌事姑姑摇头说:“你且先换了下来,穿你自己的吧,左不过这两天就给你置办几套合身的来。”又命人给我量了一下身,之前给我的那身衣服,被收了回去。   掌事姑姑把我领到一个琴师那里。   那琴师站起身来,并没有给掌事姑姑行礼。反而是掌事姑姑向他行了一礼,又十分客气的向他说了一下来意。   琴师打量我一下,道:“年纪尚幼,掌事姑姑不若安排到别处,先在公主府上,学两年的规矩再派过来。”   掌事姑姑道:“可不是我偏私,原本也是已经安置了去处的,不过这丫头琴弹得不错,长得也还可以,我便觉着是块好料子,想托韩公子帮着好好□□一番。”我想起之前确实把我安置到了别的院子。那处院子比这里差了许多,敢情我原来是要安排去做使唤丫头的。   韩乐师听了也不多言语,只点点头。掌事姑姑立即一脸喜色,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韩乐师一脸司空见惯的样子。   说完,掌事姑姑又对我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又对那韩乐师说还有事要忙,行了礼,就离开了。我见掌事姑姑对这位韩乐师很是礼遇,便知道这位韩乐师定不是等闲之辈,非一般倡伎可比,必是大有来头或是背景强势的。   掌事姑姑能把我引荐给他,说明她是很看重我的,如此我心里便也明白,这公主府我是留下了。想来,掌事姑姑说派人去平阳查我身份的话,即便不是虚张声势,怕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叫人去打探一下而已。   偷偷打量了一番,那韩琴师倒是副好皮囊,年纪和三哥差不多大,脸上还有些稚气,但比着三哥有气度多了。   送走掌事姑姑,他回身又打量了我一番,道:“掌事姑姑一般是不夸人的,怕是你真有些本事,不过是不是块好料子,还得我说了算。先弹来听听。”   我的琴随包裹一同放在了卧房里。正想着是不是回去拿。就听他道:“先用我的琴弹一曲。”   我看着琴案上成色极好的琴,微微一楞,慢慢走过去,坐正身子,又将刚才的曲子弹了一遍。   韩乐师听我轻轻说道:“嗯,还可以,年纪尚幼,但比一般的是要好那么一点。不过到底配不上我这把琴。走,随我去琴室挑把好琴。”   “我,我有琴。”我一边起身一边看着他,奶声奶气的说道。   韩乐师个头自是比我高,他仰着头,斜眼看着我,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笑意:“你这小丫头,竟敢直视我。”   闻言我立即低下头,又抬起头,道:“你生的这样好看,别人都不敢看你吗?”   韩乐师脸上的表情一滞,忽的笑了笑,却转了话题,道:“你能有什么好琴。且自己留着吧。随我去公主府上的乐器库的琴室挑一把好的吧。”说完他抬步就走。   我不多语,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他侧头见我乖巧的样子又一笑,道:“好在你乖巧,不惹我讨厌。掌事姑姑终于给我送了个顺眼称心的人来。倒是头一次教这么小的徒弟,还挺好玩的。”   我连忙双膝跪地,合手叩头,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韩乐师见我此举,忽的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许久才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说道:“哼,倒是个机灵的。不过‘师父’倒是先别急着叫了。”说完他便转身走了。我赶紧起身,小跑跟上前去。   我以为我只需要学好琴就好了,没想到我只是主攻琴艺。还要学的远不止琴,别的乐器,舞蹈,唱歌之类的也要学习,像诗词歌赋之类的也要学习,还要背诵,并能通晓大意。   还要学习写字画画等等,这是要培养全能型人才啊。我顿时觉得好像回到高中时代。不,比那还苦上几十倍,我们一大早就要起来开嗓子,练晨功,和前世我了解到的京剧演员一样。   然后就是一整天的课程。教我学琴的韩乐师不常来府上。听说是在宫里当差的,却也不是御用琴师,家室高贵的不得了,做乐师只是兴趣使然什么的。那他这个兴趣是挺叫人琢磨不透的,家室高贵,不应该入仕求个一官半职的吗?怎么会因为兴趣使然就去做乐师呢?他家里的长辈就不会嫌他玩物丧志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又何必过多的探究?韩乐师也不光教我一人,跟他学琴的伶人不在少数,平时只是教了曲子,就叫我们练,稍作指点一下,技艺的好坏还是全靠个人勤奋和天赋的。   我每次见了他,都称呼他小师父,他不置可否,没有认下我这个徒弟,但到底由着我这样叫了。府上的人便都认为我们是师徒了。掌事姑姑还很开心的样子,叫我多勉励,还嘱托我好好跟着我师父学艺。   我这才知道,我小师父,是平阳公主花了大力气请到府上来指点伶人的,根本没有收徒弟的前例。我这是歪打正着?   我的主攻是以琴为首的器乐类,学的当然得心应手一些。成绩也好一些。   其他的嘛,唱歌倒是没什么困难可言,就是姐姐们唱的好的太多。且我还是童声,教习讴者对我从不点评,只是教习我练气息,就是肺活量一类的技能。至于那些用脑子的,当然也不是问题。最让我头疼的就是舞蹈了。要从劈叉踢腿下腰等基本功开始练,而且要天天练。   好不容易练得差不多了。却又说我短胳膊短腿,这两年就只要打基本功,不用学成舞了。于是我就看着她们跳这美丽的舞蹈,该下叉的下叉,该拿顶的拿顶,一个人苦苦的练着。   说实话,刚开始的几天,我适应不了。身体也硬的不行,教习舞姬逼着我练,一段时间下来,我只觉得腰腿都废了。   初来,挨了不少打,受了不少罚,还饿了好几顿饭。如今说起来,倒也不觉得苦了。只记得当时,那第一个月,哭得眼睛天天肿着。   有年长的姐姐安慰我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公主府上的伶人要学的还很多,你还小,如今学的多半都是基本功,虽然苦,可是已经是最简单的了。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要学的还会更多。”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成年人,虽然还是会忍不住掉眼泪,但是也不会真的像孩子一样,受不了就发脾气,任性甩手不干等等。硬着头皮忍着痛,全撑了下来。   第二个月,基本功就初见小成——下叉,拿顶,下腰等等一切都有模有样了。如此。便可想而知我经受的是怎样严格残酷的训练。   经过一时间的了解,我不得不佩服也很欣赏,平阳公主独特政治头脑,和她实施的如此系统全面的后宫人才培养计划——如果仅仅只靠美色赢得皇上的青睐,往往只是昙花一现。   可是如果在前者的基础上还有些才情,圣宠就会久一些。要是能再有点政治主见和手段,在后宫一定会成大器,而这对公主来说所获得的利益就更加不可估量了。   在平阳公主府做伶人的日子里,每天车轮阵一般的训练,让我很是疲乏,常常感觉喘不过气来。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我们伶人很少有空闲的时间。   不过我还算好的了,有些不善诗词的姐姐,连晚上睡觉的时间都不多。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我们伶人的待遇还是好的,除了学艺,其他的事都不用做,有人伺候。   冬天转眼就到了,虽然对我来说最难的就是冬日里,天不亮就要起早练功。不过还好,洗漱的水是热的,比一般下人强多了。只是,我们发的过冬衣服却是略微单薄的。姐姐们说,穿得太厚,伸展不开腰肢。活动开了就不觉得冷了。可是我是最怕冷的,再怎么活动,还是冷的难受。   当然,我见到了传说中卫子夫,长得当然是不负盛名了。可是公主府人才济济,她倒不是一枝独秀。想必是因为,小丫头才十一二岁,大概过两年再长开些,才能突显出来,成为出类拔萃的那个吧。   她倒是尤为擅长唱歌,我听过几次,虽然由于她尚且年幼,声音难免和我一样有些稚嫩,但她的歌喉绝对如天籁一般,听者没有不夸赞的。   这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倒是尤为简单。倒是没有我想的那些和我前世从小说啊电视剧啊,了解到的由于什么羡慕嫉妒恨,因而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伶人之间若是有相互不服的,也都是如君子一般,以各自的技艺来比试一番。虽然我不敢很绝对的说没有,但至少我没发现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害人的阴毒手段和勾当。   我想一方面是我们的课业太繁重了,玩的时间都很少,哪有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另一方面,古代盛行私刑,平阳公主府上自不在话下,平时,练功时说个悄悄话都要被罚的。   而且伶人大都成群很少落单,耳目众多,人多口杂。任谁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些什么害人的事儿来。府上守备也极其森严,即使很小的行动,也很难不会暴露行踪,一经发现后果也是不可设想,所以没人愿意以身试法,付出的不尝试的代价。   入府两个月后,我才有机会出府见到郑青。我们艺人的待遇极好,不必定时休沐。只是两个月可以出府两天探亲,还可以领月钱,没有亲人的就呆在府上,也不用像平时一样练功上课。还可以到街上逛逛。不过这样的假期是分批轮休的。   终于轮到我了。我在长安的亲人当然就是郑青了。只是不知,他今天休假没有。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找他。   好巧不巧,老天待我不薄,我休假也正好赶上郑青休沐。后来我才知道,是他打听准了日子,和别人换的。以后,我每次休假,他都是和别人换的。当然肯定是有条件的,不过也得有人愿意和他换。   他的性格,他的为人,到哪里人缘都好,到哪里都吃的开。想来愿意和他换的,大有人在。以前在李家,府上就属他人缘好,春儿总是夸他这一点。   我出来第一件事是找他,第二件事就是好好逛逛长安城啦。   今天,不用练舞,我穿得很厚实,终于不用受冻了。我出来的时候,郑青就等在门口。   我和几个同出府的姐姐说说笑笑的走出来,一开始还没看见他。他向我打招呼,我才和几个姐姐道了别,高兴的一蹦一跳的朝他跑了过去。只两个月的时间,他又长高了不少,健壮了不少。   我本以为他休沐,要先陪他回家洗澡换衣服的,可他说他早就把这些事情办完了。就等我出来,领我到处玩呢。嗯嗯,小伙子干得不错,甚得我心。   冬日里的长安城,不减我们初来时的热闹。不过古代就是古代,街上左不过就是那些东西。又不是什么庙会啥的,逛一逛就没什么好玩的了。   给郑青的母亲买了些礼物,又买了些点心给她的几位哥哥姐姐吃,虽然今天他们并没有休假,可是心意总是要到的。   一边走一边问道:“对了,青哥哥,你在公主府当的什么差事?”   “当然是给公主府饲马了。”他拿着我买的东西,跟在我身边。   “这倒是挺适合你的,你对马这么了解。”说着塞了块糖在嘴里。   郑青看着我被糖鼓起的腮帮子,一笑,道:“一开始倒不是,后来我自己跟管家说的。”   “那你还是马师?”我含着糖说的含混不清。   “倒不像在李府时,能做个马师。只是个马奴罢了。”他说这话,倒是一点丧气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坦荡的很。我就喜欢他这份淡然的平常心。   青哥哥现在只是一个马奴吗?马奴,平阳长公主的马奴?我忽的兴奋的拍手,问道:“哎,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卫青的,他也是平阳公主府的马奴。”   突然想起了,这位名垂千古的不世将才,他一定风姿卓越,他一定……我想着这位千古留名的将军的种种气度和非凡的样子。心里越发激动了……真想见上一见。   郑青听我这样问,突然停下不走了。迷妹儿样子的我,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不由得回头看他,见他正笑着看着我。我见他那副模样,有些奇怪,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便听他缓缓说道:“认识啊,静儿,我,就是卫青啊。”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啊?你就是卫青,你怎么会是卫青呢?你不是郑郑青吗?”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还是那种很让人舒服的样子。   卫青见我那副大吃一惊的样子,笑意从眼底,说道:“我改冒母姓了。只是,静儿你是怎么知道卫青这个名字的?”   我哪里还顾得上他又问了什么,整个人都沸腾了。谁能想到身边不起眼的小男孩儿,就是未来大名鼎鼎显赫一时,名垂千古的大将军卫青呢?“你就是卫青,原来你就是卫青……”   对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啊?我简直笨死了笨死了——一下子联想到他的身世,父亲是平阳县吏,母亲是长公主府的女婢……我怎么早没想到呢?他又如此通得马性马语,耳力又好。这在冷兵器时代,这就是高科技啊。上了战场,又怎么会不打胜仗呢?   想着他日后的赫赫军功,想着他日后辉煌腾达,我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可以想到他以后要娶比那个他大好的岁的平阳长公主,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就是卫青……你就是卫青,对啊,你就是卫青啊……”我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语气跟着心情不断的变换着。   卫青看着一会高兴的我,一会儿情绪低落的我,好久说不出话来,只在我身后跟着。宠爱又有些许无奈的轻声道:“对啊,我就是卫青啊。”   切,不就是以后娶了平阳公主吗?那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儿,现在烦恼什么?思及此,我便不再愁闷。嘻嘻哈哈的边走边重复着“你就是卫青。”那句话,引得路人侧目。   有好奇的路人,不由得交头接耳相互询问:卫青是谁?答曰,不知。   我心道:你们如今当然不会知道,可是在不久的将来,卫青这个名字怕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我又想起一事,转身问他:“那卫子夫就是你姐姐喽?”   “是啊。你应该见过我三姐的。”   “认识认识。”这样的历史名人,我都是很刻意的去留心关注的。   卫青笑着问:“静儿你是猜的吗?只因为如今叫做卫青了,便猜出卫子夫是我姐姐吗?”   我脑子一转,说道:“对啊,来长安的路上,你不就说,你有兄长姐姐在公主府上当差的吗?府上倒没有姓郑的……嗯,如今想着你姓卫了,我随口一说,就猜着了。”   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卫青的疑惑。   第二日,卫青要当值了。我和他一起去了马场。帮着牧马,喂马,洗马。又认识了他的……同事。额,才来古代几年啊,如今即便是在心里用这个词,都已经觉得不习惯了。当然我是换了男装去的。女子去马场总是惹眼的。我可不想给我的青哥哥添麻烦。   下午,我们一起去了上林苑牧马。午后草叶上的霜露都干了,马儿吃了不易生病,所以这个时候才将马儿都赶出来遛一遛,吃点野草。上林苑是皇家林园,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在这里的牧场牧马。可是,所谓的皇家园林——上林苑,并没有我想的那般好。就是普通的园林,除了大,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从昨天开始,我就一只在心里念叨着,天啊,他就是卫青啊。我竟然认识卫青,他就是卫青啊。看着他牧马的样子,看着他给马梳洗的样子……不禁又再次念道:原来,他就是卫青。   卫青每次看到我吃啥的样子,都不由得一愣,又宠溺的笑起来。   因着卫青的关系,回府之后,我主动和卫子夫好起来。可是她的性子极其慢热。对谁都不温不火,也没有因为卫青和我的关系,对我比以前热络多一点。跟要命的是,卫青在我理清他们的关系之前,早就嘱托过她,要对我多加照拂了,可她却一直不做声响。   我私心安慰自己,皇后从小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也难怪人家能做皇后呢。气质就在那搁着呢!咱这种咋咋呼呼的,上不了台面的。从根儿上就和皇后这个名词绝缘的。   我们做倡伎伶人的,除非长得倾国倾城,否则就必须技艺精湛,达到惊才绝艳的地步,从而一鸣惊人,以蒙圣眷。这几个月,我们之中有几个稍稍年长的,长相技艺在我们中算一般的,陆续被降为了侍女。今日又来了两个新人,虽是后来的,岁数却要比我大一些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被降为侍女的那几个姐姐,长得也挺好看的,各方面的技艺虽不是拔尖,但也是说得过去的。可又想想,平阳长公主府中的伶人,哪一个不是美女,哪一个没有才艺,若没有特别之处,能在众人之中独树一帜,怕也只有这一条路走得。   于是暗自下决心,努力成为最好的,这样才永远不会变成最差的。要成为月亮一样的人,其他人就算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也会被月的光芒湮没在夜空中。   冬去春来,冬又来,又去了。终于领会到什么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什么是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每天都要辛苦的练功,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人嘛,总要适应不能改变的。我的灵魂,本也过了爱玩的年纪,平日里难得有闲暇之时,却也实在不愿和小丫头们玩些幼稚的,说些不着边际的。倒是更愿意学习。在别人眼里,我小小年纪就这样好学。自是都很佩服我。可是谁了解我的孤单寂寞,谁了解我的无可奈何。   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是会想念那里,梦里还是会梦到自己又回去了。啊,每当梦醒的时候,心里就更加难受极了。   在平阳公主府的这些年月,我的琴艺虽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受生理年龄的限制,手指跨度太小,力度不够,动作速度难以提快等因素,目前很难再有突破。我只好在韩乐师的建议下,开始研习谱曲,同时又开始着手学习其他的乐器。   当然,筝是首选(怎么说那也是二哥手把手教的),但是一次,韩乐师偶然听到我练歌,便说,我的气息不稳,乐器就改练笛子,可一举两得。   到乐器库挑了一只短笛,给我,还找了善吹笛子的乐师教我。器乐无论是弦乐还是管乐,都是相通的,在乐师们的指点下,上手也快。加上我心理年龄已然成熟,稍一指点,便能领悟其中的奥妙,很得乐师们的喜爱,都以为我颇有天赋,进步神速,是可造之材。   至于,那位韩乐师,真如我猜的那般,果然来头不小,听说是世家子弟,祖上还是王侯,不过他不是家中的长子,也不是嫡出,所以世袭爵位什么的都轮不到他。他家里人对他似乎也不上心,所以他从事这一行业也就没人管了吧。   大抵也是惜才之人,韩乐师对我也比之别人更加关注一些。自掌事姑姑把我交于他好生□□,那日起,我便一直称呼他小师父,他一开始还总是强调,他没收我为徒“先别急着叫师父”。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就只能称呼他为小师父。   时间长了,他只能任由我这样叫着了,虽没有对此称呼明令反对,可却也一直不肯正式收我为徒。久而久之“小师父”这个词,在我们之间就成了一个没有丝毫师徒意义的,简单的称呼而已。   我的这位小师父,在谱曲上对我的指点,很是上心。不久我就可以谱出曲子来了。当然,有抄袭前世所听歌曲之嫌。   我谱的第一支曲子,就是改良版的《菊花台》。之所以说是改良版的,一方面我本身有了音乐基础,对歌曲有新的理解和创作。另一方面时间长了,我本身对曲子的记忆也不全,不准确了。没有配歌词,也是因为都快忘光了。   但也足以掀起一阵小风潮了。一时间大家争相演奏这支曲子。小师父得到我的这支曲子,又精心加工了一下,指挥所有的乐师集体演奏了一番,我听着惊叹万分,曲子被演绎的摒弃原来沧桑落败,萧条凄绝之感,反而浑厚饱满,气势恢宏,大有豪情壮志之意,绝不输给前世我听的原版。   一晃春天来了,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了。离老夫人的年祭,越来越近,越来越思念李家和李家的人了。不知道,他们还好吗?还有他……他的伤病大概早就好了吧。心里还是记挂他的呀。   身在京城,就不免会听听或者说说国家大事儿。听说今年正月出击匈奴大获全胜的雁门关太守郅都,前两日死了。   这个郅都我倒是有些印象,见诸于史书之上,说是个酷吏。好像前废太子刘荣,就是犯了什么事儿,给他审问,结果叫他吓得自裁了。我以为,所谓酷吏,就是喜爱对犯人使用酷刑的官吏。   大抵,那废太子养尊处优惯了,这郅都把刑器一亮,还未曾动刑。丫,这小子想象力太丰富,代入感也特别强,光看看就如同受了刑一般。就无半点求生之意了,抹脖子来个痛快的死了算了。   想想这刘荣也怪可怜的,要是碰上个仁义的,怕也是死不了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我就把我所想说给卫青听,又道:“这样的官死了也好。”   卫青听了愣了好半天,道:“酷吏不是你想的那样子,酷吏是指执法严苛,不畏权势,从不徇私枉法的官吏,并非是喜爱使用酷刑,屈打成招,收下冤案无数的恶吏。郅都大人是好官,死了怪可惜的。”卫青很敬重他。说了他好些事迹。   啊?原来是这样的啊?没文化真可怕。要是自以为有点文化,可是偏偏这点儿文化还是错的,就要闹笑话了。比如我。   又轮到我休假了,却不是卫青的休沐日。   以前,我放假的时候他总是和别人换休。后来我知道了,就和他说别换了,都是人情,既是人情总要还的。于是,后来我每次休假,都是去马场找他,一来二去,和马场的人就都熟悉了。我能帮着干一点活,还会给他们买些酒肉等吃的喝的。   春天的上林苑,是适合踏青的好去处。都说,春天孩子们会拔拔高,这些时日,不光卫青长了,我长了,连我从李家带来的马也长了不少,已经不是当初,瘦弱的小马驹了。不知道是卫青伺候的好,还是公主府的马料好,还是——上林苑的草占着皇气,比较养马。   我学笛子好长一段时间了。本以为器乐相通,我应该学得很快。却不想,所有的技巧都学会了,可是却吹的不好。笛子和唱歌一样都是用气息的。我的肺活量太小了,一些礼乐庆典上用的大型的曲子,用笛子吹,我跟本驾驭不了。   歌曲就更难以独唱了,有时一句稍长一点的歌,我勉强唱下来,脸都涨的通红。这才理解为什么小师父建议我学吹笛子了,若是练好了气息,果真是一举两得。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做加强肺活量的练习,清晨起来开声练嗓子,深呼吸,憋气,什么方法都用上了。还随身带着笛子没事就练习一下。省的下次小师父来检查时,我没有进步,便又要挨罚。   跟着卫青在上林苑的草场上,疯玩了一会儿,就抽出别在腰间的笛子,席地而坐,吹了起来。可是那些礼乐曲子,实在难练。吹着吹着曲风一变,开始吹一些我最近改良过的几首新曲子。   卫青把马圈好,走到我身边坐下来,一会儿又慢慢躺平身子,呆呆的看着天。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童年总是美好的。   “哎,吹笛子的。”   我停下来回头见,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奴仆样子的人向我们跑来。   卫青坐起身子,也转头看过去。   “哎,青哥哥,你不是耳了惊人的吗。怎么有人来了你竟然不知。”我一边站起身来,拍着屁股上的干草,一边小声问卫青,道。   “我……刚听得有些入迷了……”卫青也站起身来,帮我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又拍着自己的,不好意思的说道。   “还在那傻站着,说什么呢。问你话呢?就你们俩,我说你们……你们倒是往前迎迎我啊……哎呦,累死了累死了……”那奴仆一边说着一边跑过来。   我心道,都大气不接小气,还说个不停,就不会把嘴让出来喘口气啊。   我仔细并且很有针对性的打量了一下来人的那样子,最后认定,虽然没有穿宫奴的衣服,但这绝对就是太监嘛。太监,真的看到传说中的太监了,太监,果然是……不一样的。   只是,怎么会有太监呢?莫不是我们在这里牧马惊动了什么上位之人?那倒是也不怕,我们是平阳长公主府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   “奴才是平阳公主府的马奴,在此牧马。”卫青拿出腰牌递给他,行礼说道。   他细细的看了看腰牌,又看了卫青一眼,将腰牌还给卫青,说道:“嗯。继续去牧你的马吧。”他又看看我手里拿着笛子,对我道:“你呢,你也是马奴?刚才的笛子吹得不错,我家老爷要见见你。”   我心道,你一个太监哪来的老爷,你家老爷,莫不是皇上吧。我看八九不离十。我是谁啊?前世我看过的什么剧情不是这么样的啊?暗想,大概是正巧遇着皇帝在上林苑游玩了。   哇哇哇,这可不得了,剧情朝着不可限量的方向发展了,我要做女主了,女主光环快点上身。啊哈哈哈,那我……是要秉承穿越女主的惯例,顺应历史潮流的发展。还是特娘了,别背那么多包袱,做个毫无责任感的米虫,自己先爽了再说?   靠要不要这么兴奋啊,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吗?还是先不要嘚瑟了,回头叫人当妖孽给处死了,就白瞎了咱们穿越的好体质了。冷静冷静啊。   我努力压制着心中莫名的亢奋,边恭敬地拿出腰牌边回答道:“奴才也是平阳公主府的……”   他接过去细细的看了看,打断我道:“你且快些跟我来,莫要叫我家老爷等着。”他将我的腰牌递给我,我双手接过来放入怀中。   我道:“诺。”又跟一边儿的青哥哥点头示意。就跟在那宫奴后面。   “哟,我的老爷哎……”那宫奴一转头见,远处一位长者向此处行来,立即一惊一乍的迎了上去。   我站在原处,不知该不该迎上去。毕竟,如果我没猜错,来的这位,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一会儿他们行至。宫奴还不断地说着:“我说老爷您可当心身子啊。”   “没事,多走走也是好的。”来人果真是气度不凡,这便是景帝。见我拿着笛子,景帝道:“你们是平阳府上的?刚才是你吹的笛子。”   我没行礼,道:“是。”   宫奴立即变了脸色,骂骂咧咧道:“你怎么这么没规矩,你……”   “哎,”景帝一挥手,那宫奴立即闭嘴。“没事儿,小孩儿。太规矩反而失了天真无邪的稚趣。”又打量我一下道:“我说呢,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你笛子吹的一般,气息不稳,倒是曲风新颖。刚才有些远,听得不太真切。可否给老头子我,再吹一曲啊?”   我小心的抬头看着他,啊,这就是九五之尊,不怒自威的天子的气质,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我知道我猜的没错,他就是当今的天子,汉景帝。但是这位老者,看着不到五十的样子,却一脸的疲乏和病态。大抵皇上的日子并像我们想的那般惬意。   那宫奴铺了外衣在地上,扶他坐下。他拉我坐在那的身边,却像一位父亲一样慈祥。我想他是天下的君,也是天下的父。所谓君父君父,大抵就是这个样子,拥有君主的威严,也有父亲的慈爱。   我为他吹着笛子。过一会儿他道:“累了吧。来,到我那里去,吃些东西喝口水。”   不等我回应,他起身牵着我就走,我觉着倒有点像我搀扶着他。   卫青放着他的吗,并没有和我们一起来。我一边走一边回头,见卫青有些担心的看着我,冲卫青笑了笑。   景帝咳嗦了几声,宫奴立即从我手中把他接扶过去,拍着他的背。他好些了又道:“你这曲子倒是很好的。”   “老爷谬赞了。”   他笑着看着我,道:“你倒是长得很机灵,我看着心里甚是喜欢。”他牵起我的手又往前走。   “你是皇上。”走了几步,我仔细观察着景帝脸上的神色,小声得试探的说道。   他听了,停下来,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也压低了声音,眯眼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回头指着穿好外套,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拍打外套上草叶的宫奴,道:“他是太监。”太监跟着的男人不就是皇上吗?   景帝立即了然我的想法,点头笑道:“哈哈哈哈哈,是啊,你说得对。”   我立即要行跪拜之礼,他拉住我胳膊道:“免了。”   那宫奴一脸好奇的赶上来问道:“什么事,老爷如此开心。”   “不必叫什么老爷了,小丫头都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景帝不看他,只宠溺的拍了拍我的头。   忽然景帝收了笑容,他的手也突然僵住了。眯眼看着我的头顶,好一会儿。我不自然的要摸摸头。却叫他挡了下来。他慢慢拿下我的玉簪子,仔细的端详了半天,又向后退了半步,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沉声,问道:“这簪子,你是哪来的。”   心道莫不是这玉簪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想到:不过就是个玉簪子,有什么特别的,怕是他看上了也说不定。一支发簪而已,能有什么不同。刚想编个瞎话糊弄过去,可是又转念一想,常言道:聪明不过天子。瞎编是不行的。他这样问,必是发现了什么,我不能骗他,否则可有可能是弄巧成拙。   “回皇上的话,是草民母亲的。”这簪子我倒是听了大哥李云天的话,一直戴着,尤其是换了男装以后,用它别上男童的总角很是方便。   “好好说话,不用那些个虚礼,在宫里听烦了。”景帝这样说着,又眯起眼来看着玉簪子,道:“啊……你母亲?胡说八道,这分明是男子之物。”他语气倒是平和,不像是生气。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景帝看看玉簪,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我,忽的背过身去,背起手来,看着远方,许久,才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宫奴只站在一边,不敢多语。我看不见景帝此时的神色,只隐约觉得,他的反应全是由于我的发簪而起。那这发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景帝的反应,便知总归我是没事儿的。   想想也是,堂堂的皇帝,总不能因为看上一个孩子的发簪子,就起了谋财害命的心思吧。   景帝长长的舒了口气,回头又看了我一眼,也不把簪子还我,就背着手,朝前走了。我正踌躇这要不要跟上,还是这就转身回去。他回头道:“还不快来。”   我摸摸头上的总角,一边跟上前去一边想,景帝该不是看上我的玉簪子了吧。你们皇宫什么簪子没有啊。我可就这一个啊,你倒是还给我啊。可不是我不舍得给你,除了大哥送我的琴,是大家公认的好东西,其他的,我可就剩这一个可以叫宝贝的好东西了。   上林苑的皇家宫殿,属于皇家别宫,是秦时建的,沿用至今,除了甘泉宫还算华丽,其他的都很是陈旧,还不如平阳长公主府气派奢华。也许是因为上位者们很少来,几乎不来。宫殿平时只简单修缮了一番。   随他进入一处不知名的别宫中,才感受到什么是帝王。到处都是山呼万岁,跪拜行礼的宫女太监和侍卫。景帝理都不理,从他们身边走过。景帝叫人端来了好些点心给我吃,自己则一遍遍翻来覆去看着那只玉簪子。我低头吃着点心,又留心用余光看着他。   “你说这是你母亲的,你母亲可还安好?”忽的景帝一手拿着玉簪子,一手捏着山根(鼻梁最上端的位置)处的眼角,似乎有些疲惫,语气淡淡的说道。   果然,是和她有关的,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一般人,连皇室都能扯上关系,当真是不容小觑的……看来大哥叫我来京之后就戴着这发簪,必然已经算到,我有着一番际遇。   我咽下嘴里的点心,稚声稚气的说道:“我母亲?她安不安好,我就不知道了,我从出生就没见过她。这是……别人交给我的,说是我母亲心爱之物。”   “……”景帝听了我的话,他抬头了我一眼。又扶住太阳穴,看着簪子不说话,脸上有些苦涩。   我怕他不信就有说道:“要是我有母亲照顾着,我就不用小小年纪,去长公主府上当伶人了。”我特意加强了“小小年纪”四个字。   他闭上眼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想什么。一会儿,睁开眼,俯过身来,把玉簪子,又插回我的总角发髻里。   想着,大哥他们对我母亲讳莫如深的样子,又见景帝淡淡问起了我母亲,便是我母亲和皇家的渊源不浅。见景帝对我颇为疼爱,又仗着自己年幼,所谓童言无忌,即便说错了话,告个饶也就过去了,于是便大着胆子问道:“陛下,您认识我的母亲吗?”   景帝闻言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疑惑的我,好一会儿,说道:“你母亲我倒是不认识,我倒认识这簪子的主人。就是不知道你母亲是不是这簪子的主人。”瞧,皇帝就皇帝,说就话都滴水不漏。   这簪子我说是我母亲的,可谁知道在我母亲得到它之前,它还有过多少个主人呢?景帝认识的又是其中的哪一位,谁又能说得准呢?   可若真不是我母亲的,如何,方才景帝又那般关心的问起我母亲呢?左右这里面的事儿,我是理不清的。   “陛下这簪子……”我真是好奇,这簪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且与你一个稚子无关,你也不必知道。”景帝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言语,只低头认真的吃点心。我那时还是太过天真了,还真的以为什么陈年旧事不提就不提了。岂不知道,景帝随后就派人把我调查了底儿朝天。   “你今年几岁”景帝慈父般的神色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点期寄和渴望,似乎在盼望着什么。   我咬了一口糕点,道:“八岁。”一个皇帝能从我这么一个小孩子身上期盼都什么呢?   景帝看着我可爱的样子,伸手过来,擦了擦我嘴角的糕点渣子,笑着问:“你叫什么?”   一个帝王居然这般平易近人,我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我姓李,咳咳咳咳咳咳,单名一个静,咳咳咳咳咳咳,岁月静好的静。”好丢人,嘴里还含着点心就忙着回话,竟然给噎着了。我说完,赶紧喝口水往下压压。   “姓栗吗?岁月静好,唉……如若是相爱之人不能长相厮守,岁月安能静好……”景帝脸上有些满足,却忽的又是一脸怅然若失的样子。   我听他这样说,刚想说,不是西木栗,是木子李。却又叫水呛着了。引得一众宫女浅笑,我有些恼怒起来,谁知咳嗽得更厉害了。哪还听得景帝又说了什么。   景帝对我那样子视而不见,他的思绪似乎已经飘远了。   好一会儿我才稳住气息,又说道:“是木子李。”   “哦?你姓李?”景帝回过神来,脸色一阵,眼睛也一亮。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又说道:“听口音可是平阳人士。”   嗯?我入平阳公主府的这些年,一直学习长安口音,如今已经没有平阳县的口音了,怎么他……心中疑惑不解,可嘴上却奉承道:“陛下这么厉害?我来长安有些年月的了,一般人都听不太出来我平阳的口音了。”   景帝恢复了帝王的威严,脸上才看不出喜怒和其他神色:“嗯?你这么年幼就独自离家?你来长安还有些年岁了?”   想着少小离家的原因,我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嗯,差不过两年多了吧!我虽年幼却也能自己养活自己,如今在平阳公主府上做伶人,出穿不愁的,也不比小时候在家里差。”   “……嗯……你在平阳府上,到底也是好的。”景帝淡淡的说道:“你如何这样年幼就孤身一人到长安来?”   果然,他问出口了,我该怎么回答?总归不能如实说吧?“啊,只因家中出了变故……所以……”好半天,我再“所以”不出来了。   景帝呵呵一笑,笑意并没有传到眼底,道:“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想来你这般年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景帝又叫我多吃点心,他看着院里的春日景致,好一会儿,道:“你以后常来陪伴朕。”   说完就在宫奴的搀扶下走了。我连忙和周围的宫女一齐跪下。   只是……以后常来,陪伴你?我去,你以为我是谁啊,你是皇帝好不好,你呆的都是什么地方?皇宫内院好不好,即便是上林苑皇家别宫,虽然破旧了一点,也不是我想常来就常来的了的啊。我顶多也就是在草场上陪着卫青放放马呀。   对了,卫青,他该能急了吧?还是赶紧走吧,当然忘不了,带些点心给卫青。   出了宫门,就见卫青等在外面。我一蹦一跳的朝他跑过去,环顾四周,疑惑的问道:“青哥哥,马呢?”   “陈大叔他们来给赶回去了。我留下来等你。”他接过我递给他的点心,说着就打开吃起来。他今儿中午的饭还都没吃呢!也就我替他想着。   看着他饿极了的样子,心疼的不行,生气的道:“他们惯会欺负你,每次都是把马赶过来,就溜出去喝酒吃肉,寻欢作乐,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放马,到时间了又来装模作样的赶回去,他们自己偷闲,但也不能太欺负人啊。”   “静儿,这点心真好吃。”卫青憨憨的一笑,说道。   又转移话题,又转移话题,卫青真是好脾气。我在他肩头打了一记粉拳,没好气地说:“好吃,你就多吃点。”   说完百年快步朝前走,才走了两三步,又想起一事。于是一脸兴奋且极度抑制的样子,走回卫青身边,“哎哎哎,青哥哥你猜今天的那个老者是谁?”我拉着卫青的袖子,看看周围,紧张兮兮的说道。   卫青见我神神秘秘的,也一脸好奇的凑过来,低声问:“谁啊?”   “当今圣上。”我仰着下巴,得意的说。   “真的。”卫青很配合的大吃一惊的样子。   “嗯。”看卫青的那个表情,我越发有成就感了。   卫青嘿嘿一笑,看看四周,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道:“我猜也是。”   “你怎么知道的。”我惊奇地看着他。   他一脸少有的坏坏的笑,道:“那个,是个太监。”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不由的笑起来。   “青哥哥,你真坏,你明明早知道,还装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就知道哄我。”   “糕点真好吃。”   又转移话题!我假装生气的要去打卫青,他将最后一快糕点塞进嘴里,跑开了……   然后嬉闹追打着,回去。所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就是如此。   “你慢点,别噎着了。”   “早咽下去了,啊,你看……”   “你别跑,我看看,我看看……”   “追我啊,追我啊……”   “啊,青哥哥,我脚崴了。”   “我看看……就知道你装的……”   上林苑的草场上回荡着稚子童声的快乐。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你说这陈大叔我们放了一天的马,已经很累了。他就不知道给我们留匹马。这么远的路还得走回去。要是能打个的多好,随即暗骂自己蠢得死:还打的呢!这是什么时代啊,尽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儿。   “累死了,累死了。”刚才跑的太疯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这不是背着你吗?还累啊。”卫青侧头说道。   “我这不是帮你喊的吗?”我觉得很没面子,就趴在卫青的背上,狡辩道。   “……”   呵呵,卫青无语的样子,真是可爱至极。我的小郎君,快快长大,长大了娶我过门儿,哈!   平阳公主府里的春花开得分外的妖娆,姐姐们很是喜欢,都折了一些摆在房中。不过令我最开心的是,我终于可以学习成舞了。教习舞姬虽只教了我一段简单的舞蹈。我却高兴的反反复复的练,午饭都不想吃,也忘了吃了。   “静儿,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我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收了姿势,停下来,对着来人笑道:“子夫姐姐。”   卫子夫因着卫青的缘故,加上我长久以来一再示好。对我也是越来越照顾了,可是还是那般不冷不热的恬静的性子。   我起身过去,端起卫子夫倒的茶喝了一口,又接过子夫递过来一块饼。   卫子夫心疼的看着我道:“给,就剩这块饼了,快些吃吧。”   我一边擦着汗一边吃。她见我这般刻苦的样子,说道:“你又何苦这般努力,平日里我们已经够辛苦的了。”   “没事儿,我喜欢。”我是了解自己的,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什么大智慧,不过是依仗多活一世而已。如今趁着年幼,我只能凭借比别人更努力,才能出人头地。就像前世高考,我不是智力好的。但我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同校。   任何时代,任何空间,“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是不会错的。   吃完饼,子夫又和我谈论今日学的诗词。说有一处,词语晦涩难懂,她难以理解,是以怎么也背不好。正谈论着,掌事姑姑来了。我们皆起身行礼。   掌事姑姑,道:“静儿,前些日子,你可是身着男装去过上林苑?”   “……是。”我迟疑的点点头。看她来者不善的样子,我有些不敢回答,心道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那就是你了。走吧,公主召见。”   我还楞在那里。掌事姑姑身后的两个姐姐,已经上来拖着我走了。以前掌事姑姑教训犯错误的姐妹,就是这个样子。而那些姐妹再也没回来,关于她们下场如何凄惨的流言也甚是骇人。   我想起以前听到的那些吓人传闻,心里害怕极了,顿时浑身发凉,一下子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任她们将我拖走。只听见身后的子夫哭喊着:“静儿,静儿……”   我回头看她,努力咧嘴,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她站在那里,却是一步也不敢上前。她能怎么办呢?在这里,我们都只能自求多福。   看这番架势,我可能真的摊上事儿了。   我被带到公主府的前厅。这里我从没来过。只从那些给平阳公主演奏过的姐姐们那里,听说过前厅如何富丽堂皇……如今我趴跪在地上,却连抬头都不敢抬头,本来练舞就是出了一身汗未干,此时又是一身冷汗,身上难受极了,更难受的是此时心里不禁的煎熬。   我一边抑制着内心的恐惧,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这又不是什么法治社会,我们下位者的生死富贵,往往只是上位者的一句话。   我心里并不知自己犯了事,但也知道,大抵是前些日子在上林苑的什么事儿,犯了平阳公主什么忌讳。   掌事姑姑吩咐将我挟来的两位婢奴下去,又到堂上的平阳公主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平阳公主“嗯”了一声,便落下手中的棋子,又执起一子。平阳侯随即谨慎的也落了一子,也跟着执起一子。   棋盘上的棋子并不多,像是新起的一局。再看平阳公主风尘扑扑的样子,身上还带着深秋的寒气,想来是从外面刚刚回来。   “公主这才回来,不歇一歇,怎的非要下棋呢?”平阳侯关切的问到。   “去拜见母后,遇着父皇了。”平阳长公主谈谈的说道。   “陛下看重娘娘,公主在娘娘那里遇见陛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陛下身体可好些了。”平阳侯问道。   “看着脸色却比前些日子更差些。”公主叹了口气,试着落了几次子,却始终找不到很好的位置,最后将手中旗子往棋盘上一砸。   平阳侯一笑不置可否,开始收拾棋盘。   我在堂下的如坐针毡,听着他们的谈话,思量着和我有什么关系。听见“陛下”二字,心里不由得闪过景帝的音容笑貌。脑子里灵光一现,还不及反应,便听上头又说话了。   平阳公主,挑眉看着我,对着身边的掌事姑姑道:“就这个小丫头?抬起头来。”   我自道,完了完了,轮到我了。缓缓抬起头来,看了平阳公主一眼。马上低头,避开她的眼,又压低身子。一边站着掌案姑姑见我如此不懂礼数,皱眉骂道:“大胆的贱婢,竟敢仰面视主……”   听着她这般训斥我,我又惊得一身冷汗。心中暗骂:作死啊作死,你说叫你抬头,你翻眼皮看什么?你现在是贱婢,是贱婢,你只低眉顺眼,哪里有资格用低贱的眼睛看上位的贵人?你好不好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   平阳公主不屑的勾嘴一笑,挥手示意掌案姑姑闭嘴。我见平阳长公主不责怪我,心里便舒缓了下来。再者电视剧里的平阳公主,都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我本身就对她印象很好,心里也不真的怕她。   平阳侯并不是电视剧上的那样病怏怏的样子,神器威武的很。平阳公主长得更是好看,端庄且大方。快三十了吧,过几年,还要许配给卫青,有点老牛吃嫩草。妈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想这个。   掌案姑姑住了嘴,退到一边。   “长得倒是灵气。”平阳公主打量了一下我,说完,便不再理我,只对平阳侯,说道:“今儿父王对我说,前些日子在上林苑闲逛时,遇上我府中的伶人。说是个小子,笛子吹的一般,曲风倒好。我都被父皇问住了,我心道我府中养的都是女伎,哪来的小子?”   平阳公主说着站起身来,到我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幸好我反应的快,只顺着父皇的话说,没多言语,节外生枝。回来就传话下去叫奴婢们去查,这会儿功夫,终于是找到了,才道是这小丫头。叫我好找。”   平阳公主语气一凛,冷得我直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动。原来把我叫来,是因为这个。   “左不过是个小丫头,扮作小子,胡乱闹着玩罢了。公主何须动气?”平阳侯收拾好棋盘,看了看我,对着平阳张长公主柔声笑道。   “胡乱闹着玩?”平阳长公主微微蹙眉,对我道:“你可知道男扮女装,扰乱圣听,虽是你无心之举,却也欺君的大罪。”   “奴婢,求公主饶命。”我赶紧求饶。妈呀,欺君之罪啊,这可是死罪啊。我可刚往女主的故事情节上靠拢,这就要被送上断头台了吗?我死倒无所谓,只是情节太狗血吧!   平阳侯道:“你莫吓她,哪有这么严重……”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叫平阳公主回眸怒视,给瞪回去了。   平阳侯也不恼,只淡淡一笑作罢。   可是我已然明白,心道:看来平阳公主只是吓吓我。就是啊,她若要我死,何必这么多废话,她那样说,我多半也是没事儿了的。平阳侯的态度也证实了我的猜想。心下也不怎么害怕了。   “你倒是有福气的,出门随便玩玩就能见着皇上,换做旁的人别说是皇上,就是皇子公主,一辈子都是见不着的呢……”   平阳公主转身坐了回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你可知,作为本宫府上的人,出门若是见了上位的贵人,领了赏赐。回到府中都是要报备给主人知道的。你倒是个口风紧的,见着了皇上了,还吃了皇上赐的点心,回来都不说一声。今天,倒是叫本宫在父皇面前,差点丢了面子。”   “奴婢知错了。求公主责罚。”啊?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只是……原来我还得把我在外面发生的这些事儿回来说一下吗?   其实我本来是想跟府中的姐妹们炫耀一下的,毕竟是遇见了皇帝了。可是又担心,说了会不会招惹是非,即便没招惹是非,就这么把遇见帝王的事儿说出来,别人会不会以为我疯了呢?于是就忍住没说,忍得当真是辛苦。可谁想事儿啊,总是与愿违。原来,强装低调,不说不炫耀,才是真真的会招惹祸端啊。   平阳公主看着一脸搞不清状况的我,抽了抽嘴角,道:“你且说说,那日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我刚要回话,又听平阳公主厉声道:“你说这小丫头没事穿什么男装,平白叫母后笑话本宫,是不是在府上私养了面首。”她这话的说十分懊恼,嗔怒中又带着小女子的娇羞。   平阳侯听了哈哈一笑,宠溺的看着平阳长公主可爱的模样,说道:“公主觉得失了面子,可我倒觉得母后这话是在笑话我的,我怎能委屈公主养些面首……”   不等平阳侯说完,平阳公主变瞥了我一眼,微微皱了眉头,白了平阳侯一眼,故作恼怒,严肃道:“当这些下人的面,休要胡说。”   平阳侯哼哼一笑,继续玩弄着手里的棋子,不再置喙。   平阳侯向来是温润之人,平素善待府中众人,他这般打哈哈一搅,堂中的气氛稍微缓和。   原来,真正让平阳公主不高兴的是,我着男装出行,又自爆是平阳公主府中的伶人,竟惹得她被误会府中养了面首这件事儿。   我一边思量,一边小心察言观色,确定自己应该是没事儿了,心也放了下来。   平阳公主责怪完平阳侯复又问我,于是我便慢慢将那日的事说与平阳公主听。   平阳公主听罢,道:“你且,先下去吧。”又吩咐站在她身边的掌事姑姑道:“锦绘,你亲自安排一下。”   原来掌事姑姑名唤锦绘,倒是个好名字。比我的好听多了。   我起身跟随着掌事姑姑往外退,又听见平阳公主说道:“夫君,今晚夜宴你也去,父皇特地叫你去。母后也说多日未见……”出了正堂,后面的就听不清了。   掌事姑姑把我带下去,一路上当然少不了责备我一番。又道:“你倒是有福气,你可知,今晚宫中夜宴,皇上传唤你随公主和侯爷进宫觐见呢?”   “啊?”我吃惊道。   “啊什么啊?还不快些准备准备。”掌事姑姑故作怒态,用手指了一下我的额头。领我进了她的房间。   又叫姐姐们给我沐浴更衣,梳发上妆……虽然是她们伺候我,可我一点也不轻松,加上练了一上午的舞,现在还是有些累了。早知道晚上还有这么重大的事儿,我该好好养精蓄锐的。   掌事姑姑在一边也不闲着,教了我一些简单的宫规。   准备妥当,掌事姑姑细细的打量一番。看着我头上发簪说道;“这个簪子就不要戴了。”   我捂住头,说;“不不不,这是我的好运赞,必须戴着。”就是因为这支发簪,我才得到景帝赏识的。   掌事姑姑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一脸不悦的厉声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来人给她换了。”   于是……于是就换了呗。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多亏了掌事姑姑。我戴着那簪子遇见一些人是会走运的,遇见另一些人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我还曾今埋怨过大哥,既然这簪子能给我招来杀身之祸,又何必叫我戴着,他就不怕,精通五行八卦天演之术的他也有算错的时候吗?当然这是后话。   到底不是什么小姐了,平阳公主和平阳侯乘着马车,而我却跟在车后面一路小跑着。累死我了,早知道如此这般,今天不练那么多遍舞了。累死了,累死了,那个赶马车的你倒是慢点啊,我跟不上了,跟不上啊,真的跟不上啊。   到了宫门,平阳公主夫妇也要按照规制,下来步行。下了马车平阳公主看见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再看看别人家随行的侍女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没面子,一脸的不快,瞪了我一眼就朝前走了。   平阳侯浅浅一笑,低声道:“宫中行走,注意仪态。你的体质也太差了些,才跑了这些路途,就如此这般。陛下青睐你,公主也会重视你,以后随行公主出席宫中夜宴等场合的机会想必也要多了,要加强身体锻炼,这个样子始终上不得台面儿,也叫公主脸上无光。”   不是啊,不是我体质太差,不是我缺乏锻炼,真的实在是今日消耗的体力太大了,而且卫子夫给我的大饼子我才吃两口,便被叫走了,眼下,肚子里真的没饭啊。心里的苦当然不能说出来,我稳了稳气息,一边随着超前走,一边弓着身子低声道:“诺,多谢侯爷指点。”   平阳侯不再理我,只上前两步跟上平阳公主的步伐,低声说着什么哄着平阳长公主开心,不一会儿平阳公主脸上便重展笑颜。   平阳侯这样的男人,真是适合当丈夫长得好看就不说了,关键是情商高啊,肯花心思在平阳公主身上,把她的脾气喜好心性都摸得透透的,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都知道怎么讨她欢心,要是我的卫青以后也这般会哄老婆那该多好。   进了重重宫门,终于来到夜宴的大殿。太监长声唱报:“平阳公主,平阳侯到。”   平阳公主和平阳侯走入席间坐好。我当然不能跟着进去,一同去坐了。我只能站在大殿门角一边,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四处张望打量着大殿,不由得惊叹着:“哇,哇,哇……”这才是皇宫啊,这才是所谓得金碧辉煌啊……   正当我为眼见得富丽奢华惊艳的沉迷其中时时候。一个人将我拉到一边。我定睛一看,是教我琴艺的那个世家贵族——韩乐师,我的小师父。   “小师父。”终于见亲人了,我高兴的道。   他捂我的嘴,示意我不要说话。把我引入乐师的行列席间坐好。一边随着其他乐师继续弹奏庆典礼乐,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些时日小师父没去公主府,我倒挺想念他的,越发亲近了许多,语气便也热情,道:“小师父,我是和平阳公主一起来的。听说皇上召见我。”   他瞥了我一眼,显然不信。   “小师父,你身为世家子弟,并非宫中乐师,如何……”和这些宫廷乐师一同奏乐,岂不是自贬身份?   小师父似乎知道我问什么,不等我说完,便面无表情地说道:“兴趣使然,你不必多言。”   额,好吧,总归能在宫中夜宴上出现,小师父是有些门路和关系的。再者,他的事儿,我打听这么多做什么?又填补饱肚子——嗯,好饿啊。   小师父叮嘱我坐好,便不再理会我,我顺从的点点头,坐在他身旁斜侧后方,努力掩去自己的身形,不再叨扰他。时间一长,便坐不住了,可毕竟是在宫中,心里有些好奇更有些紧张害怕,小心的四处打量。   突然,我被一个琴师吸引住了,他身着白衣,超脱似仙人。长相清秀,却不失男子气度(此处,请读者脑补)。天下竟有如此人物。我看的如初如醉。忽的听小师父冷冷道:“快擦擦嘴巴,流口水了。”   我不由得一摸,发现上当,瞪了一眼还在用余光瞥着我的小师父,低声责怪道:“哪有,小师父你耍我。”   小师父嘴角一翘,依旧专注的弹着琴。   一会儿上位者们一一入场,太监们一一传报,我随着宴席上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内外命妇们一同跪拜。   夜宴进行了大半,我快昏睡过去了。心道可能没我什么事儿了吧,可是夜宴还没结束,还不能掉以轻心。缩在师父身边,却下意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精神,可还是一点点失去了知觉——睡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跪在大殿中的。只隐约听见大殿有太监传唤我,小师父把我摇的七荤八素的,我朦胧着睡眼,跟着宫女一同走到大殿之中,然后宫女退去,只留我一人,殿中的氛围像一盆冷水一样,我就得从头到脚都冰凉凉的,这才恢复了意识,等我清醒过来时,已经跪在那里了。   条件反射的叩首,山呼万岁。   “我早知你是丫头。”听见上面,景帝笑道。   平阳公主一旁怨道:“原来父皇知道她是个丫头,儿臣府中人多,哪里一一顾及的上来?白日里记着父亲的话,想着是自己疏忽了,回去便找那父皇口中的小子,倒真真儿花了些力气,才把她翻出来,倒真是叫儿臣好找。”   景帝听闻平阳公主这一番话,脸上的笑意不减,却也有些不耐烦的以为,大手一挥不做他语。平阳公主见状不语。   景帝又道:“你着男装我倒是,看着顺眼些。”   景帝说完这话,忽听见一位老婆婆笑了起来。我忍不住微微抬头用余光一瞥,见那老夫人正坐在景帝一侧,想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窦太后了。想着在看一看台上还做设什么人,终究没那个胆量,便又压低了身子。   好在其他人的目光也都看着她,并没有注意到我刚才的无礼之举——仰面视君是大罪,为奴的,没有准许是不能抬头直视上位者的。虽然我没有真的抬头去看,只那个动作和存了想去看的心思,就已经犯了忌讳了。   窦太后有眼疾,是看不见的,笑完才道:“这么些年,皇上眼光还这么独特。”我听着觉着这话虽然笑着说,语气和温和的很,却带着有些讽刺的意味,不知他人作何感想。   景帝不置可否,对我说道:“你最近可有加紧练习,今晚再给朕吹奏一首吧。”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景帝随口这般说,我却听得心惊胆战,连忙叩首称:“诺。”悄悄地用衣袖擦擦手心里的汗,拿出腰间的笛子,沉了沉心情,吐了口气,缓缓吹起来。一会儿,竟然有人弹起琴来与我遥遥相应。我瞥眼,是刚才的如仙人般的人物。   一首曲终,我松口气,心道:好了好了,终于结束了。   景帝往后一仰,道:“你笛子吹得不好,以后就不要吹了,实在没什么建树。你唱只歌来听听。”   唱歌?“奴婢唱的不好。”我面露难色,叩首再三,怯怯的回道。   “你这笛子吹的也不好,朕勉强听了,不也没怪你吗?左不过就是听听,计较什么唱的好不好的?只是一点,别唱那些个陈词滥调就可。”景帝说完起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便望着我不再说话。大殿内其他人也不语,似是只等我唱了。   平阳公主看了看景帝,又看了看迟迟不肯张嘴的我,皱着眉头,催促道:“既然父皇都说了,你还不快点。”   “诺。奴婢可否弹琴伴奏。”本来唱的就不好,要是清唱的话,一定会有辱圣听,来下去治个什么大不敬的罪的。还是弹琴虚晃一下的好,好在我这些年跟着小师父学琴艺,在这上面也是可圈可点,拿得出台面的。   “来人,上琴。”宫奴见景帝点头,就道。   立即有宫女送上琴来。   可是……唱什么呢?   我手不自觉的轻轻抚着琴,额上慢慢沁出汗来。   哎呀……唱什么呢?   只能盗取他人智慧了,对不起了先贤,额不,后贤,借您的才能救我一命啊。   曲子从指尖流出。缓缓弹着我新谱的曲子,填了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唱起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一夜鱼龙舞……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阑珊处。” 宫中舞姬,果然不是一般人物,竟跟着我的歌,翩翩起舞,且跳得那么美好。我竟不忍唱完,真想让她们就这样跳下去,真美啊。 隐隐听见有乐师轻轻抚琴跟着我的旋律去和,却和的不如刚才的好。我不用猜便知,这次应该是我的小师父,我太熟悉他的琴声了,只是看来他自己也不很满意,便中途停下了。 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小师父也有不如人的时候,呵呵,以后那这个来笑话他。    一曲终。席间一阵骚动,我心里紧张,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哪里留心别人,是以也听不太真切他们说些什么,只是他们的窃窃私语,叫我心里越发的没底儿了——难道曲风曲词太过新颖,犯了什么忌讳。 把刚才的词细细回顾一遍,好像也没什么露骨的地方啊,没有……吧。哎呀我的妈呀,可别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原本想拿来救命的,再把自己撞刀口上了,可真真儿是弄巧成拙了。   终于台上,景帝呵呵一笑,放下手里的酒杯,道:“好,曲好词也好,不过唱的果真是不好。来,再来一曲以做惩罚。” 景帝一笑,我便知道自己多虑了,才松了一口气,以为马上就要解放了的我,紧接着听到再来一曲,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我不由的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又在身前的衣襟上擦擦手心里的汗。我低着头,感觉头顶上有无数道目光射过来…… 窦太主淡淡的笑道:“陛下惯会如此,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方才一曲,哀家都甚为折服,皇帝不赏她便罢了,眼下偏偏还要罚她,皇帝这般岁数了,还喜欢捉弄人?真是真是……”窦太主这一番话,我听了心里温暖不少,总算有个肯帮我说话的人了。 平阳公主也是好面子的,得意之余,也越发虚荣的想显摆显摆,大有赶鸭子上架之意。又催促道:“还不快点。” 但是她说话的语气,比之先前缓和了许多,只才四个字,却字字都是对我的期望。我觉得压力顿时大的能把我压扁了。 完了,我要是唱不出来,让平阳公主大失所望,丢了面子。皇上会放过我,不见得平阳公主会饶了我。这下完了,要是唱不出来,这平阳公主府我是回不去,说不定命都没了。   我正寻思着,听见上席有位贵妇人道:“嗯,平阳府上竟有如此人物。”   “姑姑谬赞。”平阳公主异常谦逊的道。   原来是馆陶长公主。又听她嘲弄道:“就是岁数太小了,到底排不上什么大的用场。” 平阳公主闻言脸色尴尬,只好浅笑不语。台上的王皇后,脸上也有些难色,谦卑的朝着馆陶长公主笑了笑。馆陶长公主只做没看见,扬着高傲的下巴。   我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平阳公主几案下紧紧握住的拳头,平阳侯不着痕迹的在她手上安抚的拍了拍,平阳公主的手才松开。 我见平阳公主这样的反应,又想了想馆陶长公主的话,心下了然。却不由的暗道,馆陶长公主若是以为,平阳是在学着她的样子给景帝推荐女子,培养后宫势力,那可真是想错了。 平阳公主府上伶人之中,我的年纪虽说最小,但所有的姐姐也都尚且年幼,最大的也不过十五。显然,平阳公主府上的人,不是为你的弟弟——当今圣上准备的。而是为你的女婿——来日的真龙天子——养的后宫后备军啊。   景帝的身子有些不耐烦的来回移了移,平阳公主侧头又低声催促我。   我连连俯身点头,又擦了擦额角和手心里的汗,缓缓的弹着琴,尽量不让场上冷下来。心里却思绪飞快的运作,额角的汗,滴在琴上。脑中浮现出一个影子,卫青。于是便想起一日给卫青的唱的歌儿,就到了嘴边儿,骤然指下曲风一改。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金风玉露一相逢……柔情似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曲子极短,我唱了两遍,一曲终,底下又是一片骚动。这次我留心听了,才道无非就是些……夸赞我的话。心里不再如方才,这下安稳不少。 窦太后听完先发了话:“这样有才情的孩子,平阳要好好养着。”平阳公主闻言一喜,俯首承诺。 窦太后又道:“哀家有些累了,嫖儿你随我道长乐宫坐坐吧。” 窦太后说完便离了席,众人叩拜送行。馆陶长公主起身给景帝行礼,便跟着窦太主身后,一脸不悦的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皇后见馆陶长公主神色不好,便把平阳公主叫道身边低声说了什么,才寻了个由头也跟着窦太后去了。她如今依附于馆陶长公主,想来一向甚是小心讨好巴结馆陶长公主的。 我当时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多想宫中女人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和争斗。直到后来才知道,我早在那个时候就被人瞄上了——我初展才华,已经叫某些人不得不注意,不得不留心了。   窦太后离席,景帝坐定,又吩咐众人入席。 景帝复又细细回味一番方才的那一曲,道:“啊,嗯,方才这首歌曲儿,怕是你写给那日,和你一同在上林苑牧马的那个小子的吧……那是你的小情郎?”   我见平阳长公主听到“小情郎”时,脸色一敛,心道不好,便急忙解释道:“啊,不不不,我,不是,奴婢……”   景帝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朕也青春年少过,就你们那些个小儿女的事儿,朕一眼就能看得八九不离十。”   哦……好吧,你是皇上你说了算。我怯怯的看了平阳公主一眼,回去要好好解释啊。我身为平阳公主府上的伶人,怎么能在府外有什么情郎之类的人呢?   景帝并不知道我心烦恼,意犹未尽道:“嗯好,这首歌好,词虽直白,但是难得情真意切,要不是把你逼狠了,怕是不肯轻易拿出来唱的。要不……再来一曲如何。”   我不由的打了一个激灵:“皇上,奴婢实在才疏学浅,近日在皇上面前已经是全盘托出了的。蒙皇上错爱,如皇上还是意犹未尽,求皇上宽限几日,奴婢回去叮当尽心尽力为皇上谱写新曲。”我赶快跪下扣头求饶,我是真的没有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原来是这个滋味啊。   “才疏学浅?哈哈哈哈哈,你倒是谦虚,好,赏。”景帝哈哈大笑,随即叫赏。   “赏……”景帝身边的宫奴扯着嗓子喊道。   景帝又道:“也记平阳一功。赏。”   平阳公主和平阳侯,领旨谢恩。   我也没见着赏,就被宫女们引下去了。我坐在小师父身边擦汗,乐师都看向我和我的小师父。我见那个如谪仙一样的小乐师,也看过来,就对他笑了笑。他却表情淡淡的只点了点头,就算回礼了。我心下有被冷落了感觉。   这时又听见,景帝道:“今日,朕的御用乐师们倒是安静了许多。刚才似乎只有那么一个半个的敢跟着和。其他的呢,都怎么了?” 众乐师闻言,皆俯首叩地,惶恐不言。我见小师父倒不和这些乐师一同俯首叩拜,只是他的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众乐师跪拜谢罪,我不知怎的就条件反射的跟着俯身叩拜了,看见小师父并没有随着叩拜。这才转念一想,我跟着拜个什么劲儿啊,可是又不能起身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众乐师跪拜谢罪,我不知怎的就条件反射的跟着俯身叩拜了,看见并非宫廷乐师的小师父并没有随着叩拜。又转念一想,我也不是宫廷乐师,我跟着拜个什么劲儿啊,可是已经拜了,便不能再招人注意的起身了。于是就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不敢动了,感觉头上有一束小师父无奈道无语的目光,不由得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协律大人颤颤巍巍的回禀道:“奴才惭愧,实在是这位姑娘的曲风新奇……”身为倡伎,即便身在宫廷,担任礼乐职位,也不能自称微臣,只能称自己为奴才。   景帝不以为然,厉声道:“只是曲风新奇了一点,你们就甘拜下风?别人一出其不意,你们就素手无策,你们这些个所谓的宫廷乐师,自以为是宫廷御用,平时自命不凡,目中无人,整日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首旧曲子,技艺倒是练得高超,可朕的耳朵都叫你们给磨出茧子了。今日朕就是特地把这小女孩叫来,臊臊你们,看你知不知羞。你们……回去后都好好自省。”   乐师们山呼万岁,俯首称诺。   忽的,我听见前头席中大臣小声议论,道:“皇上这是借乐师之名,暗讽我们这些朝中大臣呢。”   “是啊,数月来匈奴出兵,多次出其不意,攻我不备,如今又折了雁门太守郅都,皇上要群臣出谋划策,我等皆无好的对策,哎……”   “是啊,是啊,我等也要好好反省,拿出个好计策,否则下次,就不是暗讽这么简单的了。”   我怎么没听出来这么多道道,难道景帝刚才不是在批评乐师们,而是他们这些大臣吗?   当然也不知自己一夜之间名声有多雀起,有多大噪。   回到平阳公主府中,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平日里一样。   几日后,我又被平阳长公主叫去,这一次却不再狼狈惶恐。   掌事姑姑引我到前厅,便走进内室去向平阳公主禀报。内室里传出平阳公主和平阳侯的说话声。   前厅的侍俾都被打发下去了,堂中除了我,再无一人。   平阳公主才从宫中回来,正在内室更衣,换身家常衣裙。听掌事姑姑禀报人已带到,平阳公主便懒懒的说道:“叫她在外面候着,你先去忙吧。”   于是掌事姑姑便从内室出来,到我身边低声嘱托了几句,便走了。   我躬身站在堂中,本想充耳不闻,却还是听见内室传来平阳公主的埋怨声:“我本想着那日夜宴,太子殿下也会去的,若是看中了静儿,便借机叫父皇把静儿赐给太子,先到太子宫里做个宫女。静儿这丫头伶俐得很,再有我时时提点,将来也会出息的。谁想咱们这个太子那晚,竟然为了哄无端发了脾气的太子妃开心,连父皇宴请群臣的夜宴都没出席。”   又听见平阳侯的语带笑意说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新婚燕尔,鹣鲽情深,也是好事儿。”   太子和太子妃是不是鹣鲽情深我不知道,倒觉得平阳侯和平阳公主伉俪深情的很——里面没有伺候的侍女,是平阳侯在伺候平阳公主更衣。   “我自己的弟弟我不知道吗?他何曾这般委屈过?这般为那个女子劳神费心至此?”平阳公主似乎很心疼太子殿下,语气里也有些担心和不满太子受欺的不满。   我心道: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不就是好说的刘彻和陈阿娇吗?他们感情很好吗?不是势同水火吗?嗯……前些时日两人才完婚,想来是新婚,感情还是很好的,以后才会闹出矛盾来导致决裂的吧。   平阳侯说道:“公主所言也不虚,我也听了些风闻,太子妃有些时候确实有些过了。”   平阳公主有些恼怒的说道:“哼,有些时候?我看哪一次都是她无理取闹才对。我那表妹从小就被姑姑惯坏了啊,生的好看,脾气却大得很,动不动就给弟弟脸色看,偏弟弟如今爱她爱的跟什么似的,总是得哄她,顺着她的意,却总是难以随了她的心。”   “哎,太子殿下业已长大,涉足□□,难免无能自控,就如孩童,学会了吃糖哪里还忍得住?对太子妃宠爱一些,也不足为怪。”平阳侯劝道。   平阳公主似乎越来越生气,竟不再尊称陈阿娇为太子妃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弟弟自幼便与阿娇定了婚约,这些年姑姑看的紧,母后也不干擅自做主,弟弟身边的哪里有什么女子侍奉?眼下弟弟才新婚不久,初近女色……哎呀……只叫那阿娇降服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了。倒随了姑姑的愿。”平阳公主到底有些难以启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陈阿娇是要比刘彻年长几岁的,想来如今芳华正茂,刘彻一个半大的小伙子,原来被看得死死的,这回不用禁欲了,自然对陈阿娇爱得不行,宝贝的不行,千依百顺到了极致。平阳公主觉得刘彻委屈,说不定刘彻还乐在其中呢。   平阳公主似乎是极为不满的,用手打了什么物件,弄着内室里传出些声响来。我想着这对夫妇该不会是把我这个站在堂中的活人忘了吧。好不好把我打发了,再说这些闺中密语啊。我实在不想也不敢听下去啊。   平阳侯语带心疼的责怪了一下平阳公主,想来是平阳公主打碎了什么东西,差点伤了自己。又接着说道:“那眼下你也不能往太子宫里塞人进去,且静儿尚且年幼,不过是个丫头,太子也未必能的看上。”   平阳公主并未回话,只听平阳侯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静儿生的可爱,又有些才情,即便太子殿下看上了,想留在身边伺候,静儿这才多大,歌儿唱的一般,笛子吹的根本就难以入耳……”听着平阳侯这样评价我,我心里有些不忿,却也只能忍着,接着听平阳侯说下去,“想着除了端茶递水儿,你还指望她能做什么?恐怕就算端茶倒水,太子妃和馆陶长公主也不许啊。再者……”   平阳侯微微一停,不再说下去。我可以想见两个人,心有灵犀对视不语的样子。既然平阳公主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便也不必说下去了。只是把我吊的难受,真是的!人家就说不想听,可是你好歹也把话说全了啊。   平阳侯顿了片刻,又说道:“好在馆陶长公主以为咱们府上养了这些人是给陛下的,若是知道公主把主意打在太子殿下身上,那就……”   嗯,说下去,那就如何?靠,又留一半儿。我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平阳侯。   “那又如何?我也不过是学她的。”平阳公主自然意会到了平阳侯的意思,却不以为意的大声说道。   刘彻的太子之位都是靠着与陈阿娇联姻,依附着馆陶长公主得来了。王娡也对馆陶长公主一点反抗力都没有,甚至极力巴结讨好。   先前刘彻因为年幼不能与陈阿娇成婚,于是王娡便把自己的三女儿嫁给了馆陶长公主的二儿子隆虑侯陈蟜,一方面景帝儿子众多,王娡怕馆陶长公主悔婚,另一方面也是借以表露自己与馆陶长公主联姻的决心,给双方都吃个定心丸儿。   即便王娡如今做了皇后还在馆陶长公主面前那般谦卑谨慎。那么作为晚辈的平阳公主纵使心中不满也自然不能叫嚣,也只能在自己的府邸里,扯着嗓门嚎两声。   馆陶长公主如今可真是风头正劲呢!即便是景帝也因为窦太后十分疼爱女儿的关系,不得不多给这个同胞姐姐几分面子。其他人就更不在话下了,巴结都来不及,谁还敢得罪呢?   平阳侯呵呵一笑,语重心长的劝慰道:“话是如此,可如今……母后和太子殿下都要依附于她,你惹她不高兴,不是自讨苦吃吗?再者静儿这丫头不过是巧遇了陛下,得了陛下的欢心而已,眼下除了给陛下唱唱小曲儿,你还指望她做什么?她如今实在年幼,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公主莫要操之过急,须知来日方长。”   平阳公主忽的很是烦恼的样子,语气有些无奈:“我又岂会不知道来日方长的道理,只看府上的丫头都年幼,我眼下哪里想着就送人过去?哪个不是为了日后准备的。原也只是静儿这丫头有些际遇,这不是先得了父皇的喜爱了吗?我才想着……”   平阳侯话里带着笑意,反问平阳公主道:“那如今父皇的意思又如何?是不是与你所愿相违?”   想来平阳公主的衣服已经换好了,我感觉两人正向外走,不由得紧张起来。   平阳侯却继续说着:“呵呵,你从宫里回来,就这般样子,我便猜出一二了。好了,太后不也说了吗?叫咱们放在府里好好养着。”   “唉,要是还能放在咱们府里养着,我便也不急了,只是父皇另有打算……”说话间,平阳公主已经到了内室门口。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平阳侯语带疑惑和惊讶的道:“嗯?静儿还小,父皇如今才四十多岁,倒也盛年之时……可也不至于……”平阳侯携着平阳公主从内室出来,看见堂中的我,便不再言语。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也一惊,平阳侯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景帝看上我了?要我进宫伺候?那是不是有点儿……太变态了?诚如他们一再说的那样,我真的还小还年幼啊!真的还派不上用场,真的指望不上我能做什么啊!额……端茶倒水还是可以的……吧。   见他们出来,我按下惶恐难安的心情,俯身跪地叩拜两位贵人。   平阳公主和平阳侯淡定的看了看我,想来是觉得我是个孩子,刚才的话叫我听去,也没什么。   平阳公主说了句平身,便打发了平阳侯,道:“好了好了,你莫要瞎猜了,若是父皇肯叫静儿入宫,左右等个几年也能派上用场,只是父皇另有安排……唉,我够烦的了,你到书房去吧。”   平阳侯向平阳公主行了便礼,就仰首阔步的出去,到了门口又吩咐侍女到内室去收拾一下平阳公主打碎的琉璃盏。   平阳公主气定神闲的样子,端着公主的架子,看着我缓缓的说道:“本宫原也是惜才之人,原还想着留在府上以后还有大用处的,父皇大抵是看出了我的心意的。只说那日上林苑初遇你时,见你和一个小子一起,就是你的什么小情郎,情深意浓的似乎颇有些情分……本以为你是个有福气的,没想到却……”   啊,小情郎?“不不不,公主,莫要误会……”我立即有些慌乱,急着解释道。   平阳公主眉头一皱,语气不善的道:“本宫不误会有什么用?陛下不误会才是要紧的,可眼下陛下已经认定了。”她顿了顿,又说:“父皇也真是,竟操心起你这丫头的□□了,还满心欢喜的样子,以为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啊,我一脸懵圈的低头看着地板。什么情况啊,成全一对有情人?景帝喜欢做媒婆啊?   平阳公主甚是懊恼的责备我,说道:“唉,原本是指望着你的,如今……哎呀,你说你,哎呀,到底是年幼不懂男女之防,你说你没事儿和那些小子走的这么近做什么,凭白叫父皇误会了。”   不赶紧跪下谢罪,请平阳公主免罪。平阳公主见我那副样子,深吸一口气,从鼻孔里呼出来,似乎在极力隐忍。   “到底你是不中用了……多半是父皇甚是喜爱你的,特地赐了一处院子给你居住。你以后就不用在本宫府上当差了,你以后就是自由之身,你且搬过去住吧。”平阳长公主边喝茶边懒懒的说道。   “奴婢不愿离开长公主府。”哇,居然还赐了我一处府宅,还还了我自由身?真的有赏赐啊?耶耶耶耶……   平阳长公主原本不在意的样子,听我这般说,便笑着看了满脸忠诚的我一眼,说道:“你倒是个忠心的。你要是孝敬,就回去多做几首新曲,父皇听着也是舒心,本宫听着也喜欢。就算你不负皇恩了。这就搬过去住吧。”   我俯首口头拜谢再三。领了平阳公主的命令正要退出去,便又听她说道:“你出府以后,于技艺之上不要倦怠,时常来府上和教习姑姑们讨教,本宫会吩咐下去,着她们用心教你。有些才情能写出好的曲子固然是你的天赋,可到底要有些真本事,到底也要唱的好才行。”   “诺。”额角不由得沁出汗来。   看来,我唱的真是的很一般……   就这样我离开了公主府,一切来的那么不切实际。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景帝的一番布置,是深谋远虑,别有用心的。都说君心不可测,君心果真难测。   这是一处小且精致的院子,最适合居住。虽然占地面积不算大,却是有前院后院的,一个正厢房两个小厢房,还有门房,后院还有柴房和厨房。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是这个啦。   我的前院有一方小池塘,南墙下几个桑树。一墙之隔的西邻隔壁院子里有一颗巨大的樱花树,开得正好,有一半伸到我的院子里,花瓣遗落了一院子,一池塘。   对于这处院子,我很是满意。想把卫青的母亲接过来一起住,可她不来,我只能自己住下了。可是我现下的问题是,我今后就不再公主府当差了,没有月例可以领了。以后我怎么养活自己呢?我虽有些积蓄,但总归是不能坐吃山空的。   卫青请假过来,我们一起做了顿饭菜,两人吃得开心,全当给我温锅了。   我叫他留下晚上来陪我,说:“我一个人害怕。”   他有些脸红,小声说道:“男女有别,不便留下。”   我道:“又不是以前没在一起睡过。”小子,这方面倒是长了不少心眼儿了啊,还知道男女有别了。其实我又不真是小女孩,倒不怕黑。我只是,只是怕寂寞,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我始终是一个人的,总是孤单寂寞的。只是想叫他伴着我。   许是我这么一说,他也想起两年多前,我们一起从河东平阳来长安城路上的那几日。   晚上,我们躺在正厅前的廊下,看看天上的星星。   想着卫青下午脸红的样子,啊,他长大了,有些事儿在心里开始不由自主的生根发芽。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不怀春,又有哪个男子不钟情呢?   不知何时,我们不再看星星了,只侧头看着彼此,慢慢的我发觉,卫青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也许,我也开始不一样了吧。我翻身靠了过去,把头倚在他的臂弯里……   第二日卫青早早去当值了。剩下我一人,草草吃了点饭,就坐在那里发楞。想着一会儿去长公主府上学唱歌去吧,毕竟,都说我唱得不好,有点儿自尊心的就该下个苦功夫,以后叫他们刮目相看。   打扮好了正要出门,便有人敲门进来。是景帝身边的那个宫奴,我行礼,恭恭敬敬地请他堂中安坐。   他却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了一下,道:“不错,真是不错。这是我亲自为你选的,我的眼光不错吧。”   我还以为他是说院子不错,原来是夸他自己的眼光。立即称是,又奉承几句。拍拍他的马屁。   “不过本来我是看好了西边这家院里有樱花树的,想着,这一树樱花,你们女孩子家家的,必是喜欢的。可是就是打听不出是谁家的宅子。”他看着那一树樱花,颇有些失落的埋怨道。   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是太听不出来?那分明是馆陶长公主名下的宅子,他左右不了罢了。   “公公也是性情中人啊。”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忍不住道。   他听了,笑道:“小丫头眼睛真毒,我藏的这么好,倒叫你个小丫头看了出来。不过你这处院子,我也是费了好些心思,才给你弄来的。”   我边说着,边在廊下的茶几上倒了杯茶端过来:“多谢公公,有劳公公费心了,公公请用茶。”   “还用什么茶,别叫皇上等着啦,走吧。”说完他就转身出了院子。我赶紧放下茶杯,又进屋照了照镜子,理了一下,匆匆的也出了院子。自有人关门上锁。   哈哈,有马车坐。再不用跟在后面跑了。   “近日,匈奴屡犯边境,雁门太守前御史大夫冯敬连战数月无所获,如今又战死沙场。陛下心中郁结,你就不要唱些惹人伤感的了。给皇上唱点高兴的。”   冯敬战死了,这事儿我倒是知道,整个长安谁不知道呢?冯敬是前御史大夫,接任郅都做雁门太守,是西汉战死沙场的最高级别官员。战讯传来,整个长安都沸腾了。   “多谢公公指点。”   才几日不见,景帝身子骨衰败的越发厉害了,想来郅都冯敬接连战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我跪拜,放好琴。   景帝叫我上前,握住我的手眯着眼看着我。我看见他的眼角流出泪来。我竟不自觉得给他擦了。我顿时醒悟,此举甚是逾越,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他笑笑,又开始咳嗽起来。我给他端水,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看着他病得厉害,我竟心中有些不忍。觉得他是个可怜的人,不知不觉流下泪来。他道:“你哭什么?”   “奴婢……不知道,就是看着陛下身子这般虚弱,咳得如此厉害,就心疼的想哭。”我低头擦着泪。我的心里是真的心疼他。这个九五至尊,这位天下的主。如今也不过是个被病痛折磨的老人家罢了。   “毕竟是血浓于水啊。”   “啊?”景帝说的很含糊,我还真不敢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抬着泪眼看他,以示询问。   景帝笑着伸手在我额上点了一下,道:“啊什么啊?朕是说,都说血浓与水,朕的儿女们,倒还不如你这小丫头,对朕这般的真性情。”景帝长长的舒了口气,慢慢说道。   “奴婢怎么能和皇子公主们比呢?”我不由的心虚道。我只一个奴婢,先前在你闺女平阳公主的府上惶惶不可终日,卑躬屈膝的给在她的脚下,还觉得恐惧不已。如斯这般低贱,哪里敢和皇子公主相比呢?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景帝听我这样说,不以为意,带着失望和怒气说道:“哼,他们?他们要是对朕还上心,朕也不会心凉了。边关战事接连溃败,朝中无人可用,大臣们只会叫嚷着和亲和亲,朕哪里舍得再派一个女儿去匈奴那种蛮荒之地和亲呢?”   景帝说完又咳了咳,又道:“皇子也就罢了,毕竟是男儿,即便心存孝敬,也终归粗心大意,可如今朕的这些女儿,对阵也这般寡淡,哪一个能像你这般真心待朕?朕想着也不必疼惜她们了,再选一个出来派去和亲算了。”说着说着景帝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眼下说什么都是不恰当的,回头再有那句说的不到位,得罪了什么贵人,我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如果我没记错,景帝是唯一一个把自己的亲闺女嫁去匈奴和亲的皇帝,好像是在他登上皇位第五年(公元前152年)的时候。景帝在即位之初便送了个汉室宗亲的女儿过去和亲,以换取相对和平。公元前154年,祸起七国之乱。北方匈奴趁着汉家内忧之时再次犯边。   七国之乱平定以后,汉景帝为了休养生息,主动送了汉室宗亲的女儿嫁给军臣单于,可是那一次军臣单于大有趁火打劫的意思,说是数十年来匈奴从来没有迎娶过真正的汉家公主,实在是因为上当受骗,心里不服才屡屡犯边。扬言非要娶景帝嫡亲的女儿不可,否则便大举南侵,景帝这才忍痛割爱。   嫡亲的汉家公主嫁过去以后,匈奴也算守诺,果然收敛。十多年来边关还算稳定,大汉子民得以休养生息,经济得到快速发展。近些年匈奴人在边境小打小闹的,也就算了,可眼下却不知怎的,竟越来越放肆了。难道,公主不起作用了?还是匈奴人原本就狼子野心,贪得无厌。   “陛下,莫要说气话,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哪里就割舍的下?已经嫁过去一个嫡亲的女儿了,难道还要在家过去一个吗?再者如今陛下哪还有未出嫁的女儿可以送去和亲?即便是和亲,也要从宗亲女子里选了。”我一边给景帝拍着后背,一边说道。   “派谁去呢?哪个爹娘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呢?哪个姑娘又想嫁去匈奴呢?换做是你,你愿意吗?”景帝眯着眼,看着我说道。   我顿住了动作,一时语塞。   景帝对我的反应视而不见,只甚是苦恼的叹了口气,道:“大汉立国才刚刚六十年,立国之初,内忧外患不断,先暴秦不仁,后各地群雄并起,讨伐之,然连年征战,我大汉立国之初,国力衰弱,百废待兴天下百姓急需休养生息,奈何匈奴趁虚而入,高祖带兵33万北上征讨,却兵困白登山……自此我大汉再无力抵抗匈奴,只能采纳和亲政策,年年纳贡,敬献女子又要派公主去和亲,当真是耻辱。”   景帝说的激动,便又咳嗽不止,宫奴忧心忡忡的小心伺候着。我忙递水,劝慰道:“陛下,身子要紧,切莫太过忧心。”   景帝稍稍安稳一些,脸上有些愧疚,又道:“外患未除,内忧四起,吕祸之后,经过先帝的数年的德政广施,我大汉国力才有了些许起色,朕即大位之初又起七国之乱,几经周折才得以平定。几经战乱,朕感怀天下黎民生活不易,不想再起战事,想延续父皇的恩德。   是以使用柔和手段处理边关战事,甚至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军臣(军臣单于),才换去了不到十年的安定……可是匈奴人不识好歹猖獗如斯屡屡犯边,百姓苦不堪言。实在欺我太甚,这些匈奴人当真以为朕不敢起兵吗?朕实在是不忍心百姓受苦,妻离子散……朕也要为朕的儿子……着想……咳咳咳……”景帝愈说愈激动,最后竟狂咳不止。   景帝要是身体健壮一些,要出兵打匈奴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唉,还是□□说的对啊——身体革命的本钱。身体没了健康,其他的想法再多再好,也不过是有心无力,徒劳而已。看来景帝目前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只能多为自己的儿子着想着想,把家底子攒的厚实点儿。   景帝咳嗦的越来越厉害,我和宫奴见景帝竟然咳出血来,便开始慌了,“陛下,陛下,来人……”   景帝一边咳着一边挥手阻止我们,稳了稳气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你只当没看见,朕的身体状况,你出去以后不许向人提起半个字,听见没有?”   “诺。奴婢定当绝口不提。”我自知皇帝的病情向来兹事体大,便连忙跪地叩拜。   景帝嗯了一声,伸手示意我平身,又吩咐宫奴把一旁温好的药拿来,一饮而尽。   历史书上描述的景帝是如何模样的,我并不知道,以前也从没想着关注过,毕竟他的儿子汉武帝光芒太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汉武帝身上,总归是会忽视景帝的。想着历史书上有个“文景之治”,赞扬的就是文帝景帝父子广施仁政,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才换的国家富裕,国库充实,为武帝征战匈奴打下结实的基础。   看着这个正值壮年的皇帝,身体破败的如耄耋老人,我心里甚是难过。景帝也是为这个国家操碎了心的。   景帝看着我点点头,闭上眼,道:“你一个小孩子家的,朕缘何跟你说那么多,到底你也是不懂的。”说罢摆了摆手,又道:“下去给朕唱支歌儿吧。”   我就唱了首《精忠报国》,我想景帝必是为匈奴犯边之事烦忧,此时此景,这首歌是最合适不过。只是稚嫩的声音多少给这个减了不少分。但景帝的眼睛却越听越亮。   “想不到你身为女子,年纪尚幼,却有这份男子该有的雄心壮志,实属不易。道是教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汗颜。你将此曲写下,交由宫中乐府。”又对身边的宫奴道:“你去叫那些个所谓的御用乐师,叫他们好好排练好了,再唱给朕听,再派几个到军营里去,唱给朕的将士们听听,何为精忠报国。”   “诺。”宫奴领命。   景帝眯着眼看我好一会儿,我低头写着歌的词谱,只觉得他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看我的头顶。我叫他看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听见他道:“以后你就别戴着这簪子了。”   “诺。”   写好词谱,交给宫奴。   外面进来一个宫奴,在景帝耳边低语几句,景帝点点头,看了看我,道:“你先回去吧。”   我跪地俯首叩拜承诺,便起身跟着宫奴往外退。还没走出宣室殿,便听见景帝道:“宣。”   景帝身边宫奴便唱道:“宣,太子觐见。”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宫奴,便拉着我一同跪下,“拜见太子殿下。”我俯首在地,只见一个人从头前走过。   我心里一惊,我去,那肯定就是刘彻了,汉武帝啊。真想抬头看一看他长什么样子,可是真心不敢啊。   才出了宣室殿,忽的听见有人道:“方才就是这丫头在里面唱歌?”   “嗯,唱的太难听了,陛下居然还叫了赏。”   我一听就怒了,话倒是不气人,只是说这话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叫人生气。这特么的是谁啊?说话这么难听,□□长大的吗?我愤怒至极,哪里还管身在何处?不由得“哼”了一声,停下步子,正要回头看看是哪尊大神,却被身前的宫奴一把给扯走了,一路疾走,出了宫门,那宫奴还一脸嫌弃我不懂事儿样子,警告我不要惹是生非。   我去,我什么也没干好不好?   回来还是坐的马车。不过让我一扫阴霾,尤为高兴的是,景帝赏了二十金给我。哇,一下子变得富有了,要是是不是就有这样的赏赐,当真是可以放心的做米虫了啊,哈哈哈……怪不得常言“伴君如伴虎”却还是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因为,风险越大利益越高。谁不想赌一把呢?   我回去时日不久,便听说朝廷又开始选派宗亲女子送去匈奴和亲。虽然这是很屈辱的无奈之举,但是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唉,再忍忍吧,景帝如今重病在身,那里还经得起变故。只等着咱们汉武帝上台,打的匈奴屁滚尿流。眼下我们卫青还小,霍去病还没出生,匈奴,你就先狂妄着,总有一天,有你们好看。   这位和亲公主选了好久好久,大抵谁也不想让自己的闺女远嫁匈奴,景帝感同身受,也有意拖延,并没有施压。等选出来的时候,皇帝已经换了,可毕竟是景帝的懿旨,再加上当时的国情,于公元前140年,送去匈奴和了亲。   这是汉武帝在位时唯一一次被动的屈辱的和亲,往后都是匈奴来求着和亲的,那时汉匈地位已经完全逆转。   当然我也不知道,景帝也没想着自己这么快就死了,原本他是计划好了,等我再长的大些,派我去和亲的。多年以后,我看到那份遗诏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又是一年夏天,樱花落尽。我院子里的桑树,却长得好。   今日,隔壁西邻,搬来一家人,是一位新丧夫君的妇人,带着个幼子名曰季儿。那孩子很是活泼可爱,还是第一天来就和周围邻家的小孩子们交好,还来我这里串门。   起初,景帝不传诏我,我便去平阳公主府里学艺。后来平阳公主府上的教习姑姑事务繁忙,也不是真心好好教我了,我也识趣儿,不给她们增添“额外的工作”,于是去的也少了。   平阳公主府上的姐姐们会时常到我这里坐坐,现如今,她们的课业越发繁重了,休假的时候更多的是回家省亲,便不来我这里了。   除了青哥哥休沐的时候来陪我,平日里就没有人涉足,很是冷清。   开始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呆不住,就会出去逛街,有时我会去找青哥哥。可是有一次宫里传人,我不在家,叫公公好找,以后就不敢随意出去了。   一个人总是孤单的心里难受……   眼下季儿他们一家子来了,我很是高兴。而且季儿他们家也是李姓。说起来我们还是本家。   我心情好,就下厨给小孩子们做了好吃的糕点。还做了糖水桃子(就是桃子罐头)给他们吃。买来桃子,一个人吃总是吃不了,放在那里也是放着,拿出来给孩子们吃了,倒也利索了。   到了下午,那妇人来接季儿回去。季儿不肯回去,其他孩子们也不想走。我就有留他们在这儿陪我吃晚饭。那妇人像是身怀有孕了的样子,我留她一起吃饭,她却怎么也不肯。说:一会儿她的二儿子就回来了,要回去给他做晚饭。   二儿子?那她还有个大儿子?她可真不像是三个孩子的娘。我看着她的肚子,心道,这有什么,这不,眼瞅着她又要是四个孩子的娘了。   吃完晚饭,小孩子们,在我的池塘里玩,季儿弄得很脏,就叫那妇人领回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和我道歉,说是她的孩子太顽皮了,弄脏了我的院子。她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孩子们都走了,我心里又空了。   晚霞真是好啊,夏天,天黑的也晚。有蜻蜓点水,风里还带着蒲公英的种子。   一会儿,邻家的小弟弟季儿带着他刚结识的小兄弟们,跑过来。我见他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了。他边跑边说:“姐姐,姐姐,我们二哥回来了,你要过去见见他吗?”瞧,他用了“们”这个字,想来是不到半天的功夫,他就和身后的几个孩子称兄道弟起来了。   “不去。”我看着晚霞,笑着对他们说。   “为何,为何?”季儿问道,其他的孩子也跟着问。   “因为……姐姐是女子,女子是不能随意拜见男子的。”今天的晚霞真是好,那云彩被染得五颜六色的,红色,粉色,紫色,金黄色……   “噢……那我叫我二哥来拜见姐姐。”说完就跑。   我急急起身拦住他道:“也不行。”   他们几个停下回过头,问道:“又是为何,又是为何?”   “因为……姐姐是女子,不能随意接受男子的拜见。好啦,好啦,你们快些回去吧,今天玩得累了,要早些休息。姐姐还有要等的人呢?”   “姐姐,姐姐,你在等谁呢?”“对啊,在等谁呢?”孩子们又来了兴致。   我看着他们,只觉得有趣,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比他们年长几岁的小姐姐,可在我眼里他们真真儿是不懂事儿的娃娃。   “等……他。”我甜甜地一笑,柔柔的道。   几个小兄弟看着,呆呆的看着西边晚霞的我,一会儿失了兴趣,叽叽喳喳的跑着追赶着走了。   果然月升之时,卫青就来了。看样子已经回家沐浴更衣过了,头发有些湿湿的。我高兴地跑过去抱他,牵着他的手转着圈圈。   “叫我好等啊。”   他脸红的好厉害。月下,我却看得仔细清楚。不是我太热情,是等一个人,太辛苦了。等到的时候,才会这么高兴啊。   我知道他定是已经吃过晚饭了。可是还是下厨做了几道小菜。卫青将厢房里熏了香,夏季的蚊子,总是最煞风景。   他到后厨看着我忙着,也帮不上忙,道:“静儿,你现在可以找个婢女,帮你做……”   我打断他:“我才不要呢,我喜欢自己做事。”又道:“青哥哥,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如今我也不是什么小姐了,能自己做的何苦要再去奴役旁人。”卫青不语。   其实虽然现在这个生活方式,看似清苦了一些,但除了偶尔的寂寞孤单,我还是很喜欢的。仿佛回到了前世在外工作的时候,自食其力,自力更生……搬出平阳长公主府以后的这段独居生活,说起来要比前世在外上班的日子好过一些。   平时,就自己练歌练舞连弹琴,再回忆一下前世的歌曲,加加工,谱下来。没有监督,全靠自觉,很是自由,却丝毫不敢倦怠。我可还记得,那日夜宴上被赶鸭子上架的情势。那种滋味可不好受,索性把好的曲子先积攒下来,有备而无患。   近来,景帝召见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只当他快要把我忘记了吧。不过平阳公主会常叫我到府上给她唱歌,再奉命编些新曲子,给府上以前的姐妹们练习,领些赏赐回来。日子过得倒也还惬意。   身在古代,最让我难以忍受的倒不是卫青关心的那些,而是没事儿做的时候太无聊了。要是有网线就好了,算了,别想了,就是有网线,也没有电脑。有电脑也没有电,就算有电也没有WIFI。   想到这里,用铲子狠狠地铲了几下锅。卫青见了,先是一愣,又宠溺的笑起来,也不问我又是为何事发飙。大抵是我这种异常的表现,他看得多了。   和卫青在厅前的廊下,品着小菜,以茶代酒,对酌赏月。卫青见我的小池塘一片狼藉。问怎么回事。我道:“是隔壁的季儿和四邻的几个小孩子来玩的时候弄得。”   他道:“隔壁有人搬来了吗。”   我道:“今天才搬来的。”   卫青起身要收拾一下小池,我道:“天色晚了,要收拾就等明天吧。”又道:“我这小池里一直空着,要是移栽点荷花就好了。”   卫青复又坐到我身边,道:“好啊,再给你捉点小鱼放里面养着。”   正是荷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倒不是移栽荷花的好时候。   一早卫青就去平阳公主的马场牵了我的马来。和卫青共乘一骑,骑着我的小马驹,出城去十几里外的一个巨大的荷花池,挖荷花移栽到我的小池里。清早的空气好,阳光也好……我的小马驹跑起来又快又稳。   虽然我,叫我的马是小马驹,可其实这马儿已经早不是小马驹了。如今已经是体态匀称,四肢高挑有力,健步如飞的高头骏马了。任谁见了都要称赞一声,好马。   卫青说,公主府上的马师说这是一匹上等的西域汗血马,在中原甚少见。皇家的马场也仅仅有两匹,成色却不如我的小马驹。   没想到,大哥真的送了我一匹好马。这样好的马,绝世好马……大哥,他始终是肯对我好的,只是……那个让人着迷又让人心疼的男子,我却不能够觊觎。   我一直就是知道的,朱缃姑姑是奉了他的命叫人给我备好的马车。大哥……我心中一痛,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二哥呢,过了老夫人的居丧之期,他还会到京城长安来做官吗?到了长安他会来找我吧!   三哥呢?这么多年了,他也长大了,有些事,是不是已经解开了心结呢?春儿呢?还有……还有朱缃姑姑,她可还好?   原来,不知不觉,在这个世界了,我已经有了这么多牵肠挂念的人。   白马过隙,时光如梭不过如此,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想我们真的慢慢长大了。比如,卫青见我挽起裤腿和他一起下水,挖荷花的时候。眼睛总是刻意避开我的腿,若是无意间扫了一眼,就会红脸一样。我们都在成长,我们再不是不设男女之妨,躺在一起倒头就睡的稚童了。   细想起来,我和卫青之间的变化微妙,却又自然。若不是我有心……   不是是何时开始,慢慢的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我便知道,他对我的喜欢,已经不再是几年前,从河东平阳来长安的路上,他回答我时说的那种喜欢了。他看我的眼神真的变了,他会盯着我看,一直盯着我,看。   有一次骑马的时候,他不知怎么,就低着头看我看得痴迷,我坐在他身前和他说的话。不记得我当时说什么了,好像是在抱怨什么来着。他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跟着瞎点头应承,我便生了气,就故意使坏,将马驱入树林,叫矮树枝撞了他的头。   还有时我发现他偷看我,就故意看回他。他会很尴尬的躲开我的眼睛,假装咳嗽清清嗓子。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就暗自的快乐不已,很想亲他,想抱他,可是我不敢,我要呵护他……我怕我大胆的举动,会吓坏他……那种喜欢上比自己小那么多岁的男子的感觉,真是……奇怪又奇特的感觉。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明明已经是奔四的人了,我却真的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的心境。这种在心里小小的,偷偷喜欢彼此的感情,叫做是爱情不为过吧。爱情让我再次体验了什么是青春年少,什么是儿女情长,让我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灵魂的年纪。   可我愿意,我愿意为你,不再想起自己的过往,我愿意为你,全心全意的做个只属于你的小女孩。卫青,谢谢你的情有独钟,谢谢你默默地喜欢。   爱情是很微妙的东西,我们都没表露的更多,也不必表露的太多。因为我还没有长大,我要等自己长大。我想卫青,我的青哥哥,也在耐心的陪我一起长大吧。我突然觉得,我们在做世界上最浪漫的事——一个风度儒雅的男子默默守护在心爱之人的身边,静静地等她,慢慢的长大。……   可是卫青,我又何尝不是在等着你慢慢的长大呢?   “青哥哥,谢谢你。”不知怎的,我突然就开口说了这句话。   正在莲池里忙碌的卫青闻言,走到我身边,用清澈的池水净了手,给我擦鼻尖上的污泥点子,看着我的眼,浅笑道:“谢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回过神来,总不能说,谢谢你给我这个异世的孤魂一丝温暖吧!于是便有些局促,耍赖似得道:“就是谢谢你啊,青哥哥,我想快点长大……”嫁给你。可是我没好意思,也没敢说出口,就这么直直的又咽回去了。   卫青擦完我脸上的泥,道:“想快些长大,哈哈哈,好啊。”他就是那么让人舒服,连笑声听着都这样的舒服。   突然荷塘里一条鲤鱼跳出水面,惊起水花,打破四目相对的温情。我们一起惊道:“有鱼!”   这日,我们捉了好些鱼回来。大的做鱼汤,小的放到池子里。荷花带回来的时候,枝叶给折断了。我索性拿来剪子,都给剪了,就剩下几个茎子直直的戳在那里。那画面很是……总之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没事儿,过些日子还会长出来的。”卫青看着我失落的样子,安慰道。   “嗯,长的会不会很慢。”我看着小池道。要是夏天过去了,还没长好怎么办。   “那我们就慢慢的等着。总会长出来的。”卫青看着小池道。   “……好。”我看着卫青道。是啊,总会长出来的,今年等不到就明年,总会长出来的。   李家的季儿和邻家的小兄弟们也来了,在池边逗小鱼玩,明明嘱咐过他们,小心别弄脏了衣服,却不知怎的他们还是弄了一身的泥,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子。卫青领他们到后院擦洗,我就在后厨做鱼汤。   鱼汤做好了,我们几人围坐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家一样。只是在这些四五岁的孩子们中坐着,我和卫青这对“夫妇”倒显得格格不入,我们太年轻了。   我们给小哥儿几个盛好鱼汤,看着他们吃得香。叮嘱他们慢些,不要卡到鱼刺,又互相给对方盛。   青哥哥红着脸的样子,真好看。   风吹的鱼香四溢,有小猫,在墙上喵喵喵的叫个不停。   蜻蜓还在点水,风里飘着蒲公英的种子,池里多了群鱼,只是折叶的荷花不太入画……   翌日,西院李家的妇人,来了,是和季儿一起来的。她长得甚是好看,身着素衣,显得有些苍白。许是新丧了夫君,眉头有淡淡的忧伤。我请她到厅里坐坐。她却是站在院里,再三推谢不肯。我也只好站在院里陪她说说话。看着季儿,在池边玩耍。   好一会儿,李家妇人道:“姑娘一人住着,倒是清苦些。”   我道:“习惯了。”许是在她眼里,我这样的独身小姐,是该找个丫头伺候吧,毕竟她们家里还雇了个帮忙的婆子。   我们又闲聊一些家常。   季儿逗着池里的鱼,李家妇人又道:“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夫人说便是。”我笑道。   她向我院里的桑树看了看,走过去,转身笑道:“我看姑娘院里的这几颗桑树长得倒是好的。想借姑娘的桑叶,喂些蚕来养。可好?”   我道:“当然好来。夫人要用尽管拿去用就是了,何必言借呢?”   李家妇人不好意思道:“不不不,等我……”   我笑着打断她:“不必了,今年春上,夫人院里的樱花飘了我一院子,我甚是喜欢,借了也没还。如今就拿这桑叶给夫人养蚕,全当还了吧。”   她有些脸红,许是从未开口向人借过东西,却不想我又是个大方的,不要她还。又把话说的这样委婉,她甚是感动的道:“姑娘……姑娘年幼,却真真儿是风雅性情之人呢!”   什么风雅不风雅的,不过是言语的措辞罢了。其实在我看来,就是几棵树,几框桑叶而已。却不知,在古代桑叶也是很珍贵的,养蚕是上至皇家命妇,下至黎民村姑都积极参与的重要农事。谁家要是有像我院子里这么好的几颗桑树,当真是了不得了,偏偏我却不在自知,不当好东西看待。   李家妇人采了些桑叶,说要回去把孵好的蚕种放上去。就告辞了。   又在我这里完了一会儿小鱼的季儿,跑了出去叫上他的小兄弟,拿了个筐子回来,站在桑树下采桑叶,他踮着脚尖去采桑叶,他的小兄弟就帮着往小筐里放。   我坐于廊下笑着看着他们,心道:季儿,真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年纪小,心思倒是像个大孩子,知道体贴母亲。   不再理会这些小孩子,拿起《诗经》开始默默背起来。大概是对卫青的情意深了,最近很是喜爱读写描写男女□□的诗词。读着诗词,想着那个让我倾心的男子,心里全是欢喜。   一会儿几个小兄弟就采了满满一小筐桑叶,说着笑着抬着走了。   我看了一会儿《诗经》,转头,痴痴看着小池里的荷花。卫青,你可知道喜欢上你以后,在这陌生的尘世之中,我就不再孤单寂寞了。我可以用对你不尽的思念,和暗暗的喜欢,打发这无聊又无奈的时光了啊。   一会儿小兄弟们又推门进来。拿着几片桑叶,给我:“姐姐姐姐,我二哥叫我交给你,说姐姐有几个字写错了,你看。”   我拿过来看,是前几日卫青走后我写在上面的,《诗经》里的诗句。   这么多年了,我还会延续着,前世上学时的习惯,所有背下来的诗词,都要默写下来,才安心才放心。否则就总是觉得没背下来一样。可是如今,我实在不喜欢在竹签上书写文字。前几日,看着院里桑叶长得宽大,就站在树下默写了几首诗歌上去。   不想刚才竟然叫孩子们采了过去。我看着那娟秀的小字,将我写错的一一改了过来。其实我写的倒不是什么错字,只是那几个字的繁体笔画太多,就偷偷懒,用现代的简笔字代替。   没想到隔壁李家的二公子也是个喜欢诗词的。可心里却好似不服气一般,反正闲来无事,不若考考他。我起身摘下一片桑叶,提笔思量这要考他那首诗好。却发现,近日由于思念卫青,背的都是些情诗,思量着与陌生的男子互传有些不好。   翻开《诗经》来找,却又觉得考别人哪些自己都背不下来的,不太地道。可转念一想,只是互相斗斗诗词,别无他意,又不曾见面说话,纯属君子之交,并无不妥之处。   于是写了题目《子衿》。   “交于你二哥,就说我要考考他的诗词,叫他默写上。不许看书,会就写上,不会就认输,快些找书来,去背。”小家伙们拿着桑叶,颠颠儿的跑了。   不一会儿,小家伙们就回来了。我接过桑叶看了一眼,全对了。“我二哥写好了,这是考姐姐的。”   季儿又递过来一片桑叶,也写着题目——《桃夭》。   我便提笔,书写下来,又出一题《绸缪》,叫季儿他们送去。我仔细端详那位二公子的字,没有特别之处,只是称得上工整好看。找来卫青的字,比对,发现卫青的字也是一般。想来这位二公子也是疏于此道,或是在竹简上写的习惯了,如今在这桑叶上发挥不好了,也是有可能的。   就这样往返几次,季儿他们不嫌累,反而觉得有趣。我没能考住那西邻的二公子,倒是叫他,揪出几个错字来。一会儿,季儿又来了。这次那位二公子出的题目,我一看就知自己不会背,心里有些发虚……   “丫的,竟考不倒他,还叫他揪了几个错字出来。”看样我以后得改改使用简笔字的的习惯了。   大抵那二公子,对《诗经》颇为通晓。这样比下去不行,我得出个你不会的,于是摘一片桑叶,写下:明月几时有……   “你回去和你二哥说,《诗经》都是些古人的作品,左不过就考考记忆和书写。这回我要和他比比作词,你且拿了叫他填上下阕。”   好一会儿,季儿才来。   “我二哥说。”他顿了顿,学着他二哥的样子,继续说道:“他为姑娘的才情折服,虽也是做了下阕的,却思量着不好拿出来给姑娘看,想必姑娘那里是有此词的下阕的,还请姑娘赐教。我二哥就是这么说的。”最后一句,又变回了季儿。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心想这二公子,倒不和我这般好胜要强,偏偏是个谦卑之人。我就是那种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人。他服了输,又请求教。当下觉得刚才自己一定要逼得他出丑,有些太小人之心了。便觉得有些亏欠人家二公子。   我起身抱起琴来,往廊下西边,两院中间的墙下走了几步坐好,道:“你且回去,叫他来墙下好生听着,我唱与他听。”   虽然还是此词,可是调子却是我新谱的,自觉又是另一个意境。   我隐隐听见西院季儿推门进院喊道:“二哥二哥,你且往东墙下去,姐姐说要唱与你听。”   这便才开始抚琴唱。唱到下阕时,忽闻有笛声来和。   听着他轻轻来和,我心里有些欢喜又不太服气,唱完下阕,曲风一改,想甩开他。只听那位二公子,稍作停顿又和了上来。我心气儿又上来,切,我就不信甩不开你,指下曲风又是一变,他又跟着合了上来。   几番之后,笛声却渐渐有压倒之气势。渐渐反客为主,引着我随和着他的曲风,我努力试了几试,却再难占主导,最后只能作罢。   可是现下我心里,一点不痛快都没有,却大有相逢恨晚的偶遇知音之喜,我想千古绝佳知音——伯牙子期,大概就是这个样的吧。   一曲终,我隔墙,朗声道:“相比邻兮斗诗词,识君高才兮心不服,新作词兮欲羞之,感君谦谦兮心生愧,抚琴讴兮以奉慰,琴笛相搏兮余音绕,巧遇知音兮心欢愉。”   隔墙,好久,有男子道:“在下斗胆,敢问姑娘芳名。”   我笑道:“女子待字闺中,名讳不便相告。”   二公子也不是没有礼数的人,见我如此,便也作罢。   自那日桑叶传书,相互结识以后。若是这位二公子在家,我又闲着。就会与这位李家的二公子,互考诗文,互作新词较量。   倒是忙了季儿他们了,东西两个院子,来回的奔波着。这样也好,在等待卫青的那些日子里,我乏味的生活里,突然有了别样的颜色。   院子小池里的荷花,才长出新叶却又入了秋了。   日常的练习,我是丝毫不敢倦怠的。可是如今却不再乏味,我练琴的时候,有人跟着和,练歌的时候有人给伴奏。他弹琴的时候,我就翩翩起舞。虽不相见,心里却是欢喜的,这就是君子之交,这就是天涯觅知音啊。   这段日子里,景帝只传唤了我两次,基本随意叫我唱首歌,就打发了我,但赏赐却是多的。可是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我见他的时候他总是半躺着的,气色愈发的差了。他原不到五十岁,竟病的这样重,与他相识原也不过一年多,却见他华发渐生,苍老至此。   我心里却是别一番伤感。人啊,不过如此,谁又能挨过岁月的洗礼和病痛的折磨呢?就算是天下的主宰,不也是芸芸众生之一吗?终不会因为谁的地位高贵,而免去这生来病死的苦痛轮回。   转眼,已是深秋了,汉代以十月为每年的岁首,马上就要入冬到来年了。   李家的妇人肚子越来越大了,怕是不出两个月就要生产了。近日,她来给我送了一条丝帕。我知道想必就是用我园子里的桑叶养的蚕,吐出的丝织就的。这丝帕做工很是考究,上面绣了花,是樱花。她大抵是记着,我曾说过我喜爱她园中樱花的话。   景帝最后一次单独召见我是年前,再就是过年的皇家宴会上,草草的见了一面,之后再没召见我。   我记得那次单独的召见,他并没有让我唱歌给他听,也不再故意责怪我唱得不好。只说我最近胖了高了。慈爱如父亲一般,把我叫到床前,又细细打量。不过我总觉得他看的不是我,他是在透过我看别人。   许久,他缓缓道:“朕多年前,曾丢失了一件心爱的宝物,多方查找也寻不得。如今倒是偶然得了,和那宝物之上很像的一颗珠子。得到这颗珠子,一开始朕心里有八成把握确定这就是那宝物上的珠子,很是欢喜。   可是不久,朕又心生疑虑,怎的原来的宝物不见了,这颗珠子却莫名其妙的回来了呢?是不是有人鱼目混珠,以假乱真呢?朕思前想后,愈来愈疑惑这颗珠子到底是不是那宝物是上的呢?于是朕就叫人去查,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我不自觉的问道。其实,心里却想,左不过是一颗珠子,喜欢就留着,不喜欢不理会不就好了,偏偏费这般心思去计较,一颗什么珠子?还值当的派人去调查一番?   这天子的疑心病也是够重的了。也难怪他会病成这样,一丁点儿的小事情也会往复杂了考虑——累的。   “哎,朕的这些手下,哎,这些人办事不力。一起去查的,回来却分了两批,一批人查到这颗珠子就是那宝物上的珠子,可是另一批人却查到那珠子不是宝物之上的。哎,原是叫他们查出个究竟来,替朕分忧,到头来把问题又抛还给朕了。朕心里烦闷,想问问你,你可有解决之法。”他起身拉着我的手,竟有一丝期冀。   “皇上的人都解决不了,奴婢还只是个孩子。”我道。   他又躺回去道:“很多事,往往是孩子的见地最真,最能解决问题的。”   “我想问问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我想了想道。   “朕现在还能怎么想,除了疑惑,什么想法也没有啊。”他把手放在额头上,很是苦恼的样子。   “那皇上如今把那颗珠子放哪里了。”我想了想又道。   “朕,朕把她放在朕能举手触到,抬眼看到的地方好好安置起来了。”景帝顿了顿,看着我,幽幽的说道。   “那可见皇上无论确不确定这珠子是不是那宝物之上的,都是很珍视这颗珠子的。”   他摇摇头,呵呵苦笑道:“因为朕也怕万一啊,万一是呢。”   我大着胆子说道:“其实皇上心里十有八九,大抵已经能够确定了。或许还有那么一两成皇上存有疑惑不能确定,但是想必心里是极其希望这颗珠子源于那个宝物的吧。”   “这话怎么说。”景帝来了兴致,看着我微微笑道。   “要是皇上认定它不是,或皇上心里希望它不是,早就置之不理,抛之脑后了。又岂能放在举手可触,抬头可见的地方好好安置呢!”   景帝闻言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毕竟那些证明她不是的人,带回来的证据也是确之凿凿的。”   “那有什么关系,其实皇上何苦要纠结这颗珠子的来处呢?原来的宝物既已丢失,怕是皇上也寻了好久,却终不复得。如今皇上既然是因那宝物而喜爱这棵珠子,那这就是这颗珠子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只要能让皇上开心喜悦,这颗珠子无论出处,无论真假,其本身就能称得上是宝物了。再说,您是皇帝,只要您喜欢您高兴。当然是,您说是就是,您说不是就不是。何苦去劳心费神,问个究竟呢?”我一边观察景帝的神色一边小心说道。   景帝听了我的话,闭眼沉思许久,长长的舒了口气,道:“啊……朕是皇帝,朕是皇上,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对啊。”   他摆摆手,摇头苦笑道:“朕是皇帝,是皇帝啊……哈哈哈哈……那,朕就,就算她是吧……可是孩子你不懂,有些事却不是皇帝心里有个十有八九的把握,就敢,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的。有些事皇帝也不敢随意说的。比如血脉的事儿,万分之一的差池都不可有的。”   “正因为皇上也不能随意说说,所以皇上会更加谨言慎行,所以皇上的每句话都是金口玉言啊,所以您说是就是,您说不是就不是。”我道。   “哈哈哈哈,小孩儿,小孩儿啊,你且下去吧。”景帝被我逗得一乐。   我俯身叩首称诺,起身往殿外退,却听见景帝低声沉吟,似是自言自语:“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朕就怕一个差池,不知要有多少人误在朕的一句话上啊!”   直到好多年后,大概二三十年后,我才对我和景帝的最后这番谈话,另有感悟,内心震惊不已。可是当时,却是真如单纯的孩子般理解的简单肤浅。   日子渐渐平淡,如水,没有一丝波皱。本来嘛,过日子就是这样的。   景帝驾崩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正在做什么,大概是在做绢布的花灯,准备上元节的时候用。   我只记得,知道景帝驾崩,我呆站在院子里许久许久,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泪水就不停的流了下来,然后天上就开始下雪了。   其实我心里对于这件事儿,早就有些预感的,在过年的皇家宴会上,他不等宴会结束,听了我唱了一首歌,叫了赏,就匆匆叫人扶下去了。我准备的其他几首曲子,也因为宴会的提前结束而没能唱响。   那日的赏赐多得有些吓人,我欢喜了好一阵子,原来是最后一次给我的赏赐,我心里感动又难受。   可是怎么去的这样快,这才过了年,大正月里的。不是前些日子,刚刚给太子举行了加冠礼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他才四十八岁啊。他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我眼前,我还能触碰得到。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有些伤心,又有些怨他。怨他就这么走了……   坐于廊下,看着纷纷而落的雪,小炉上的茶水冒着热气,我却无心提下来。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季儿来了,我说:“你二哥可在家中。”   季儿在小池塘里溜着冰,说:“不在,今早我起床的时候,就不见二哥了。听母亲说,天还没亮,宫里传了丧钟出来,二哥便能急匆匆走了。”   早听说他二哥是吃皇粮的,想必定是去忙景帝的丧事了。只是凌晨的丧钟我怎么没听见呢?睡得竟这么熟……   我不语,舒了口气,心中却更加郁结,本想与那西邻的二公子传书相解愁肠。却不曾想,原来所有人都是忙碌的,而我始终是孤独寂寞,无事可做的那一个。青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呆了了好久,我终于还是提下在小炉上,吱吱作响的水壶,倒了杯茶,握在手里,那烫人的暖意,却怎么也到不了心底。我抿了口茶,道:“季儿,你的小兄弟们呢?”   季儿也不抬头看我,继续低着头玩着冰,道:“我再也不和他们玩儿了。”   小孩子闹不愉快是常有的事儿,我道:“为何?”   “他们说我二哥的坏话。”他用他的小脚,狠狠地踢着冰说。   天上雪不停下,一点儿停的意思也没有。原本是零星几点,不一会儿就渐渐大了。   他二哥?李家二公子,能有什么坏话叫那些小孩子背后去说?我心里想着无非就是小孩子说的玩笑话,季儿给当真了,所以并没有多心去考虑。   我看着季儿身上头上都是雪,道:“季儿,别玩了,雪太大了,到姐姐这里来。”   季儿听话的跑过来。我见他脸上都是泪,放下手里的茶水。一边给他拍头上身上的雪,一边问:“怎么了,为何事儿哭泣。”   “他们说我二哥的坏话,我再也不愿与他们一起玩了。可是……我一个人,心里不好受。”季儿说着扑进我怀里,他抬着头看着我,哭泣道。   我叹了口气,无摸着他的头,道:“我也一个人,心里也不好受。”   “姐姐……”他仰起带泪的脸,道。   我为他把泪擦去,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我们现在是两个人啊,季儿,等雪停了,我们堆个雪人可好?”   “雪人?好。”孩子就是孩子,不开心就哭,开心就笑。所以至纯至洁,孩儿提时代,总叫人怀念。可是此世今生,这样的美好时光,我却是没有的。   一直以来,我都保有前世的记忆,偏生我又忘不掉。有时我得益于此,有时也会因此更加困顿,反而不能自在轻松的,过着这般年纪该过的日子。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怕是停不下来了。在小炉里填了碳,和季儿一起相依而坐……   我记得老夫人的葬礼,前前后后忙了差不多三个月才完成。本想着皇家的帝王葬礼会举行更长的时间,没想到差不多也就四五十天的样子就全部结束了。太子守灵三天代三年,灵前受天子位,正式登基。   百姓也是只是在景帝葬礼期间,守一些简单的礼制。不着华服,不宴宾客,不饮酒赏丝竹之乐……而已。之后就一如平常,竟不如寻常大户人家讲究。可是天子毕竟是皇家,葬礼倒是隆重气派。   二月末,景帝下葬。他的灵柩出宫时,我也到长街的人群中跪送了。原来皇上的灵柩这样大,就像一座小房子,好几匹马拉着。可是再大又有什么用呢?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四十八年,人们也只用了不到五十天的时间送他。然后就彻底的把他忘了,以后他就只能见诸于史书只上了。   我含着泪看着他的灵柩走远,我知道他就躺在那里面。没想到那一次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没想到今年的国宴上是他最后一次听我唱歌,也是最后一次给我赏赐。还一下子,赏了我那么多东西,西边的厢房都装不下了。得了赏赐的时候,我高兴地不得了,就像以前单位,过年发福利一样。不,比那还要高兴。   原来,他大抵是知道以后……怕是再,没有以后了。   我何德何能可以让他,这心怀天下的天子如此的偏爱。难道就因为我唱的几首歌吗?如若是这样,我心里是后悔的。后悔没把自己会的每一首歌儿都唱给他听。我恨我的自私,我每次只唱一两首歌,无非就是想获取长久的皇恩,以使圣宠长久不衰。如今他死了,我留着那些歌儿,唱给谁听,唱给谁听啊?   日子总是要过的,景帝下葬以后,百姓的禁制也渐渐放开了,一切又回到以前的样子。新帝上位,大赦天下,实行新政,气象一片焕然一新。   西邻的二公子,最近似乎也不那么忙了,又传书信来,这个季节没有桑叶,如今用的是竹简。可是我失了兴致,又还是不习惯在竹简上写字,所以多半也是他写了我看。这位二公子倒是豁达之人,并未因此而起嫌隙。只是累的季儿,又要两头跑了。他倒是乐在其中,而且乐此不疲,很多时候都是他主动挑起来的。我们两个多半是陪他玩儿的。   季儿又有了新的小兄弟了,只是再不与那从前的小兄弟们玩了,多半季儿还是不肯原谅他们。突然好奇,那些孩子到底说了二公子什么坏话,让季儿如此耿耿于怀,至今放不下心结。   转念又想着:不必过分担心,孩子总是这样,一会儿和这个好,一会儿和那个吵。   那日我和季儿一起堆的雪人,只剩下脏脏的一滩堆在那里,再也看不出雪人的样子。   卫青来的时候我睡着了,我不知道他何时来的。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屋里掌了灯。卫青正在剪烛花。见我醒了,看着我浅浅笑道:“你睡到这时候才醒,今晚还要再睡吗?”   我打着哈欠,揉揉眼道:“什么时辰了?”   卫青好笑道:“该睡觉的时辰了。”放下剪子,到我身边坐好,问道:“饿不饿。”   我摸摸肚子,感觉了一下,道:“不饿,外面还下雪吗?”   卫青笑道:“不下了,我把院子里的雪都扫好了,又堆了新的雪人。”   “青哥哥……”我轻启小窗,看着院子里被屋里的灯光照的昏黄的雪人,心里暖暖的,不由的语带撒娇的道。   “嗯……”卫青在我身后,轻轻地应了一声,双手很自然的放在我的肩上。   我回头仰面看着他,我们相视一笑。   青哥哥,你知道吗?我真想就这样看着你,就这样看着你,就会感到幸福。   晚膳后,卫青坐在我的书案前,拿起小盒子里,我与西邻二公子传的那些,早就发黄了的桑叶和书简一一看了,一一放下。我只道是平常,没理他,只自顾自的对着镜子梳理头发。   卫青道:“我是不是该读点《诗经》里诗词,如此便可与静儿吟诗作对一番。”   小子,这句话,是几个意思啊?当真以为我听不出来,听不懂吗?我继续梳着头,看着镜子里的他,没好气的说道:“你有那闲工夫,到不如多看看兵法计谋的书,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专注于儿女情词之上,平白浪费了时间,也着实没出息。明儿你就去平阳长公主府上,借一些兵书来看。”景帝驾崩,新帝登基,作为皇帝姐姐的平阳公主,如今升为了平阳长公主,馆陶长公主升为大长公主。   卫青听了愣了好一会儿,哈哈笑道:“静儿你说得对极了。”   平阳侯宽待府中众人,有好学者借书,每每有求必应,所以府中有点上进心的下人,都去平阳侯的书库借阅书籍,请教有学识的教习,是以也有学成以后得到重用的。   我转过身去看着他,道:“你过来帮我把头发束上,我以后就不梳总角了。”(古时幼童不分男女,皆梳总角。)   卫青一边起身过来一边说道:“你还未到及笄之年,何必急着束发。”   女子到了及笄之年,束起头发就代表成年了。虽我还是个孩子,可是我的灵魂并不是小女孩,总梳着总角,以我一个大人的审美来看,觉得怪怪的。卫青大概是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旁人就更不必说了。   “我早就想束起头发了,再说我早就戴发簪子好些年了。何况我的头发长得又长又密,束起来比梳着总角方便多了。”我从首饰盒里,拿起一根白玉簪子,这是景帝上次的赏赐之物,我最喜欢了,一直就想戴戴来着。   “好。”卫青,这下倒是痛快的拿起梳子帮我梳了。可是他梳了半天,却怎么也梳不好。   “你给你自己倒是梳的好,又不是让你给我梳女子的发髻,只是简单地束起来,就像你的一样束起来而已。”我叫他弄好痛,气急败坏的说,又转过身,伸手往身下的席子上一抚,抓起被他弄掉的头发,“你看掉了这么多,我都快成秃子了。”   “哈哈哈……”卫青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反到大笑起来。我本来还生气,叫他一笑,一下子一点气都没了。   “以前你给我梳的挺好的。”我记得离开河东平阳李家来往长安的路上,都是卫青给我梳头的,那时梳的很好。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卫青笑笑,一边耐心的梳理着我被他弄乱的头发,一边道:“这些年你的头发长得尤其快,又长又密,实在难梳。怎能是当年可比的?”   费了半天的事,好不容易梳好了,我擦擦因为疼痛留出的眼泪,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觉得还可以,尤其那根白玉簪子,在我的发髻里,和我头发黑白分明,甚是好看。 一点睡意也没有,回头看着一边梳理缠绕在木梳上的我的落发的卫青,随口道:“青哥哥,咱们玩儿拜堂成亲的游戏好不好。” 卫青微微一愣,一脸疑惑道:“拜堂成亲怎么玩儿?” 我把他手里的木梳拿过来,放到梳妆台上,一边起身想衣柜走去,一边说道:“就是你扮作新郎,我扮作新娘,咱们拜堂成亲。” 我说着,从衣柜里翻出一块儿红色的方布来。 卫青红着脸,道:“虽是游戏,可……那多难为情啊!”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就是想嫁给你啊,等你长大了你就娶我,现在只当练习练习,左右咱们们闲着没事儿。”我拿着红布,走到他身边坐下,又道:“只是叫你陪着我玩拜堂成亲礼,又不是洞房……” 卫青的脸更红了,别过脸去,打断我道:“静儿……” 我呵呵一笑,知道卫青虽然年幼,但毕竟对男女之事已经略有知晓,如今我这般口无遮拦,他害臊的很。 我把红布盖在头上,道:“青哥哥,咱们拜天地吧。” “这……你弄块红布盖在头上作什么?”卫青不解的问道。 我掀开红布的一角,看着他道:“这是盖头,待会咱们拜完天地,你要给我掀盖头,让后我就是你的娘子了。” 西汉之时婚娶礼仪中并没有盖头一说,所以我这番举动卫青觉得奇怪也不为过。原本想着和卫青遵循汉朝的婚礼制度玩一玩的。也许掀盖头的观念在我脑子里根深蒂固了,我总是期盼着有一天坐在新房里,卫青能将我的盖头掀开…… 卫青不再多言,只听话的和我拜天地,然后牵我床榻上坐好,许是对掀盖头一事儿很是陌生,他的手微微发抖,轻轻的将盖头掀开,然后拿着盖头,楞在一边,许久才问:“静儿,好了吗?” “好了啊!”我点点头又道:“毕竟是闹着玩儿的,也没什么意思,要不咱们再喝点儿酒吧。” 卫青有些迟疑,道:“静儿,咱们都还小,大人们不准咱们喝酒的。” 我笑了笑,心道:我就是大人,我准了。 “青哥哥,上一次陈大叔他们叫你去买酒,我看见你偷偷闻酒味了。”卫青听了我的话微微脸红,不语。 我又道:“左右我这里有先帝赐的御酒,存在西厢放着也是放着,原本想着等咱们成亲的时候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今晚不放倒一杯出来尝尝。”说这边走去了西厢。 卫青起身跟在我身后,那样子像是想要阻拦我,却又忍不住想和酒。毕竟还是个孩子,记得前世,我小的时候,也会偷酒喝,每次我爸爸,喝完酒,我都会拿着酒杯闻一闻,然后伸舌头舔一舔,却真的不敢倒一杯尝尝。 御酒的坛子口,是用黄蜡封住的,我用酒杯舀了一点上来,又将封口的黄蜡,用火折子燎了一燎,黄蜡融了,又重新将酒封好了。这样酒的味道不会跑,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醇厚。 小小的一杯酒,就已经够我和卫青兴奋激动的了,一人一小口的喝着……就算我们不是大人,可只这一点酒,当然不会让我们醉了。 我拿着空酒杯,倚在卫青怀里,这算是喝了交杯酒了吗?真好。 只是,仰面看着卫青红红的笑脸儿,心里嘀咕,我这算不算带坏了卫青?转念一想,带坏了又如何?我希望他以后所有的好事儿,坏事儿,捣蛋的事儿,都是我教他的。 忍不住叮嘱他:“青哥哥,咱们尚且年幼,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免得伤了身子。” 卫青点点头,笑着柔声道:“我才要嘱托你,你却抢了先。终归等咱们长大了,这酒才喝的更有味道。”   忽闻隔墙笛子声起,今夜倒不想抚琴,与那西邻的二公子相和。国丧已过,百姓禁忌已除。演奏丝竹弦乐,此时并不违制。   笛声一曲终,怕是已然知道我今夜无心与他共曲和弦,便作罢。一会儿又闻琴声响起。那二公子的琴弹得甚好,其实我除了在谱曲方面,以曲风新颖略占一筹,其他方面这位二公子的技艺都在我之上。   我道:“如此好的琴声,可不能辜负了,青哥哥我为你跳支舞可好。”   卫青给我束的头发始终不舒服,于是我将簪子拔了出来,及腰的青丝散落下来,我将头发往后一甩,发带随之飘落在卫青身前。我冲他微微一笑,将手里的发簪子抛给他,便在烛光中,和着琴声,舞动起来。   这一夜我果真睡得很晚,青哥哥就一直陪着我。我很奇怪他居然一点倦意也没有,好像他也是和我一起睡到那时候才起一样。问他,他只道他就是几天几夜不睡也是不困的。我只当他在我面前吹牛,硬撑着而已。   第二日,推开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真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看看地上又是一层雪,想来是昨天晚上又下的。   卫青已经在院子里扫起雪来了。   虽然这个冬季如此的长,可这怕也是最后一场雪了。明天就是三月的第一天了。   做好了饭,和卫青于廊下一起吃。很温馨的画面。   说起我的小马驹,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它了。如今我的小马驹已经四岁了,卫青说等过些日子,到了马发情的季节,就可以给我的小马驹找媳妇儿了。   我停下筷子,惊奇地道:“我还以为我的小马驹是女马呢,没想到居然是一匹男马。”   卫青也停下筷子,笑道:“什么女马男马,天下也就你这样称呼。”   我吃了一口饭,又想到了一件事儿,笑道:“我的小马驹品相这么好,会不会拉去做种马。”   卫青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心思,红着脸浅笑了半天,才尴尬道:“咱们长公主府的马师早就吩咐过了,皇家马场的马师也交代过了。”   “那我的小马驹,马上就要过三妻四妾的种马生活了,哈哈哈……”我放下碗筷,举起双手兴奋又幸福的样子,大喊道。   卫青虽然明白我的意思,却想不到我竟这么大胆,毫无遮拦的说出来,还这么大声。他立即放下碗筷阻止我。“静儿,你,你都在想些什么,你……”卫青有些窘态,脸涨得通红。   我却立即拿起筷子回挡他,道:“又不是说你,你脸红什么,我的小马驹,哈哈哈……”我又沉浸在无限的意淫之中。想着我的小马驹的幸福种马生活……   卫青坐回去,只脸红着不看我。你想在古代,有哪个男子在听到一个女子大谈种马这个词的时候,还能淡定的心平气和的吃饭呢?   本想去马场看看我的小马驹,可是又想卫青今天休沐,如若回去,那些人又要像之前那样,使唤他干活了。和卫青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少,何苦再去浪费时间呢?若说此时我最大的心愿,怕就是能与卫青常相守,长相守了。   于是,就拉着他一起去街上压马路。长街之上又是一排繁华,早就没有景帝葬礼期间的肃杀和萧条。 在街上随便逛吃逛吃。想着得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额,两三个月吧,总之是很长时间没有去看望卫青的母亲了。   于是我突然停下步子,看着卫青道:“青哥哥,我很长时间都没去你家看看你母亲了,我买些东西去看看她吧?”   卫青听我这样说,并没有开心的邀请我,只叹了口气,又抿嘴扯出一笑,道:“还是,还是过些时日吧。我母亲她……她正为我二姐的事儿心烦呢,昨天我回家的时候,她们两人正在拌嘴,我插不上话,直到她们好些了,才去你那里,你都等我等睡了。这些天你忙什么了,都没好好睡觉休息,都攒到昨天的过午一起睡回来吗?”   原来昨天他来得有些迟,是因为他母亲和二姐拌嘴的缘故。卫青岔开话题的本事越来越高了,比以前自然多了。   可是我哪能就这么放过他?我狡黠的笑道:“看不出来啊,你二姐平时这么温顺,因为何事和你母亲拌嘴的,快说。”   卫青红着脸不理我,向前走去,还装作无事的道:“好长时间没走这条街了,怎么变样子了,静儿你说是不是。”   “是啊,怎么会没有变呢?我青哥哥也变了,都开始学着有事瞒着我了。”我一脸不悦。   他见我这般怼他,又支吾了半天,才红着脸道:“我二姐,她,她怀孕了。”   我想着他的二姐一直在平阳长公主府上当差,并未许配人家怎么突然就怀孕了呢? 看着卫青的支支吾吾和不自然的表情,转念一想当下明白,他这位二姐怕是走了她们母亲的老路子——与人私通怀了身孕。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想着刚才,我逼着卫青说出,如此难以启齿之事。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分了,此举甚是变态。可是青哥哥,你只要严肃一下,板板脸,我就不会再追着你问了。   既然这么不方便,那便不去吧。   其实挺想问一问他二姐怀孕多长时间了,和谁怀的孕,什么时候成亲啊?只是眼下这个当口,实在得忍住了,不问才是最好的关心。   又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卫青大概是怕我累着,说道:“静儿,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我道:“不,我不想回去,我在那个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呆的够够的。”   卫青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我们去哪里呢?”   我道:“就在街上走呗,反正又没人赶我们。”   卫青含笑不语,停下来紧了紧我的斗篷,然后很自然的牵起了我的手。他的手那么热,我一下子觉得浑身都暖起来了,连心里都是暖的。青哥哥就这样和你走下去吧,一直一直这样走下去,即使再累我都不想停下来……青哥哥你可知道,我真的好想抱抱你,亲亲你。   正当我沉浸在无限的想象中的时候,前面街上一辆马车经过,后面跟了许多人追赶。追赶之人有老有少,有贫有富……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前身后身边儿上本来好好行走的人,也都像是得了什么号令一般,兴奋的跟着追了上去。我第一反应就是,妈呀,肯定是什么大明星大人物……只是,古代也有追星一族?   “我去,这是什么大明星来了吗?这么粉丝儿。”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啊??”即便卫青平日里听惯我的奇言怪语,还不由的惊了一下。   我有些心虚,怕他多问又要解释一番,便连忙扯开话题:“啊,那个……我是说车里坐着什么人,怎么这么受百姓的追捧。”我说完,放开卫青的手,随手抓了个,从我们身边正追过去的人,问道:“那是谁的马车,你们干什么追啊?”   “啊啊啊,是上大夫韩嫣的马车,小屁孩儿,快放开我,别拉我……”那人急着追马车,见有人拉他问问题,便想都没想,条件反射的回答。回过神定睛一看,拉他的是个小女儿,当即冷了脸色,挣开我手,急急忙忙的跑去了。   韩嫣?不就是汉武帝的……你懂的。   这位韩嫣,定是长得比潘安还要美上几分,看着人群攒动,蜂拥而至的场面。人就是有从众心理,我看这么多人都去追,当下也兴奋地想去。   我忽然有种不跟上群众的步伐,就会错过什么,就会吃大亏的感觉。总之跟着去不太一定赚便宜,但不跟着去,就一定赚不到便宜,于是急切的道:“怎么这么多人去追呢,青哥哥,我们也去看看吧。”   “静儿我们还是不去了吧。”卫青当下抓着要飞奔而去的我的手,拦住我,道。   “为什么?”马车很快走远了。我眼看着跟不上了也就停下来了。   “不为什么。”卫青紧了紧拉着我的手的他的手,道。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按下心中的躁动,看了看远去的人群,虽然有些失落,可既然青哥哥不想去,那我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不一会儿,我们看着那些追逐马车的人又回来了,但是人们脸上有的兴奋,有的懊恼,有的……总之神采各异。只不过多了些磕碰伤。怕是人太多了,你推我赶得,踩踏事件不免会发生的。   哇,只是想不到啊,这大汉朝的百姓追星也是一等一的疯狂啊。看着一瘸一拐的人,我心里便当下明白,青哥哥不叫我去,怕是就是这个原因。顿时觉得,青哥哥小小年纪说话做事都不失稳重,心里又生了几分喜欢。   这个时节,天黑的还是有些早,天慢慢变成深蓝色的时候,各家就都掌了灯笼挂出来。很是好看,我和卫青在长街上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长安的晚上是要宵禁了,回家吧,已经逛了一天了。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却看见李家门前打着白幡,长着白灯笼,还有很多人围观,小声在惋惜着什么。   我和卫青对视一眼,忙上前询问。“李家的妇人,生孩子难产死掉了。”一个老妇人说道。   “哎,太可惜了。”其他的人也随和道。   那老妇人有感慨道:“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上走一遭,看谁福大命大能回来……”   我急切的打断她,问道:“孩子呢?”   老妇人没说话,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是她不知道,还是说孩子也没留住?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又闻另一个妇人道:“孩子,孩子倒是好好的。可惜刚出生就没了娘,不知道还能不能养活。”   我呆呆的站在一边,卫青紧紧的握住,我已经冰凉了的手。   一群围观者,又议论惋惜起来,左不过是几个婆娘在碎嘴。   我想着年幼的季儿这一会儿,会哭成什么样子。想着李家的二公子,虽未曾谋面,却能感觉到他也是性情中人,母亲的离世,怕是对他的打击也是很大的。想着今早出门看见,还打了招呼的李家妇人,浅浅的笑容,还在眼前……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我身边消失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的院子,卫青做好了晚饭,可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轻轻地说道:“青哥哥,你吃吧,我不想吃。”   “好,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我在他的怀里不想动,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把我乱了的发理顺。他知道我心里不好受,却也知道此时此刻,我什么也不想听更不想说。于是就这么陪着我,安安静静的陪着我,不多说一句话。   陪伴,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比为我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安慰我,更能让我好受一些。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卫青已经走了,他今日当值。有些希望他能告假多陪我一天,可是多一天少一天又能如何?我坐在床榻上,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发了许久的呆。   虽然小火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可是我就是觉得冷,这是属于孤单寂寞的冷,是我的灵魂深处在发冷。我蜷缩起身体,我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卫青的心和他的体温,这世间怕是没有其他的什么可以温暖我了。   如今,在不知不觉间我对他的贪恋和依赖,尽然已经如此之深了。   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厨房的锅里是卫青给我暖着的饭菜,虽然我并不想吃,但还是强迫着逼着自己吃一点儿。   西院很是安静,没有哭灵之声,似乎也没有亲朋前来吊唁。我想我是不是该去吊唁一下呢?刚起身准备,又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去了,我去不去的又能怎样呢?再说我以何种身份去呢?难道就以邻居的身份吗?怕是像我这样单身的独居女子来说,也并不合适吧。   那日清晨的雪,果真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之后,天气就一点一点暖和起来了。卫青堆得雪人也融了……   李家的那位妇人的葬礼只草草的七天就结束了。我很是诧异,难道在京城长安,上至皇帝,下至黎民,丧葬仪式都是从简从速的吗?   季儿这一段时间都没来我这里。我也只有在夜里的时候,听见他哭闹过几次。昨夜他又哭了,哭了一整夜,我起来几次,都想冲到西院看看他。可是,最终还是作罢。我知道他太小了,过了年不过才刚刚五岁,他这个年纪还离不开母亲的啊。   我忽心想起,咦?怎么这么多日没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不是说那孩子是没有事儿的吗?难道……我不敢往下想了。   真想过去问一问,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关心人家家里的事情呢?手里握着的是李家妇人送给我的丝帕。看着院子里,不久就要再次发芽的桑树,道:“今年,你们没有用武之地了,采桑养蚕的人不会再来了。”   这日傍晚,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是季儿来了。才十数日的光景,他瘦了好多,可见没娘的孩子,过得十分不好。他见我开了门,进来,站到我身边仰着头看着我,虚弱的说道:“姐姐,我饿。”   我看见一段时日不见的他,尽然憔悴成这个样子,甚是可怜。一下子心疼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可他却很沉静的看着我说:“姐姐。”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牵着他往屋里走。他并没有跟着我哭,我想他哭了这么多天,大概已经麻木了吧。让他坐下先吃些点心垫垫,就一边擦着泪一边下厨给他做些饭菜。   准备好了饭菜,看着他狼吐虎咽的吃着,又是一阵心疼。看着他吃完,我给他擦擦嘴,又给他倒了杯茶。道:“昨晚你又哭了对不对,你二哥呢?”   季儿点头不语,一会儿才道:“二哥前日离开,只说到窦太主的府上……有些事,要当面拜谢,去去就来。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我昨晚等他等得着急……”季儿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再说不下去。   想来倒是我想错了,他不是麻木了,他是一直忍着的,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忍着。可怜他小小的年纪……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我想起昨夜季儿的哭声,那样无助,那样让人揪心,有些自责自己怎么就没冲过去。心疼道:“所以你哭了一整晚是吗,你怎么不到姐姐这里来呢?”   他二哥前日就出门了,出门时说去去就来,想必是临时起意,也没给季儿准备下什么吃的。却不想因何事,被缠住不能回来。已经两日了,季儿也是饿了两日了吗?   季儿哽咽的很厉害,已经说不出话了。我将他抱在怀里,收拾好情绪,安慰他道:“好孩子,别哭了,你二哥肯定是有急事被缠住了,不能及时回来。此刻,他怕是比你更急呢。好季儿,以后你二哥要是有事不在家,你就来找姐姐。”   季儿在我怀里,懂事的点点头。我又有一事浮现心头,试探道:“对了,你……你母亲给你生的小弟弟呢?”   季儿整理好情绪,直起身说道:“我娘亲给我生的是个妹妹。”   “啊,是妹妹?”是女孩子啊。   “她,被接到窦太主的府上养着了。”   “哦,这个窦太主是……”   季儿擦擦眼泪,虽然还在不停地抽泣,可脸上却十分的认真样子,说道:“窦太主是我们家的恩人,我娘亲以前给我说过,我们家多亏窦太主的照顾,我们家的这处院子,也是窦太主赏赐的。”   由于我相关知识的困乏和消息的不灵通,我当时并不知道窦太主所为何人。只心道,这位窦太主,倒真是个善良之人,许是一直帮衬着这一家人吧,连季儿这般小小的年纪都对他感恩在心。   季儿提起娘亲又哭起来。我只能再将他轻轻揽入怀中,拍着他的背哄他,就像以前,老夫人拍我的背哄我一样。想起来,老夫人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却一次也没有回去拜祭过她。我总以为自己是拿她当亲娘看待的,如今思来……也是,毕竟我们不是亲生,我对老夫人的感情,终究不是季儿对他母亲一样的啊。我到底是凉薄之人。   我将下巴滴在季儿的头上,轻声说道:“季儿,这些日子,我没有去看你,一次也没有,连问都不曾问一句。你……是不是心里怨恨我。”他要是不恨我,怎会等了两天,饿的受不住了,才想起来找我呢?   季儿摇头道:“没有,姐姐是未嫁且独居的女子,这些事情理应避嫌的。”   季儿这样说,我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只是季儿尚且还小,这样的话,这样的道理自然不是他能想到而说出来了的。我道:“这些话是你二哥说的吧。”   季儿忽然从我怀里退了出来,低着头不肯看我,好一会儿,才说道:“是。我,我……我其实怨恨过你,我说给二哥听了……二哥就这么告诉我的。”   我抚摸着他的头说道:“季儿以后你就在姐姐这里吧,你二哥有差事要做,总是照顾不到你的。”   “不,季儿已经长大了。季儿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季儿红着鼻子和眼睛,倔强地说道,一副小男子汉的样子。   他那副样子搁在以前,我会觉得好笑,如今只是心疼。没了娘的孩子,总要学的自立自强,早早长大学着如何在这个世上生存。   “那你还饿的哭。”我用手帕子捏捏他的小鼻子,擦了擦他的鼻涕,道。这话不是在嘲讽他,只是在提醒他,他毕竟年幼,还不是要强的时候。   他害羞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季儿又坐了一会儿,就要回去。我道:“回去做什么,你二哥又没回来,你回去也是一个人。”   他低着头说道:“我正好回去等二哥回来。”   我道:“在姐姐这里也能等的。”   不知又如何触痛了他哪根神经,季儿忽的咧嘴开始哽咽着呜呜哭起来,泪水流了满脸。我红着眼睛再次将他抱入怀里,他在我怀里抽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道:“我要回家去,家里有母亲的味道。”   我心里一痛,道:“去吧,饿了就到姐姐这里来。”   他擦着泪,点点头走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我轻轻地哼唱着,轻轻地哽咽着,我想我的妈妈了……   妈妈,我的妈妈,你可知道女儿还活着,在两千年之前的汉朝活着,你可……知道我还活着……孤独的活着……若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因为一次背叛,而一时冲动的丢了性命,抛下你和爸爸,就这么离开了。   西邻的二公子,差事也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繁忙。自那日以后,也再没出现多日夜不归宿,留季儿一人在家的情形。倒是时常在家陪伴季儿,所以季儿也不总在我这里。其实我倒是希望他常来我这里,照顾季儿的那段时间,我是把他当亲弟弟对待了。我一个人,有他陪着也是好的。   人间芳菲四月天。小池里的荷花长出新的荷叶了,尖尖的角,很是惹人爱。去年养在池子里的小鱼,这一冬都冻死了,一条也没剩下。卫青又给我捉了新的小鱼,放在池子里养着。桑树也出了新叶,一大片一大片嫩绿嫩绿的。西邻院子里的樱花开的正是意浓盛极之时,花瓣又随风飘了我一院子。   我立于小池边,看着西院,这一树的樱花,真美……   “姐姐。”   我循声回头看,笑道:“季儿,你今天来的有点晚。”季儿平时都是早膳的时候就过来的。   “姐姐,我要走了。”季儿站在门边也不进来,小声地说道。   “去哪里?”我面带疑惑,上前几步问道。   “回中山(今河北定州)老家和我大哥一起生活。我二哥说以后他公事渐渐多了,留我一人在家总是不方便的。”季儿抬头看着我道。   我看他脸上不情愿的样子,也明白了,此事并非他所愿。道:“其实,你也不想去对吗?你可以和你二哥说说,不要把你送走,我可以照顾你啊。”   季儿像想起什么,忽的一抬头说道:“对了,姐姐,我二哥就站在门外呢,他说想当面拜谢一下姐姐,谢姐姐一直以来对季儿照顾有加。”   我看着半开的门,把声音提高,道:“孤男寡女见面多有不便。还请二公子回去吧。”   果然,那二公子回话道:“姑娘,在下并无不礼之心,只想当面拜谢。”   我顿了顿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必了,当面拜谢实在不妥。公子谢意,小女子已经心领,还望公子也不必记挂在心。我对季儿的照顾出于真心自愿,并不曾想着要二公子的感谢回报,我一个独居女子,你一个单身儿郎。萍水相逢,还是不见为好。”我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   门外沉寂了一会儿,才闻二公子道:“姑娘话已至此,在下多说亦是无益。在下这里一物,本想亲自交给姑娘作为答谢,现在交由季儿奉上,还望姑娘万万收下。”   季儿已经听话的受了他二哥的意思,拿着一个锦盒跑过来交到我手上。我拿着锦盒一番思虑,如若再次拒绝这二公子的谢意,反倒是显得我是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且有些针对二公子本人的意向了,既不近人情也太过失礼。于是,便留下那锦盒,道:“多谢二公子。”   “不敢不敢,姑娘既已收下,在下心愿已了,这便送季儿去我大哥那里了,这便告辞了。”我听见有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怕是这位二公子说完,还行了礼的。   心里又对他生了几分好感——虽然我是看不见他的,可是他的礼数全不因此而废。此为品德上佳之人,我心中甚喜与他结识为知音。季儿听了他二哥的话,也跟我告了辞,转身就走。   我不由的上前拉住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抱住季儿,道:“姐姐舍不得你。季儿,你要好好吃饭,好好长身体,还要好好听你大哥的话。”   季儿,点头哽咽道:“姐姐我会的。”   给他整理一下衣服,才恋恋不舍道:“去吧。”   看着季儿轻轻掩上门,消失在门口,我心不免失落,已经习惯季儿每日到我这里玩了……   我打开锦盒,是一只成色上好的玉笛。这礼倒还真是重了些啊。   季儿走了,我又是一人了。有时孤独是会摧毁一个人的,寂寞却是会让人上瘾的。好长一段时间,我甚至连练习歌舞,弹琴谱曲这些日常的事都提不精神去做。连卫青都说最近觉得我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团悲伤的雾里,总是一脸忧虑之色。他看了我这幅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   这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这是怎么了,年纪轻轻的,干什么活得这样压抑,就像一个垂朽的老人,一点朝气一点活力都没有。做什么总是思虑忧伤呢?已经是活过一回的人了,好些事都该想的通彻,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打起精神,这次才不要那样平凡的活着,我要活的精彩,我要活得漂亮,更要活的快乐。   于是,我决定再次回到平阳长公主府上当差。 第40章 第四十章   平阳长公主听说我要回她府上当差,自是一百个愿意,可还是一副吃惊的样子,道:“你如今已经是脱离伶籍的自由人了,不必再做伶人倡伎,何必再来本宫府上做些低贱之事儿呢?你只需时常来往本宫这里,给你那些姐妹送些新曲就够了。本宫自是少不了你的赏赐。怎么……”平阳长公主说道这里,一脸的疑惑。   我俯身叩拜,回话道:“如今先帝已经辞世,奴婢便无依无靠了,虽说是自由之身,但在这长安城里,却终究是个无根之人。长公主原本是奴婢的旧主,这些年对奴婢也照拂又加,奴婢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回到长公主身边是好的,还请长公主勿要嫌弃,多加庇佑。”   平阳长公主听了我一番话,喝了口茶,缓了缓,道:“你既如此说,本宫便答应你就是。只是先帝虽已辞世,可是生前的旨意却还是有用的。先帝既已下了赐你自由之身的旨意,本宫也是不能私自废弃的。如今本宫便允你以自由之身入我府上当差。和你那小师父韩公子一样,白日里不得空便罢,若是闲着便到本宫府上做事,晚上回自己的私邸居住。这样可好?”   像小师父一样,若是闲着就来府上做事?哇,那岂不是有很高的自由度吗?平阳长公主这个安排当真是极大的恩典了。   “多谢长公主大恩,奴婢无以为报……”我连忙谢恩。   平阳长公主,见惯了谢恩的样子,不以为意,端着架子,说道:“行了,说到底不过是先帝的恩情。至于,本宫的恩情,倒是很容易回报的,你只要给你的那些姐妹们多作新词谱曲,把你的那些才能,毫无保留的全都使出来。便算是你回报本宫对你的恩情了。”   如此我便又回到了平阳长公主府上,虽然兜兜转转,又回来了。看似回归起点,可是这其中的际遇,却不是一般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说来,如今我的在平阳长公主府上的身份待遇,也真不似以前了,平阳长公主特赐了我一块儿腰牌,准我凭此腰牌出入。又感念我的私邸离平阳长公主府有些距离,来回奔走甚是疲累。就特许我乘坐,平阳长公主府府上平阳侯的家臣才能乘坐的马车,上下班儿。有公车接送,我自是得意万分。   这还得多谢先帝啊,他身前那般看重我,宠爱我,想来平阳长公主自然都看在眼里。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景帝去世了,他的恩泽还在,平阳长公主顾及这些,才肯恩佑我。当然我自己也是有点才能,让平阳长公主瞧得上的。   还是赶紧多写点曲子,奉上去吧,如此才能保持恩典长久不衰。   如今的卫子夫已经不是我初见时的那个十来岁的瘦弱小女孩了。早就出落的面容姣好,身姿曼妙。俗话就是,□□,该有肉地方有肉,没肉的地方就很瘦的大美人了。   经过这些年,伶人的几番去粕留精,能留下来的“老人”都是出类拔萃的,都凭借美貌或一技之长,成为府上伶人中的中流砥柱。   子夫的其他技艺虽不是伶人中拔尖的,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下去的,且其声音美妙,尤善歌唱,是平阳长公主府上一等一的讴者高手。再加上她美丽的容貌,就算身为女子的我,因为被她深深吸引。更何况是身为男子的热血青年武帝刘彻。她注定是那个男人在百花丛中,一眼就相中的女人。   我不禁有些自惭形秽,想起当年我还在平阳长公主府上坐伶人的时候。那般刻苦练习,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这里的佼佼者。只看如今,真正成为月亮浩然于正中天,使其他星星黯然失色,隐入夜空的,却是卫子夫。   不过卫子夫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敢确定。毕竟我的那些评价,只是我个人先入为主觉得她是将来皇后,才给出的观点,可能与他人有所出入。   因为卫子夫在府上并没有受得过高的关注,其地位当然不如技艺稀疏却际遇不同的我。她总是低调不起眼,却也不容别人忽视,所以当她被武帝刘彻,看中的时候,大家既觉得惊讶,也觉得理所应当。   我想可能是她的性子使然,也或许是我先知后事,而过分的关注她,倒忽略了其他优秀的伶人吧。   卫子夫对我热情了很多,不过她的性子再怎么热情,也不过是那种拉着你的手点头笑笑,说些多日未见你又高了又瘦了之类的话。再就是拉着你坐下,倒杯水请你润润喉之类的举动了。倒是不会像我一样咋咋呼呼,张牙舞爪的抱抱这个,楼楼那个的,嘻嘻哈哈叽叽咋咋说个不停。   总归她是要做皇后的人,而我,无所谓了,开心就好。   自景帝驾崩以来,这大半年时间我都没到长公主府上来,府上倒是添了不少新人,质量也是颇高的。   看来新帝登基以来,平阳长公主也在不停的为她的弟弟——汉武帝刘彻,扩冲着后宫预备军。这些新人我虽没见过,但她们大概对我是有些耳闻的。她们都在远远的地方看我,小声嘀咕着。我颇有一种,身为学姐受学妹们仰慕的感觉。   更好笑的是,我听说有人模仿我去上林苑假装游玩,期望能巧遇贵人,却被人赶回来了。平阳长公主觉得丢人,还将那些不长脑子的赶出了府去。唉,她们也不想想,我当初去上林苑是帮着卫青牧马去了,能遇到上位之人顺属巧合。   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了上林苑又是唱又是跳,一看就是另有目的,还没惊动贵人,先警觉了侍卫,那些尽职尽责在上林苑巡逻的侍卫不驱赶她们才怪呢。她们没挨揍,多半是侍卫看在她们长得还不错,又是平阳长公主府的出身。   凡事都不能太刻意,她们要是老老实实,低调调调的赏个风景,别闹这么大动静出来,或许也有一番际遇。   我和子夫说说笑笑的去琴室拿了琴,回来正巧遇见了我的小师父。子夫还要去练歌就先行告退了。   小师父见了我很是高兴,道:“静儿许久未见,我还以为你闭关修仙了呢,我手上可是没有新曲子了,你若还不快些送些上来给我,我便不认你这徒儿了。”   自从小师父看到我作曲的才华以后,便不再教我乐器之类的技艺,只隔三差五的管我要曲谱。以前都是趁着我到平阳长公主府上学习的空讨些曲谱。眼下我有大半年没来平阳长公主府上了,他一个男子又不好去我的私宅,想来他手上是没新曲子了。   我已噘嘴,假装生气道:“天下还有管徒儿要曲子的师父吗?你先前还会作些曲子,如今却比徒弟还回偷懒了,只会催促徒弟,等着徒弟的。”   我总这样奚落他,小师父听惯了也不恼,笑道:“你这些时日到底干什么去了?莫不真是修仙去了?”   我立即一副仙人的神情举止,说道:“是啊,本来都已经大功告成了。可凌霄宝殿上,人家玉皇大帝说我俗事缠身,暂时还不能位列仙班。所以我又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只是去感悟生命,思考人生去了。倒是有时我会掐指算算,我的小师父去给我找师娘了没有。”   小师父把琴摆好,叹口气,道:“哎,又开始说些疯话。曲子拿来。”   我们总是这般相互打趣。如今我和小师父之间的师徒关系,逐渐发展的更像兄妹或是朋友关系。只是还保留着师徒的称呼而已。   我之前每次来长公主府都是把谱写的新区新词交给小师父,大多时候他都要加工创作修改一番。和其他的乐师进行排练,之后再和教习讴者合作交给伶人们演唱。还要给教习舞者弹奏,以便排练新舞供伶人们练习。   各个环节哪里都是少不得小师父的。加之他本身就是平阳长公主格外看重,高薪聘来的,所以这么些年要说这公主府上谁最吃香,大抵就是我的小师父了。   先前,我那首《精忠报国》的曲子,也是协律大人特地委托小师父去编排的。到底他是我的师父,又在宫里行走多年了,本身也是颇有些才能的。让别人编排,怕是折了小师父的面子,到不若送他个人情。这协律大人办起事儿来,也颇为市侩。   当时这首曲子深得景帝喜爱,在军队中甚至民间也轰动一时。小师父也因此得了很多赏赐,所以对我心存感谢,也更加看重我。说到底,倒是我该谢谢他,当初要不是他亲传谱曲的技艺,我哪能有今日的这般自由惬意啊。   人果然是不能把自己封闭起来的,人是要多与别人交往交流的。在平阳长公主府过了一段日子,一直以来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如今一下子,烟消云散。   人说,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这话倒不假。   在长公主府上,我每天和卫子夫,以及其他姐妹又在一起探琴练习歌舞,学习背诵诗词歌赋。这些都是以前觉得很辛苦的事儿,如今却觉得是最简单快乐的事儿了。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我和小师父,一起又谱了很多新曲,很多时候都是我哼一段主旋律(前世的歌,我真的忘的差不多了),他记下来,丰富加工一下。   有时我和小师父刚谱写好新区,填好词,我就会迫不及待的叫卫子夫过来唱。小师父又得了我的暗示,根据她的气息唱法,做一下调整。这样无论如何,卫子夫都是唱的最好最得法的。慢慢的平阳长公主对她也是更加关注了,赏赐也多起来。   就这样夏去秋走冬至,日子快的如梭。   我们三人更加默契了,卫子夫往往不必再过来我那里试唱。小师父作的曲子都是以她的气息唱法为标准的,她只要拿过去开口唱就好了,甚至都不需要练习。   我私下里叫我们三个是金曲铁三角,小师父对这称呼颇有些呲之以鼻,卫子夫却是不在意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平淡无奇的三人,会发生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之事。   小师父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不知何时他看卫子夫的眼神变了,那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神。那是,卫青看我时的眼神。我内心惊惧不已……   唉,想一想,像卫子夫那样的女子,天下有几个男子是不为所动的呢?   所幸小师父掩盖的极好,而且看卫子夫的样子,怕是也对此一无所知。那么除了我大抵还没有人知道,即便是小师父半人也应没有洞悉我发现了他的心思。即便这事儿刚漏出一点儿苗头,我心里已经惴惴起来,我要赶在一切发展到无法阻止之前,做一个很好的终结。   后悔,当真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叫上卫子夫呢?原也只想着帮她一把,让她在平阳长公主府上展示才艺,被贵人重视起来,才叫了小师父一起来帮她。谁知……终究多此一举,竟是画蛇添足了。   我可没听说过,卫子夫在服侍刘彻以前,还有过什么情人。唉,若是由于我的擅自做主,在历史的长河里,无端端横插了这么一杠子,真是头疼,那不就是更改了历史了吗?   所幸事情还没超出控制,还没有偏离历史的主线。我要及时纠正,然而这要瞒住所有人,包括小师父,也包括卫子夫,和其他更不应该知道的人。如此要细细的振作思量一番,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将这段本不该发生的孽缘剪了。慢慢来,可也不能太慢,更不能操之过急……   如今写了新的曲子,我会主动送到卫子夫那里去,尽量减少小师父见她的机会。小师父来平阳长公主府更勤了,风雨无阻的天天点卯。作为孽缘终结者的我,自然也要辛苦的跟进。比上班还辛苦,都不敢给自己放个节假日,生怕一眼瞅不见,这两个人就如何如何了。   这段日子,我盯得紧,只看着那边厢,卫子夫倒是没什么异样。可这边厢,小师父却因为我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阻挠而整日闷闷不乐,经常一个人发呆,还走神,有时候完全听不见我在说什么。还总是看门口,一有个南来北往风吹草动的,他必是第一个抬头看看……哎,这就是害了相思病的全部症状啊。还好是单相思,把他这头的热火灭了就行了。   小师父神伤了好一阵子,来平阳长公主府的日子渐渐的少了。听他说是要到宫里侍驾,总之我不管什么理由,只要他能和卫子夫保持距离,一起就都会好的。   唉,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总归是我的不是……   小师父,你若是看上的不是卫子夫该多好。平阳长公主府上这么多女子,你看上谁,徒弟我都会去给你说媒的。   小师父,会好起来的,长痛不如短痛,我早知这是苦果,所以才狠心结束了你的眷恋。莫要恨我,我是为了你好,为了卫子夫好,为了我们大家都好。唉……   这才几年的光景,我们都长大了。马场的陈大叔尤其的坏,自打知道我是个丫头后,又因着卫青的关系,总和我开玩笑,叫我是卫青的小娘子。他一带头,马场那些和卫青要好长辈兄弟,都跟着起了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去马场了。   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嗯,卫青的小娘子,这个称呼,我喜欢。   卫青说,我的小马驹有了自己的媳妇儿了。不过它并没有过我想象的那种三妻四妾的种马生活。听说是,我的小马驹看上了一匹皇家马场雌马。并只愿和这匹雌马配种,其他的雌马一概视而不见。马师们用了好多办法,试了很多回,皆是无功而返。   我听了,觉得很是惊奇又有些自豪,还很开心得意。我的小马驹果然不是那种马尽可妻的种马,我就喜欢这种专情的。不管是人还是马,对情感专一的最是难得。   汉朝以冬季作为一年的初始,所以以十月为岁首。这一年十月刚到,新登帝位的刘彻,便下诏以建元为年号。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使用年号为纪元的皇帝,自此各朝各代一直延续至民国。   我知道,他还会有很多第一去开创,而我只是见证者。他注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帝王,他的朝堂之上,人才济济,随便哪一个提溜出来都是在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他的后宫之中,更是美女如云,故事不断,陈阿娇的金屋子自是不必说了,给王夫人招魂,玉搔头的李夫人,子贵母死的钩弋夫人……等等,任意一个提出来,都有道不尽的传奇佳话,凄美传说。   正月里,忙完了,平阳长公主允了我几日的假。   我从平阳长公主府上出来,乘坐马车回私邸。坐在舒适的马车上,摸着袖兜里,今天又得了的赏赐,想着今晚又能见着卫青了,心里很是开心。   马车安稳地行驶着,忽然速度慢了下来。我在车里不由的问道:“怎么了,大叔?”   车夫大叔道:“刚才经过一个路口,窦太主家的车拐到我们前头去了。窦太主可不是好惹的,我看我们还是慢一点,跟在后头,离他们远一点的好。”   窦太主?我听着熟悉,细细一想,才想起来,这窦太主不就是季儿一家的恩人吗?   我见身为平阳长公主家的家奴,车夫大叔竟如此忌讳这窦太主,便知窦太主来头不小,心里更加疑惑,道:“大叔,这窦太主是什么人啊?”   车夫大叔,呵呵一笑。“你连窦太主都不知道,虽说你年纪小,有些事儿你是不知。可这长安城里下到刚会走的孩子,哪个不知道窦太主是何许人?”   我掀起帘子,道:“大叔,我还真不知道,这窦太主名气真的很大吗?”   车夫大叔哈哈一笑,道:“这窦太主是先帝爷的同胞长姐,当今太皇太后最从爱的女儿,当今皇上的亲姑……”   我不等他说完,便脱口而出,道:“就是馆陶大长公主!”只是……她什么时候改姓窦了?   “然也。”车夫大叔一副老夫子的样子。   馆陶大长公主,怎么又叫窦太主呢?我刚要说话。只听大叔又道:“哎,今儿窦太主这是要上哪啊。怎么好像和咱们走的一条路?”   我心里既然生了好奇,必然会问到底的。车夫大叔原本就是喜欢聊天的人,这下便开了话匣子。   原来,这太皇太后的爱女,先帝的姐姐刘嫖,封地是馆陶县故称馆陶公主。后来嫁与堂邑侯为妻,先帝登基后赐封为大长公主,故又称堂邑大长公主,也被称为馆陶大长公主。   如今武帝刘彻及皇帝位,刘嫖因为女儿是皇后的关系,身份地位更加尊贵,又因为母亲是窦太皇太后,于是便受尊称为窦太主了。   想来平阳长公主也是一样的,平阳长公主在嫁与平阳侯之前不也是以封地为号,叫做阳信公主吗?那以后……额,她要是能活到汉昭帝即位,是不是也可以加封为王太主什么的?   唉,这古代的人就叫就这些繁文缛节,这尊称不断的换,倒把我绕晕了。   一会儿便到了我家门口,车夫大叔“嗯”了一声,我一边出了马车车厢,一边扶着他下车,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也没再问。我下了车,和车夫大叔道了别,目送他离开。   转身要回家,却忽的下起雪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很少见过那么大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我伸出手接着雪花,突然觉得像是在下花瓣雨,仿佛回到了那年,和二哥三哥一起摘桃花的那一天。我掩去心中的伤感,努力感受着快乐,开心的转起圈圈来,呵呵的笑出了声。   伸手去接雨水,去接雪花的举动,大抵被小说,电视剧里的女主们都做烂了。可是真到了这个场景,这个时候,你还是忍不住去做同样的动作。   雪花太美了,真的忍不住伸手去承接,真的不想让它飘落到地上。   雪花在我手上化了……我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转身去开门,却瞥见在我的不远处站了一位身着白衣和青哥哥差不多一般年纪的男子。不知这位公子在此站了多久了,看着他站在李家的门前。我当即明白了——他怕就是李家的那位二公子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我含笑看着他不语,一如他含笑看着我不语一样。   终于还是见面了,其实之前他多次要求见我面,我都一一拒绝,并非刻意难为他。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是独居的未嫁女子,礼数在那里限制着。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把什么礼数放在心上呢?只要自己坦荡,我害怕别人说些什么吗?   归根结底的原因——不过是一直以来,心里都是极其害怕和李家二公子见面的。怎么会害怕呢?嗯……就是有点儿……嗯,那种心理,就像前世见网友是一样的。就怕见光死……   我一直和他传书对诗,琴笛合奏,视他为知己知音。更重要的是我想象力太丰富,在我心里他早已是一位男神般的人物了若是现实中的他,和我想的差距太大,我该怎么办?   越想和他见面,却越是不敢。越是不敢与他见面,就越把他想象的更加美好,所以最后再不肯见上一见。就是怕见了面……打击太大,我怕承受不起。   如今,看着宛若谪仙般的二公子。我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太多了,早知如此,何必纠结成那般。   “你是……”忽然,我发现他是那么的眼熟,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兴奋道:“是你?”我惊奇的发现,他不就是两年前,我第一次进宫觐见景帝时,看见的那个宛若谪仙的白衣小乐师吗?如今的他,风姿更加绰约。   看他笑而不语,我猜到他怕是早就认出我了。   了然于心,我们相视一笑。想不到,真想不到,原来隔墙而居的居然是他。   知音相见,自是不用多言。   他慢慢向我走了过来,在漫天的雪花簇拥下,他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的发丝轻轻飘起,他的笑眼迷离。我不知怎的,竟突然紧张起来,手在披风里握紧又握紧。他走了几步,离我还有两米的地方,停下来。毕恭毕敬的,合手行了一礼,道:“在下斗胆,敢问姑娘芳名。”   我微微一愣,这是当年,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那年,隔着墙,他和我斗诗斗曲之后,便问了这就话,我那时回绝了他。   我屈膝福身还礼,笑道:“小女子李氏,单名一个静字。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他浅浅一笑,道:“在下……”   “二哥你的玉佩找到了吗,你还不进来吗?”季儿从门里探出头来。   我见是季儿,高兴的道:“季儿,你回来了?”   “姐姐。”季儿一看是我,出了门跑到我身边,抱住我道:“姐姐,二哥才接我回来。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我抚摸着他的头说道。   “二哥,你许久不进来,是因为看到姐姐回来吗?”季儿后过头去,对他二哥说道。   季儿如此一说,李家的二公子微微有些面色红晕。我以为他会因为季儿的无忌童言而手足无措的,没想到他只是淡然地解释道:“啊,刚才下车之时,不慎掉落了玉佩,所以方才出来寻找,不想遇见了李姑娘,并非……啊,还请姑娘莫言见怪。”   我见他手里确实还拿着块玉佩,又见他虽极力表现的镇静,却还是不由得握紧的手。想到,许是之前我几番拒绝见他,让他心生龃龉。   “我并未多想,公子也莫要多心,即是邻居,出出进进,总有相见的一日。我之前拒绝公子,只是……”我想到以前确实有些生硬,倒不好意思起来。   “姐姐,之前你们遇不见是我二哥刻意躲着你的……”   “季儿。”二公子叫住了季儿。季儿一笑,便不说了。   “季儿,你说。”我抚着季儿的头,道。   季儿看了看他二哥,一笑,不管那二公子眉眼间的的暗示。轻轻道:“一开始时,我二哥出门若是恰巧碰上姐姐也出门,就会回来,在门里站一会儿,等姐姐走了在出门,回来时也都是等天黑才回来。后来,了解了姐姐出入的时辰和习惯,才……”   那二公子又忍不住,制止道:“季儿!”   季儿是童言无忌的。不过我倒是,难得见到谪仙一般的人物,会有如此窘迫的时候。心里竟有些坏坏的暗爽。不过对那二公子的细心,也生了感激之情。   是啊,我们做邻居的时间也不短了,若非不是他刻意为之,我们怎会今日才相见。我笑道:“即是邻居,总会相见。”   “姑娘,在下岂能不知姑娘的不便之处。只是在下方才见到姑娘,认出姑娘乃是那日夜宴之上惊艳四座,让我等御用乐师汗颜的奇女子。一时心中高兴不知如何是好,又见姑娘旋转于雪中宛若仙子,看的有些入迷,呆立于此,倒教姑娘见笑了。”他的脸又微微一红,这幅样子倒真真儿是邻家大哥的样子,一点儿仙人的气质都没有了,倒是显得更加亲切了。   我也不再端着架子,笑道:“公子谬赞,我哪里宛若仙子。”我如今才不过十来岁,怎可以仙子比喻?二公子听了,只笑而不语。我又道:“倒是你我比邻相居,又传诗斗词,琴笛合奏,我早已视你为知音。我若早知我们曾今竟是见过面的。也不必拘泥于礼数,这般多番推脱,倒是还请公子见谅。”   季儿站在我二人之间,奇怪道:“姐姐你以前就认识我二哥了吗?,二哥你也早就认识姐姐了吗,比我还早我?”   “是。”我二人异口同声道。   “那你们……之前……”   我们想到此前我二人的种种避讳,不禁哈哈笑起来。这事儿说起来是缘分使然,说起来是造化弄人,说起来也是无巧不成书啊。   忽想起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还不知公子名讳。”   “啊,是在下的疏忽。在下,李延年。”他又行礼说道。   “啊,你是李延年,你就是李延年?!”头脑中关于李延年的标签词汇一下子全部涌现出来,阉人音乐奇才,刘彻的男宠,李夫人的哥哥……   “姑娘……听说过在下?”他看看我的表情,小心的问道。   看着他一副莫名的样子,我可以想象,大概此时我的表情不是一般的惊讶。李延年又小心的问道:“有何不妥之处,姑娘可是听了什么有关在下的什么言论……”   “不,是听我小师父说的,我小师父你该是认识的。”他想了一下,点头称是,张了张嘴,好像是要问什么,终还是没能问出来。   我又道:“他也没说什么,就是经常和我说起,有个叫李延年的乐师天赋极高,他很是敬佩。我也是经常听他提起,才对你的名字有些印象。”   他像松了口气一般,眼神有些闪烁,道:“不敢不敢,你们师徒二人才当得起天赋二字……只是,如今想起来,我平日里倒是和你师父,走动的不是很多。我也甚是佩服你师父的才艺。呵呵,和你师父相比,在下实在名不见经传。”说到最后,他竟有些脸红。   “李公子过谦了。”   这位李公子真是,文质彬彬,谦谦有礼。如此知音,倒是我的福气。加之今日本来,我的心情就好的不得了,没有因为他叫李延年而心生排斥,反而对他的印象很好。   却怎么也不曾料到,即使这场邂逅是那么的唯美,我与他却始终还是一场孽缘。这美丽的雪中重逢,从一开始就染上了冬日里的萧瑟肃杀。然而当局的人儿,却并不知道。雪花似花而非花,见不得一丝强光见不得一丝温暖,更加不会结出果子……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我又低头看了看季儿,天啊,这就是以后会因秽乱后宫,而连累李家灭门的李季?   我一时思绪一行万千。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看着季儿可爱的模样,我顺口就道:“我在想,快一年没见了,怎么不见你长胖啊?”   “那我长高了吗?”季儿在我面前转了一圈,让我看。我打量一番道:“嗯,倒是长高了不少了呢。”   季儿听了,哈哈一笑跑开了。我瞥见他眼里的一丝忧伤,来不及细想。   李延年,看着跑开的季儿笑道:“季儿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我倒是喜欢季儿的性子。啊,对了,你当初不是因为公事繁忙不能照顾季儿才送他走的么。如今怎么又接回来了?你现在有空闲照顾他了吗?”   “这次本是去看望他的,可是季儿非要跟来。我只好带他回来了。只思量着过了年,再做打算。”   虽说和李延年曾今见过,平日因着季儿的缘故也有些交情,私下又互引为知音知己,可毕竟是独居男女。站在家门口的巷子里,不乏有人经过。说话久了实为不便。况且我也有些冷了。   我们便行礼告辞,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我关上门,心里多少有些雀跃,脚步也轻快起来。拔开小炭炉的炉门,炉火一会儿就燃了上来。   原来一直和我传书的,就是那个谪仙小乐师。哎,花痴如我,能见到如此帅哥,心里怎么会不美啊。   可是又一想。他怎么会是李延年呢,怎么就是李延年了呢?在前世我看过的影视作品里,李延年大多是一幅以色侍人,媚惑皇帝的奸佞形象。和我今日所见的,怎么也是不一样的。哎,要不是亲身穿越到汉朝亲眼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李延年是一个如此风姿出尘,颇有仙气的倜傥美男子。和他平日里交往,我也是能觉察到,这位知音的心思是澄明如水的。只有如此心性,心无旁骛的人,琴艺以及音乐方面的造诣,才能如此之高吧。   回想起刚才见到的他画面,我不禁又泛起花痴来。从他的身上我看不出一点男宠媚主的小人失态。啊,原来他是这样的一个人物。怪不得汉武帝刘彻会如此喜欢他,让他做乐府协律都尉什么的。对啊,为什么一定是李延年去勾搭刘彻呢?说不定历史的真相是刘彻强占了李延年呢。不说有种说法,说是我们家的卫青也没逃过刘彻的魔爪吗?想到此处,心情又跌楼谷底。   不过,在我看来他和卫青到底是不同的。虽同是帅气的美男子,卫青是意气风发,少年英气。而他是另一种不同的男子气度,谦谦有礼,文致儒雅……   算了,何必拘泥于史书上的几行言论呢?不管历史怎么评说他,在我看来,他就是邻家与我桑叶传书,琴笛合奏的知音,他只是我认识的样子,就只是这个样子,和历史无关,和他人的评说无关。   嗯,大帅哥,大帅哥……心情真好。   正在不停地歪歪中,卫青神色匆匆地推门进来,道“静儿,我二姐要生了。我要回去帮忙,过来和你说一声,今天就不能来陪你了。”   卫青很少有这样的神情。一说起生孩子,我就想起隔壁的李家妇人。不由得向西邻院子看了一眼。卫青也看了一眼,眼里又多了一份恐惧。   我们都想到了——生孩子是很危险的事儿。   “我也去。”我说着已经起身披上了斗篷。   “好。”卫青的痛快是我最喜欢的,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把时间放在犹豫不决上。   路上我问了一下卫青的情况,卫青也说不好。毕竟他一个十四五的小男生,对这些事儿是不懂得去。只说他找了产婆,之后就来找我了。   还没进门,远远就听见,卫青的二姐卫少儿的哭喊声。那哭喊声,我听着只觉得怪瘆的慌。   见子夫正在烧水,想起今天她刚好放假回家省亲。我向她问了好,急急进了屋。   “卫大娘。”一进门,卫青的母亲正坐在那里焦急地等着。   “静儿你来了。”她看见我来了,努力挤出一笑。   卫少儿在内室生产,我们坐在外室。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问道:“二姐,这样已经多久了。”   刚好进来的子夫,放下手里的一盆热水,道:“我和弟弟从长公主府上回来时,姐姐还好好的,才刚做上饭,姐姐就开始疼了。”   我心想那时间也不长啊。我探头进去,见接生婆站在卫少儿身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会说用力用力啊,什么的。   我听了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用力个屁啊,算算时间,现在怕是连一指的骨缝都没开。现在就开始用力,等到开齐了十指的骨缝,真该用力生孩子时,怕是连一点的力气都没了。怪不得古时候生孩子产妇的死亡路这么高。这些接生婆的基础知识竟然还不如我。   虽说,生孩子的事我没有经历过,但关于生孩子,我却有一段永远不可忘记的记忆。   前世我姐姐生孩子早产了,正好赶在我姐夫出差期间,身在外地,往回来赶已然是来不及的。那时,护士问谁陪产。我妈妈和我姐姐的婆婆,一个有三高,一个不敢进。于是,大姑娘一个的我挺身而出,大着胆子进去产房陪产。亲自见证了,我大外甥的出生。了解了生孩子的过程,也明白了这是一件多么吓人的事儿。   那还是我到这个世界前两个月的事情。由于太过惊心动魄,以致如今想起,当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女人生孩子太恐怖了,我好长时间没缓过来,还是霍让……唉,不提他。   我现在还有时会做梦,梦到和姐姐在产房里生孩子的情景,都是不好的梦,有时是大夫找不到了,有时生孩子的变成了我,有时是我怎么也找不到姐姐在的那个产房了……   看见接生婆那个样子我是真急了。我一甩帘子冲了进去,握着少儿的手,仿佛就像握着多年前的姐姐一样,道:“姐姐,你别慌,现在只是阵痛,还不到生的时候,你要放松不要用力,不痛的时候就休息一下。痛得狠了,实在忍不住了再叫出来。你现在和我一起呼吸,来跟着我做,呼呼吸,呼呼吸……”卫少儿大概是疼的狠了,紧紧的抓住我,疼得我差点流出眼泪。不过,她倒是很配合我。一旁的,接生婆,气道:“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你进来干什么,这不是你呆的地方,还不赶快出去。”   我也不回头看她,冷冷道:“闭嘴。”那接生婆让我堵在那里,气的往边上一坐,不语了。   说话间,卫少儿的这一轮阵痛就过去了。慢慢安静了下来,冲我无力地笑了笑。她慢慢说道:“静儿,谢谢你,我好些了。”   “你不要说话,好好休息,一会儿还会阵痛,而且越来越频繁,时间也会持续的越长。”我擦了擦她头上汗。   转头一看。卫青和卫子夫,卫大娘都进来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我道:“青哥哥,女人生孩子,你进来做甚。”   卫青一脸尴尬,又若有所思的退了出去。   又对为子夫道:“子夫姐姐,二姐还要好长一段时间才生,你去做些红糖鸡蛋来给她喝。我怕二姐没吃晚饭,一会儿该没力气了。”   卫大娘在一边看着我,许久,卫少儿又好些了,她才张嘴问道:“静儿,你怎么会接生?”   “不不不,我不会接生,只是以前在家的时候看的多了。”   卫大娘笑了笑,说道:“看得多就会了吗,我还生的多呢?再说我听青儿说你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种事虽然多,可怎么会叫你一个还是孩子的小姐看见。”   我嘿嘿笑道:“我偷偷看的呗。”   说话间卫少儿又开始疼了。   少儿痛了起来,我开始接着指导她调整呼吸,这才岔开了话题。   女人生孩子真的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尤其是在医疗不发达的古代。   卫少儿阵痛过去了,我叫接生婆摸了一下,“胎位正吗?”   那接生婆一听,我是行家,又仔细地摸了一下。“胎位有点不正,孩子的头还有些偏,只能听由命了。”   我心道,由命个屁。将少儿扶起道:“二姐你先不要紧张害怕,胎位略有不正,你要起来走走,要忍着痛,若是痛的实在受不了了也不要忍着,我们就停下来躺着歇歇。”   我没想到,卫少儿竟然这样的配合我,毫不怀疑我说的话。   其实,这种正胎位的方法,也是我前世陪姐姐生产时学来的,当时姐姐的同房的一个孕妇胎位不正,却坚持顺产,医生就建议她下地走动帮助正胎。结果她顺利的生了一个儿子。   卫少儿的骨缝开得极慢。我记得开了差不多两天,第三天晚上才开全。想起前世,我姐姐当时就算是很慢的了,差不多开了一天一夜多一点。卫少儿此时,已经被阵痛折磨的不成样子了。我真的很担心,她接下来会虚脱。   唉,这几日过得,真可谓变幻无常,才刚见了知音,欣喜若少女。又来给少儿接生,操劳若婆娘。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这么长时间的阵痛折磨之下,即使坚强隐忍如卫少儿,也渐渐丧失了理智和耐心,痛得厉害的时候,开始抓着我或抓着接生婆乱叫,哭喊着什么诸如“不生了不生了”之类的话,甚至摔东西。   接生婆叫她吓得不轻,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一下,等孩子要生的时候再去叫她。我看她脸色发白,大概真的有些累了,就答应叫她回去了。可谁知这一去,她却不想再来了。   已经三天了,骨缝终于开全了,羊水就破了,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我叫卫青去请接生婆,可卫青披一身风雪回来说,接生婆不想来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焦急万分。   我看着要生了的卫少儿。剪子,热水,毛巾……都准备好了,就等接生婆了,这时候她说她不想来了?大家都慌了,我脑子也是一下子空白了。 忽然想起什么事儿,手往怀里一摸,拿出来一看,是平阳长公主,赏给我的两锭金子。那日我回到家中还未来得及放下,就随卫青一并来了。 我又顺手抽出放在小靴中的我一直随身带着的小匕首。一并给了卫青,“青哥哥,都这时候了你先什么都不要说,人命要紧,你再去找那产婆,只跟她说,金子匕首她自己选一样。”   接生婆来的时候,我已经能看见孩子的头了。   不一会儿,孩子咕咕的哭声传来,大家都是一喜,都松了口气。卫少儿喝了点红糖鸡蛋,就睡下了,三天的痛苦,折磨的她一点儿力气都没了哦。 三天了,我也一直没合眼。本来平阳长公主允了几天假,我是打算要卫青一起到处玩玩的,谁想却赶上这档子事儿。不过也没什么好可惜的。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又暖干了,贴在身上难受极了,坐在炉子边草草的烤了一下。 看着卫家的人围着孩子的样子,我感到很温馨。但我实在太累了,脑子一阵阵的嗡嗡声鸣,叫卫青把我背回家,我就在他的背上安心的睡了。   我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看见卫青正在我的书案上看兵书。   我翻身,双臂支起,两手托着脸看他笑而不语。   他看得入迷,好久才发觉我醒了,笑道:“你可算睡醒了呢。”   “咦?今天你不用当值吗?”   “我告了假,快去洗洗澡,水都温了好几遍了。洗完赶快吃点饭,这几日……”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还穿着那件衣服,怪不得睡得这么乏累,闻一闻都馊了。我顿时气得爬起身,指着卫青打断他的话,道:“你就不会给我换换衣服,啊,再不济也应该给我把外衣脱了,啊。你还知道给我拖鞋啊,你怎么不把我放下自己就走了算了,啊?”   卫青红着脸道:“快去洗洗吧,我去给你把饭端来。”说完就放下书,走出去。   我生气地把被子一扔,走去后面小厢房沐浴更衣。   “哇,好可爱的孩子啊。”我小心翼翼的抱着刚出生的小宝宝。   卫少儿气色已经好多了。可是还很虚弱。我买了一些产妇吃的补品来看她。   “静儿这次多谢你了。”   “这么见外啊,二姐,你这么说,我倒是不开心了,怎么没见你谢谢子夫姐姐和青哥哥哪,就把我一个人当外人了,是不是小宝宝?”   “对啊,倒是我的不是,静儿早晚是我们家的人,对吧青弟”卫少儿,笑着说道。   不等卫青回答,我就道:“早晚,怕是青哥哥不愿意呢?居然让我穿着馊衣服睡觉。哪个夫君会舍得自己的妻子穿着馊衣服睡觉呢?”   青哥哥红着脸低头不语走出去了,看着他那个样子,我和卫少儿大笑了起来。   “好了,二姐你快歇息吧。”   我把孩子抱出来,卫步卫广小兄弟俩儿围了上来。哦,这卫步卫广哪,也是卫青的弟弟,一个三岁多,一个快两岁了。是这几年,卫青的母亲又和其他男人生的。 虽然西汉的民风不如后世的宋元明清时期那么封建保守,可再怎么说,毕竟还是古代不是。卫媪的某些行为开放的让我一个现代人都大跌眼镜,自叹不如啊。我差点以为她才是穿越过来的呢。   “静儿,二姐想让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子夫进去送了饭给卫少儿,出来,道。   “叫我取名?”   “是啊,二姐说孩子是你接生的,再说,咱们几个里学识最好的也当属你了。”   我看着怀里的孩子,想到,这是卫青的外甥,是不是就是霍去病啊。   于是脱口而出:“霍去病”   “霍去病?”大家皆是一愣。   卫子夫犹豫了一下,看了卫青一眼,道:“静儿,你怎么知道孩子父姓霍。”   “难道不是吗?”我看他们的样子,心虚的问道。   啊,难道我弄错了,难道霍去病是卫青另一个外甥,不是眼前的这一个。我对汉史其实只是一知半解,大部分还都是看电视剧看到的。哎,如今真是后悔当初没多读读史书啊。   卫青道:“孩子确是姓霍,可是我却不记得和你说起过此事,不知你是如何知道的。”   “就是你说的,就是你,是你忘了,一定是你忘了,要不然我上哪知道去。”还好抓住这么个台阶下。   一旁的卫大娘道:“去病去病,是个好名字,没病没灾的,好啊。”   卫青和卫子夫都去长公主府上当值了,我相对清闲得多,想着可以多帮衬一些,于是去卫青家里更加勤了点儿。 这日,我在家里煲了汤给卫少儿送去。刚到门口就听见卫大娘道:“少儿,你真让孩子姓霍,当初,我让青儿姓了他爹爹的姓,可是如今又如何。看看娘亲,再想想自己。你别傻了,他是不会认你和孩子的。当初他还不是一听说你怀有身孕了,就急匆匆的回了平阳去,前些日子,又到平阳的县吏来京述职了,我打听过了,独独他没来。”   “不,他说他是有急事要办,他会回来接我的。”   我开门进去,道:“大娘,二姐,我煲了汤送过来了。”   她们也不把我当外人,见我进来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卫少儿,笑道:“谢谢妹妹了。嗯,这汤好香啊,这么远我就闻见了。”   “姐姐你还在月子里,有些事就别想了。你的事我也多少听说了点,没什么大事,别放心上,等你出了月子再说。”我边说边盛了碗汤递给她。卫少儿喝了口,又叹了口气,将碗放下直直的看着窗外。我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再说些什么。   “唉,你们都还年幼,哪里知道世间男子的凉薄。”卫大娘起身要带着卫步卫广出去。   我不由得道:“青哥哥也是男子,他也会这般凉薄吗?”   卫大娘,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我道:“……静儿,你如此聪慧,可我的这句话你没听明白,你回去好好想想。至于青儿,他虽是我的儿子,可我也不好当着你的面儿,就偏衬他。也不能因为别的男人的事儿,就偏见他。再说将来的事儿谁说的准呢。”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我思虑着,那就话还有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字面意思这么简单。可是都是自家人,说句话还要隐晦,避讳些什么吗?   卫广端起汤喝了一口,卫步小大人似的说:“别喝了,这是给姐姐补身子用的。”   我说:“汤还多的是,你们喝一点的吧,要是喜欢喝,姐姐经常做给你们喝。”   可是,小兄弟两个却是再不肯喝一口,牵着手往外走。我叫住他们,拿了几块糖给他们,他们便高高兴兴出去找卫大娘了。   卫大娘,既然这世间的男子都是凉薄的,那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相同的事,甘愿委身于他们,并生下孩子呢。   卫少儿在我的劝说下又喝了几口汤,看着熟睡的霍去病,道:“静儿你说这世间的男子真的都是凉薄的吗。我是不是真的被他骗了。”   她的神情触及了我,这神情,好熟悉,我自己曾今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神情。不知道是什么在我心里重重击了一下,我的心一下揪起来,呼吸都有些凝滞。 忽然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脑海中。我想了好半天,啊,是霍让,我前世的男朋友,我的初恋,我的唯一。十年了,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了。对于那件事,那件导致我穿越的事儿。 我其实并不是一直选择去忘记,而是选择不去回忆。因为有些事儿终究是忘不掉的,也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想。世间的男子都是凉薄的吗?霍让你可知,我其实宁愿你是凉薄的,你骗我,抛弃我或者怎么样,我起码都可以编个理由骗骗自己,直截了当的去恨你。 也实在不愿,看见你裸着身体和另一个裸着身体的,男子抱在一起拥吻。我怎么能够接受,让你背叛我的是一个男人,我怎么能面对,我怎么想的明白,我怎么理的顺,我怎么能……   如今呢,如今大多时候,倒是真想回去面对来着,心里多少次骂自己当时还是太年轻了,做事儿就是不理智。事情发生了,不是想着怎么面对,怎么解决,而是转身往外跑。你说你跑什么,你不去解决,事情就永远在那儿。 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事情不也已经发生了吗?你倒是跑的远,都把自己跑死了,跑穿越了。哎,现在就算是你想回去面对,也再没机会了。唉,算了怎么又想起前世的事了呢?不是说好忘了的吗?可是心还是会痛,而且还是痛的,那么的无法呼吸。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静儿,静儿?”   “啊,”我喘着粗气,一下子回过神来。“姐姐,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静儿,你怎么了?”卫少儿一脸的疑惑。   “我?没,没什么,只是想起昨晚的噩梦了,还挺吓人的。”我被她看得有些失措,忙找了个借口。   “啊。”卫少儿恍然应声。   我又想起一事儿,便开口问道:“姐姐,孩子出生的事,孩子的父亲可是知道。”   卫少儿长舒一口气,看着孩子道:“他哪里会知道,自他回了平阳以后,就再不曾来过长安,我本以为前些日子,是平阳侯述职期间,他会回来的,可打探听说……他连一点信儿也不曾让人给我稍个来。其实我心里是已经知道的,怕是真的像母亲说的那般……可是当时我们之间的感情……当初他对我那么好,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也是平阳县的。”我想起卫青的父亲了。   “是,他叫霍仲孺,是平阳县的小官吏。前年来平阳长公主府,向侯爷述职的时候,我们相识相爱的。”   “平阳县的小吏都这般样子的吗。”我有些气道。   “不,他和青弟的爹爹不一样。他可能……他一定有什么苦衷”卫少儿连忙解释。   看着她那个样子,我只是叹了口气。又陪她一会儿,心里总觉得气不过。“二姐,你先不要想这些了。养好身子是要紧的。”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你不去解决,它就永远在那里,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那么卫少儿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儿。她现在不方便,那就让我帮她解决了吧。虽然心里已经差不多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了,可是总要让姓霍的给个交代,此事才算有个了结。   安置好少儿姐姐,我就告辞了。出了门,见卫大娘正哄着两个小儿子玩。“大娘,我突然想起有件要紧的事儿要办,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你和二姐,对了,这些钱你先拿着,你且买些好吃的给少儿姐姐补补身子,步儿广儿,这些糖都是给你们的,一次吃一块儿,要少吃,小心牙疼。”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我能有什么事要办,当然是去平阳找那负心人。   离开卫家,我匆匆去了马场,找卫青。   我靠,这两条腿都要跑断了,要是有手机就好了,直接给卫青打一个,他就骑马来接我了。想到这,又觉得怪怪的。转念明了——要是都有手机了,还骑个屁马啊。我这自己开车,自己就把事儿全办了。哎呀妈啊,累死了。好吧,催眠自己,不是路太远,是自己太缺乏锻炼。   “青哥哥,你叫陈大叔给你去管家那里请几天假,你和我去一下平阳。”   “去平阳?”正在干活的卫青愣在那里看着我问道。   我坚定地点点头道:“是。”   我存放在卫青家的马车,虽然这几年一直没用过,可卫青和卫大娘一直给打理着,加上本身马车的木材就是好料子。所以只是看起来旧了一些,其他都还好。卫青又检查了一番,审核确定一下车轮有没有腐朽的地方,车身有没有损毁。一切都完好,不禁感叹道,大哥给我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只是这次去平阳,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回去,不知道……想这么多干嘛,反正也不是为自己的事儿去的,少儿姐姐的事儿是当务之急。   我在一边看着卫青把小马驹套上,也帮不上什么忙。其实,我本来想着和卫青两人骑着小马驹直奔平阳,速战速决。可是卫青说什么也不同意,理由是天太冷了,怕我受不住。   这一番动作当然惊动了卫少儿,临行和她告别。她满眼都是感激和……期望。   路上,我不停的回想起卫少儿那满含期望的眼神。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会把事情搞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或者……一锤定音无可挽回。真担心,他二人的关系会因为我们的介入,变得再无转旋的余地,再不能回头。毕竟,这种弄巧成拙的事儿,前世也是见了不少的。可是卫青说,我们只有做了,才知道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我心里又想,其实卫少儿事儿,是个什么结果,我们心里都有数。卫青心里更是明白,他不过是陪着我来要个说法,出出我压在心里的不平之气,而已。这个少年,年少老成,做事有主张,有分寸。看似让我牵着鼻子走,其实每次到了最后都是我不自觉的依附于他,把他当成我的主心骨。而他愿意陪着我,去做我喜欢我想做的事,甚至陪着我胡闹,由着我一时心血来潮突发奇想的胡作非为。无非就是缘于他喜欢我,他爱我。   这次我们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就到了平阳。离平阳越近,我的心里就越焦灼越……总之,无味杂陈,难以言明。   反观卫青,倒是一脸坦当。他和他的父亲早在还没离开平阳之前,就断了关系的。而我,当初连大哥的面都不敢见,更像是逃走的。以致如今,我才没有卫青那份儿心境。   五年了。   我们到了平阳县衙后衙——官吏们居住的官邸。官邸内很平静,门口只有看门的几个衙役。   卫青和我上前,出示了我们在公主府的腰牌,我道:“我们是平阳长公主府的家臣,找霍仲孺霍大人有些事儿。”   那衙役看了一下我们的腰牌。卫青的腰牌只是平阳长公主府上普通下人进出的凭证,而我的要比他的精致一些,材质也要好一些。因为,我差不多每日都要进出长公主府,所以那日平阳长公主就赏了我一块,平阳侯家臣的腰牌。是以今日,我才敢以平阳侯家臣的身份自称。   “啊,两位大人,是来参加霍大人的婚礼的吗?”一位年长的衙役道。   “什么婚礼,谁的婚礼,霍仲孺的?”我的脸色一定是不好的,吓得衙役们互递眼色,都闭了嘴。卫青拽了一下我的衣角,我神色一收,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卫少儿,给这个霍仲孺生孩子,差点搭上母子二人的性命。他却在这里享受着人生三大快事之首的同房花烛。   “真是不巧,霍大人正在家中办喜事,府上的大人们也都……”那位衙役将腰牌还给我们,毕恭毕敬的说道。   “敢问他家在哪儿,我们这就去他府上拜访。”我道。   打探得知霍仲孺的家就在城东北,我不再理会衙役,毫不犹豫的转身上了车。却就不见马车前行,我探出头来看见卫青欲言又止的样子,忽心想起来,我们驾车马车从县衙到城东北的霍府,势必要走最宽的那条路,那么就一定回经过李府。   我道:“没事,快走吧。”   卫青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说道:“静儿,你先冷静一下。这样气势冲冲的去,谁都能看出来,你是去找事儿的。怕是进不了霍府,就被拦下了。”   我掀开帘子道:“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你说呢?刚才那几个衙役都看出来了。”   我知道卫青的耳力极好,怕是刚才我上马车时,那些衙役小声嘀咕的话都叫他听去了。问道:“他们说什么了,你和我说说呗。”   “他们说,一看我们就不是参加喜宴来的,也没带什么礼品。倒是一副上门要债的样子。他们还说,怕是霍大人要倒霉了。”   “我们就是来讨债的,讨他欠下的风流债,这些衙役还真有眼力不错的,这霍大人得借他们的吉言,倒真是要倒霉了。”   “我们用不用买点礼品,装一下样子。”卫青见我不那么气了,笑道。   “不用。”我把帘子一甩,道:“礼品我早就备下了。”   匆匆来到霍府,霍家果然正在办喜宴。大概已经开席了,宾客已经全都入内。门口冷清了,只有登记到访来客的小厮。   我们将车马停在门外。并说是平阳侯的家臣,找霍大人有事儿要办。又特地嘱咐说,办完事就出来,不必将车马赶走,停在大门一旁便好。   小厮一听我们是平阳侯的家臣,叫我们在耳房稍事休息。便拿着我们的腰牌进了内院。一会儿霍府的管家来,还了我们的腰牌。又说了些寒暄的话。什么有失远迎,怠慢我们之类的话。将我们引进内院,霍家老爷这才出来迎我们,许是不想平阳侯府来的所谓的家臣,是两个年纪都不大的年轻人,他微微愣了一下,才热情地招待我们。   我道:“我们不是来参加喜宴的,就不坐下喝酒吃饭了。霍老爷去招待旁人吧。霍仲孺是哪一个。”   霍老爷听我口气不善,当着这么多人,有些下不来台,表情有些尴尬。道:“不知两位达人,找犬子何事?”   “你那犬子在侯府办的好事,我等前来好好嘉奖他一番。”我痞痞地接了霍老爷的话,说道。   霍老爷脸抽出了一下,嘴张了张竟然说不出话来。   一身红衣的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心道,这便是霍仲孺了吧,果然一副好皮囊。我道:“霍大人,我们今日来贺你双喜临门?”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霍仲孺嘴角一抽,他自是看出我来者不善,可是当着众多宾客,又碍于我们的身份。只能谦谦说道:“下官霍仲孺,有失远迎,还望两位大人见谅。只是今日下官只有娶亲一喜,何来双喜,还请大人明示?”   “一嘛,当然是贺大人娶妻之喜,二嘛……贺大人升官发财?”我见霍仲孺脸上竟是一喜,心里更加恼怒,只忍着不发作。话音一转。“这升官发财比着我要说的另一喜事儿,都算不得是什么喜事,这第二喜嘛,就是,就是贺,贺大人喜得贵子。”众人一听纷纷私语。   果然霍仲孺脸上一僵,额角沁出汗来。我看他也是聪明之人,想必已经想到卫少儿之事了。不过这小子,没让我失望,果然矢口否认:“大人说笑,卑职今日才娶得新妇,何来贵子。”   “不知霍大人还否记得,平阳长公主府上的婢女卫少儿,她曾与霍大人结为露水夫妻,如今已经在长安为大人生下一子……”我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逼近他。   霍仲孺低声道:“大人,莫要胡说……”   霍仲孺的种种表现,当然在我意料之中。我不待他说完,一鞭子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登时皮开肉绽,伤口甚是触目惊心。众人皆是一愣,一下子院子里安静的连喘大气的都没有。霍仲孺脸上的伤口淌出血来,狼狈又骇人,霍老爷看见了赶紧叫人来包扎。 霍仲孺却拂手示意前来包扎的丫鬟退下,只呆呆的看着我们。我也不甘示弱的回视他。一时间,却也没人敢把我和卫青怎样,大抵真是以为我们是奉了上面的意思,来公事公办的。   不一会儿,突然人群中一声:“孽子,不得无礼。”打破了这局面。我循声看过去,见是位中年的男子,正抬手指着卫青。   青哥哥故意背过身去,不看他。我当下明白,此人就是郑季。   “这位大人,认错人了吧。”我冷声道。   “我乃……”   “一边凉快去,我们还有正事儿要办。”不等他说完,我便故意让他难堪的打断。   “你……”郑季叫我憋得脸胀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不理他,再次渐渐逼近霍仲孺,冷冷的说道:“霍仲孺我最后问你一遍,卫少儿母子,你认是不认。”   霍仲孺捂着受伤的脸,低声道:“我与她只是露水姻缘,如今我已娶得贤妻。你们回去叫她另择佳婿便是。”   “孩子你也不认?”   “我怎知那孩子,是否我之亲生骨肉?”   “你……,好好。青哥哥,我们走。”既然这样,在这里多一刻我也不想。只想着今日人太多我们不好太放肆,且先作罢,再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顿。说罢我和卫青转身要走。   “慢着,我等多次去侯爷府上,府中的家臣我等也都见过,怎么不曾见过你二人。诸位,他二人不是侯爷府中家臣,这个是被我赶出家门的孽子,如今只是侯爷府上马奴。这个小的却不曾见过,不过我料想也定不是什么侯爷家臣。” 靠,说这话的居然是郑季,他竟然帮着外人对付我们。我停下来转身,回头看着他把话说完。青哥哥也木然的看着他。大抵,在青哥哥心里郑季和陌生人是一样的吧。青哥哥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他是要遭受多少痛苦,才会以这样的一种状态,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想到这里,我的心都揪起来了。   又看看霍仲孺,想着霍仲孺有一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心里发凉。还好他这薄情郎做得够彻底,若是他真真是个伪君子,假装仁义认下了少儿母子……那我岂不是害了她二人,那孩子岂不又要遭受一遍卫青小时的苦难? 想及此处,倒是有些后怕。霍仲孺,今日以后,我绝不准你再与少儿母子有半分瓜葛。我怎么会让去病——那个我亲手接生的孩子,再去遭受他舅舅受过的屈辱。   另一个中年男子,走出来,随喝道:“我就觉他二人有异,来人,将他二人……”府兵闻声而来。   “平阳侯到……”   众人皆跪拜,相迎。   平阳侯爷四顾一周,懒懒的道:“还真是热闹,都起来吧。”   一众官员纷纷围上来。“不知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啊是啊,侯爷此次返乡,下官竟未提前察觉,实在是于心有愧,失职失职啊……”“我等应出城百里远迎侯爷……”   平阳侯不怒反笑道:“不必了,本后已经派了两个家臣前来,左等右等,等你们不到,只能亲自前来。”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回头看看我和卫青二人。纷纷跪下“是卑职等,无知,请侯爷恕罪……”我见他们丑态百出,也不想在此多做停留,可是平阳侯来了,我们也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于是只能一边站着。无意看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二哥。想起这是平阳县县吏的喜宴,作为一方富户,李家在邀请之列不足为怪。我小心地再看了看人群,没有那个人的影子,便放下心来。二哥见我看见他了,就向我笑了笑。我也一笑回他。   “哎呀,我想是霍仲孺你们家的喜酒太好喝了吧,你们才迟迟不去迎接本侯的,真是叫本侯好等啊。”平阳侯拿起桌上酒闻了闻道。   这些县吏听了又是一番请罪。   “自己有什么罪,自己领了。本侯还有要事要办,你二人随我来。”平阳侯说话,指着我和卫青。我们便跟在他身后出了霍府。   刚出了大门,平阳侯就转身对后面跟上来的众人道:“跟着本侯作甚,还不快去领罚。”那些官吏一听,纷纷作鸟兽散。   平阳侯看着他们的丑态,哈哈笑起来。   卫青去赶我的马车了。平阳侯让我和他一起。侯爷的马车,就是奢华,里面大的很,侯爷一上了马车,就往车内的榻上一躺。我坐在一边,不敢出声。平阳侯虽然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可毕竟是为侯爷,岂容我随意白话儿。   “静儿,前几日公主还念叨你来。”   “是,我也多日未到府上,给长公主殿下请安去了。”   “嗯,你在平阳的事儿都办完了?”   “……”   “那件事儿,我也是早有耳闻的,这种事……你出出气,差不多就算了吧,瞧那小子,好好的一张脸……呵呵。你可是够坏的,你说今晚他这盖头是是掀还是不掀?”   “……侯爷,是特地来帮静儿的吗?”   “嗯,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本侯爷会没事儿为你特地跑一趟?”   “……侯爷,我还要赶回长安呢,劳烦侯爷吩咐停下马车,我……”   “走吧,随本侯回府吧,本侯爷也许久没回平阳的家了。你且随本侯住两日再说。你现在可是我的家臣。哈哈哈哈哈。”   对啊,我现在可是平阳侯的家臣,哪有撂下主子,自己走的家臣。“多谢侯爷相救。”   “你是得多谢谢我,你可知道在平阳县的地间儿,假冒本侯的家臣。要是被这些平阳的县吏逮住了,可是不用审问,不用上报,直接用刑的。就是一个不小心,把你们弄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啊?”   “嗯。”平阳侯眯着眼不屑的看着我。   “可是……其实我……”我低下头,支吾半天,也说不什么来。   平阳侯端起小案上茶喝了一口道:“哎,其实这些小吏和我府上婢女之间的事儿,我也早有耳闻。从前我父亲的时候就禁止过,可是没什么用的。如今我更是不管这些事儿的。”   “可是,他们……都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抛弃……”   平阳侯突然驱身过来,我吓得闭了嘴。他见我的离得远,道:“坐得那么远,过来。”我不明就里,坐了过去。 平阳侯顺手,狠狠敲了我额头一下,道:“你个姑娘家,怎么什么话都说?罢了,你还小,有些事儿你是不知,男欢女爱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再说他们都是私通……额,私定终身,本来也没什么三媒六娉,又何来抛弃一说。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谁也怨不得谁。”   我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揉着额头,心里却觉得他说的仿佛是有些道理的。霍仲孺确实没有逼迫卫少儿,说来当然是你情我愿。可是又觉得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劲儿,我却怎么也想不出来。难道当初是你情我愿的,如今就该自食其果吗?   平阳县,侯爷的旧府一直有人打理,倒不像旧宅。一进府,平阳侯就道:“连日的奔波我也累了,你们先下去吧,我知你本就是平阳人,若家中尚有亲人,不妨去走动走动。管家,叫个丫头上来给我捶捶背。”管家应声下去。   我也行礼告退。   卫青安置好马车就来找我。除了平阳侯旧府,二哥已经等在外头了。卫青上前行礼,我压下行中的激动,努力装作和以前一样,也上前叫道:“二哥,五年未见,如今更加风流倜傥,不知可有娶妻?这平阳县的姑娘们……”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静儿,这五年你倒是风生水起,都是平阳侯的家臣了。只是越发没个正形了,当真是出门在外没有个约束你的人,好好管管你。”二哥打断我的话,扶我上了马车。   “二哥,所谓的平阳侯家臣,那都是假的,你会不知?”我上了马车坐稳。   “我当然是知道的,哎,我当时都吓出汗来了,还好侯爷赶到。不过侯爷肯帮你,也足见你的恩宠。卫青我一直觉得你是办事稳妥的,怎么能由着静的胡闹?”二哥虽这样说,但却是没有怒色的。   “二公子,我……”卫青面上甚是尴尬。   “二哥,不干青哥哥的事儿。”   二哥看看我又看看卫青,不置可否得一笑。   我掀开马车的侧帘,向外看。“二哥,这是去哪?”   “自然是回家了。”   “我……”我放下帘子,有些局促起来。我的心还是不能像我努力装得那样平静。   二哥叹了口气,道:“你就算不回去住两日,也该回去坐坐的,再说,大哥大嫂皆不在。”   “他们不在?”   “你走后不久,他们便随紫月真人回去修行去了。你三哥还在祠堂服丧。尚贤已经大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大哥外面的生意都交由他来接手管理了长年也是不会来的。现在李家靠我一人主事儿,这也是为什么,给母亲丁忧结束后,我没去京城为官的原因。”   “二哥,我却是真的不想回去,免得触景生情。”我看着外面渐渐熟悉的街景,心里的怯意越来越浓,还是忍不住回绝道。卫青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二哥,顿了好长时间才道:“……也罢。”有差车夫改了方向。   我们去了一处饭庄,大吃特吃了一顿。二哥总是给我布菜,宠溺的看着我。我心里确实难受,好几次都要掉眼泪了,却强迫自己忍了回去。   二哥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却显得比同龄人老一些。原来的他一向是闲散惯了的,大哥大嫂一走,李家上下全依仗着他主事儿。大抵操持这么大的家业,是很辛苦的。   “二哥还未娶妻生子吗?”   “我都这般年纪了,你说呢?给母亲丁忧结束以后,大哥回来过一趟,给操办的。”二哥喝了口茶道。   我继续吃着菜,又听他道:“你的二嫂很是贤惠,你就不会去拜见她?”   “二哥,我倒是想见见二嫂。我这种尴尬的人,以什么身份见她合适呢?”   二哥又斟满茶,道:“静儿,你心思太细,什么事都想得太过繁琐,其实只要你自己放下……”   “二哥,二嫂没给你添丁吗?”   二哥见我不想听,故意打断他,也不生气,呵呵笑道:“快生了,也就几日的光景了。哎,不若你在平阳多住些时日,等等看?”   二哥又逗弄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可是我的眼角却湿了,压低了头不理他。也不知二哥看见了没有,只听他又和卫青聊了一些京城长安的事儿。   又去拜祭了一下老夫人,没开口叫她,只说点儿这些年在外事事顺利请不必挂念,没能时时祭拜,多有不孝诸如此类的话。又过了一日,便随平阳侯回了长安。   我以为卫少儿知道了结果,会受不住。没想到却是出了奇的平静。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就算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吧?这算是认命了,还是忍气吞声,吃下这哑巴亏,从此作罢?古人的观念我搞不懂。 我想了许久,又觉得我自己是傻的,卫少儿才是聪明的,拿不起的,就放下。既然他不要她了,她就算是气不过,就算是哭,闹,又能如何?卫少儿包括她的母亲卫媪在处理这些事上,不得不说比起我是理智许多的。如果当初我也拥有一份这样的豁达,说不定我就不会穿越至此了。 其实如今想来,霍让的出柜是多么小的事情。汉朝的好男色之风,比之前世要开放许多。在长安,我经常会看见两个男子拉着手行走于一起……有时那画面我竟觉得很美,我想我果然是在这里生活的久了,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变了吧。 人果然是近朱赤,近墨黑的。我意识到其实我已经不再排斥男男之恋了,甚至早就接受了。上天真是不公,竟然把我对到这样一个时空之中,是在惩罚我吗?然后,我就会怨恨自己,为什么当初那么计较,而不是坐下来把事情解决了,让霍让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或者我直接放弃霍让,去找我的下一个,男人没什么了不起……   特然觉得卫家的人,心态都特别好。大概是在平阳长公主府上做事,难免沾染上位者的风范。也可能是完全遗传卫媪的“豁达”。   如今我和李延年走动的多起来,我和他纯属君子之交。所以两人相处之时也比较轻松。   这日傍晚,李延年来了,说是来切磋琴艺的。我本无心,却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就答应下来。   和李延年相处的这段日子,我发现,他和卫青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类男子。卫青是阳光的,朝气的。和卫青在一起我觉得舒服自在,我可以全身心的依赖他,不需要一点伪装,只要做我自己就好。就是简单的自然的……   和李延年在一起,我觉得安静,觉得淡然。可是却不能不守些规矩,有些约束,心里其实是有些累的。他总是一袭白衣,好像谪仙,给我超凡出尘的感觉,也给我遥不可及的距离感。他虽然也总是笑的,可是他的笑意,只停在上翘的嘴角上。 而卫青的笑却是从眼里溢出来的,有时我看着卫青,什么都不用做,我只要看着他的笑,心情就会好起来,就只是因为他的笑而已。可是李延年是不同的,略去他微笑的嘴角,他的眼里是淡淡的伤,浓浓的挥之不去的忧郁。 我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会这样矛盾,他心里到底有什么苦处……我猜,大概是和他连失双亲撇不开关系吧,心下竟有些心疼这个少年。   季儿吃着点心,李延年弹着琴。我看着纷纷而落的樱花,将笛子放下,起身在花雨中翩翩舞动起来。花瓣落在我的红衣之上,随着我的舞动,像一团在漫天飞雪里烧起来的火。这件红色的衣服是卫少儿给我做的,我甚少穿着女装,但这件确实我真心喜欢的。   “年哥哥,你穿白衣真好看。”   “呵呵,是吗,可是像我们这种人,穿的再白,也遮不住我们倡伎的污秽……”   “年哥哥,我也是伶人出身,可我不觉得自己低贱。人不以职业论贵贱。别人看不起我们就罢了,何苦我们要自己作贱自己?再说你还是宫廷御用乐师……”   李延年千年不变的浅笑稍稍一滞,道:“静儿,我倒不似你这般豁达,倡伎毕竟是倡伎。”我见他如此说,也不去再争辩什么。他又翘起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又蔓延在他的脸上。“虽说我是宫廷乐师,可我一直遭人排挤,不能得圣上赏识。只能依附与窦太主,做她的……”   我不禁打断他的话,道:“年哥哥,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李延年伸手接了一片随风飘来的樱花瓣,道:“静儿,你这句词甚好。”   “年哥哥,你我既互引彼此为知音,以后在我面前不可再妄自菲薄。说到底,你我都是娼妓,可在我眼里你如这身白衣一样,半点污秽不曾沾染。”   “是。”   季儿放下点心,喝了口茶,道:“姐姐,其实以前我二哥是不穿白衣的。”   “哦?年哥哥?”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李延年吹落手心里的花瓣,略有苦涩的道:“那是因为,因为我们倡伎要侍奉上位之人,是不能身着丧服的。于是我就穿白色的衣服,就当是给我父母披麻戴孝了。”   唉,无论我如何自视清高,或是如何拉着李延年一起自视清高。倡伎还是倡伎,倡伎终究也只是权贵的玩物,竟连为人子女最简单的礼节都不能遵守。我没有过真正倡伎的经历,倡伎到底如何低贱,我毕竟是不懂得。可是,就算如此我也是不赞成,李延年的消极。   我之所以喜欢卫青,一是因为我就是喜欢他,二是因为他从不看低自己。他总是那样积极,就算他只是一个马奴,他也是那般阳光灿烂,积极向上。所以他的将来,一切皆有可能,因为他相信自己能。 再想想李家,将来也会因为李夫人的缘故,得到汉武帝的赏识和极力提拔,情况和卫家简直如出一辙。可最终却并没有取得卫家那样的成就,不得不引人深思。我想是两人性格上截然不同导致的。 可是我却忘了,卫青虽是马奴,可却是平阳长公主家的马奴。而李延年,却是从父辈就开始做倡伎了,他从出生就生活在社会的底层,看尽世态炎凉,人间丑陋。 两人的境遇是完全不同的,心境也是不同的,为人处事的境界就更加不同了。所以两人是不能拿来做比较的,除了他们的姐妹都得到了武帝刘彻的宠爱,他们再没有相似之处。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不得不说汉武帝是一个很有作为的空前绝后的皇帝。他的思想眼见长远而卓越,他的政治头脑也确非一般人可比。   亲政初期,武帝的新政大刀阔斧的实行着。道道政策,处处都可以看出这位少年天子去描绘宏伟蓝图的雄心壮志。岁初十月确定年号以后,不久就开始举贤良,一时间,京城长安各地前来的青年才俊,智慧老生云集一时,长街之上车水马龙。   二月行三株钱。   四月,行新政,招立学校之官。   五月,诏修雍之祠。设立乐府。   遂以窦婴为丞相,田玢为太尉。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开始全面推行新政及儒家政治。   不久,在全国众多的才俊之中脱颖而出的,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伙子,名为桑弘羊。他在京城一时间名声大噪。我对他的事也有所耳闻。听说他是以惊人的心算能力而获得武帝的赏识,特入选为侍中入宫,后主司财计。   如今,京城之中卧虎藏龙。   李延年,他是块金子,他不会被埋没。我和他接触日渐多了起来,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不再像以前一样不好意思了。来到京城的贤良越来越多,被提拔重用的也不在少数。于是我就叫他学学这些所谓的贤良,以才自荐。 他在我的怂恿下,试着递了几次名帖。可是,大概倡伎地位太低下,或者弹琴唱歌算不得才艺,李延年多次被拒。看他的样子,许是对这样的结果早就意料之中了。可我却变不信这个邪,我就叫他用我们共同做的曲子,在宫中找机会,奉给皇帝以得恩宠,他却不肯。   我故意恼了他,说他不思进取,天下人都趁着举贤良的机遇,在谋取名利。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打算,都在拼搏。现在多少人都消减了脑袋,去挤这独木桥。一朝的天子赏识,那就是鲤鱼跳了龙门啊,只有他故作清高。又劝他说,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为着季儿也该去争一争的。 见我如此这般激他,李延年只是浅笑不语,继续弹着他的琴。倒是季儿在一边歪着脑袋问:为什么过独木桥要消减了脑袋?什么是鲤鱼跳龙门?我说了那么多,口渴,正喝着茶。听了季儿的话,一下子呛住了。我狼狈的咳着,李延年却忍不住笑了。   其实我知道,他只是不想占了我的便宜,其实我也知道,他不安于如今身为倡伎的这般底下的境地,却又不屑于和其他倡伎一样,去逢迎博得恩宠。他就是这般矛盾的,我若再不去推他一把,他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呢? 于是起身走到他身边,按住他弹琴的手。李延年抬头微笑着看我,等我的话。 我顿了顿,对他说:“年哥哥,其实说到底,这些曲子都是你自己做的,我只不过是帮着修改了一下而已。正是青春年少,何不去求取些圣宠,你我本就是世俗之人,本就该做些俗气事儿。何必为些虚名,难为自己。”   乐师获得皇帝的宠爱,其实是很简单的,有时就是一首曲子的事儿。往往只是机遇难求而已。   可是天生我才必有用,李延年的机遇来得很偶然,值得一提的是我在这其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原来事事时时自有天定,人力难以左右。 得到了汉武帝的赏识,于是李延年的运气来了。武帝新政开设乐府,李延年因为刘彻的青睐,也得到了协律大人的提拔。觐见皇上次数也越发多起来,赏赐自然也多了起来。   然而一切都开始生机勃勃的时候,皇上的一个新的政策却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就是“设立明堂,以朝诸侯”。这一意旨,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争议持续了许久未定。   以此为导火索,终于,在刘彻风风火火折腾了一年后,太皇太后出面了。这位著名的杰出的女政治家,给了自己的亲孙儿当头一棒。   她厌儒干政,于是废除了刘彻一系类尊儒的政策,又自主兵权……一场没有硝烟的祖孙之战,以刘彻的彻彻底底的失败告终。   刘彻的不得意,倒使得李延年等宫廷的一些乐师舞姬讴者更加得宠起来。   当然,小师父由于忙着武帝的频繁召见,来公主府的次数,也越发的少起来了。我知道此时的武帝沉迷丝竹弦乐,无非就是排解心中抑郁,当然也有做样子给窦太皇太后看的意思,也有迷惑政敌的意思,也有……那意思可就多了,岂是我能细说清楚的。   若说,李延年的机缘是天定的,那卫子夫的机缘又何尝不是呢?   一切都开始朝着我所熟知的那段历史发展。   平阳长公主府,终于要迎来它最尊贵的客人。   那日上午,我在平阳长公主府和小师父排练完新曲目,就要回家。才刚出了府们,就被等在门外的卫子夫和卫青叫去看霍去病。 于是,我们一起上了马车。我问车夫大叔把我们一起送去卫家可好。这车夫大叔和我关系甚好,和卫青也是相熟的,毕竟他们是一个系统的,很痛快的答应了。一路我们几人也是说说笑笑的。   好长一段日子没去见霍去病,心里也想他了。我想着如今去病已经一岁半了(按古人的算法,就是两岁了),就问:“子夫姐姐,上次我去看去病的时候他才学着走路。如今走的可好了。”   “这我也很长时间没回去了……”卫子夫笑道。   “早就会走了,而且走的甚好,我的这个外甥健壮得很。”卫青开心道。   卫青一脸自豪的样子。我看着他,心里想:卫青在霍去病的成长之中,怕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舅舅的形象,更多的时候是父亲的样子吧。   卫少儿说她闲来无事儿,又给我做了一身衣服,是男装的。我试一下,款式我是很喜欢的,只不过有点大,怕是要明年才能穿了。子夫拿过去比了一下,说要换上试试。我道:“子夫姐姐要是男子,怕也是天下最美的男子。”   卫子夫从里屋换好了衣服出来。我又替她梳好男子的发髻。她起身走了走,俨然一个美少年立于我们面前。霍去病骑在卫青的脖子上,指着卫子夫,呀呀的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我攒度着他的意思,说道:“去病的意思是说,‘哎呀,这不是我的姨母,这分明是我的舅舅’。”大家听了哈哈大笑。   突然卫青叫道:“不好,去病尿了。”我们见卫青的衣襟上立即湿了一大片,一股尿骚味儿,飘了过来。去病却嘻嘻哈哈的,我们都被他逗的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正给卫青打理换衣。车夫大叔来了,道:“长公主急招,你们快随我回府。”   卫子夫边向里屋走边道:“我还没换衣服呢。我这就去换。”   车夫大叔,抬手虚虚一拦,道:“长公主急招,怕是来不及了,回府再换也是一样的。”   上了车上,回府的路上。我才得知,原来车夫大叔在回去的路上,就遇见平阳长公主前来传召我和子夫的家奴,于是就调转马车,又回来接我们了。   到了平阳长公主府的侧门口,我和卫子夫都发现今日的守门侍卫比往日多了一倍,守备比以往更加森严了。侍卫们虽然认出了我们,可是依然依惯例让我们出示腰牌。 不妙的是卫子夫先前在家中换了衣服,腰牌并未随身带着。忘拿了腰牌,进不了府,这下糟了。 我道:“我们都是相识的,侍卫大哥你也是认识我们的。平时我们中若是有人忘了腰牌,也会通融一下,看看脸不就叫进府的吗。怎么……”   侍卫大哥,严肃道:“今天不一样,府上来了贵宾,戒严了。出入者一律盘查。”   卫子夫快急哭了:“那怎么办,车夫大叔已经走哦,难不成我要跑回家中再去拿回来吗?”   侍卫大哥,犹豫道:“这……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倒不是有意为难你们……我看……姑娘,还是回去拿吧。”   我厉声道:“不行长公主急招,如今都有些嫌晚了。这样吧,子夫姐姐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找一下掌事姑姑。”   侍卫大哥道:“对,只要掌事姑姑来领人就可以了。”   府里上下都忙里忙外,我跑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找到了掌事姑姑。可是她忙得很,脱不开身走这一趟。我急中生智,要她的腰牌。她犹豫了片刻,才谨慎的交给我,有再三确定我只是去接卫子夫进府。 我又指天并以人品和她保证,拿她的腰牌只是去接卫子夫,绝对不是干别的坏事儿。可她还是很不放心地派了身边的侍婢,跟我一起前去。带着掌事姑姑的腰牌和贴身侍婢,把卫子夫领了进来。刚到内府,眼见着平阳长公主来了。 一众人皆跪拜,却没听见免礼起身的恩旨,于是就都俯身低头跪着。 平阳长公主从我们身边走过,对掌事姑姑说:“陛下对那些人不满意,你……”说话间瞥见我和子夫,眼前一亮。指着我二人,有些责怪道:“静儿,子夫,你们两个真会挑时候出府,险些误了正事儿。”   掌事姑姑道:“其他人都去忙吧,你们两个跪那么远作甚,难道要长公主殿下扯着嗓子问话不成?还不过来。”   我们站起身来,相互扶持着,傻傻的走了过去。不知卫子夫此时何种心情,反正我心里是没底儿,害怕起来:完了完了,我二人穿成这副摸样,又被逮现形,不会是要挨罚吧。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平阳长公主倒是没多看我一样,只是走近,仔细打量了一下卫子夫,点点头道:“嗯,不错。”说罢,平阳长公主似想起了什么,举手歪头将自己发间的玉簪拿下来给卫子夫戴上。 卫子夫连忙谢恩。长公主自是没理她,只又围着卫子夫,踱了几步,打量了一圈儿,道:“你这就随我去。”   我小声的问掌事姑姑:“那我呢?”   不想平阳长公主,却听见了,转身道:“倒是把你忘了。你也来,陛下来了,我打算让子夫御前献歌,你来好好给子夫伴奏。”   我压低身子,道:“诺。”连忙跟上。   原来是汉武帝刘彻来了。偷偷看了卫子夫一眼,见她的手在袖子里紧张的抖个不停,走路都有些轻飘飘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一样。我连忙扶着她,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我摸着她的手却发现是凉的。 毕竟这是卫子夫第一次在皇上面前演唱,又经历了刚才的窘境,紧张是在所难免的。想当初我第一次夜宴觐见汉景帝的时候,不也是这幅样子吗?   扶着卫子夫走着,突然意识到我们二人还穿着男装呢。连忙上前福身道:“回禀长公主殿下,奴婢们还没换装呢?”   平阳长公主也不停下,继续向前走,道:“不碍事儿的,我瞧着就这身儿最好。”   既然是刘彻来了,那不就是卫子夫人生的转折点到了吗?那我可得好好配合子夫,力求锦上添花。   我们到了前殿,院子里站了整整齐齐的都是皇家的侍卫。我顿时被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感染,心里对一会儿御前演出也重视起来。低头不语压低身子,悄声进了乐师的席位里。小师父也在,正给台上的舞姬奏乐,见我和子夫来了,只面无表情的一点头。   我们在帘子后面,虽然离正堂不远,但是却是看不真切的。奈何我是那么的好奇,边弹着琴边偷偷扯着身子,假装不经意的向里看。真想看看千古一帝刘彻的样子啊。一曲终,舞姬们跳完。堂上并没有男子的声音,只有平阳长公主潜舞姬下去的声音。于是舞姬们,行礼退下了。   我又向堂上使劲张望了一下。小师父清清嗓子,小声道:“静儿,你能不能好好弹琴,不要往里面看。一个不小心会触怒龙颜的,到时候我们都跟着……”小师父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听话的压下身子。   我知道,他在皇宫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如何侍奉君王,他比我是有经验的。听他的没错。   掌事姑姑进来对子夫道:“卫子夫,长公主命你御前献曲。快些选好曲目,这就上台吧。”   卫子夫紧张的看看我又看看小师父,道:“我唱那一曲。”   小师父道:“唱昨日我谱的新曲《娇娥赋》。”   卫子夫眉头一皱,道:“不行不行,我忘词了。哎呀,我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办啊。”   我道:“那就唱《鹊桥仙》,这个是老歌了,你记得最熟,唱得最好。”   大概是卫子夫太紧张了,她唱的连平时十分之一的水平都没达到。我看见一边的掌事姑姑频频摇头。隔着竹帘我看不清平阳长公主的样子。不过可想而知,大家应该都对此时的卫子夫很失望吧。   我也担心起来:我的妈呀,就唱成这样子,要是还能被刘彻看上,那就只有以下几种可能了,刘彻的耳朵有问题,品位有问题,欣赏能力有问题……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透过珠帘,我看见正堂上席的一位男子缓步走向卫子夫。那是武帝刘彻,我知道那个年轻男子就是武帝刘彻。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我就是知道那是武帝刘彻。弹琴的手紧张得有些僵硬,心里想着,卫子夫你的好事儿来了,卫青,我的青哥哥也要转运了。   武帝刘彻走到卫子夫身边,一下将她抱起,子夫不由得叫了一声,歌声就停了。乐师们也停了下来。我听见刘彻说道:“原来你是这样子的,原来你长大了是这个样子。” 然后刘彻就将卫子夫横抱起来,向内室的衣车走去。我不由得起身,掀开帘子的一角去看。只见卫子夫也回头向我这边看来,我努力挤出微笑,向她招了招手。却发现她的眉头是紧锁的,眼神也没落在我身上,而是穿过我,不知定在了何处。我只道她是太紧张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细想。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后,才转身,不在意料中也不在意料外的发现,小师父脸上些许隐忍和痛苦。是的,我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卫子夫被武帝刘彻宠幸了。这对我来说,不过是历史的必然。而对小师父来说,那就是宣判他和卫子夫再也不可能了。   平阳长公主让人过来传话说,说不定还有用上我的时候,要我今晚在府中留宿,以便随时等候差遣。   正好子夫的屋子还有空床,晚饭后,我收拾一下,就躺下来休息了。   晚上卫子夫回到了住处。还有两个侍女跟着进来,果然待遇不一样了。子夫进了屋说要沐浴,吩咐她们去准备汤水。我从床上爬起来,兴致匆匆的问她都发生了过了什么?   她淡淡的道,陛下将她抱进内室,让她伺候更衣,于是就在衣车里宠幸了她。   我看她并不像我印象中得到皇上宠幸,该有的高兴的样子。她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倒像是被□□了的样子。我递了杯茶给她,便安静的坐在一边,不再打扰她。 我想也是,被第一见面的说了总共几句的男人宠幸,就算是这个男人贵为天子,其实也是和被□□差不多的吧。卫子夫,当然所有的女人,都需要适应和接受的时间。   婢女们准备好了汤水,子夫打发她们下去,又对我道:“静儿,你帮我沐浴吧。”   卫子夫刚刚服侍完刘彻,行动有些不便,我将她扶进浴池。汤水上飘着花瓣,早春花瓣是很金贵的。是长公主命人从花房里特地采来,给卫子夫用的。   我也摸不准卫子夫现在是什么心情,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毕竟,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已然是贵人了。进宫之后有了正式的封号,就真正的贵为上位者了。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只能小心伺候便是,其他的就如伺候其他上位者一样,半句不敢多说。   洗漱完毕,我给她梳理头发。她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流出眼泪来。我放下梳子,轻轻给她抹去眼泪。我看着此时的她,心里竟有些难过起来。这不就是我早就知道,还一直期盼的事情吗?怎么发生了,我却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了。 难道是因为看见卫子夫此时的痛苦了吗?历史把所谓的神圣一刻,记录成卫子夫,卫青姐弟二人甚至是整个卫家从此走向辉煌的转折点。却无情的忽略了,作为女子的卫子夫的感受。也许她以后也会以此为傲,但就此刻而言,她不是快乐的,她是难过的,是苦不堪言又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任人摆布的。   一会儿平阳长公主来了。我们起身行礼,平阳长公主不理我,只伸手扶着卫子夫,道:“子夫妹妹,我就说你是最有出息的,恭喜你,陛下对你很满意,说要带你进宫呢?我和驸马商量了一下,相比下举荐了你的弟弟和你一起进宫,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长公主殿下。”卫子夫又行礼道。   平阳长公主又扶住她道:“快起来,妹妹何必行此虚礼。怕是以后我见了妹妹,还要给妹妹行礼呢?”   子夫看了我一眼,道:“长公主殿下,奴婢有一事想求。”   “妹妹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便是。”   “奴婢,想带着静儿入宫……”   平阳长公主转身对掌事姑姑笑道:“瞧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你舍不得静儿。可是子夫,我和驸马也商量过了,但还是觉得静儿不适合入宫。你莫要以为我存了什么私心。叫你带卫青进宫也是另一番打算。以后我们还要依仗你,自然是希望你能更加有出息的,一番心思必是为了你好……”   平阳长公主给我使了一下眼色。我立即道:“子夫姐姐,宫里的事儿长公主自是比咱们明白,若是能准许我随你进宫,必不会另作他选。既然如此安排必是有原由的。子夫姐姐咱们就听长公主的安排,记着长公主的恩惠便好。”   卫子夫不舍得看了我一眼。   平阳长公主,拉着卫子夫的手,将她扶回梳妆台前,道:“快些准备一下。陛下已经在外等着了,这就要回宫了。来人好好给子夫梳妆打扮一下。好了子夫妹妹,我先去了。”   我站在一边,看着婢女们,给卫子夫梳妆。道:“子夫姐姐你不收拾些东西随身带着吗?”   “收拾什么?”子夫幽幽道。   “也是,皇宫里什么都有,也不用带些什么。”   卫子夫听了这话,突然想是想起什么,也不管发髻梳没梳好,就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只笛子,握在手里帖在胸前。我见那笛子甚是眼熟,只一时间想不起来。除了那笛子,卫子夫没有在翻找其他什么,继续由着婢女给她梳妆。 我想着宫里虽然什么都有,但不一定都是现成的。就起身,简单的给她收拾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 第50章 第五十章 换了女装,精心打扮的卫子夫,美得像落入凡尘的仙子,依旧握在手里的笛子,有些不合时宜。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平阳长公主府。这是我们第一次从正门出入。之前经过正门前的长街是,觉得正门那样的气派。如今站在门前却隐约感到了皇室的威严。   平阳长公主将卫子夫扶上了马车,拉着子夫的手。二人竟相视落下泪来,我看着这主仆情深的场面,心里有种说不出什么感觉。   卫子夫的马车是卫青赶的。我将给卫子夫整理好的衣物包裹,放进车内。又退到一边,看着卫子夫和平阳长公主道别。只能看着卫青笑了笑。他见了也是一笑。   平阳长公主轻声道:“子夫,以后显贵了,可不要忘记我啊。”   卫子夫道:“长公主殿下的恩情,奴婢永生不忘。”   平阳长公主笑着责备卫子夫,道:“还奴婢奴婢的,以后可不是奴婢了。去吧。”   前头的马车已经开始前行了。平阳长公主和卫子夫做了最后的道别,就去了平阳侯身边。   卫子夫进了马车坐好,拉开车帘向外看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我见她视线在人群中游走,终于目光在一点定住了。我顺势看去,却见视线的那头系着的是小师父。看着含情脉脉的二人,又想起今日堂上卫子夫被刘彻抱入内室前,那回头的一瞥……   晕啊,原来他二人并不像我想的这么简单,原来早就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怪不得,卫子夫手里的笛子我那么眼熟,那不是小师父的吗?怪不得卫子夫被刘彻宠幸回来是那副样子,怪不得卫子夫献歌时唱成那个样子。我猜她有紧张的成分儿,不过也料定多半是她有意为之。毕竟,子夫的歌喉堪比天籁,即使是发挥失常,又岂会不济到那个地步。   他们是什么时候……哎,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人流涌动,虽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对视,但终归都不是瞎子。这么□□的对视,太吓人了,一旦被有心人看见那还得了。子夫的马车还没开始走。我上前,道:“子夫姐姐,你此次入宫我们在见上一面怕是就难了。不如你将手里的笛子给我,做个念想吧。”   卫子夫收回了目光,为难道:“啊,这不……”   这时不远处的平阳长公主朗声道:“就是,子夫,宫里什么都有,难的静而开口,管你要一次。”   卫子夫慢慢的交出了笛子,泪却湿了满脸。我接过笛子,又想安慰她几句。她却放下帘子,我听见车内隐隐约约有哭泣之声,心里一下子难受极了。   我转身离开了马车,走向小师父。想将他拉到一处极隐蔽的地方,他的眼神太扎眼了。所幸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上身上。没人回头看看站在人群之后的他。   可是,这一拉扯间,我竟扯开了他的衣襟。从他的怀里,掉出一条丝帕。那是子夫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我和子夫一起学女红的时候绣的,上面绣的是玫瑰花。汉朝是没有玫瑰。女红学成后,我绣了一朵,拿给子夫炫耀。子夫见了就觉得好,叫我给她打了样子的。她绣的甚是好看,我管她要了几此她都不给。前些时日见子夫换了丝帕,我还只道是她弄丢了呢,没想到竟在小师父那里。不过就是傻子,也定会明白,这丝帕当不会是小师父捡到的。   我赶在小师前前一步将丝帕捡起来,道:“子夫姐姐丝帕在这里,怪不得好些时日不见她用了,是你捡到还没来得及还给她吗?我去还给她吧。”   “静,静儿。”   我不理他,快步穿过人群,冲向卫子夫的马车,可是车队已经前行了,我没有赶上。   子夫,小师父,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原以为一切只是小师父的一厢情愿,没想到你们……   不过还好,一些都还好,不是吗?哎,手里拿着卫子夫的丝帕,腰间别着小师父的笛子。觉得自己好造孽啊……这笛子,转身已不见小师父的踪影。这笛子,以后再还给他吧。   卫子夫进宫了。卫青也进了宫。小师父伤心了许久。他辞去了宫廷乐师一职,又到平阳长公主府上请辞,说要去各地云游一番。于是便要离开京城长安了。临走时到我的私邸来小坐了一会儿。沏好了茶,小院里四溢着茶的香气。可是气氛却略有些凝重。   “小师父,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的住处。”我坐在廊下喝着茶,看着临池而站的小师父道。   小师父端着茶杯,看着满树的樱花,道:“你一个独居的未嫁之女,我怎么能随意前来?”   我又倒了一杯茶,“哼,小师父,你心思可真是多。”   “你看这树樱花,开得真是好。”   “对了。小师父,你可知西院住的是谁?”   “谁?”   “李延年。”   “他?他最近可是风头正劲……”小师父说完,似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我不语,却一脸的询问。   我心下了然,挑眉示意,他想的全对。   小师父释然道:“只觉得他最近的曲风有些熟悉,早该想到是你……我说他怎么忽然间得宠……”   “哎哎哎,李延年本来就很有才能的,好不好。只是以前没有特别好的机会。据我的了解,即使没有我从旁撺掇,他迟早也会得到皇上的赏识的。”   “嗯,静儿你对他又了解多少呢?算了,不说了。这个时节,也就樱花开的好。”   “对啊,春花开得好的就这么几种,其他的花期晚,要等天再暖和些才能开呢。倒是平阳长公主府的花房里的夏花,早就开了。”想着那日子夫沐浴时用的花瓣,就是平阳长公主特地命人从花房里采摘的。   小师父转身看着我道:“静儿,你是何时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哎,还是问出口了。“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你喜欢子夫姐姐,原不知你们是相互爱慕的……”   小师父走过来,将茶杯放在小案上。我看见里面有一片樱花瓣儿飘着。   将里面凉了的茶倒掉,又斟了一杯。小师父端起来,吹了吹,却又放下。又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那丝帕……你若不曾还给她,就再给我吧。我这就去云游了,带在身上也不过就是个念想了。”   我叹了口气道:“她是皇上的女人了,身为男子的你,又岂能对她再有什么念想?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何必再记挂于心上,不若从此忘却。小师父,你去吧,忘了这里的一切,对你对她都好。丝帕我的确还没有还给她,却也不能再给你了。其中厉害,我想我不说明你也是该知道的。”   他一说丝帕的事儿,我倒想起他的笛子还在我这里。便起身去拿了来,我自是不会告诉他,子夫姐姐有多么在意这只笛子。小师父看着笛子一脸失望,缓缓接过去握在手里,道:“怎会在你这里?也是……如今我却再不想看见它了,扔了吧。”   我一把夺过来,道:“这么好的笛子,扔了多可惜。给我可好?”   一阵风吹过,小师父眼角的泪低落。他声音有些低哑:“好,好吧,静儿,我们……是不可能了。就祝福你和卫青吧。”   “小师父……”我好奇地问。小师父怎知我和卫青的事儿。   “你和卫青的事儿,你不是也没刻意瞒着我们吗?那么明摆着,大家都是知道的。”   “我虽未刻意瞒着,可我觉得我们也没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那是你自己觉得。”小师父掩去眼角的泪痕,摇头苦笑道。   “小师父,不若我下厨做些饭菜,我们小酢几杯。再为弹奏一曲,算是为你饯行了,可好。”   “嗯,甚好。”   小师父走了。我为他饯行的曲子,是趁着酒劲儿,即兴作的。小师父听了泪落纷纷,又弹唱了几遍,才作罢。问我此曲何名,我喝得有些醉了,随口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此曲名曰,《斩情丝》。” 我想他也是醉了,他听完我的这句话,俯在琴上大哭。我不禁也落泪,心里不停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原是我的无心之举,却引得你二人一段孽缘。真是后悔,当初何必引你二人相见……   小师父走了,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得他姓韩。   卫青休沐,进了宫以后休沐的周期要比在长公主府的时候短了。这就意味着我和卫青见面的机会会更多了。   卫青说他做了给事建章。我便自然而然的以为是在建章宫做事。卫青的这个职位称呼,虽然听起来很霸气样子。说白了其实不过就是皇宫内院的守卫。我又听卫青的介绍说,他不在建章宫当差,也不在御前伺候,大概就是电视剧里那些丰富背景的侍卫形象。我顿时脑补了一下,瞬间觉得……那不就是高级一点的保安吗? 和卫青相依偎着做在廊下,像平常夫妻一样拉着闲话。   我道:“青哥哥,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时不时的见到皇帝。”   卫青说:“不是,自从进宫以后。只见了皇上两面,还是远远看到的。”   我道:“你做侍卫,不是天天跟在皇上身后吗?”   他说:“你说的那些是皇上的侍从。我只是守卫,只能守卫宫殿,不能随侍皇上。”   我道:“那是在建章宫守卫吗?”   他疑惑的道:“建章宫?没有。” 我那时并不知道,号称汉代三大宫殿之一的建章宫在武帝初期还只是一个雏形,而当时卫青的疑惑,只是因为他自以为初入宫中各处宫殿并不熟悉,以为我提起的建章宫确实有,但他不知道罢了。   我道:“没事,以后被皇上赏识的机会多得是。青哥哥你以后一定会出人投地,建功立业……”   他道:“行了行了,静儿你又打趣我。能到宫里当差,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问:“对了,子夫姐姐呢,是不是做夫人了。”   他道:“封为夫人?静儿,封夫人那是这么容易的。姐姐刚入宫,怎么会被封为夫人呢?”   我又问:“那你这几日可又见到子夫姐姐”   “自入宫后再没见过姐姐,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呢?皇上一定会很宠幸她的。”   “……”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我做了一桌子饭菜,又叫了李延年和季儿一起过来。我们四人对酒当歌,甚是愉快。借着酒意,我跟卫青和李延年说,以后他们都是侍奉皇上的,要好好提携彼此。他二人因为我的关系,也熟络起来,听我如此说,便道:那是自然。   饭后小憩了一会儿,我又和卫青一起去看望卫少儿和霍去病。卫青很在意他的这个外甥,有时看着他那样疼爱霍去病,我都会嫉妒去病呢。   卫大娘叮嘱了卫青一些在宫中要交好众人,多做事少说话等等的事。看来她现在也开始对这个儿子赋予厚望了。又说如若是见着了子夫,一定要告知她在宫里万事隐忍,切莫出头,做事多个心眼云云。   不过我觉得这些对卫子夫来说,其实是不用交代的。这些年,我和她接触得多,对她的品行性格还是颇为了解的。卫子夫还是适合在宫中生存的,这点我对她还是很用信心的。 提起卫子夫,又想到一件事儿,此时我还是有些气,却不知道是气她还是气我自己——我连她什么时候和小师父暗通曲款都不知道。这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儿啊。我一个年逾三十直奔四十的老女人,竟一丝一毫都没看出来。   可见卫子夫行事多么严谨。要抓住她的把柄怕是极难。是的,卫子夫行事做人都是滴水不露的。所以在不久的将来,皇后阿娇和窦太主,发现她无懈可击,于是才会把气撒到卫青身上,差点要了卫青的命,然而这都是后话。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可是夜里还是会冷。月光皎洁,夜色如水。   躺在床上睡不着,便胡思乱想起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爬起来,对着睡在地铺上的卫青道:“青哥哥你睡了吗”   “没睡,你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轮廓清晰可见,真是个好看的男子。   “那个,你通晓马语的事儿,很多人都知道吗?”   “是,平阳长公主便是因此向皇上举荐了我,所以我才得以同姐姐一起入宫。”   “嗯,那你耳力过人的事儿,他们也都知晓吗?”   “不知。”   我松了口气,道:“是吗?那我便放心了,青哥哥,你有时候总是能歪打正着,倒是我多心了。”   “……静儿你要说什么?”卫青翻起身来,看着我问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天赋是应该要拿出来炫耀的,要上位之人知道,以此博得他们关注而得到赏识和重用。有些异能却要隐藏……更多的时候哑巴和聋子,在宫里活得长远一些。暂且不论嘴巴严不严实,有些事儿只是听见了,就会惹祸上身的。所以耳力过人也许不是一件好事儿。”   “其实我也觉得如此,所以除了你,我耳力过人一事并未告知别人,甚至母亲兄姊。”卫青看着从窗外照进来散在地上的月光,轻轻地道。   “青哥哥,我倒不是说你去探听别人的隐秘。只是你有此异能,便也多了许多是非——有些事儿,有些话,总是难免听到。虽是无心无意,却也怕无形间招惹是非。”   “静儿……”   “嗯?”我看着他应了一声,见卫青有些感激地看着我,便知他有话要说。   “……”   等了半天见他还是默声不语,便问道:“青哥哥你要说什么?”   卫青清了清嗓子道:“静儿,我……睡了。”   看见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我便懊恼起来,一下子随手扔了个枕头过去,打进他怀里,气道:“讨厌,你憋了半天就是要说这个,那你睡就好了,谁不叫你睡了。讨厌。” 说完,我往后一躺,头一下子磕到了床板上,却好面子的抿嘴忍着。卫青笑着起身,将枕头递过来,然后轻轻的帮我揉了揉刚才撞到的地方,我享受着他对我的温柔,不知什么时候,我便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醒来见枕边多了一支竹简,上面写道:诸事烦卿多思虑,心存感激不言谢。 我看完将竹简放进梳妆台上的小匣子里。心道:青哥哥,我早已视你为我此生的依靠,我不为你思虑绸缪,又为谁呢?不过卫青如此放在心上,我还是很开心的。   卫青说他现在每五日一休沐。可是自他上次走后,我算了一下,已经是第三个休沐日了。昨天他又没回来。按理说他做了给事建章,虽然只是个皇宫守卫。那也该享受汉朝公务员的待遇才对啊,要比之前在平阳长公主府时的假日要多很多才对。怎么反而比那时还要受压迫呢?连休沐都不准休了。这么多天了,青哥哥该不会没洗澡没洗头,甚至没换衣服?那岂不是臭死了。   转念一想,也可能他刚上任,要学习的东西很多,或是事务繁忙?又想,他一个宫门守卫,除了站岗还有什么好忙的。该不是那些人,见我家卫青是新来的,就总欺负他,跟他调岗,不让他回来?以卫青的性子,这倒是有可能。不过又想到,卫青应该不会一连几个休沐都不回来。若是调岗,他也一定会抽空回来看我,跟我解释一下,不会叫我挂念的。   哎,烦死了。不想了……   卫子夫进宫了,小师父也走了。如今的我顶替了小师父原来的职位,在平阳长公主的府上越来越受欢迎了。   经卫子夫一事,平阳长公主府里的伶人们,似乎看到了以后出路,纷纷想效仿卫子夫。于是更加勤奋起来,然,投机倒把的却是多不胜数。所谓人心就是如此。昔日常伴卫子夫身边的我,成了她们围追堵截的对象。只要进了平阳长公主府的们,我就一刻不得清闲,别说静下来创作,就是坐下来静静地功夫都没有。我为此头痛的不得了……   我了解她们追名逐利的心情,所以即使再烦也不会驳了她们。更不会去找掌事姑姑告状,或是拿平阳长公主压她们。可是我看着她们,总会想起子夫和小师父,有些人不像进宫,却偏偏进去了,有些人想进却偏偏不进不去。真是造化弄人。   昨日卫青休沐又是未归,今日心情更加烦闷。不想与这些伶人们周旋,随意给了她们一首曲子,就出了平阳长公主府。   想着陈大叔他们这时候应该还在上林苑牧马呢。如今卫青进宫当了差,再没有好脾气的人,任他们“欺负”,陈大叔他们得自己亲自牧马了。不入去上林苑踏青去,顺道看看我的小马驹,便和车夫大叔说去上林苑。我已经好长时间没骑马了,我的小马驹没了卫青的照顾,我多少是不放心的。   才进了上林苑,就遇见了陈大叔他们。卫青不在,他们也只是在近郊随意找块有草的地方牧马,应付了事罢了,不会像卫青一样将马赶到远处水草肥美的地方。   我骑着我的小马驹,随处逛着。私心想着,我的小马驹可不能再让陈大叔他们照料了。这才多久的光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我的小马驹瘦了不少。   上林苑太大了,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它的边界。不过上林苑也太荒凉了,几乎看不见人。只有星星点点看见的达官贵族家的牧马人。   我将马停在山岗之上。忽然远处有一群骑马的年轻人,从山岗之下经过,马儿嘶鸣,人儿嚎叫。他们策马扬鞭,意气风发的样子。我看着他们,竟然不自觉的给他们配上了,《当》这首前世家喻户晓的歌。   我注视着他们,他们中有人也看见了我。不过也只是扫了一眼而已,便就纵马疾驰而过。突然我的小马驹,不受控制的从山岗之上冲了下去。马下坡时,如果速度太快会马失前蹄。我吓得连忙压低身体,降低重心。 等到小马驹下了山岗,那群人已经跑远了。可小马驹还是冲着那群人的方向奔驰而去。这些年由于和卫青经常骑马的缘故,我的马术也不输常人。可是此时小马驹却是完全失控,不听我的了。我的臂力有限,使尽全力努力拉紧缰绳,试了几次都勒不住它,只能由它去了。   我的小马驹跑得极快,很快就追上了那些年轻人。还逐渐跑到了他们的前面,慢慢靠近为首白马。突然我的右后方跟上来一匹马,骑马的人“唰”的抽出腰间的长剑指着我,厉声道:“你是何人,竟敢混进来。”   我侧头看着剑,又顺着看着持剑的人。是一个年轻貌美的青衣男子。顿时被他的美貌惊艳了——我擦,这绝对是个女扮男装。终于遇到个和我同样癖好的人了。   长剑上寒光闪闪,晃得我不得不收回目光,眯起眼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刃,还未来得及说话。我的小马驹长嘶一声,撩起后蹄,踢向将那青衣男子的坐骑。随着那匹马儿痛苦的一声长鸣,那年轻美貌的青衣男子顺势摔下了马,手中的剑也飞了出去好远。   完了,安律法,坐骑伤人,由主人负罪。小马驹,这次闯祸了。 我一看情况不妙,怕是要出人命了,使劲勒紧缰绳,却还是没能勒停小马驹。其他人见那人摔下马都勒马停下来,说也奇怪。他们一停下,我的小马驹也停了下来。我立即跳下马,朝那人跑了过去。早有几随从装束的人围了上去。   我跑过去,扒开围着的人,走到那青衣男子跟前,见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害怕极了。其他人渐渐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位玄衣男子,他骑在马上,也不下来,也不管此刻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只是剑眉一皱,用马鞭指着我,问道:“你是何人?”   我站起身来,看着他。然而此时倒顾不上回他的话,心里有些气闷起来——我的小马驹,竟站在那玄衣男子的一侧,与他□□的白马,表现的甚是亲昵。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那玄衣男子,依旧用马鞭指着我。要是平日里有人这样对我,我早就怒了。 可是不知怎的,那玄衣男子身上有一种冷傲威严的气势,压迫的我心生臣服。抱拳行礼道:“我是……”却瞥见有几个人要搬动那坠马的年轻人,急忙转身阻拦道:“哎,你们先别动他。” 那青衣男子从疾驰的马上摔下来,伤势不明,最忌随意挪动。我立即上前将那几个毫无医疗常识的年轻人隔开。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摸索探查,仔细检查这位青衣公子浑身上下,看是否有骨折的现象。 这一检查,我心里倒是有些失望了。与我之前推断的不同,这位美人儿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天下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要是因为我而坠马死掉,那岂不是我的罪过。还好,周身只是有些擦伤,没有骨折和其他重伤的迹象。   我拍了拍他的脸,道:“哎,醒醒,你没有大碍。”   “喂,喂,你醒醒,你真的没什么事儿的!喂喂……”我叫了几次,见他却一动不动。心里顿时有些害怕,又听见周围有人小声的说,是不是真的摔死了。   我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年轻公子,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心里真的害怕了,颤抖地伸出手在他的鼻子上试了一试,果真没有呼吸了。我惊得向后一退。完了完了,真的出人命了。在古时候,坠马果然不是一件小事儿——我之前也常听说有人因坠马而身亡的事儿。   今天是叫我遇上了吗?不行,他要是真的死了,那我就完了。   不对,他并没有受什么重伤,怎么会没呼吸了呢?那只有两种情况,要嘛就是受了内伤,要嘛就是背过气去了或者休克了。想到这里,我立即趴在他的胸上听了一会儿,还有心跳。现在做人工呼吸还有得救。我又借来他的衣领,再次检查了一下他的胸骨和肋骨,确定没有骨折。   旁若无人的,自顾自的惊喜道:“哎,他只是被过气去了,还没死,你们谁帮我给他做一下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   “何为人工呼吸?”   “就是,没听说过。”   妈呀,咋忘了这是汉朝了呢?   我头上顿时三条黑线,抬头看着他们,这些人完全没有同伴要死了的紧张劲儿,反而对什么是人工呼吸很有兴趣。见我急成没头苍蝇似的,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尤其是那个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我们的玄衣男子,那脸上看傻子似的看着我的表情更是欠揍。 我没空理会他们,心道救人要紧。我一边给那男子做胸部按压,一边回忆着前世上大学,做医疗志愿者时学习的人工呼吸的动作要领和流程。可是脑子却有些空白,差不多忘光了,只记得是三十比二的比例。于是大着胆子决定按三十下,吹两口气先看看,死马当活马医,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我用力的给他按了三十下,然后把他的嘴巴扒开,吸了一大口气嘴对嘴的,很认真的吹了下去。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我心道,少见多怪。抬起头又吸了口气,仔细地吹第二口。 忽然周围的吸凉气声变成了起哄声。都是年轻小伙子喜欢起哄可以了解,可是时机不对——他们的同伴此时可是生死未卜呢? 不知怎的,突然,我脑中闪现刚才他们的表情,顿时觉的不妙,怕是中计了。条件反射的想起身,却被死死扣住,我努力挣扎,奈何力气小挣不开,情急之下我咬了那青衣男子一口。在他松开我的那一瞬间,顺势举手要打他。他似乎知道我会有此一举,很自然的抬手把我制住。我气得不得了又举起另一手去打他,也被他制住。   这青衣公子,制住我,直起上身,绝美的脸慢慢欺近,狡黠戏谑道:“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声音真是好听,柔美又不失男子的磁性的音质。不过我倒觉得此时充满生气的他,虽然美丽,却不似仙子般脱尘,倒是周身的邪气,更近似妖媚。和玄衣男子的冷傲帅气完全不同。   听他这么说,我立即想反驳:我本来就是……可下一刻便想起,我身着男装,他并不知我是女的,因此才有刚才的戏弄之举,心中恼羞立即减了一半。冷声回道:“你才是娘们呢,你连男人的便宜都占,你这个变态。”   “呀呀,我晕的好好的,有人就来偷亲我,不知道是谁在占谁的便宜。对了,定是你见我生得美丽,就……瞧你小小年纪,看不出来啊……你连男人的便宜都占,真是个变态!” 他叽哩嘎啦的说了半天,倒把我骂他的话全数还给了我。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些看热闹的年轻人一下子又起了哄,我愤怒的瞪着青衣公子,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羞恼得身子都抖了。   青衣公子松开我,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也大笑起来。我自然知道他们笑什么,可现在和他解释那是人工呼吸,到底是不可能解释清楚的了。我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不尴尬,起身去牵我的马,准别离开——惹不起我躲得起。   一直骑在马上的玄衣男子,停下笑,问道:“啊,你是何人,怎么会在上林苑,又怎会有如此好的马。”   我也不理他,翻身上了马。可是周围的那些人,大概是他的随从,立即将我围起来。我心道,就你们还想拦我的小马驹不成?勒着马缰绳,准备冲出去。可是,小马驹今天真的有些怪,竟然不听我指挥,怎么也不肯离开。我虽有些恼,心里却是舍不得,用马鞭抽它。 小马驹不听我的话,我们一人一马叫起劲儿来,一时竟好不局促。   那坠马的青衣男子,已经被他们的随从扶起走过来。   玄衣男子道:“你没事吧。”   “侯爷放心,不碍事,只是我的马……”   哦,那玄衣男子是位侯爷?   我朝青衣男子的马看去,小马驹的后蹄强健有力,一蹄子下去什么马也受不住。那匹马伤的不轻,倒在那里起不来了。我听卫青说过,马从出生开始就是站着的,就算是休息也是站着的。一旦倒下,便要立即拉起来,若是怎么也起不来了,就是离死不远了。心里想,完了,这下完了,小马驹闯了这么大的祸。看那匹马品相,怎么说也是上等的好马,要赔多少钱,该不会要用我的小马驹顶吧?   一时想得出神,没留意那青衣男子竟翻身上了小马驹,坐在我的身后,不等我反应过来,便故作伤心道:“哎呀,我的马啊,那可是侯爷亲自给我选的马啊,真是可惜了,看来只能和你骑一匹了。”   他语气甚是惋惜,可我却并没看出他脸上有一丝一毫觉得可惜的样子。   闻着陌生男子独有的气息,我有些失措,慌张道:“你,你快下去,谁叫你上来的。”   “哎呀,你的马把我的马踢死了,我都没叫你用你的马赔我的马。就已经很好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大度的。只是骑一下你的马,你都不让的话,不免太你进人情了。”   “有什么不近人情的,你可以骑别人的。”   “我的马可不是别人的马踢死的。难不成你要我走着回去,你……好狠的心。”   我回头看着他,他也低头看着我,嘴上噙着笑,眼睛满是妩媚。我觉得他美得像个妖精。转过头来不去看他,免得叫他魅惑。   靠,还真是狠不下心了,“好吧,好吧,你要去哪,我带你去吧。”顿了顿,低头看着他搂在我腰间的手,觉得有些过了,便低声说道:“那你……也不用抱得这么紧吧。”   “我刚才摔下马了,哎呀,这会儿心里还是好怕,好怕,你又这么那么凶悍,要是使坏,把我再摔下去怎么办。再说……”说话,他又紧了紧抱在我腰间的手道:“我抱的也不紧啊,哪里紧了?小兄弟,你不又不是女子……”   我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道:“好了好了,随你。”今天算是叫他讹上了。其他人这会功夫也都上了马。   “你还没说你是谁那,刚才侯爷问你话,你也没回答,真是无礼。得亏我们侯爷脾气好,没治你得罪。”   我看着玄衣男子,他嘴上噙着笑,看着我们。“你这匹马真是好马,还能护主,这样品性的马,本侯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微微一笑,又有些疑惑的道:“那是自然,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有些不听话呢。”   那玄衣的小侯爷,道:“你这马上有平阳侯府的印记,莫非你是平阳侯的人。”   我抱拳行礼道:“回侯爷,奴才……”   玄衣侯爷,抬手一扬,朗声道:“好好说话,不必拘这些虚礼。”   我抬头看着他,微微一愣,心里五味杂陈。多年以前,也是在这上林苑,有位身居上位的老人,也和我说过这句话。只是如今他早已不在了。   身后青衣男子不耐烦地道:“哎,你这个人真奇怪,我们侯爷问你话啊,你怎么总是……你又在发的什么愣?”   “啊,那个,奴才……我确实是平阳侯府的,我叫李靖……”   说话间远处一群人,驾着一辆没有蓬的来货物的马车向这边来了。驾马车的是卫青,我远远的就一眼认出了他。   我高兴的向他招手:“青哥哥,青哥哥……”卫青循声看着我,只微微一笑,脸上就僵住了。我去,这么长时间才见到我,脸怎么还僵住了,难道最近过得不好,高兴不起来啊?我见他那副样子,心中顿时有些疑惑。   玄衣侯爷道:“你认得他?”   我道:“对呀,他是卫青,以前是平阳侯府的,前阵子得平阳长公主举荐,与他姐姐卫子夫一起,随皇上进宫当差了。”   青衣男子道:“啊,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些印象,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位侯爷却深深看了一眼卫青,再不言语。   卫青只看着我笑了笑,便继续自己的差事。我看见他们将青衣男子的那匹伤马抬上马车。事情都办妥后,一行人就跑过来要给侯爷行礼。还未站稳,小侯爷却策马而去了。我身后的青衣男子也驱马跟上,然后就是那些骑马的随从也策马跟上来。而卫青他们只得悻悻地跑回去驾着马车跟上。  第53章 第五十三 章  这幅情形看在眼里,我的心里那个气啊,我去,这是什么侯爷,比皇上架子都大,傲气个屁啊。我忍得很辛苦,才不告诉你,我们家卫青以后那是多大的人物啊。给你行个礼,你还如此不懈,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不过,经此事看来,卫青的职位真的很小,算起来比在平阳长公主府做马奴时好不了多少。   我看着玄衣男子,问身后的青衣男子,道:“哎,那个,他是什么侯爷?”   “你问这么多干嘛,你叫李靖,你在平阳侯府当的什么差?”他在我耳边道。   我让他弄得有点局促,忙躲开,学他的口气,道:“你问这么多干嘛?”   他听了,不怒,反而笑起来,引得玄衣侯爷回头看过来。 我趁机瞪了那侯爷一眼,那侯爷似是从来没有被人瞪过,微微邹眉一愣,便转了过去。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我心里又爽……又害怕。不论他是什么侯爷,毕竟是权贵,我可没有威武不屈的骨气,说到底还是不敢得罪他们的。要不我早就将身后的妖孽,踢下马,跑了。心里琢磨着,要是他一会问我问什么瞪他,我就说是风沙眯了眼。 上林苑分光无限,即按照了卫青,我心情顿时大好,卫青穿军装的样子,真是帅气。想着他以后的丰功伟绩,我不由的哼唱起了《精忠报国》这首歌。 小侯爷听见歌声,回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被他看得有些不知说错,停下歌声侧过头,躲开他的目光。却听见身后那个青衣男子,说道:“唱得真是难听死了。” 靠,难听,你不会不听啊。还“难听死了”?那你怎么没死? 只是,这句话,这个语气,这个声音,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对,我好像在哪里听见过的。我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难道是我记错了?出现幻觉了?   随他们到了一处非常简易的营地。我翻身下了马。找了一圈儿,终于看见了卫青的身影。只见一个刚才跟在侯爷身边的随从,正在和他们说些什么。卫青他们领了命令,就去马车边上将那匹伤马往下抬。   我跑到青哥哥跟前,道:“青哥哥。”   卫青和几个少年,将马从车上抬下来。才走到我身边,道:“静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自觉的牵起他的手,左右来回摇着,道:“嗯,好多天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卫青,抽回手,红着脸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小声道:“好好说话。”又转身走向那匹伤马。其他人早就走开,各自站岗巡逻去了,不再理会那马的死活。   我知趣的跟上去,道:“哦,就是在家太无聊了,就来帮陈大叔他们牧马来着,谁知……”我就将刚才的事情和卫青说了一遍,当然没说人工呼吸的事儿。又问:“你说我的小马驹怎么了,怎么如此异常,是好长时间没见我,和我生疏了吗?”   卫青转头看了看,站在远处我的小马驹。它正在和另一匹白马,很友好的摩擦着颈子。那匹白马正是侯爷的。   卫青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道:“回去再说吧。”又心疼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匹伤马,上前仔细观察马的伤势。   “你在这里傻傻的看着匹马干嘛,你不用和他们一起站岗巡逻吗?你有特殊待遇啊?”   “没有,是刚才公孙大哥吩咐我来照看马的。”我想起刚才是有个级别较高的随从,和他说了些什么。原来是给他派遣特殊任务来了。又听卫青道:“你说这马,是让你的小马驹踢得?”   “嗯。”   “应该是踢在前蹄上了。又摔倒扭伤了脖子。”   “那是不是就没救了,你看它都起不来了。”   “我再看看吧,再想想……”   卫青认真思考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我见侯爷和那青衣男子走了过来。一路上众人向他们行礼后又各司其职,他们二人倒是很威风的样子,我却对此腹诽不已。他们停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向刚才的那个随从,就是卫青口中的公孙大哥,寻问匹马的情况。   我坐在卫青一边儿,看着我的小马驹,心里总是疑惑得很。怎么突然和我生疏起来了,是不是陈大叔他们没照顾好?“青哥哥,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小马驹怎么了?你就说嘛?”   “还是回去再说的好。”   我气道:“还是现在说得好,下次见你又不知道是何时,哎哎哎,我说你都多少天没休沐了。你都要臭死了吧。”说着,我作势趴在他身上闻了闻,青哥哥没挡开我,只锁眉做思考状。我却发现,他身上没什么汗臭味儿,而是好闻的皂角味儿。   “嗯?”我疑惑的看着他。   卫青微笑道:“即便不休沐,我们也有功夫洗浴,是在宫里洗的,衣物也有专人拿去换洗。”   “都是在宫里洗的?哼!就算如此,该休沐的还得休沐啊,咱们的皇上也得给按例你们放放假啊。”我的声音很大,周围所有人听了都是一愣,看着我,像看鬼一样。   卫青脸上那好看的微笑一下子就不见了,甚至慌张的伸手过来作势要捂我的嘴巴,说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侯爷面前不要乱讲。”   我打开卫青阻拦的手,自觉自己并没说错什么,于是更加来劲的对着小侯爷,朗声说道:“哎,我说这位侯爷,你到底也是位侯爷,等见这皇上,也得和皇上说说,叫他多体谅体谅一下下属。”   青哥哥一下子将我拉到一旁,使劲给我使眼色。我就觉得他奇怪,却觉的他和平时不一样,转过头不理他。一个侯爷至于怕成这样吗?今天人多给你面子,这账,回去再和你细算。   一会儿卫青和其他守卫去站岗了。我不好跟着去,就坐在那里,他们也没有要撵我走的意思。其实,我也不想走,就这样远远地痴痴地看着卫青。   “哎,他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吗?”他柔美的声音连同他身上好闻的香气,一起袭来。   我自是知道来者何人,却也不去看他。还是盯着我的青哥哥,随意的回他:“当然没你好看了,可是我就是喜欢看他。”   “哎呀,你果然是喜好龙阳。要不怎么第一次见到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薄于我呢?”   “一边去。”我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哈。走,我们侯爷叫你过去,喝茶。”他很自然的揽上我的肩,笑道。   我将他的手一扔,道:“不去。”   他弹了我一个脑瓜崩,道:“你傻啊,是侯爷‘叫’你去喝茶,不是问你去喝茶不。”我捂着额头,不理他。他看我还是不肯跟他去。就起身,道:“哎呀,话我可带到了,虽然是侯爷命令,但是呢,去不去喝这杯茶……由你。后果嘛……也由你。可怜见儿的,劳烦我亲自来请你一趟。”   那小侯爷的箭术十分了得,箭箭中靶。周围的人都叫好。我也拍手叫起好来。   我对身边的青衣男子道:“哎,你们是什么人。”   “你喝你的茶吧”   我瞪了他一眼,端起杯子呼了一口。一会儿我又忍不住好奇道:“哎,你们是不是皇上身边的人。”   他不理我,又给我倒了一杯茶。我一见他那死不死活不活懒散又做作的样子就生气。端起杯子,一口气又喝了。   一会儿又不自禁得道:“哎,你们……啊”又弹我。   “哎……啊。”又弹我。   “哎哎哎的,甚是聒噪,喝茶。”   “我又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我问你你又不说,我……啊”又弹我。   喝了几盏茶,挨了几次脑瓜崩,我终于安静下来。青哥哥和他的公孙大哥走过来。那人行礼道:“侯爷,这是给事建章卫青,他说他可以医治韩大人的马。”韩大人,是说这青衣男子吧?   “哦,叫他去试试吧。”侯爷继续射着箭,也不看他们。   “我也去看看。”我一听青哥哥,可以一直那匹伤马,顿时好奇的不得了,放下茶杯,起身道。   “那我也去看看。”青衣男子,就是他们口中的韩大人,随即起身道。   “那我也去看看。”侯爷,也放下弓箭,道。   我却不想他们也跟来,道:“我青哥哥会紧张的,你们别去……啊”又弹我。   我跟在卫青的身后,小声问道:“青哥哥你真的能治好吗?那么伤的厉害……”   “静儿,你且放心,我想到医治之法了。”看着他自信地样子,我的心放了下来。   我的青哥哥果然是马的高手,左看看右看看,上摸摸下摸摸。我还没缓过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马就好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侯爷和韩大人都连连称其。问是怎么治好的。卫青却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就替他解围,道:“哎呀,有些事儿呢,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   “好个只可意会,你意会到了吗?”侯爷道。   “我事儿多了,却唯独不给马治病,我意会这个做什么?”   “你……”这侯爷也不是个草包,当即明白我的言下之意。   “啊。”又弹我。我怒视着韩大人,却不敢再多嘴。   “哎呦,从来没见过如此轻狂之人呢,倒是好玩得紧。侯爷你说对不。”韩大人扶着侯爷的肩说道。他二人还真是亲密。这个韩大人到底什么来头,要说在侯爷面前,他倒是与众不同呢?怕是也是个王侯儿孙,世家子弟。   青哥哥因此得到侯爷的赏赐,呃,就是和我们一起喝茶。心中又腹诽道:好歹赏点钱财啊,真抠门,就给几杯茶喝,待会都变成尿了。   “青哥哥,你不是在皇宫当差吗,怎么到上林苑来了。”   卫青看了一眼侯爷,谨慎道:“我们,我们随侍侯爷打猎来了。”   “随侍?啊,就是陪着呗。那……你们陪着侯爷打猎。你们不用陪着皇上的马?”   “……”   我并没有看出卫青异样,想着多半是这位侯爷和这位韩大人,闲来无事儿,就拉着卫青这些虾兵蟹将陪着他们到处闲逛。倒是耽误了我家卫青休沐了。 “打什么猎啊,现在是鸟兽孕育繁衍之时,打猎多不好啊。哎,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是经历太旺盛了,无处发泄啊。要是精力实在充沛,不如到校场上练功练剑什么的,多学些本事。哎呀,现在是春天,鸟兽尚且发情,何况是你们这些正值青春年华的热血少年呢?要是你们实在太充沛了,可以多娶几房老婆,回家努力生孩子,别再这里……啊”又弹我。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青哥哥听了我这话,憋了半天,一口水还是没忍住,喷了出来。侯爷的嘴角也抖了抖。再看其他人的神情,也都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我捂着额头,怒视着韩大人,见韩大人也是一脸憋着笑的样子。我揉着头,努力想我刚才到底说什么了。   突然侯爷笑了起来,大家才都笑了起来。只有我一个人,感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侯爷道:“有趣,如此,那我们今日就不打猎了。我们去校场比试一下,你……也来。”侯爷转身看着我,显然这个“你”说的就是我啦。   我心道,那敢情好,能和青哥哥多呆一会儿。“好啊。”   侯爷一声令下,卫青他们这些守卫就又有的忙了,开始收拾营帐什么的。我随侯爷和韩大人就在不远处等他们。   完了,刚才的茶水喝多了,好想上厕所啊。怎么办,怎么办,这荒郊野岭的,还全都是人……而且全是男人……   韩大人看着我,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干嘛这幅表情。”   “我,我,我。”偏偏被他注意到,我更加窘迫了。   “你到底怎么了,刚才可不是这幅样子的。”他见我似乎真的有点不对头,一改刚才的戏谑,倒认真起来。   他这般认真,我便放松了警惕心,再者也实在忍不住了,“我想……我想去方便一下。”我小声的说道。   他舒了口气,又是一脸坏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你……那你就去啊,都是男儿,这么大的上林苑,随处找个地方解决就好啊。”然后看好戏似得看着我,不,是紧紧的盯着我。   “……”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我是女子了,故意整我,看我笑话。   “快去啊。”他欺身过来,用肩耸了我一下。   “……”我斜眼看着他一幅看好戏的样子,心觉,刚才他一定是故意灌我喝这么多茶水的。可现下我实在憋的难受,否则我一定……完了完了,我憋不住了。   “快去吧。”韩大人往一边彻了彻,语气很是关切的催促我。   “……”他的表情一变,那副真诚的样子……我又觉得刚才想的实在有些小人之心了。大概是我做贼心虚,总觉得自己是女子的身份被他识破了,才会把他想得如此不堪。   正当我为自己腹诽他,而感到自责时。韩大人又一脸坏笑道:“怎么了,尿裤子了?”   我顿时怒火中烧,他绝对比我想的还不堪。“你去死。”   “哈哈哈。”   侯爷的嘴角又抽了抽,便转过身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想来,定是在偷着笑笑话我。其实,我挺想说,要是想笑就笑出来,干嘛憋着啊。   不过戏弄我归戏弄我,韩大人到底不会让我出丑,他叫人牵来我的小马驹,又指一下不远处的小树林。   我骑着小马驹跑到树林里解决完。出来的时候卫青他们已经收拾好了   我们来到上林苑一处驻军的营地校场。因为我的关系,侯爷也开始注意起卫青来了,叫他身边伺候。不过卫青始终只是守卫,只能干一些抬抬靶子,捡捡箭矢的活儿。不能真的近身伺候。   一会儿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蓝衣的男轻男子,给侯爷行了礼以后,道:“侯爷,卑职那边都把猎物围追好了,侯爷怎么又不去了,可是出来久了,玉体有些乏累?”   侯爷继续射箭,“嗯,春日鸟兽孕育之时,不去也罢。”   我站在一边儿,拍手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侯爷也是慈悲心肠啊。”   蓝衣男子打量我一眼,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韩大人懒懒的道:“啊,捡来的。”   “去你的。”我瞪了韩大人一眼,不理他。走到青哥哥身边和他一起整理箭矢。   一边整理箭矢,一边又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青哥哥,你不是随皇上进宫吗?怎么又跟着侯爷出来了。你们都不用保护皇上的吗?”   “……”卫青低头不语。   我又问道:“这些时日你有见到子夫姐姐吗,他怎么样了。”   “……”卫青还是不语。   我停下来,有点生气地责怪道:“青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   “……”卫青就是不语。   我压下心里的火气,心想卫青不过是十五六的少年,在侯爷面前多少有些拘束。不若我这般自如,也是可以了解的。又问道:“青哥哥,你说这处军营怎么这么奇怪,怎么就我们这些人,这儿守军呢,他们就不用在校场练习吗?”   “那是因为侯爷来了,他们都到别处练了。”   “哟,你还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卫青不语,也不理我了,转身去将真理好的箭矢放到箭袋里。   韩大人一直在听我和卫青说话,不时抖动肩膀,我知道他在偷笑我。也不想理他。心里却有些烦闷起来,青哥哥居然不理我。心想,这小子,该不是逮着机会,故意在侯爷面前表现自己吧。那直接和我说就好了,我会努力配合他的。 心里矛盾起来,既希望他能的得到上位者的赏识,可也有点失落。男人就是这个样子,事业总摆在第一位。我看我还是不要打扰他干活了,可不能耽误他表现的机会。   我站起身来,随手拿起一只弓。使劲儿拉半天也没拉开。尴尬的道:“这只弓太硬了。”韩大人见我如此的表现嗤之以鼻。不过他没趁机嘲弄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小侯爷过来,挑了一只给我。“你用这个吧。”   “好啊。”我放下手里的,顺手接过来。   卫青将整理好的箭矢放在我前面的高案上,道:“静儿,还不谢过侯爷。”   我脸顿时一长,搭上箭,拉开弓。冷声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哪来那么多虚礼。”   青哥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有些泛红。   一箭射出,不出所料的脱了靶子。我又道:“青哥哥你进宫以后怎么变了这么多?”又气不打一出来的,指了指其他和卫青一样谨小慎微的守备,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除了这位……”我指完周围的人,又看了韩大人一眼。 韩大人挑眉看着我,等我继续往下说。“除了这位韩大人,你们在侯爷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还只是在这位……这位小侯爷面前啊,可想而知你们在我们的皇帝陛下面前是什么样的。大概和死人差不多吧。” 青哥哥的脸色由红转青,韩大人的肩头抖得更厉害了,小侯爷继续射着箭,没有一丝表情。他身边那位蓝衣的男子倒是起初一幅目瞪口呆样子,后来也和韩大人一样,憋气笑来。那副样子比我刚才憋尿的样子好不了多少。   我搭上箭,射了一箭,再次脱靶。却不以为意的接着说道:“怪不得皇上不和你们一起出来玩,和你在一起,能玩什么啊?什么也玩不起来。”怎么说我也是奔四十的过来人,今天就趁着这个机会给这些年轻人好好说道说道吧! 我还想再掏心窝子的多说几句,可眼见着青哥哥的脸色由青变白了。看他那个样子,我虽不知那句话刺激到了他,却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既然卫青这样在意我在上位者面前的言行举止,那我就收敛收敛吧。“行了行了,我不说了,我射箭。”   终于,韩大人和那蓝衣男子笑出声来。小侯爷也放下弓箭,一边摇头一边笑了起来。我又脱了靶,回头问道:“你们笑什么,我说什么了?”你们笑成这个样子?   “……”卫青看到侯爷笑了,松了口气,擦擦汗,转身又去整理箭矢。我去,居然又不理我了。   倒是韩大人笑道:“你什么也没说。”   我哼了一声,继续射箭。   侯爷转身一边往帐子里走一边道:“韩嫣你去射一箭。”   韩嫣?!没错,我没听错,侯爷说的就是韩嫣。   “谁是韩嫣,谁是韩嫣……”听到韩嫣这个名字,我只觉得耳朵刚才似乎一下子竖了起来。我放下弓箭,兴奋地看着众人,大声问。周围的人看着我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并未言语。再看我青哥哥,这会儿脸色已经正常了,只看了看侯爷,又看了看我,好似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背过身去,擦擦额角的汗。   韩大人,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的样子,瞥了我一眼,呵呵一笑,道:“我啊。”   我扔了弓箭三步并作两步,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兴奋地叫道:“你是韩嫣,你就是韩嫣?”你就是绝世小受——韩嫣。   侯爷在帐中坐定,看着我,不自觉的抽搐着他轮廓漂亮的嘴角。   大概我的兴奋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我。韩大人最先反应过来,看着我幽幽地问道:“对啊,我……是韩嫣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道:“没有没有,太妥了,你若不叫韩嫣,天下谁还配叫韩嫣呢?怪不得你生得这么美丽,哎呀,你要不是韩嫣,还真就没人担的起这个冠绝天下第一名字了。来来来,你有笔吗,谁有笔啊?韩嫣你给我签个名字吧,等下,就签在我的内衣上,来来来。”   说着我就开始解衣服。韩嫣微皱着眉头,憋着笑意,制止着我,道:“冠绝天下?啊啊啊,等一下,李靖小兄弟,多谢你的喜爱,可是,你这是作甚?你先冷静一下,快把衣服穿好。” 卫青也紧张的站起身来,其他人都惊奇地看着我,那眼神跟看傻子一样。不过我此时的兴奋劲儿,眼里心里只有绝世小受——韩嫣,哪还顾得上别人怎么看我。   韩嫣又道:“哎呀,我好久不曾上街了,难道是我的名气太盛了,只是,没想到如今的长安民风已经开放至此了吗?”   “这不是长安的民风。”   “那是哪里的民风?”   我看看卫青抽搐的嘴角,心道,只是不能说是我家乡的民风。道:“也不是。纯属个人爱好。”   “你的爱好……好奇特。”   “有什么好奇特的,多谢夸奖,多谢夸奖,咱们别客套了,你快给我签名吧!”我又开始解外衣。青哥哥顶着满头的大汗,上来制住我道:“静儿,侯爷面前不得无礼。你先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的,哪里失礼了。我只是很崇拜韩嫣,让他给我签个名。”   “那你也不用脱衣服吧。”卫青红着脸道。   “谁脱衣服啦,我只是想让他在我内衣上签个名字而已。”   韩嫣道:“好吧,去拿支笔来。”身边的一个近侍领命而去。   韩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头凑过来,妖媚的笑着,柔媚的道:“初见就那般轻薄于我,眼下又这般,还说不是被我的美色所迷……”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我刚要打趣韩嫣,却觉得一缕目光定在了我身上。我不去看也知道那是侯爷的。便不似刚才那般自然无拘无束了。想着刚才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妥,稍稍收敛整理了一下心情。 又见韩嫣一副魅惑的模样,却来挑逗我,脸色一敛道:“去你的,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轻薄你个屁,我那是人工呼吸,得得得,说了你也不懂,你快射你箭的吧。”又小声道:“拿笔的怎么这么慢,别忘了,一会儿给我签名啊。”说完,便将弓箭往他怀里一怼。 心道,我怎么会被你的美色迷惑,我又不是什么花痴的少女了。本人绝对是文明追星,对明星本人没有特殊爱好。   拿起弓箭又开弓……   韩嫣将弓箭转手递给蓝衣男子道:“张骞你先射吧。”   听到张骞这个名字,我一箭射偏了。心情更加惊动的难以克制,只觉方才射出去的箭还未落地,我便已然丢下弓箭,四处询问道:“张骞?谁是张骞,谁是张骞?”   我看着蓝衣男子吃惊的样子。侯爷又向我们这边张望过来。韩嫣看傻子似得看着我,随即又是懒懒的一笑,无力地一指蓝衣男子。我当即顺着韩嫣所指的方向,跨了几大步上前抓住蓝衣男子的胳膊,两眼冒光,兴奋不已的道:“你是张骞,你就是张骞。” 出使西域,开通丝绸之路的张骞。一个名垂千古的人物,这位历史名人的含金量可不是区区小受韩嫣能比的。这就对是个大人物……啊啊啊,“给我签个名吧。” 韩嫣白了我一眼,道:“果然,是你个人的爱好!”   青哥哥的沉着冷静实在装不下去了,上前拉我,又对侯爷行礼道:“侯爷,属下先带他下去冷静一下。”说完就把我扛在肩上,跑开了。   “张骞……”我在卫青的肩上,嘶哑的喊着。我不是花痴,我这是□□裸的崇拜……哦……好吧,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花痴。   张骞和韩嫣在我的两只袖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让他们在我的内衣上前,他们没答应。   韩嫣放下笔,问我:“这在衣服签名的习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我们……”家乡……看看卫青,那个……我和他是同乡。“在遥远的西域,人们就是喜欢让自己崇拜的人将名字前的自己衣服上,越是贴身就越表示对此人的崇拜和喜欢。”   韩嫣道:“遥远的西域?那里民风开放至此?你去过?”   我道:“没去过。不过我大哥可能去过。我的那匹马就是西域的汗血马。对吧青哥哥。”   卫青立在一边,道:“是。”   坐在侯爷身边的张骞,道:“众人皆知,韩大人在京城是颇有些名气的,可想来在下却不曾有什么名气的。小兄弟怎么……”   我道:“哎呀,你总会有的,你以后名气会很大的。”   张骞道:“即使如此,姑……小兄弟你……”   张骞神色略有异常,我怕他是发现了我的谎言,于是赶紧接着编,说道:“我会看相,我看人很准的,你以后会是大人物的。所以我提前崇拜一下而已。”   侯爷拿起茶杯的手一顿,眯眼看着我。我立即紧张起来。   卫青的小头领走过来,道:“小兄弟,你果真会看相。”   “嗯?”   “我叫公孙敖。”   “哦。”   “我叫公孙敖。”   “嗯。”   “我叫……”   “啊,我知道了,我家青哥哥是跟着你干的吧,你要好好照顾他。”公孙敖这个名字,我很是生疏。要嘛是我前世书读得少,要嘛就是他在历史上确实没什么名气。未免露怯,于是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   “哦。”公孙敖见我反应平平,一脸的失落。   侯爷道:“你说你的马,是西域的汗血马?”   “对啊,皇家的马师已经看过了,说是纯种的。大抵是我大哥从西域弄来的,”   侯爷又道:“哦,你大哥是何人,去过西域?”   “这个嘛,我离家之时,年纪尚且还小,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只是个经商的吧。其实,他去没去过西域我也不知道。这匹马是是我离家之时,大哥送给我的。到底是不是西域的汗血马,也未曾亲口问过我大哥。哎呀,关于我大哥的事儿,我真的不知道,要是我知道我会告诉侯爷的。”   张骞道:“那你如何得知西域风情。”   韩嫣也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道:“你且说来,我们听听。”   “那个,是我在家的时候,我大哥常和我说起。只是偏听,哪里能在各位面前卖弄。”   韩嫣又道:“那你这匹马,到底汗不汗血。你见过吗?”   “我哪舍得让他汗血呢?”   “哦?那就是你也没见过喽?不如今日让它畅快地跑跑,出出汗,我们都开开眼见。”韩嫣饶有兴致的说道。   我听了他这话,想着要是小马驹真的汗出血来的情景,心疼不已。看向我的小马驹,却见它努力地往侯爷的白马身上骑。不由得道:“哎,我的小马驹。哎,你们看我的小马驹在干什么呢?”卫青连忙上前一步,却不及我身边的韩嫣快,一下子就捂住了我的眼睛。我努力试图扒开韩嫣捂在我眼上的手。“干嘛捂我眼睛。”   “姑,小孩子家的不能看。”   “有什么不能看的。那个,小马驹它在干什么?”   “春天鸟兽繁育之时啊。”   “哦,知道了。”我别过头去,韩嫣也收回了手。   我对站在一边的卫青道:“青哥哥,我的小马驹不是有老婆了吗?”   卫青迟疑的看着侯爷,不自然的清清嗓子,道:“那个,嗯嗯,侯爷的马就是。”   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为什么今天小马驹的表现这么异常,原来是见到自己的老婆了。小别胜新婚啊,想必这两匹马儿很久没见面儿了。“啊,怪不得今天,小马驹这么不听话,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韩嫣一副不屑的样子,道:“哟,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是爱情。”   我没好气地说:“比你懂。”   “你大哥还和你说什么有关于西域的事儿了吗?”张骞对西域的话题,果然十分感兴趣。   可是我却编不下去了。   侯爷也道:“嗯。你说。”   此时我肚子不合时宜又恰到好处的叫了起来。“我饿了。”   “……”   那位小侯爷很冷傲的样子,我瞧着他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嗯,不对。像是别人欠了他五百万的样子,嗯,也不对。像是和家里闹矛盾出走的青春叛逆期的毛头小伙子,嗯,不过也不太像。总之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臭脸就对了。还好有时他也会和韩嫣张骞等人开个玩笑什么的。否则冷傲二字,都不足以和他的气质匹配。   我前世并没有过多的了解西汉的历史,只是知道一些皮毛的皮毛而已。大体的时间事件还是知道的,其他的稍微详细一丁点儿的,我都不是很清楚。卫青的小头领公孙敖,就是我不了解的那部分。他听说我会看相,就想让我帮他看看有没有富贵命。 我本不想浪费脑细胞,理他那茬。可是他和卫青的关系很好,又是卫青的直属上司。而他为人又实在直爽热情,我就敷衍他说,卫青将来会显贵,而且卫青还是他的贵人,只要他对卫青好,将来才会有出息。没想到他竟然全信了。与他一番接触,他的实在让我想起了我的三哥,顿时对他的印象也好起来了。   午膳后,侯爷他们在帐子里休息。卫青他们才有机会上校场练习弓箭。卫青射得并不好,可也不曾气馁,只认真苦练着。大上午的我叫他休息一下,可他说正好得空有功夫练练,不能浪费机会。   我就和公孙敖他们一起坐在帐子前的阴凉处聊天。对他们也多少了解了一下,原来他们这些人除了有像卫青这样的守卫,大部分就是皇上的侍从等等。   我就奇怪道:“我说你们这些人,要么是皇上的侍中郎中,要么像公孙大哥是骑郎,再不就是青哥哥这样名曰‘给事建章’的皇宫守卫。你们不是应该围着皇上转的吗?怎么都跟着侯爷跑出来了,干嘛把皇上一个人留在宫里,你们抱团出来玩呢?”   “你倒是很关心皇上的吗?”韩嫣从身后幽幽道。公孙敖一众人见他走过来,都起身站好。   我却不动,只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那是自然,我们皇上是国之根本,身为大汉的子民,当然要关心皇上咯。”   侯爷和张骞也出来了,看着我摇头笑了笑。   靠,我说的是真的,看侯爷那样子,多半以为我胡扯呢吧。看着也就十□□的样子,非要装老成,以后改叫你小侯爷。转过头,不理他。“你们下次出来玩的时候也把皇上叫着一起嘛,别总让他一个人在宫里憋着。出来透透气嘛。”   韩嫣又要敲我额头,叫机智的我给躲开了,他也不气,笑道:“谁告诉你,我们皇上总一个人憋在宫里得?”   “难道不是吗?”我突然想起最近李延年进宫侍驾越来越频繁了,难道是皇上行政废除以后失意绝望,不理正事,沉迷酒色了?又把这些随侍都打发出来打猎,自己在宫里和爱妃们厮混,听个小曲儿,泡个小妞啥的。那可不行。   “啊。”又弹我。   “你想什么呢?和你说话都没听见。”   “我在想……我们皇上年轻有为,自从大婚以后亲政以来,颁布了这么多新的政令,每一项新政都是别出心裁,对我大汉的发展都是大有益处的。可是所谓行政呢,你也知道,那必然是对老的旧的腐朽的糟粕的,一种挑战和推翻,必然会触及一些老权贵们的自身利益。唉,如今新政全部被废除了。你们说皇上心里能好受吗。能不郁闷吗?”   “说的倒是这么个理儿。”韩嫣点头道。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所以啊,你们就要多带皇上出来玩,不要让他天天闷在宫里和后宫三千美女佳人厮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若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啊,啊,韩嫣你又弹我,我才认识你不到半天,我满头都是爆了。”   公孙敖在一边咳嗦起来。张骞别过身去。站在人群中的卫青又是一头汗。   我抬手作势要去打韩嫣,他侧身躲开,道:“谁教你乱说。”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韩嫣很鄙视的瞪了我一眼。   小侯爷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道:“你对政事颇有见解。”   我回瞪了一眼韩嫣,道:“见解倒谈不上,只是心里想着,我们年轻有为的皇上就像振翅欲飞的雄鹰,如今却被关进笼子,再看你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不去为我们的大汉天子排忧解难,却在这里无所事事。我心气不过,有感而发而已。”   小侯爷叹了口气道:“无所事事?如今皇上也只能无所事事,何况是这些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皇上无所事事自是有皇上不得已之处,是有苦衷的。可是,身为臣子的你们,难道就要如现在这般,跟着皇上一起无所事事,无所作为吗?那皇上要你们这些臣子干什么,所谓臣子就是要做君所不能做,想君所未能想。我们皇上,现在只是龙游浅滩,不能作为。不过有些事情,你们这些做臣子的是一定样做的。”   他们都严肃安静的听我说,连韩嫣也一改慵懒。我心里有些忐忑的问:“我没说错吧。”   小侯爷道:“你还有何见解,接着说来听听。”   “嗯……我想想,见解嘛……倒是有……不过,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要再想一下,再理一理,组织组织语言着。”   韩嫣一转刚才的玩世不恭的态度,严肃而认真的说道:“看来你小小年纪对皇上事儿还挺关心的。对政事儿也是颇为上心,颇有见解。我猜你不是喜欢钻营政事,就是喜欢猜度人心。”   他这是在防备我吗?   “我才没你想得城府那么深,心机那么重,我不懂政治,也不会猜度人心,我只是比你们……”多活了一世,“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好啊,那你是如何善解人意的,到是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若是真有理,我们就禀报给皇上,以后照你说的做。”   “那倒也不必,我只是自己瞎想的,国家大事我是不懂得。如真要按我说的做,说不定还会误了国家误了皇上那。”   “你倒是把自己真的当回事儿了。你且先说。”   我瞪了他一眼,道:“首先呢,我们皇上现在是受制于人的,也就是没有实权,其实究根到底说白了,就是没有兵权。嗯……可是这个兵权呢,又不太稳定。现在被夺了,就算将来重获兵权,难保以后不会再次被夺。我说的有些乱,你们能听明白吗?”   韩嫣看了看小侯爷一眼,嗯了一声,道:“你且说就是。”   “嗯,我的意思是,与其纠结于争夺兵权上。不如现在劝皇上建立自己的兵权,嗯,就是帮皇上建立一支皇上自己的军队,只听命于皇上,这样不论何时,皇上都会有自己的兵权和唯一的指挥权。嗯,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我看他们都听得很仔细,没人回应我,心里没底儿。   小侯爷道:“说下去,如何组建这样的一支军队呢?”   “嗯,你们啊,少年们,你们就是皇上的兵权啊。我听公孙大哥说你们都是皇上的近侍,将来大多都从事文官。可是你们也都是血性男儿,血气方刚。而且年纪尚轻,完全可以把自己培养成文武全才,就是那种……文可安邦治国以使国泰民安繁荣昌盛,武可驰骋沙场开疆扩土平定天下。”   “好,说下去。”小侯爷拍拳道。   我一哆嗦,拍拍心口,道:“吓我一跳,嗯,说到哪了,那个我再想想啊。嗯,对了,你们与其每日在上林苑打猎,追这几只怀了孕的兔子乱跑,在校场上斗殴,聊闲话儿。不如就借着这个名堂做些实在的事儿,招兵买马,扩从军力。既能掩人耳目,又能帮皇上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分忧,将来还能保护皇上,这岂不才是你们做臣子的本分吗?”   小侯爷眼睛发亮的看着我,一下子将我的见抓住,道:“李靖,你真是个天才,你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出来。”   “啊哦,嗯,没有了吧?这些都是我临时想出来的,不知道能不能行。韩嫣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我转头问道。奇怪我为什么会不自觉得问他呢?   “我?侯爷说好才是好。”韩嫣妖媚的一笑。   我看着人群中听得认真仔细的卫青,道:“嗯,对了,我看皇上近期怕是难有大的作为了,你们这段时间不如多学习一下排兵布阵,演习一下对匈奴的作战方案。”   “对抗匈奴的作战方案。”   “对啊,想我泱泱大汉,却屡遭匈奴犯边。自大汉开国以来,我们送多少公主去和亲?咱们送公主去和亲,并不是咱们怕了他们,不过是考虑天下黎民,不想再造生灵涂炭。所以才委屈了公主。可那匈奴怎能领悟,我泱泱大国君王将相心系天下的情怀,倒是认为我们拿女人当挡箭牌,换取一时安宁。其实咱们大汉男儿各个骁勇善战,不和他们匈奴一般见识。他匈奴倒以为咱们软弱无能,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想来我们大汉迟早要和匈奴一战,不如现在就开始筹划。”   这样可以帮到青哥哥,卫青之前都是自学兵书,不像世家子弟有专门的师父进行系统的教习。书中十有六七是看不太明白的。我在兵法谋略之上实在没有什么建树,也帮不上忙,卫青只能自己捉摸。这次我的建议若是被采纳了,正好是卫青可以系统学习兵法的机会,对他以后的行军作战是很有帮助的。   韩嫣道:“哎呀,你一个善解人意,就能这么善解人意啊,我可真是自叹不如啊。”   “去你的,你少来消遣我。”   公孙敖不由得上前问道:“那个,李靖兄弟,你说的我倒是都明白了,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想问一下,我们都是皇上的近身侍从。这把所有的侍中郎中骑郎加起来,再加上一些守卫,统共也不过一两百人,如何组建军队。总不能上街上随便拉人吧。”   “我不是都说了眼掩人耳目的吗?谁叫你上街上拉人了,那得有多招摇啊?嗯,皇上现在不能有大的行动,否则很容易遭到非议。”我看着不远处上林苑的宫殿,比之前更加陈旧了。道:“皇上就算是什么都不能干,可说到底还是皇上,修葺扩建个上林苑还是可以的吧。”   公孙敖傻傻的也看向远处的宫殿,道:“那就是让我们来修上林苑,那招兵买马的事儿怎么办?”   哎呀,他是怎么当上皇上的骑郎的?哎呀,怪不得这个公孙敖我没太多印象,他如此心智,果真是很难青史留名的吧?历史对这个公孙敖是怎么评价的来着?啊,好像电视剧里也没提到过他吧?我忘了,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嗯,你可以一边凉快去了。”   “啊哦。”   “少年们燃起你们的斗志吧,属于你们的时代来了。”青哥哥,你的时代要来了。   卫青这几日休假,说是前些日子没休沐,这次特地补给他的。   我和卫青在后院将这几日的衣服洗出来,拿到前院,晒了一院子。   小池里的荷花长出新叶了,季儿和霍去病就在小池边玩儿。去病已经会叫舅舅了。   青哥哥叫他小心不要掉到池子里。去病就听话的向后退了退。他是很听他这个舅舅的话的。却不听我的,总是和我对着干。有时我喂他吃饭,他会笑嘻嘻的将食物含在嘴里,然后吐我一脸。或是跑到我怀里,偷偷在我身上尿尿。于是被他捉弄怕了的我,对他总是抱着惹不起躲得起,敬而远之的态度。   我和青哥哥又采了几筐桑叶,一会儿给卫少儿送去,养蚕。   李延年又去宫里了,把季儿托付给我们,他总是很放心的。   我好些日子没练基本功了,身上的筋骨都硬了。卫青和去病,季儿在一边清理桑叶。我在一边压压腿下下腰。有的时候觉得这样的时光是最好的。   有人敲门,季儿道是他二哥来了。嚷着跑着去开门。   我见进来的却是卫少儿,卫步,卫广和公孙敖。   相互问过好后,卫少儿道:“公孙公子,是去家里来找青弟的,正好我来接去病,就一起过来了。静儿你不要介意……”想必卫少儿是觉得领个陌生男子到我这独居女子的家里有些不妥。   我怕卫少儿说漏了嘴,将我是女子的事儿说出来,忙道:“姐姐说的哪里的话,我和公孙大哥也是认识的。”   “对啊,靖儿兄弟,初次来访也没带些礼物,还请见谅。”   又是一番寒暄。   卫少儿听公孙敖称呼我为兄弟,看着我面露尴尬,便会心点头了然一笑。只说家里还有活儿要忙,就不耽搁了。便抱着去病,叫卫步,卫广提着桑叶要走。季儿也帮忙提着,说要和卫家小兄弟一起玩去。于是他们就告别走了。   公孙敖道:“你们洗了这么多衣服啊。怎么不找个婆子或是婢女来帮忙,却要亲自洗呢?大老爷们儿的干这些作甚?”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我看着挂了满院子的衣物,心里一惊,将自己那些女子的贴身衣物,一把薅下来慌张地说道:“我们又不是富贵人家,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而已,这几件没洗干净,我再去洗洗。”   公孙敖并没有看出我的异样,上前拦下我,道:“啊,晌午了,别洗了,我请你们去新开的一家饭庄吃饭去。”   “那个,先谢过公孙大哥,只是……我不喜欢在外面吃。”卫生条件达不到啊。以前也和卫青在外面吃过,每次回来我都拉肚子,还要喝苦苦的汤药。   “走吧走吧,这家可好吃了,真的。”说着看也不看一眼的将我手里的衣物,一把夺过去,往廊的下小榻上一扔。就拉着我和卫青出了门。还很自然的转身帮我把门锁上,把钥匙递给了我,叫我拿好。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这……到底是谁家?   卫青拍拍我的肩膀,道:“公孙大哥就是这样豪放直率,走吧。”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多做推辞。倒显得我不识趣,不给公孙敖面子了。不自觉的摸摸肚子,上次在外面吃饭回来,拉肚子拉了好几天,这次……也罢,到了饭庄,我不吃不就行了吗?   我一边随着他们走一边仔细打量这个公孙敖,他大概二十左右的样子,长得也还算帅气。可这性格还真是不一般的直率,我见过实在如三哥那般的,可要说到直率,怕是这个公孙敖当属第一。可是太过直率,总觉得有些傻傻的愣头青似得。 想起刚才卫少儿那副为难的样子,大概少儿是不愿意带他来我家的,却无奈他一定要跟着来吧……嗯,定是如此。不过念在他长得还算一表人才的分儿上,我接受了他的这份难得的“直率”吧。   公孙敖是卫青的首领,听他说他很欣赏卫青的为人,和卫青一番接触后,甚是情投意合,就和卫青称兄道弟起来。因此,对卫青自然也很是照顾。如今,顺道我也成了他的小兄弟。   我端起酒杯道:“公孙大哥……”   公孙敖抬手一栏道:“哎,靖儿兄弟,我听你叫卫兄弟,青哥哥,不如你就叫我敖哥哥吧,这样显得亲近。”   我笑道:“好,敖哥哥,青哥哥以后就有你多照应着了。我敬你一杯。”   公孙敖道:“靖儿,你放心我们都是兄弟,自当彼此照应。”   卫青道:“静儿,你有所不知自进宫当差,有幸认识敖大哥,蒙敖大哥不弃,对我更是多加照恤。敖大哥,我也敬你一杯。”   公孙敖笑道:“哪里哪里,自家兄弟应该的。”   几杯酒下肚,大家也熟络起来,公孙敖的真诚让我很是感动。趁着酒意道:“青哥哥,傲哥哥是直爽之人,想必性子直口也快,咱们既是兄弟,那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敖哥哥还需你多提点。” 我心想着,既然卫青与这公孙敖的感情这么要好,以后怕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的。不若赶着铁打的关系坐实,与他真心交好,对以后卫青的仕途也是有利的。   “那里那里,我岂敢提点大哥。”卫青喝了几杯酒脸色有些红晕,但是头脑却甚是清醒。   “靖儿兄弟说得对,你可真得时时提点我。只是,靖儿,你怎么知道我心直口快,总说错话?”   “……”妈呀,与你聊了半天了。况且你本就是透彻人,要是再没摸透你的性子,那便是我真的喝醉了。   公孙敖见我语塞,也不在意,笑道:“哈哈,我父亲也因此不太喜欢我。我母亲也总说我,常言若是我身边有个心思细致的人,时时提点才好。卫兄弟,我看你就是这般的人物,正如靖儿兄弟所说,你以后可真得多提点我。来我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敖大哥,该是我敬你才对。”   他们继续喝酒,我倒是不想在陪着他们喝了。便借着年纪尚幼,酒力不胜的由头,换了酒杯喝起茶来。   忽然外面一阵骚动一起了我的注意,见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驶了过去。后面跟这一群人追赶。便起身到窗边翘首向外张望。回头向卫青公孙傲二人道:“哎哎哎,你们看你们看。”   公孙敖也不起身,只道:“啊,那是韩嫣的马车。”   一听是韩嫣的马车,我就兴奋起来。“韩嫣?那我们叫他来喝酒吧。”   公孙敖放下酒杯,看着我道:“靖儿,你似乎对韩嫣很是喜欢吧。”   我继续看着在人群的簇拥下前行的韩嫣的马车,疑惑道:“也谈不上有多么的喜欢,怎么他很讨人厌吗?”   “他……”   突然人群里发生了踩踏事件,有人摔伤了。我惊道:“哎呀,有人受伤了。”   公孙敖一挑眉,毫不关心的样子,道:“这种事儿是常有的。我们别管了,继续喝酒吧。”   卫青走过来看着人群里受伤的人,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是啊,静儿,我们还是继续喝酒吧。”   哎,我想卫青看着那些受了伤的人,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不是不想帮一把,只是自己太无能为力了啊。可是在一个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一个封建的集权的社会中,世风如此。我和卫青能做什么呢,如今也只能是独善其身罢了。若要兼济天下,怕是要日后发达了再说吧。   “敖哥哥,你和韩嫣熟络吗?”   “倒是也不太熟,怎么你想打听他的事儿?你对他和对我们,倒是格外不一样。”   我看了青哥哥一眼,哎呀这个公孙敖。“嗯,倒是想了解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就是长得好呗。”   “谁不知道,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就没什么本事才能什么的?”   “嗯,说到底,我与他自幼相识,交情不深,但对他也颇为了解。世人皆道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却不知他倒是很有才,四次歌赋自不在话下,乐律歌舞也甚是精通。不过我最佩服的倒不是这些。他的武功,兵法,计谋,骑射等等,样样都是顶尖的。 尤其是骑射,那在我们中那是相当……哎,你记得上次他坠马的事儿吗?要是一般人,那一摔怕是早就摔死了。他倒一点儿事都没有。厉害吧?还有,他射的箭也是奇准无比,箭箭中把心,每次围猎他都是猎物最多的。 不过这几年,他更加得皇上宠爱,比以前懒散了许多。也不务正业了许多,如今就喜欢乘着马车,在街上用金丸大飞鸟,搞得他一出行就有很多人跟在他的马车后面抢金丸。”   想起那日,在上林苑众人在那侯爷面前甚是拘谨规矩。唯有韩嫣在侯爷面前如此慵懒自如,怕是真的很得皇上的宠爱。连那冷傲的侯爷也随他任意。   不过听完公孙敖的话,我却另有想法。这韩嫣怕是没那么简单,他要不真是恃宠而骄,便就是深谙政治权谋。“……这便是侍君之道。他多才多艺要是处处显摆,可不就把咱们的皇上比下去了。一开始或许会得皇上的青睐,时间久了,怕是会先招了皇上的嫉妒。哎,对了,我听说,我听说他是皇上男宠。即是男宠生得一副好皮相便是了……”   “别瞎说。”卫青道。   “我们小点声,哎,敖哥哥你快说,他到底是不是。”   公孙敖俯身过来,果然小声道:“我从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在皇上身边,也好些年了,外界都传韩嫣是皇上的男宠,可是据我了解,他们只是关系特别好。好像没有外界传的那种关系。”   “不会吧,当世男风盛行,而且……我听闻,咱们大汉自开朝以来,历代皇帝不都有男宠的吗,难道咱们皇上是个例外?而且我听说皇上经常留韩嫣陪宿。”   “陪宿倒是有,可是……有没有那个就不好说。再说了男子之间一起睡个觉,有什么。我和卫兄弟还住一个屋子呢,我们可没啥。你们就没住在一起过,难道你们有啊。”   “没有没有没有。”我和卫青对视,立即同时否认道。   “就是,靖儿,不是我这个大哥说你,以后这坊间乱传的,你少听啊。年纪轻轻的,不过……这些你都是哪里听来的。”   我头上黑线云集,道:“……坊间啊?”   出了饭庄,我和卫青抚着有些醉了的公孙敖,往回走。思量着要先把公孙敖送回去太远,不若先到我那里歇息一下,等他酒醒了自己回去。   给公孙敖端来醒酒汤,又一事忽上心头,便问道:“哎,你们说,韩嫣是和皇上的关系亲密一些还是和侯爷的关系更好一些呢?”   “……”靠,这个公孙敖听我如此问,竟倒头就睡。看来也不是什么话都往外倒,也是有些分寸的,亏我还叫青哥哥多多提点他,如今看来怕是根本不用吧。此人直爽倒是直爽,却不及我三哥实在。 转念一想,这公孙敖虽不如韩嫣那般得宠,但他毕竟是在皇帝身边侍候多年的,可见也是有些本事的。看来人心确实隔肚皮,最是难猜。只是青哥哥怎么一副有事瞒着我的样子……难道他知道什么宫廷秘事儿……噢,对了,他才进宫,这些事儿他怕是不知道的。瞧我,怎么连从小一起长大的青哥哥都疑心了。   春日的廊下还是有些冷的,怕公孙敖酒后吹了凉风,落下风寒,我和卫青将他扶进了屋里。他这一觉倒是睡得安稳,直到他家奴找来将他扶上马车接回去时,他都没醒。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卫青又去宫里当值了,我独自立在小池边发楞,忽觉自己真是有些可悲。想起来前世看的小说里的女主,都是被众多男神前簇后拥的,反观自己,除了和卫青在一起时,其他得时候都是孓然一身,形影相吊呢?   卫青他们确实不再去上林苑打猎,可也没有像我跟小侯爷说的那样,帮着皇上组建自己的军队建立兵权。大概他们回去和皇上说了,可英明的武帝刘彻觉得并不可行吧。毕竟汉武帝是个有独立思想和政治头脑的人,哪里会听一个不曾见过的毛头小子突发奇想的意见呢?   无端又想,怎么别的穿越女,无论发表什么言论都能得到重视,都能被采纳,并能为君主乃至国家做出巨大贡献。我自觉那日上林苑的一番言论,说的也很好,而且那日也得到了小侯爷及韩嫣等一众人的认可的,怎么后来就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了呢?   我发了一会呆,又想起不如去卫少儿那里玩玩,就去西院叫上季儿一起去。季儿正在洗衣服,于是便伸手帮他一起洗起来。时间过得真快,他今年已经七八岁了,干起活来也都是有模有样的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爹没娘的孩子亦是如此啊。   李延年不在,季儿说是去窦太主府上,看望她妹妹了。我问他为什么不一起去,季儿说,他也甚是想念妹妹,本来想要跟着去的,可他二哥说还有别的事儿,带着他不方便,以后再带他去。说起他的那个妹妹,我倒是还没见上一见,算起来比去病要大半岁呢。   我一边帮季儿洗着衣服,一边说了来意。季儿一听我要带着他去卫家,很是高兴。季儿和卫家的那两个小兄弟玩的很好。我帮着他把衣服洗完,晾好,又打扫了一下房间。   毕竟不能空手去做客。和季儿上街买了一些糕点,和一些鱼啊肉啊啥的,菜是不用买的。卫家菜园里有自己种的,倒比这街上卖的品相要好些。这几年我自己平日里吃的菜,也都是卫家菜园的。大包小包的,我和季儿提的大汗淋漓。正走着,长街上突然集结了长安城的防卫士兵,戒严了,我和季儿被士兵赶到路边跪好。 心里暗骂,这架势肯定又是那个上位者,上街出行扰民。你说这些人,没事就不会在家喝喝酒听听曲儿,谈谈情泡泡妞儿吗?偏偏喜欢出来瞎逛荡,倒还不如招摇的韩嫣。起码人家韩嫣可没这么大的阵势。   不多时,一个华丽的五驾(使用五匹马驾车的意思)马车经过。哟,还是为诸侯王呢。汉承周礼,所谓: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这些常识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在京的诸侯不过就是平阳侯等几位异姓王,他们的马车我也是都认识的。再看马车后面跟着的士兵的服制,倒和戒严的长安城防卫兵的有些差异。便知,这定是哪位在外的侯爷如今朝见的。赶紧把头低下,不敢再多看。   我暗暗骂他,妈的,诸侯王了不起啊,老娘的鱼和猪肉都沾上土了。我本来怕沾上土,就跪在那里,将鱼和猪肉高高举起,做投降状,可是此举在跪拜的众人中,太过扎眼了,引起了一个戒严的防卫士兵的注意,那士兵偏偏是个尽职尽责的,呵斥我让我将手放下,我只能照做。 不过好在只是警告了我一下,并没有拉出去直接当街就砍了啥的。   我们提着糕点和脏了的鱼肉来到卫家,季儿便和卫家小兄弟在院子里玩。我打了盆水骂骂咧咧的洗了洗鱼肉。卫大娘又去窜门去了,不在家。霍去病在屋里还睡着。   卫少儿正在院子里磨豆浆,要做豆腐,见我来了也没停下,只问了好。   我道:“姐姐,前些天不才做了离祁吗,怎么今个儿又做?”豆腐在汉代一开始不叫豆腐,叫做离祁。   少儿擦擦额角的汗道:“左右是闲着,去病一天天大了,我的奶水少,不过他吃的了。想着做些豆浆给他喝。”   我道:“姐姐,去病都两岁了,也该断奶了。瞧他总是恋着那点奶水,倒是不肯吃饭,这些天都瘦了许多。”   少儿笑笑,道:“静儿,你倒是知道的多。”   我心道,那是自然。将洗好的鱼和肉挂好,擦了擦手,上石磨边上那个,帮着少儿一起推。   对了,说来惭愧,前世我也算是饱读诗书的大学生,可从不曾研究一下豆腐的来源。如今却是才知道,这豆腐竟是刘彻的叔叔淮南王刘安发明的。还有就是,关于这个淮南王刘安的传言,在长安的这么些年我倒是听过很多,不过都是好的,都是夸他的。 可是说起这个刘安,就我前世的了解他是个反贼而已,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如今来到汉朝才知,他是个很有学问的大才子,而且淮南王刘安,他在民间的口碑极好,真不晓得为什么后来会走上谋反的道路,至此一条就遗臭万年,掩盖了他的才华和美名。 又或者真实的历史和我知道本就不一样,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利的一方书写的。说不定,如果刘安造反成功了,就会这样书写汉武帝:武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骄奢淫逸……累出种种罪状,然后,说自己是如何相应上天的号召,为了天下黎明,只能起兵,将其推翻云云。 反正汉武帝最后肯定不会和秦始皇齐名,号称千古一帝啥的。   虽说是帮着卫少儿一起做豆腐,实际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干干体力活,推推磨,烧烧火啥的,但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都得是卫少儿亲自操作。看着锅下的火,突然明白为啥我不像其他穿越女那么吃香了——我啥都不会,真的什么都不会。 我所倚仗的只是比别人多活一世的见识而已。小说里的那些穿越女,都是不一样人间的烟火,而我却是很一般的柴火。要不是卫青,我可能离开李家没多久,就饿死冻死叫人欺负死等等,随便一种死法,就死在街头了。   少儿搅着锅里的豆浆,道:“话说,这离祁是淮南王首创,不知道我做的和他做的是不是一个味儿。”汉时,豆腐刚发明流传于民间,起初名曰离祁。 听说是淮南王偶的造豆腐之法,得此美味,连连惊叹道:“离奇离奇。”于是,便以谐音“离祁”命名之。至于啥时候开始改名叫豆腐的,别问我,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离祁不就一个味儿吗?难道还分谁做的吗?”别说和他刘安做的一个味儿了,就是和两千年后的,味道也是一样的。我可以作证。   “前些时日官府贴了告示说淮南王要进京觐见皇上呢,今早又听街坊们说,今日淮南王就能入京城了。”   我不做声,往锅底添了柴火。想着难不成,今天那辆马车里坐的诸侯王就是淮南王刘安。只是这些消息,我竟还不如在家带孩子的卫少儿灵通。“姐姐,你可真是万事通啊”   卫少儿一笑,道:“你莫要打趣我,几天前就贴出告示了,街坊都议论好几天了。”   “是吗?我倒是不知道这些个事儿,怕是以后我也该多与这些街坊四邻接触接触,否则倒显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你一个姑娘家的,足不出户的好。还是少与这些长嘴婆娘接触的好。这些市侩婆娘你越是不屑于她,她便越是贴你。若真心待她,她反倒端起架子来了。你独处惯了的,可莫要给自己招惹是非,无端给自己添些口舌,坏了名声。”   我思量着少儿这番话倒是出自真心,心下颇为感动,点头称是。又道:“对了,我们刚才来的路上,街上倒是戒严来着。那马车是五驾的,而且跟着的守卫穿着的衣服,我倒也没见过,不像是京城的。难不成就是淮南王?”   卫少儿觉得豆浆有些厚,又在锅里添了一些水。才道:“嗯……也不一定,告示上说还有其他诸侯王也要进京朝见的。”   “少儿姐姐,你对淮南王很有兴趣吗?”   卫少儿脸一红,道:“啊,那倒谈不上。只是,以前我在长公主当差时,有段时间为侯爷管理书库,虽然认得字不多,可当时闲暇之时也读些书,就读过淮南王的《鸿烈》。因此,对他心生敬佩。”   “是心生爱慕吧。”   卫少儿在我的额上一指,假怒道:“你这丫头大了,说话越发没个分寸了。”这举动倒让我想起前世,我的大姐也会这样教育淘气的我。心下对少于多了几分亲近。   “淮南王的《鸿烈》,还有此书吗,我怎么不知道淮南王还著作了这样一本书?”   “这本书很有名的,倒不是淮南王著作的。是他与他的门客一同编纂完成的。卫青还未随子夫进宫前的那几日读来着。前些日子休沐才读完,送回了平阳长公主府上。”   我倒想起,前几日卫青休沐,是通宵达旦,废寝忘食的读书来着。我还打趣他说,要早几个月,这么发愤图强或许还能与那来京举孝廉的才子们一较高低,如今新政废了,倒排不上用场了。“是有这么回事儿,可是,他读的书我都不感兴趣,也就没问。”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卫少儿一边干着活一边说道:“这本书可不一样,很有意思,不过我只喜欢里面的一些奇异故事,其他的我也是读不懂的。”   “那你可还记得里面的故事吗,和我说说呗。”   “好啊,等下,开了开了,豆浆开了,火有些大了,你弄小点儿,我先盛出来一点儿豆浆……一会儿凉好了,加些糖给孩子们喝……哎呀,去病醒了,我走不开,你先去哄哄,记得先把把尿啊,别叫他尿了裤子。其他的那些裤子,我都给洗了,还没干,尿了没得换……”   锅里的豆浆沸腾着,屋里的去病哭喊着,我脑仁儿突然疼了。“……”哎,这就是生活。真实的生活。不管曾经多么少女情怀,有了孩子,就是老妈子一个。你懂的。   “静儿今日多亏你来了,要不我可忙不过来。”   卫大娘回来了,饭菜做了一桌了,乐坏了孩子们。去病喝了两大碗豆浆,把裤子给尿了。春日里咋暖还寒,他那么小的孩子自是不能叫他光着屁股的,少儿骂骂咧咧的找了卫青的旧衣服给他围上。   卫少儿做的豆腐软嫩,倒是比前世我在超市里卖的好吃很多。看来豆腐的口味,还真是不一样的人做出不一样的味儿的。还真是有些好奇,那位淮南王做的豆腐是什么味。   又想起卫少儿说的《鸿烈》里的奇异故事,刚想再叫她说来听听。去病又很是时候的拉了。哎,“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些话果然没错。可怜卫少儿,自打有了孩子以后,这本操劳,连顿饭也吃不安生。   平阳长公主府又来一些资质好的小丫头,可是却不比当年的我们,这些小丫头心思浮躁,投机的很,整日围着我转。我自然明白她们为什么总围着我的。 我实在不耐烦,便厉声道:“想要荣华富贵,可不是整日里围着我就行了的,你们的教习姑姑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吗,都练习熟练了吗?心思都用在哪里了,一点也不用功,你们若再这般缠着我,我就去跟掌事姑姑说去,让你们做粗使丫头去,再无出头之日。”   小丫头们看我如此认真严肃,吓得一哄而散。   终于清静了。   穿堂过院,见一些侍女姐姐正在打理平阳侯的书库。我忽心想起,那日卫少儿跟我说过,她在平阳长公主府上的时候,就在这书库当差,看过那淮南王刘安的《鸿烈》。   那日忙起来,最后她也没能抽出空闲来和我讲讲书中写了什么奇异故事。今日,不如我就借来看看。   “叨扰几位姐姐。”上前行礼道。   平日里我也常来此借书看,与她们也是相熟的。“是李乐师。”几位侍女姐姐对我的事儿也是耳熟能详的,故而很是热情。“不知乐师到此有何事?若需我等相助,乐师只管说便是。”   “乐师上次借的《春秋》这就读完了吗?”前些日子是借过这本书的,这位姐姐倒还记得。   “姐姐客气,《春秋》已经读过了,只是今日倒是忘记拿来了。这次前来倒是另有一书想借,不是姐姐们可知淮南王的《鸿烈》。”   “知道,知道,我这就去拿来。”一位姐姐道。   另一位却拦下她道:“等一下,这几日你省亲,不在府中当值。却是不知道,这本《淮南鸿烈》前两日便送到侯爷书房了,现下不在书库。”   那位姐姐失落的看着我道:“原是这么回事儿……真是不巧,要不乐师,看其他的吧。”   “啊,那算了吧,我近日有些忙,原本也是也无暇读书的。这便告辞了。”说完,便行礼要走。   只听,一位姐姐道:“乐师留步。”   我停了脚步回头问道:“姐姐们可还有其他的事?”   那位姐姐上前,道:“我等听闻乐师善曲,不知乐师可否赠我等一首。”   唉,自从卫子夫进宫之后,除却伶人们不说,府中但凡有点姿色的婢女也动了心思的。唉,我叹了口气道:“啊,姐姐们要是想学曲子,我倒是可以问过掌事姑姑,推荐姐姐。”   姐姐们一听,便吓得失了花色,连忙道:“不不不不,乐师说笑了,我等还有事要做,乐师请便。”便四散而去。   我落寞的看着她们,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情绪,看着天空上的白云。想着此刻的卫子夫在宫中是不是也看着那片云彩呢,云游在外的小师父能不能看的到呢?   这侯爷近日也在读这本《鸿烈》?这到底是一本什么书?上位的侯爷和做婢女的少儿都……哎,我真是好奇死了。   出了府,我叫车夫大叔去了一下书局。   这处书局是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想必其中定有这本书。想着这书局离家不远,一会儿买完书走回去便可。就打发车夫大叔回府去了。   进了店,便直入主题道:“店家,店里可有《鸿烈》。”   书局的掌柜,上前行礼道:“客官可是说的《淮南鸿烈》?”   “啊,《淮南鸿烈》?啊,是淮南王的那本《鸿烈》。不知店家可有此书。”卫少儿和我说这本书名曰《鸿烈》,可书库的姐姐和这书局的掌柜皆言《淮南鸿烈》,想来这才是此书的全名。   掌柜笑道:“哈哈,客官真是不巧,本店本来是有几本《淮南鸿烈》,不过近日一售而空,客官怕要等上几日了。我书局里的写手正日夜赶抄呢。”   “哦?”这本《淮南鸿烈》到底是本什么样的书?我竟多方求取而不得。   “客官莫怪,这《淮南鸿烈》成书起,一直就很受士子学者的青睐,如今淮南王入京,又颇受推崇,这本论著更是盛极一时,一售而空。客官不如交些定金,等局里的写手抄完了,也可……”   “啊,不必了。”说完,我拱手行礼告辞。   “客官慢走。”店家也还施一礼将我送了出来。   正在长街上行走,忽有一人拍我肩头。我条件反射的回头,却不见有人。心中奇怪,转过头来,却见韩嫣那绝美妖媚的脸出现在眼前。我吓了一跳,道:“唉呀妈呀,吓死我了。”   “哼,我生的如此美貌,怎会将你吓死,你看着长街之上,有谁经过我的身边,不回头看我的?”韩嫣一脸嗔怒,眼角却含着笑意责备我道。这副摸样倒叫我觉得自己说了错话,惹得美人生气真是该死。   “是是是,还请韩大美人恕我眼拙失言之罪。”   “哼!”韩嫣转身向前走去。   我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有些好奇道:“哎,你今日怎么没乘坐马车啊?”   “没意思,后面总跟着一群人,聒噪的很。不若独自在这场街上走走。”韩嫣的声音真是好听。比青哥哥的公鸭嗓好听多了,呃,那个青哥哥正在变声期,要是变完声以后也如韩嫣这边好听就是我的福气了,哈哈哈哈。 我在万千的意淫中。忽听韩嫣道:“你作甚一副如此猥琐之态?”   “哼,你才猥琐。”猥琐?他竟然用这个词来形容堂堂正正的的我。不理他,快步走到他前面。   又闻韩嫣在身后颇为惋惜道:“哎呀,真是可惜,要是能把你刚才的样子画下来,给你看看才好。真是可惜了。”他上前,抚住我的肩,看着我。他即使不笑,眼角也是带着笑意的,这边是传说中的风流眼吗?我叫他看得一阵儿狂躁,毕竟我不真的是不经世事的稚童。   “这样啊,那个真是可惜了了。对了我还有事儿,我不打扰你了,这便告辞。”说完我就要溜走。我可不想在这个妖媚身边,被他迷惑。我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又得罪不起他,又不想挨那脑瓜崩。   韩嫣顺手拉着我的衣领,他比我高出许多,这幅情形倒像提搂着小狗一样儿。韩嫣道:“哼,想走?你陪着我走吧,要不我该无聊了。那样,会生出很多皱纹的。”   我举手想去打落他的手,他躲开了。我不爽的撇撇嘴。   “哎呀,还好我躲开了,要不该被你这糙人打红了。”   我不语,却于心中腹诽:打红算个屁。老娘我想打残你才是真事儿。 “啊!”正当我在腹诽之时,韩嫣赏了我一个脑瓜崩。我捂着额头怒视着他,他却嘴角微翘,也不看我。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前行。 我站在远处,心里又想以后想问题的时候,要不动声色。否则…… 韩嫣转身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哼,否则就让这妖孽看出来了。我心里正这一番计较,闻言马上摆出我自以为最美的笑容,哈巴狗一样的跟上前去。 韩嫣作势像狗主人一样摸摸我的头道:“如此才算乖巧。”我呸,又听他说道:“我见你从书局出来,可是要买什么书吗?可怎又空着手出来?”   “对啊,我要买的书如今千金难求了。”   “哦?千金难求,你且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书啊。”   “《淮南鸿烈》。”   注:《淮南鸿烈》又名《鸿烈》,《淮南子》。 第60章 第六十章  “哈哈,我当是什么书呢?原来不过就是那淮南王刘安,用来沽名钓誉的破书。亏你还用‘千金难求’来比拟。”   “韩嫣,你可真是狂妄。如今这淮南王就在长安城中,你却在长街之上如此说话。”   “那又如何?”   “……”政见不同也不该于长街之上如此言语攻击。“啊。”韩嫣上了我一个脑瓜崩——我对他的腹诽又被看穿了。我的额头啊……   “走。”   “上哪儿?”我忍着眼泪,抬眼看着语气不善的问。   “你不是要看那《淮南鸿烈》吗?我的别院里就有,走,和我去拿吧。”   “你的别院远不远,我……”可不想走着去。   “哎呀,难得我想散散步,松松筋骨。嗯,倒是也不想再坐马车了,嗯,好吧。”我擦,怎么我想什么他都能看出来,我的脸该不是显示屏,想的什么都写在上面吧?   说完,他朝身后,朗声道:“韩福,牵马来。”   话音刚落下,便有一位少年牵了匹马来。我的妈呀,这少年一直牵着马跟在我们身后的吗?可怜我竟早没发现。我见那马就是当日在上林苑被我的小马驹踢伤的那匹。   韩嫣,斜眼看着我道:“嗯,你那青哥哥果然了得,不过十几日的光景,我的马就恢复如前了。”   我自豪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   “哼。”韩嫣甚是不屑的飞身上马,那姿势帅呆了。还不等我犯花痴,他便道:“上马。”又不及我反应过来,便将我拉上了马背。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出了城了。   “哎,你的别院在哪儿啊?”我转头问道。   “你管这么多做甚?”他的气息袭来,我立即转过头去。   “我是想说,要是很远的话,可不必跑这一趟,差个人过来取也是一样的。”   “嗯,丫头真是不解风情。”   “就你解风情。”不对,等一下,他刚才是不是说的“丫头”二字?对,分明就是“丫头”,我不会听错。   我回头看着他,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哼,就你那点道行,莫非是想瞒我不成?”   我立即一副为所谓的样子,耸耸肩。嗨,知道就知道呗。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谁。只是当日于上林苑,若真以女子之身和他们这些风华绝代的男子相处,无非是有些不自在而已。便依他们去误解,未作解释。之后却不好再和他们去开口提了。如今韩嫣既然摆上明面儿,我也省了心了?   我忽心想起那日茶喝得多了,无处方便的尴尬之事。顿时气上心头,道:“韩嫣,那日你是故意灌我茶喝,想看我出丑。”   “我给你一鞭子,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没那么无聊。”此时,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倒真是无暇弹我脑瓜崩,可也不会真的拿鞭子抽我。   切,你是君子吗?“那你既然知道我是个丫头,你当时还……”   “逮着机会耍你一下,倒还真是颇为有趣。可也不至于专门为了耍你玩儿就灌你茶水喝。还不是因为你废话太多,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竟无言以对。忽然又想起一事儿。“那你摔下马,背过气儿去,我给做人工呼吸时,你借机轻薄我……”   “……”等了半天,身后的韩嫣没回话。我好奇的回头看。他便借机在我的唇边亲了一下。我瞬间又羞又怒在他的胸前垂了几下,道:“你死开,你放我下来。”   韩嫣笑道:“哈哈哈哈哈,丫头这才是轻薄,那日是你主动上门儿的,我岂有放过之理,岂不白白浪费了你的心意。”   “滚开,我那是人工呼吸。”   “什么人工呼吸,闻所未闻,你这丫头竟喜欢胡言乱语。”   我在他身前扭动着身体,想逃开他。   “哎,丫头,你可没我的本事,要是摔下马,不死也得残废。”   我立即停止了挣扎,他说得对,这么快的速度,摔下马去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一会儿气顺了又问道:“你是何时知道我是女子的?”   “哼,第一眼便知。”   我太阳穴跳了一下,想起那日马上的惊艳对视。妈呀,我们二人都是第一眼便将对方认作女子。不过他对我错而已。便失了先机,处处受制于他。还把名曰‘人工呼吸’的初吻给他了。不过他是这么美的一个男子,我倒也不吃亏。   “那侯爷知道吗?”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想必侯爷并不关心。再说谁会那么无聊的关心你是男是女。”   “也是。”我意味深远的看了他一眼道。   “也没有谁会无聊到脑子搭错了弦,穿着异性之服饰到处乱跑。”   我果然是斗不过他的,他一句接一句,一坑套一坑。稍有不慎我就被坑了。   春日里的郊外,景色甚是喜人。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你身上用的什么香?”   “怎么,如何?”   “这香味甚是清新淡雅。倒让你这媚气十足的妖孽,沾了几分仙气儿。”   “嗯,虽说是骂我的话,可我听着倒是开心,如此便全当你是想夸我讨我欢喜,就不惩罚你了。这香吗,是陛下赏给我的。”   “皇上赏赐给你的吗,那一定是很好的香料。哎呀,坊间传闻说皇上很是宠爱你,果然如此。”   “哼,赏赐个香,就算是宠爱了吗?真不知是传闻肤浅,还是你这丫头太过天真无知啊。这香我多得是,你要是喜欢送你一些。”   “当真。”   “我韩嫣还不至于为了点儿香料毁了信誉,平白教你这小丫头笑话。”   “那……我要一麻袋。”   “……你是要用到下辈子吗?”   “切,一麻袋才多少啊,我几天就烧完了。又怎会用到下辈子?”   “咳咳咳……”不知为何,韩嫣竟不停的咳起来。我会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活该。回过头来,心里一阵暗爽。 韩嫣却抽着就叫,说道:“我且等着看,你几天能烧完。”   韩嫣的别苑,真真是一出极好的府第,极其奢华,及其富丽,极其……真是所到之处移步异景,所经之处一步一景啊。(各位看官脑补,笔者不才,疏于描写之道)   行至一处,桃花开得甚好。我心下一痛,没了初入园中赏景的欣喜兴致。停在那处,落寞的看着满树的桃花。韩嫣也停下来,看了看桃花又看了看捂着胸口一脸伤心之色的我,道:“来人,将这桃树砍了。”   “哎,你干嘛呀?无端端的你砍这桃树作甚?”   “这园中的花木,本就让人看了喜欢的,若是惹的人伤心了,何苦留着徒添烦忧。”这妖媚微抬着绝美的下巴,傲慢地说道。   “本是我触景伤情,你又何苦来怨这桃花。再说我还能来你院中几次。你又怎能因我之缘故伤了这桃树?”说着说着我的眼泪竟流了出来。   站在我身前背对着我的韩嫣,却是不知,又阴冷的道:“哼,这桃树惹得你伤心,以后怕是我见着它,也不会开心了,留着又有何用?”   “……”我不语,眉头锁着,心里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如此以自己的喜好决定他人他物的生死存留?   “哎,丫头,如何落泪。”韩嫣转身间我默默流泪,眼里一丝心疼,伸手要替我抹泪。我躲开了他的手,自己胡乱抹了抹。韩嫣悻悻的放下手,不语。   “如今,我也惹的韩大人不高兴了,韩大人……”   “胡说……我是因这桃树惹得你伤心才……其实这院中的一花一木我又何时上心过,还不是全因着你的缘故。你若是喜欢这桃树,又何苦伤心流泪,你要是讨厌这桃树,我留着又有什么意思。”说完他便转身向前走,我紧步跟上。   我真是让他绕糊涂了,这桃树因我而入了他的眼,也因我而惹得他厌烦吗?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却不想这话在我身上却应验到这棵桃树上了。 顿觉得无奈又好笑,破涕笑道:“左不过就是个桃树,你……武断了些。”你杀伐决断了些,是在武帝刘彻的身边呆得久了,便也沾染了帝王的气息,行事作风也这般霸道决绝了吗?   “哼,你高兴就好,走吧。”又吩咐身边的婢女:“去书库找找那部《淮南鸿烈》。”   坐于堂中,喝着茶水,赏这院落里的景致。   一会儿婢女就将那,我多方求取而不得的《淮南鸿烈》抬来了。对,就是抬进来的。   我从小山状的书简中,随意翻看翻找,只为那书中的奇异故事。   这部书果然不同凡响,分为内篇二十一卷,中篇八卷,外篇三十三卷。我学识浅薄,所以和卫少儿那般只看皮毛。知道其中必有大智慧大思想,却也懒得费脑思考深究。   扫了一眼兵略,只觉得有些道理,难怪卫青会喜欢。其他的如阴阳五行,等等,其赘述也颇为丰富。不过心里想着书中那些奇异的故事,便觉得这些很是乏味,匆匆看了就又放了回去。 至于养生之道,药理医疾,政治策略,我更是看都不看。不过心中却不由得感慨道:此书真乃百科全书啊。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天文地理,我倒是多看了几眼,自然也学习了不少新的知识,这才知道原来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觑。 我记得《左传》和《吕氏春秋》的记载里都只有四个节气,而《淮南鸿烈》的天文训中有记载:“两维之间九十一度十六分度之五,而(升)[斗]日行一度,十五日为一节,以生二十四时之变。斗指子则冬至……”它用北斗斗柄旋转的方向和度数,确立了纪年、四季、二十四节气的历法体系。   我一直都认为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一个节气是立春,却不知原来是冬至!怪不得汉朝是以十月为岁首的。(此为农历十月)   又见,“削冰令圆,举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则火生。是为冰燧。”我擦,这冰燧,不就是上小学的时候自然课上学的冰块取火吗?简单来说,就是把冰打磨成透明的凸透镜,对着太阳,光线经过折射后,聚焦成“影”,用艾叶放在后面焦点上,就能得到“火”。更神奇的是,取到火后,冰不融化。我擦,这个刘安真是了不得,我倒是小瞧他了。   接着翻看,终于找到那些奇异故事,便坐在专心致志的看起来。   “果然是个丫头,就喜欢这些鬼神故事,却不知这本书的珍贵之处。”韩嫣无聊的品着茶,言下之意就是我这样的行为如同对西瓜捡芝麻。   我本想回讽他,却又觉得他这么无聊的陪着我,也实属不易。再说,我于口舌之上有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便老实的说道:“这本书于我其可贵之处便在于书中的故事,其他我多看也无益。”   “哈哈哈哈,那倒也是。”   由于其中的故事我前世大都看过,虽是文言文,看得倒也快。且越看越对这淮南王刮目相看,原来那些流芳千古,传颂千年的故事此书全部记录其中,或许还是出于此书。书中有名人故事,历史故事,民间故事,神话故事,成语故事,季节故事等   比较有名的有我们都熟识的,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共工怒撞不周山,嫦娥奔月,神农尝百草,等等。尤其是成语故事和后世一般无二。   我真是服了。虽然前世是看过的,但隔着两千多年的时间与空间,如今读来却是别有一番味道。合上书卷,天色已黑。有些着急回去了,埋怨韩嫣道:“天都黑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哎哎哎,你莫要胡乱怨我。婢女们可以作证,我叫过你几次的。是你自己说等会儿等会儿。如此便拖到了天黑的。可怜我还陪你在这里干坐着,晚膳也不曾用。”   我想起来他是催促过我几次的。不好意思的起身过去,拉着他的衣袖,讨好道:“韩嫣哥哥,是我不好……那个……我要回去了,你看……啊。”我的额头,不过这次韩嫣手下的力度轻了很多,倒不疼。许是因为那声哥哥叫得甜。   “如今城门都上钥了,回去?明天吧。来人,用膳。”   “那我今晚……”   “今晚就住我这里呗。难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怕控制不住自己,欲对我行非礼之举?”   “你死去。”这个妖孽,真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留宿在外,又是陌生男子的私人别院,心里有些忐忑和拘谨。晚膳过后,随婢女到了客房,在大浴盆里边泡澡边哼着歌儿,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缓下来。一会儿婢女进来燃了熏衣香,帮我熏了一下送过来的衣物。我的那身儿拿去洗了。 我换上,正合我身,心想定是府上那位和我身形相仿的婢女的衣物,这韩嫣真是穷奢极欲,连婢女的衣服都用这么好的料子。我细细一闻,嗯,是韩嫣身上的那种香。婢女灭了香。我见香炉中的香,只用了指尖那么大小,还省下许多未烧完,就道:“再燃起来,顺便把屋子也熏一熏呗。”   “姑娘这是薰衣的香料,若要熏屋子,奴婢这就下去换香来。”   “哦,不必。”   原来这香也不是胡乱用的。只用来熏衣服?那……一麻袋的话,这辈子确实用不完。   有婢女进来行礼道:“姑娘,公子叫您过去一同赏月。”   我抬眼看了看窗外一弯新月,心道,赏个屁呀,定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不去!”   “这……姑娘……”   我见她很为难的样子,便觉得自己有些任性了,唉,何苦为难她一个传话的女婢。   我穿了女装行动有些不便,随俾女走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段并不遥远的路走完。婢女将我引至一处风亭,便退去。我见亭中石桌之上美酒佳酿,点心水果一应俱全。却不见韩嫣人影儿,心想莫不是又耍着我玩的。 环顾四周,见他立于那棵桃树之下,便道:“白日里,你不是因着我的缘故讨厌这桃树了吗?怎又……”   他转身看着我,我觉得他神色表情与平时微异。奈何天色昏暗,我看不仔细。他慢慢从树下走出来,却还是那玩世不恭的样子,道:“哟,还记着仇呢?我又没真叫人砍了这个桃树。”   “哼。”我微扬下巴。   “我方才在想,你是喜欢这桃树,还是厌恶这桃树的?我看人看心,看的尤准,可……白日里那一刻却没看懂你的心思,无端行了那鲁莽之事。” 哟,这妖孽,竟也有着柔情惆怅的神态。眼里那一抹,我看不懂的缘何而来的忧思怜悯……这桃花于我是心结,又见他这幅样子。如此,也没了和他争的心气劲儿了。   我走向那树桃花,幽幽道:“喜欢?厌恶?我……我也说不准。我年幼在家时……是很久以前……哦(并不知如何说起,便有些语无伦次。),我母……我祖母和我祖父从结发起,便每年都在我家别院的后山上种些桃树。 几十年下来,种出一座桃山来。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们都会去那处别院住上一阵子。可是自从……我祖母去世了,听闻那桃林的桃树便再不开花也不结果了。白日里行至此处,见这一树的桃花开得甚好,便想起……有些思念从前在家时和哥哥们一起采摘桃花的日子,又伤心那样的时光不再有了。 于是便又有些怨恨这树桃花怎么的这般的好,这般的讨人喜欢……哎,原是我自己的小心思罢了,却惹得你不开心了。”   “哼,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惹得我不开心。”韩嫣丢了手里刚摘下的桃花,说完便向风亭走去。   “哎,你不叫我赏月来了吗,今晚这月亮有什么好赏的。”我跟着过去坐下,道。   “哦,我就是忽心想到,你说这弯新月如此的细小,今晚嫦娥卧身于何处而眠。”   我擦,就为这事儿,不过这是你该忧虑的事儿吗?美男心海底针,你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我倒是很想问问那月里的嫦娥,前些日子没有月亮的时候,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如此开怀,何不畅饮一番。”那妖孽此时豪放得很,倒像江湖中的俊朗少侠,没有一丝魅惑。   “韩大人难得有如此男儿气概。”我调侃他道。   他立即又换了那狐媚的样子,语气也变得勾人心弦。“哼,就知道你贪恋我的美色,却不知我是真真儿的男子吗?”   我一下子便不自在起来,不自觉的起身道:“哦,对啊,韩大人说到底是位男儿,如此夜已深,小女子便不……”   他又将我按到石凳上,道:“啊,如此便扫兴了些,你是女儿,年纪又小不胜酒力,不喝也罢,只陪着我便是,何必说那疏远之言。”   我退了退身子,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你我交情本就不深,啊。”又弹我,我眼泪都出来了,捂着额头。   “深也不深?”妖孽又举起手来,威胁道。   我很没出息的,连忙道:“深……深。”   “嗯,深吗?”我听他说这话,语气颇为暧昧,抬头见他一脸坏笑。便知他又在调弄于我。   气道:“你去死。”   “哈哈哈哈。我道你不通人事,听不出来呢?不想你这般年纪,懂得倒多。难不成你与你那青哥哥……”   我是个奔四十的老女人了,怎会不懂?倒不如,真是个未经人事的丫头,免得叫你如此捉弄。   指着他,羞恼道:“你去死你去死……你当是人都和你一样吗?”   “哦?我又怎样?”他脸色一敛道。   我没觉出他的异样,不知死活的道:“坊间传的那样……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啊……”我的头啊。韩嫣赏给我的脑瓜崩绝不是一般的疼啊。   我抱着头鼠窜,他却不依不饶,又问道:“坊间传的哪样?”   我被他逼到亭中一角,可怜兮兮的道:“哪有……哪有什么坊间。”   “哼,算你机灵。”   妖孽退身,落座于石凳之上。悠然自得的斟了酒,放在唇边,扇动鼻翼……真是绝美优雅。   “嗯,这酒果然是香醇得很。”   我站起身,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将一只酒杯往他面前一放,道:“给我倒一杯。”   “你……确定?”   “嗯,我平时也不是滴酒不沾,自诩还是有点酒量。”   “……哼。”韩嫣嘴角一丝不屑,却斟了一杯送到我面前。   “你穿这身衣服看着怪异。”   “有什么怪的?左不过是你家婢女的款式,你才觉得怪,料子倒是好的。”   “哼,这算什么好料子。”   “我觉得很好啊,也比我平时穿的好啊。”   “……改日我送你一套,里里外外一整套。”   “那倒不必,你送了我也不会穿的。”   “穿不穿在你,送不送在我。而且,我送了,你就必定穿。”他举杯,嘴角微翘,眼中笃定。   “哼。”他怎么这般的霸道,我偏偏又不敢惹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且,送不送在你,穿不穿在我,左右我就是不穿,你还能强迫我吗?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春日的清晨,鸟儿的啼鸣,是最好听的……   “啊……”   那妖孽翻了个身儿,懒懒的不胜其烦的道:“啊,吵死了。”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他头枕着自己的双臂,头发妩媚的散开,微微睁开眼,嘴角噙着意思笑,道:“……这是你的床?”   我惊慌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局促尴尬的羞道:“我我我我我怎么会在你的床上?”   韩嫣起身,被子从他身上滑落。妈呀,他竟然只穿了条裤子。他起身下床,侧头道:“……你问我啊?”   哇,好身材,我要流鼻血了…… 那个,昨晚他对我,哦不,我没有对他做什么吧?我果然是垂涎他的美色的吗?难道我就这么没自制力……   婢女们进来,服侍韩嫣梳洗。我坐在床上用被子围着自己,惊恐的看着他。韩嫣坐在镜子前,婢女立于他身后给他束发。他的头发生的真是好,又长又直又黑又密。他看着镜中的我,一脸的嫌弃。待婢女给他梳好头发,他才站起身向我走来。我立即紧张道:“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他一把将我围在身上被子拽落,道:“你自己看看,衣服都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儿。还是个没长全的丫头,脑子都想得什么?心思竟是这般,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能对你做什么,倒是……我想起今早的情形,有些后怕。”   “你后怕什么?”   “就说你垂涎我的美色,你还不承认,都爬到我的床上了。我今早醒来的时候倒是穿的少了些,还真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在我醉酒的时候做了什么……”他本就是妖孽,如今这般魅惑的样子又带着我见犹怜的柔弱,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   “你……去死,我怎么可能……”如此,我也只能恼羞成怒了。   “怎么不可能,还记得那日初见,你就对我……”他一副受惊吓的小鹿的模样。   “那是人工呼吸,是人工呼吸,是呼吸……啊。”又弹我。   “……来人,给她梳洗。”这妖孽转身,给婢女留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昨晚我们小酌,我只饮了一杯而已,怎么就断片儿了呢?脑仁都想的疼了,可是昨晚那杯酒下肚以后的事儿,却还是丝毫记不起来。又不好意思问韩嫣,那个妖孽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坏了坏了,我和卫青发乎情止乎礼,和李延年更是以礼相待。怎么到了这妖孽这里,全然乱了方寸了呢?坏了坏了……我的心跳得厉害,而且是悸动的那种。完了完了……   从韩嫣的别苑回来已有几日了,可每每想起那日清晨的尴尬,我还是会脸红心跳。尤其是他完美的身体曲线总是不断的浮现眼前。春天,果然是躁动的……尤其是这个春天,真的好躁动。   忽一阵琴声传来。想来是今日李延年在家休息。便取了他送我的玉笛随着他的琴音相和。不一会儿,季儿推门进来,问道:“我二哥让我来问一下,可否到姐姐这里来小坐一会儿。”   我放下笛子,笑道:“你二哥真是客气,我这就去沏好茶,你快去叫他吧。”   你看人家李延年,可比那妖孽礼数周全多了。虽然这两年我们接触得多,而且我早已经在他面前放下了以前的架子,暴露本色,变成了一个疯丫头。可他却依旧念我是独居未嫁的女子,不该有半点不礼之处。之前我总觉得未免疏远,如今和那妖孽相比,倒是看出他的用心良苦了。思量至此,便有些感动。如此知音可遇不可求。   李延年每次来我这里小坐,都是在一旁抚琴喝茶,时不时再闲聊上几句。端坐在那里,如画中的仙人,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年哥哥,你这琴怎么摔坏了一角。”他是乐痴,平时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是在研究和演奏音乐,乐器对他来说更是意义非凡。好比武士的剑,战士的枪……   他叹了口气,微微皱眉,道:“前些日子,不慎摔坏的。”   “怎么不拿去修补一下?”   “工匠说摔得倒是不严重了,可却摔到了巧处,不好修补……这琴跟了我许多年了。”   看着他眼中的心疼,我知道这琴是他的心爱之物。   我起身走进内室,将大哥送我的琴拿出来。“年哥哥,我的这琴,你看可好。”李延年平日来的时候都自带了琴,我也都是吹笛子与他相和,或是伴着他的琴音跳舞。未曾当他的面弹过琴,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我的琴。   李延年将他的琴放到一边,把我琴接过去看了看,又弹了弹。“真是百年难得的好琴。除去这琴绝佳的工艺不说。光着这音色,低音浑厚皮鼓之声,高音清脆金石之韵,干净利落……还有这手感,没有一点儿抗指……比我的倒舒适得多。想必以前你就是用这把琴于我合奏的。”   我见他便弹边端详边不住的夸。想是他极为喜欢。所谓宝剑赠英雄,那我便佳琴赠知音吧。“嗯,我也许久不弹琴了。你拿去弹吧。”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他听了此话,忙放下琴道。   我一笑,道:“有何不可,又不是送给你,只是借你弹弹。我一天不弹琴,日子还找样过得,你一日不弹琴,这日子可还过得?你且先拿去弹吧,左不过等你有了好琴,再还于我便是。再说如此好的琴,不能总是闲置。全当是你帮我一个忙,好好养它吧。” 琴是不能闲置的,越弹音色越好。若是整日的摆在那里,久了琴也就废了。如今我不及以前勤快了,这琴多半也搁在那里不弹了。一举两得的事儿,让他拿去吧。   “二哥,姐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姐姐都说了,二哥便拿回去谈便是了。”   李延年扶着琴身,好似怀抱一位美人儿一般。他听季儿如此说,便点点头。起身抱拳,向我行了一礼,道:“如此,多谢……”   我打断他道:“哎,你要是再这么拘礼,哝,这玉笛你拿回去,琴还我。”   “……你,你这般性情的女子,天下少有。”李延年嗤笑道。   “这话我就当是你夸我喽。”我喝了口茶道。   “哈哈哈哈。”说实话,李延年少有笑得这般开怀的时候,真是好听……也好看。哎,忽然,那妖孽的脸浮现心头。要不怎么说天下事,最难两全呢?这韩嫣和李延年就是两个极端,能中和一下就好些了。要讲这中庸之道,还是卫青把握的洽到好处。   就这么直直呆呆的看着李延年,心思飘了好远。“姐姐,姐姐。”季儿,拉着我的胳膊摇着我,叫道:“姐姐,你看的我二哥脸都红了。”   “额,那个,你二哥好看嘛,我多看几眼又怎样。”我红着脸,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慌乱,狡辩道。   李延年边弹着琴,边笑着说:“初见你时,我道你是独居的碧玉,却觉得你若大家的闺秀。故而处处还施以礼,不敢逾越半步,唯恐亵渎了姑娘。如今……”   “如今呢?你是不是觉得我无拘无束,无法无天,不知礼数为何物……”   “那倒不是,静儿你天性纯真,不矫揉造作,不拘小节……如今,才知这般的性情才是难得。”   “夸得我甚是舒服。”前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性子,初见的时候给人的印象就是彬彬有礼端庄大方的样子,等熟悉了以后,差不多就原形毕露,和神经病差不多了。   “你这样的性子,我……我甚是喜欢。”李延年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笑意溢满了他的眼底,来自他的内心深处。和之前的是不一样的。   我看到他如此的变化,开心的笑道:“哈哈哈哈,我也是喜欢你的。”   又趁兴和李延年琴笛共曲。才觉得这般好的琴,以前跟着我倒是受委屈了。除了……除了他……怕是世间,只有李延年的技艺才能与之匹配吧。一曲罢又来一曲,若是旁人定会觉得无聊无趣,可是浸~淫于音乐之中,不能自拔的我们,却是乐在其中的。   第二日一早,我正梳妆要出门,季儿推门进来。“姐姐,这是我二哥给你的。”我见是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方叠的很整齐的丝帕。便收下,放到梳妆台上,道:“替我谢过你二哥。”   “姐姐……”季儿有些迟疑,他这般样子真是少有。   “嗯?”我疑惑的看着他。   “我二哥在丝帕上写了字的,叮嘱我,要你务必看看。”   我听了,便又拿过锦盒来,还未打开。就听见门口的车夫大叔催促道:“丫头,可已准备妥当?莫要侯爷等的时间久了。”   “大叔莫急,这便好了。”我放下锦盒,对季儿笑道:“我回来再看也是一样的。”便起身与季儿一起出了门。   又见李延年也要出门,便对他一笑。却见他今日有些不同,脸似乎很红润。不做他想,上了马车。   平阳侯不曾在府上单独召见过我,不知今日……总觉得不是听曲儿那么简单,他一早便召我前去,到底有何吩咐?   一进了正堂,便见平阳侯正背对着我,摆弄着一摞书简。   “侯爷万安。”   “起身,不需那些虚礼。”侯爷放下书简,转过身来道。   “侯爷是要听曲子吗?”我起身道。   平阳侯坐下,轻按着太阳穴道:“清晨起来,有些昏沉。又嫌曲子单调……你且唱首歌来听听。”   “我……我唱的不好。”   “呵,你唱的不好,我又不是这两日才知道。”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随意找了首信手拈来的旧曲,唱与平阳侯听。(檀郎不解佳人意)   侯爷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微笑道:“……嗯,还真是没什么长进。若是先帝还在,定又会讽刺你一番。”   听侯爷提起先帝,我心头一紧,眼中黯然。   “你前些日子,到书库借《淮南鸿烈》来着?”平阳侯起身走向那小山一样的书简,无意间的随口问道。   “是。”   “我正好也没功夫看。一会儿叫人送到你那里去,你且拿去看吧。”侯爷转头看着我道。   我看着那些书简,心道:妈呀,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侯爷一大早召见就是为了把这《淮南鸿烈》借给我不成?侯爷是不是太把我当回事儿了?   “嗯?怎么了?”   我起身行了一礼,道:“哦,那个……多谢侯爷记挂,只是这部书,我已然看过了。”   “看过了,从何处?据我所知在这长安城所有的书局中,近日都是买不到的。”   “是……是在上大夫韩嫣处看到的。”   “韩嫣?”侯爷虽是询问的口气。可我总觉得他周身的气氛不是刚才那般轻松了“是。”我小声回道。   “你和韩嫣私交甚好?”   “不不不,只是萍水相逢,那日我从府中借书不得,书局中又买不到,偶遇了韩嫣……”怎么办?怎么办?说多错多,接下来怕是要解释我们如何相识的了……平阳侯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关心起我的事儿来了?倒叫我措手不及。   侯爷等了片刻,见我语塞,又面带笑容,恢复如平时那般温和地说道:“……我不知你与他怎么相识,结交的怎样,交情如何。只是提醒你一句,有些人不是你能……”侯爷说着慢慢起身过来,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字,我惊得一身冷汗,连忙跪地。侯爷直起身子,又道:“你懂了吗?”   “多谢侯爷指点。”我趴在地上,看着他的鞋尖道。   “嗯,下去吧。有时间多练习练习你的唱功。最近府上的丫头们浮躁的很,原是你们这些做师父的不用功。”   我行礼退了出来。平阳侯的话在我心头回荡,春日里的阳光好得很,奈何我周身却冷得不由得打哆嗦,唱歌这件事儿,还需天赋,像我这样的练破喉咙也就那个样了。 如今吹笛子的技艺倒是比之以前,提高了许多。便总是带了李延年送我的那只玉笛子,别在腰间,有灵感的时候就吹上一段,谱写出来。自觉比带着琴四处行走方便得多。   进了内宅,便听说昨日平阳长公主整顿了府中的伶人们。果然今日的风气好了很多。再没有丫头,一见着我就像狼见着肉一般围上来了。和乐师们演奏了几首曲子,又和教习的姑姑们,互相商讨一下不妥之处的修改。再和乐师们一同研究,做了一些改动。再叫人把成曲送到各位教习姑姑手上,方便她们及时排练。这日的工作便完成了。过午,就坐着马车回了家。   推门进院,踢飞了鞋子,懒懒的坐在廊下的小案边,牛饮了几杯凉茶,就趴在小案边一动不动。心里还因着平阳侯的那句话不开心。   季儿,又推门进来。我也不起身,也不看他,不等他开口就道:“你二哥想来就来,以后不必再差你来问我。”   “……姐姐,我二哥给你的丝帕……”季儿站在我身边,关心的看着我道。   “哦,你不提我倒忘了。”我一拍额头道。   爬起来,跑进了屋里,拿出丝帕。咦?这丝帕与季儿娘亲送我的那一条丝帕,很相似。只不过我那块丝帕上面绣的是樱花,李延年的这块儿绣的是荷花。我思量着可不是当初送错了吧?我院中的是荷花,他院中的才是樱花。如何丝帕上的花样儿却是正好……咦,这首诗是……我将丝帕上的小诗读了一遍又一遍……   哎,春天……哎,这个春天真是躁动得很啊。我该如何……如何……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丝帕上的词句,字字入眼,笔笔刺心。年哥哥……只做天涯知音不好吗?何必去羡慕鸳鸯,何苦去求那比翼。只简单的做知音不好吗?可是情感的事儿,谁又能说得清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其实,对于李延年,我早有防备的。可是随着后来的交往,这份防备之心我慢慢淡忘了……起初总是拒绝与他见面,就是不想多生枝节。 我前世的时候喜欢言情,看得多了,对情感之事也有了自己的看法——所有的感情都始于相见。我不知道和李延年的这一节,对于我和卫青的感情算得上什么。可我清楚的知道,大抵和出轨是同一路线。   那就拿出轨来比拟吧。比如我是一位少妇,偶遇一陌生男子。他邀我喝茶,若我此时断然拒绝便从此清净,再无烦恼更不会失足。   可若我觉得不过是喝杯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答应下来。往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了,你会觉得茶都喝了,聊个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心话都聊了,吃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饭都吃了,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朋友都交了,出游同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谈个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后开个房当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一切的开始,不过是因为喝杯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因为他们的偶遇。   我与李延年就是缘起偶遇,后来又桑叶传书,又琴笛相合,又雪中相见,又往来品茶,又……   怎么样?那少妇出轨的事例,可不就是我和李延年的写照吗?不过,还好我是清醒的,并没有迈出那一步。哎,我心中有些意外,也有些气恼,更有些失望。 我以为李延年知道我和卫青的情意,就不会如此……谁知,他竟然这般把持不住。他低估了我对卫青的感情,也错判了我对他的情谊。唉,他若了解我的心意,怎会行这般的糊涂事儿?知音就是知音,非红蓝知己可比。   季儿,看着我:“姐姐?”   我醒过神来,下定了决心。   在丝帕的下面写了另一首小诗,叫季儿拿了去,回他。   “本是邻家女,岂可倾城喻?心知檀郎意,奈何妾有属。”   季儿走后,许久未来。我望着凋零殆尽的樱花,又看着小池里的日渐茁壮的荷花。拿出李延年送我的玉笛,吹了起来。曲子,是那日趁着酒劲儿,给小师父作的那首《斩情丝》。   哎,我这是要斩谁的情丝呢?   这个春天,没有伤春,悲春,悯春……有的是一派□□缭乱。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儿,对我而言,怎一个乱了得,怎一个愁了得。我差点在肉体上和韩嫣背叛了青哥哥,又差点在精神上和李延年背叛了他。唉……这情丝乱的很,理都理不清,又岂是我要斩就能斩断得了的?   只盼这个混乱的春天早些过去才好。   韩嫣家的婢女将我留在他别院的衣物送了来。又送了一大盒子香料和另一套女装,说是上次我去他的别院做客,竟让我穿了婢女的衣服,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就送了我一套新衣,聊表心意。 我记得那次在别院他确实说过,要送我一整套衣服的。我当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却是说话算数的。我将那日穿回来的女装交还给前来的婢女。   至于新送来的女装……我本来是不想收下的,可奈何那婢女一副怕主人责罚的可怜的样子,我也就留下了。那婢女吩咐身后随着一同来的品级较低的婢女,随她一起上前服侍我试穿。   哎,要我怎么说好呢?这韩嫣真是说到做到——果然是一整套,里里外外一整套。我没有试肚兜和里衣里裤。只叫她们帮着穿了一下衣裙和外裳。嗯?大了许多,怕是要好些年以后才能上身。 这可不是韩嫣的作风做派。婢女要拿回去重新裁做。我道,左不过平日里就不喜穿着女装,改不改的都是无所谓的。又说,先留下,过些年再拿出来穿也是一样的,省得再麻烦。婢女见我话已至此,便也不语。   其实我另有计较,若是拿回去重新裁做,这一来二去的,又不知会平白添了多少变数。再说这衣服太过华丽,我穿在身上很不舒服,不自然,颇为拘谨。   打发了婢女,让她回去代为谢过他家主人。谁知这婢女还有后招,道:“姑娘,我家公子有言,要谢便亲自登门,当面拜谢。让个奴婢带话表示谢意,大可不必。” 那婢女学着她主人韩嫣样子和口气说完。便行礼告辞了。我心道,虽然这婢女学得不像,可这倒还真是韩嫣的作风和语气。   耳边又回荡起平阳侯的话,心里紧了紧。我毕竟是平阳长公主府上的乐师,要说侯爷与我没有一点儿利益干系,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与韩嫣接触的事儿,我总觉得他怕是早知道的。想了想那日的情形,再次确定侯爷定是早就知道的,偏又故意引我自己说出来的。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又思及年前平阳县霍家的那件事儿。顿时觉得侯爷对我的一举一动,若说颇为在意倒及不上,可也称得上是了如指掌的。难不成平阳长公主还有保压在我身上,便叫侯爷派了人手监视我?不对,不对,讲不通。 若说是平阳长公主的意思,按她的个性会亲自操办,大可不必假侯爷之手。我始终觉得平阳县的事儿,平阳长公主是不知道的。前日,侯爷也是有意避开了长公主,单独召见了我。   可话又说回来,我和韩嫣的接触,到底有什么不妥之处,会让一向平和的侯爷忌惮若斯,竟说出那样的话来?到底有何不妥之处?到底有何……   我哪里想得到,那不妥之处,本不在韩嫣,而在于另一个人。当然这是后话。   侯爷啊侯爷,那话你说的轻巧。可是我却不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放弃自己原本的生活,已经结下的机缘,又如何能轻易说断就断得了呢?唯有管住自己的心吧。我保证不会对韩嫣……心里又浮现出李延年的脸庞……唉,还是一次性绝了自己所有的“烂桃花”吧? 我重新保证:不管是韩嫣还是李延年还是其他的谁,我一定不会对卫青以外的男子动情。这……总可以了吧?还有,侯爷,我会在你家平阳长公主嫁进门之前,好好照顾卫青的,将来也会替你好好照顾平阳长公主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卫青,我的青哥哥,你要是知道了我的保证,你会作何感想。会很感动的对吧?哦,对了要是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的心意,千万记得要自动忽略某些人哦!   诸侯进京,不过就是为了天子刘彻之前提出的,“设立明堂,以召诸侯”的事儿。按理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何必又大张旗鼓的来兴师问罪?然事出无常必有妖。   这个主张是卫绾王臧提出的。其思想是儒家独尊君权。欲建明堂朝觐之制,序上下尊卑之礼,有尊隆王权之作用立明堂之制,欲以订诸侯朝觐之礼。然而武帝登基年少,诸侯王或为叔,或为从兄、兄长。蔑其年少而不尊。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们这些刘姓诸侯王,皆持辈分比武帝刘彻高,且年长。认为若设立明堂,勒令他们进京朝见,是武帝对他们这些长辈长兄的不尊重。这要在后世看来是这些诸侯王对天子的不敬。然而在遵循黄老之道的汉初,理亏的却是武帝刘彻。   且听我慢慢解释:又儒家尊周礼,尚宗法及父权。而道家法殷礼、宗法不明、母权舅权为重。此亦当时儒道间之一大争端。立明堂,即立礼法,便是对儒家和道家哪一思想,最终扶正为皇权正统政治依据的官方确定,故明堂之制乃为当时政治斗争之焦点。   然而,这场斗争,最终由于太皇太后窦氏的出面,武帝的失败而尘埃落定。之前,我并无心探知朝中的政事,所以一笔而过,只言武帝新政皆废,自此不理政事。如今列为诸侯王在京中的阵势越来越大,连我这总持着“事不关己,何必操心”态度的小女子也耳闻甚多,于是便不得不细想其中缘由了。   于是我,再次且详细的回顾一下刘彻及其新政参与者的结局:免丞相窦婴、太尉田蚡,去官家居。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下狱死。王臧乃武帝为太子时的师傅,武帝竟也不能保全他。王臧早年与赵绾同受《诗》学于鲁申公。 申公因为他们二人的关系,亦株连获罪遭谴而免归故里。太皇太后又以石建为郎中令,石庆为内史。以太常柏至许昌为丞相。大尉一职空缺不置。兵权乃由太皇太后窦氏自主。至此,武帝建元新政皆废,失了实权。这便是“壬寅”间的一次政变。 事变后,武帝易服外出游猎。不复问国之大政。又于早春之时扫墓,归至平阳长公主府上,遂纳卫子夫。接下来事便都知晓。既然武帝刘彻满盘全输,列位诸侯为何还要入京,揪着这件事不放呢?那便是因为他们心怀鬼胎,起了异立天子的心思。   于是,武帝刘彻便迎来了他政治生涯中最窘迫的事态——身临将被废黜的危机。   我虽不关心政事,然自身已误入这陌生时空的尘世中,又岂是我想躲,便能轻易躲开的。昨日从长街上经过官府告示的时候,便多了个心眼儿。我叫停了马车,仔细看了一下那告示上的内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这些诸侯王并不是皇帝召见入京的,而是同时请旨入京,并得皇上特许。要知道这些诸侯王手握重兵,自古非召不得入京。真不知刘彻怎么想的,竟还同意并还特许几位诸侯王同时入京。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些人,他们不是一般的侯爷,他们是诸侯王,是王。他们的封地不是一般的郡县,是国。他们是刘氏血亲,他们拥有皇位的顺位继承权……总言而之他们对于刘彻的威胁之大,是难以言喻的。   又见告示却是盖的太皇太后的印章。心下大惊,太皇太后竟如此置皇权于不顾,敢假借皇帝之名颁诏。虽然她是有权力这样做的,但可也应该先盖天子印,再盖太皇太后印。如今却撇开天子,如此行径,这不是等同于无视了武帝刘彻吗? 于是先前对这份告示的疑惑,也全了然于心——刘彻已被架空。而且这般境地是他的亲祖母,给登基一年的他送上的一份儿重礼。只是如此微妙的细节,不知普天之下还有谁捕捉到。   怕是皇帝的亲舅舅田蚡就是其中之一,我听闻那日淮南王进京之时,他便出城相迎示好。   这几日坊间也传的沸沸扬扬,大抵说是诸窦氏外戚及诸刘氏宗室贵族暗中向太皇太后提出了更换皇帝的要求。想必太皇太后也正是动了此般心思,才假借皇帝召,恩准诸王入京的。有意在各位王爷之中挑选新帝。   其中,政治主张和独尊黄老,颇合太皇太后心意的,那位德才兼备,名声贤德,口碑极好的淮南王呼声最高。我心下思量,韩嫣对他的评价……他果真是沽名钓誉的吗?谁知道呢?毕竟他是败下来的一方,谁会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申辩。 我已窥得历史先机,本就失了公允,生了偏私之心。又何苦秉持公正的态度去矫正历史,寻求真相,倒有些像是向着他似得。我本非正直之人,最喜做顺水推舟之事,更加愿意在武帝潜龙之时助力。那就只道淮南王就是虚假伪善,沽名钓誉,贪权谋反之辈吧。   我道:“现在一边儿倒了么?就没有站在皇上一边儿的吗?”   张骞道:“嗯,有,可也使出不上力的。当初,诏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诸侯相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丞相卫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奏可。 如此便得罪了一些……唉,除了儒家,其他各家都得罪光了。原先他们都是怨恨卫绾的,如今卫绾已死,他们又都来怨恨当初是陛下准的奏。现在……大势所趋……如今,太皇太后还没有下定决心,不过……” 张骞不再继续说。可我却是知道的——不过是迟早的事儿,无非就是一道懿旨。可是只要这道懿旨没下,刘彻就还没输。然而我是知道的,他不会输。却还是不禁为他此前的境遇心焦。   这不,今日卫青带着公孙敖来我这里小坐。不想韩嫣张骞随后也来了。我这小院儿里一下来了这么多历史名人,当真是蓬荜生辉。   韩嫣喝了口茶,皱了眉头道:“这茶难喝得很。”   我将刚要送到嘴边的茶杯用力的放到小案上,道:“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如今皇上境遇不顺,你这做臣子的该食不知味才是,还嫌茶难喝。”   “哟,陛下要是知道,这宫外有位佳人,如此心系于他,可不感动的……”   我见青哥哥听见“佳人”二字时,握紧了拳头,忽心想起在韩嫣别院的那一夜。刚要张嘴打断他,免得他在说出什么过分的来。 却听公孙敖冷脸道:“佳人,何来佳人?”公孙敖的语气怪异。想必是以为韩嫣好男色,对我有意,便警觉起来。 我顿时心生感动,多少人对韩嫣都很是忌惮,不敢得罪,甚至去巴结讨好他。他却因为韩嫣对我的一句暗讽,便对韩嫣起了敌意,并直截了当的表现出来。   韩嫣也意识到,方才说漏了嘴,也不去理会公孙敖逾矩。而是又不动声色的回道:“佳人便是我呀,如此的佳人,如今忧心陛下,喝什么茶都觉得苦涩的很,哎,真是可怜。不知陛下知道了,可否心疼。”   “哼,陛下,真是有闲情逸致,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关心你喝不喝得下茶吗?”   我正说着,季儿推门进来了。看我这里这么多人,有些吃惊,便又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他大概是有些想不通,一向洁身自好,不愿与生人往来,尤其不愿与陌生男子往来的我。在拒绝了他的二哥以后,竟然一下子邀请这么多陌生男子于家中品茶。 唉,他哪里知道,除了卫青,那些都是不请自来的主儿。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倒是李延年,自那日我叫季儿送了丝帕回去,便再没见过他的面儿,也没他的消息。我私心想着给他一点时间慢慢去消化也是好的。若是他能坦荡如初,再和我做只论词曲的天涯知音,便算他没辜负我往日的一片真心。若他……那便随他去吧。   “这小子看着倒是眼熟得紧,可我笃定是不曾见过他的。”韩嫣托着下巴道。   “他兄长是宫廷乐师李延年,想必你常在宫中行走是见过的。他兄弟二人有些相似。”我斜了一眼他,道。   “啊,想起来了。那李延年我是见过几次的。他就住在……”   “西院。”我打断他道。   韩嫣脸色颇为不爽,不知是对我打断他一事不爽,还是对李延年住在西园一事不爽。反正他不爽就是了,连带话语气也阴阳怪气了许多。“哼,看那孩子的样子似乎与你甚熟,便知往日没少走动。那李延年也没什么才气,不过是依附于窦太主,又由皇后举荐给陛下的。” 这个妖孽,怕是他言下之意是想说,我与那李延年交情很好吧?我和李延年如何管他什么事儿,何至于气成这样?他这是在吃醋吗?我多想了吧?   只是……我竟不知,李延年是这样得到武帝刘彻的赏识的,怪不得在李夫人受宠之前,他的圣恩一直不温不火,大概就是因为窦太主,以及皇后陈阿娇举荐的,让武帝心里起了龃龉。   忽然心中曙光一线,嘴上便已然兴奋的道:“窦太主!”对啊,怎么把她忘了,她可是如今这盘死局唯一生机了。   张骞眼一亮,问道:“如何?”   我还未张开嘴,门又开了。定睛看,这次来的居然是小侯爷。小侯爷背对着我们,站在门外也不进来,身后的随从也不进来。我们皆起身行礼去迎他。他侧头淡淡的道:“去上林苑。”   于是几人皆骑马相随而去。   我本来想和青哥哥一骑。却抵不过韩嫣的死缠烂打。卫青又是个好说话的,一点没有不乐意的样子。我心里便有些生气,我去,老婆也让给别人吗?可转念一想,卫青怕是不知道,韩嫣已经识破我的女儿身了。再者说,我也还不是他的老婆。他还真不好据理力争什么的,而且他……又是那般性子。   看得出小侯爷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带着我们跑了几十里开外,方才停下。还好上林苑大得很。这要是跟个操场那么大,光绕圈,我就得晕马吐死。   一路上我想了好多,都是围绕窦太主的。不知电视剧上真的成分有多少,也不知这窦太主的实力和影响有多大。到底能不能真如我想的那般。我心中又想,说不定我们英明神勇睿智无双的武帝刘彻,早就已经如我想的那般实施了。 毕竟,这是唯一的路了。毕竟,他是位了不起的皇帝。毕竟,他生于长于宫廷,有些手段他是手到擒来的。可是还是忍不住为他筹划,可笑的是,刘彻对此一无所知,我却忙的不亦乐乎。   小侯爷屏退了左右,身边唯有韩嫣张骞和……我。其实我是想和青哥哥一道退下去喂喂马,或是支支营帐什么的。真不知道,小侯爷留下我作甚。   好一会儿,大家都不语。坐在青草地上,任春风吹着……我又盘算着皇上的事儿,心里有了计较,就忍不住要说。   “韩嫣,你和皇上走得近,有些事儿……你也该提点一下皇上的。”   我突然来这么一句,韩嫣没来的头脑,一脸疑惑的问:“什么?”   我心中清楚,可却也不知该如何说出来。“那个,就是让皇上……宠幸皇后啊。”   他惊道:“什么!”看他那副‘皇上都已经焦头烂额了,你却还要我劝皇上临幸皇后,你当我和你一样彪啊’的样子。便知我说的突兀,他怕是没明白其中要点。   一边的小侯爷,脸色阴沉道:“大丈夫岂能依附于女人?”小侯爷话一出,韩嫣和张骞皆一副明白过来的神情。   小侯爷的气场骤然压过来,我大着胆子,强装镇定,腹诽:我一个年近四十的老女人,他一十七八的少年有啥好怕的。 平静下心来,便道:“那有什么,我们皇帝陛下如今能借助的,怕是只有窦太主了。窦太主是皇上的亲姑姑,是皇后的亲娘。她不会坐视不理的。即使皇上不去临幸皇后,她也会出手相助。不过就怕她另作打算,不得不防。我们劝谏皇上行此举,并不是毫无意义,更不是龌龊行径。只是给窦太主吃粒儿定心丸罢了。”   刘彻若是被废,窦太主还是窦太主,陈阿娇也不过是升级做了太后而已,虽没了皇后的实权,带也没有受太大的委屈。因此,窦太主处于可进可退的境地。如何让她非进不可,还要借助阿娇的力量。 如此,刘彻非得集万千宠爱与阿娇一身才可。说白了就是把阿娇伺候好了,求阿娇出面请窦太主帮忙。其实要是把阿娇换做是卫子夫的话,是不用这么麻烦的。子夫肯定是第一时间,就急刘彻所急,想刘彻所想,做刘彻所不能做。 哎,可偏生是陈阿娇,她那性子,越是看出刘彻得窘迫,怕越是会拿着刘彻的软肋。再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逼他就范。哎,着实有些委屈刘彻了。   张骞怕是领悟到我话中的意思,却还是不太赞同。“靖儿兄弟,说的有些道理,只是皇上毕竟是堂堂男儿,此举怕是有些折辱皇上。”   我又硬着头皮接着,给他们洗脑,道:“又不是让皇上受什么□□之辱,只是去多多宠爱皇后,让皇后去说动窦太主。事情就了结了,何乐而不为。再说,如今唯有窦太主……”   “窦太主就能解决皇上此时的危局吗?”小侯爷黑着脸,不服气得道。   “窦太主能不能,你们心里没数吗?反正我只是瞎猜。皇上和皇后以前就没圆过房吗?这个节骨眼上又何必忙着划清界限?把她睡了,彻底征服她,也好叫她为皇上办事儿……干嘛搞得这么复杂?”   “这是要让朕……真命天子去求……身为帝王怎么能屈尊……”这小侯爷和皇上关系真好,都能做到感同身受的地步了。瞧他那副悲愤样儿。   真是的,屈个屁尊啊,说不定人家刘彻这会儿正和陈阿娇滚床单呢?不过说到底,小侯爷他们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有些意气用事也实属正常。不过,我想伟大的汉武帝,还能分清贞操和皇位,孰轻孰重的。 于是耐着性子跟这些小屁孩儿解释道:“他们是两口子,是夫妻,丈夫宠爱妻子,屈的什么尊?再说,皇上宠幸皇后,说到底也是皇后去伺候他。” 我一边说一遍远离韩嫣,就怕他又弹我脑瓜崩。“皇上只要躺在那里爽一下就OK了,完事儿皇后娘娘还要感恩戴德呢。你又何苦一副皇上作为男宠去伺候皇后的样子?”我这话给小侯爷听的,可是说到“男宠”二字的时候斜眼看着韩嫣,未及看他反应。   那边小侯爷气道:“你……”一边的张骞不由得上前一步,背对着我,不知道是不是给小侯爷使了眼色,小侯爷看着他,又瞪了我一眼,便带着怒色坐了回去。   我有些心虚,却假装有理,虚张声势道:“你什么你,知道你忠君,可你又不是皇上。”   “你……”小侯爷又怒了。   “哎,我知道,那样的事儿是有主动和被动之分的,对咱们男人来说是有些不同的。”对我们女人也是——主动推倒那多爽,被动强~奸谁愿意?我还是能对刘彻感同身受的。   “咱们男人?”韩嫣一脸坏笑道。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不理他,继续道:“大丈夫能伸能缩,有时受些委屈怎么了?”话又说回来,除却陈阿娇的性子不说。这件事儿,哪里是什么委屈啊?算了,为了迎合小侯爷,暂且先这么违心说吧。“对了,说不定皇上还会乐在其中呢?说不定还不觉得是委屈呢?侯爷不要那么敏感才是。”   我一边说一边奇怪的看着韩嫣,他此时双手同时伸出食指,于自己的腰前一边比划一边小声重复:“大丈夫能伸能缩,能伸能缩……”   见我看着他,他便面带狡黠的笑走过来,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吧。”又俯下身子在我耳边小声的慢条斯理且清晰的说了句话。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出去。我眼见追不上他了,便指着他怒骂道:“韩嫣,你个变态。”   至于他说了什么,实在是儿童不宜。尺度实在是远远超过了牵手的标准和脖子以下不能写的标准,大家脑补吧。   耳边是他爽朗的笑声,眼前是他作死的表情……   “韩嫣,你最好不要叫我逮到,否则我会打你的,我真的会打你的。”   小侯爷和张骞二人在思量着什么,无暇顾及我和韩嫣的胡闹。倒是我俩这般闹腾,引起了卫青他们的注意。看着卫青询问的目光,我心里一紧。青哥哥,我不会负你的。瞧这话说的,多半像是暗示我自己的。 谁曾想,多年以后,是他负了,我差点折在他身上。这便是世事无常吧!   在上林苑溜达了一圈,小侯爷心情好了些,便回去了,韩嫣和张骞跟着一起去了。估计他们还有要事相商。   进了城门和公孙敖道别,于是便和卫青徒步走回家。   今日我着了一身深绿色的衣服,卫青则一身墨绿,有点情侣装的意味。长安城中的两抹绿意,于暮春之时,甚是入画……走着走着,我不自觉地牵起了卫青的手,他偏头看着我一笑,眼里的笑意随着他掌心的温度,传遍了我的全身。 长街之上疾风起,吹得落花飞舞,忽的下起如酥的小雨。   我抬头看着天空,毛毛细雨打在脸上甚是舒服……卫青低头看着我,满眼的宠爱。我觉得自己要融化在他的柔情里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不长大,我要等不及了……   一会儿雨稍大,卫青道:“要不要找个去处,先避避雨。”   “不要,我就想和你在这雨中漫步。”   “好。”   还是那声“好”,正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我说什么,青哥哥都准备了无数个“好”吗?“哈哈哈哈哈哈……”我牵着他的手开心地笑着蹦着跳着……青哥哥也笑了,他的笑容真好看,他的笑声真好听……这样的爱情真美。   “有情郎骑竹马至,携手青梅渡红尘。   流年似水光阴转,愿常与君无嫌猜。   天荒地老心尤是,唯不负,妾初心,随汝共尽天涯路。”我轻轻诵这这首我写给他的诗。 卫青听了微微笑着,低声复诵着。   青哥哥,我是真的钟情于你,早就撇去年少离家时的惶恐,早就是心甘情愿的与你去流浪了。   下雨了,街上的人都忙着避雨。一会儿这长街之上,除了我们再没有别人了。我们就这样携手走着,过了风桥,穿了雨巷……   我道:“青哥哥,时间过得好慢,我怎么还没长大啊?”   “我却觉得……过的好快,当年你还是个小不点儿。”   小不点儿?那如今呢?怕是也没长大多少吧?胸还是平平的,一点发~育的迹象都没有……   快长大吧,快长大呀……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转眼我随卫青来到长安已经快要六整年了。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确实长大了许多。可是离我的要求还差得甚远。嗯,不自恋了,赶紧下厨做饭去。 卫青在我后院的专门做卫浴室的小厢房里沐浴。雨中漫步,本来很浪漫的一件事儿。谁知后来雨越下越大……哎,不都说春雨贵如油的吗?今年的春雨是降价大甩买了吗?   我和卫青跑回来的时候都淋湿了,狼狈的不得了。话说我这里虽然有卫青平日里换洗的衣服,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我这里沐浴。我□□的要求给他搓背,结果让他拒之门外了。我趴在门缝偷偷往里看,却被卫青发现了(他听力这么好,我怎么会不被他发现呢?)。 他也不脱衣服,就一直背对着我。我估摸我若是不走,他就会一直站在那里,最后该洗冷水浴了。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果然,我刚一离开,就听见他入水,溅起的水花的声音。不过,见到他那般脸红失措的样子,也是不错的福利哦。   吃完午饭我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卫青仔细的给我束好长发。   我看似无心的问道:“青哥哥,如今朝中的局势你怎么看?”其实我是想看看卫青的政治眼光和见识如何。   “我?倒不若静儿看的通彻。”   “我那都是……”乱说的……嗯,不行不能这样搪塞卫青,否则,他会觉得我胡乱说都说的那么好,会自卑的吧。我向后一倚,半躺在卫青温暖的怀里,道:“青哥哥,也说说看呗。”   “嗯,我倒是有些想法,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卫青低头看着我说。他的头发散落在我脸上,痒痒的。   “淮南王入京只有月余,陛下竟让他逼到这般田地,处境如此窘迫。我想听听你对陛下和淮南王的看法。”   “陛下年轻,初登大位,心性尚且不定,又以个人喜好,情绪为事。不及淮南王老练稳重,心思缜密。故而……如今并不占上风。”卫青这话说得……唉,不累吗?   “青哥哥,只你我二人,尽管敞开说便是,言语中不用忌讳。”   外面的雨早停了,雨后的阳光很好……我与卫青正说话间,公孙敖来了。我见他一脸的不悦,关心的问道,所为何事儿。   他倒不隐瞒,一股脑儿全说了。原来是在家中,无意的说了近日朝中的事儿,他父亲嫌他言语直白,于是二人便起了争执,最后公孙敖叫他父亲赶出来了。   我道:“令尊也是为大哥谋想。不过小弟我,倒是好奇大哥说了些什么。不妨我们兄弟三人坐下来细聊。”   于是我们品茶谈政。   言语间,我感到公孙敖也认为刘彻有些事情上,太凭个人喜好,任性得很,不顾大局。   比如:当初丞相卫绾针对天下贤良对武帝刘彻说:“重用贤良直言之士固然有各种益处,但是皇上不应任用治申不害、商鞅、韩非、苏秦、张仪等有学问的人。因为他们的思想只会造成国家的混乱。”这件事我听张骞提起过。但张骞对此的评论远不及公孙敖直白。   我总结了一下公孙敖言论:武帝刘彻也喜儒学,便采纳了重儒建议,并加以实施。殊不知喜一家之言,而贬低他家之论,实为君子不为。故而犯了众怒。   我大学选修过先秦诸子百家言论,故而对此多少知道一些。在中国思想史上,申不害是注重权术的政论家,商鞅是法家,韩非则是将申不害的术、慎到的势、商鞅的法作总结和归纳的思想大家,苏秦、张仪是研究纵横术的,是国际关系专家。 这卫绾害怕苏秦、张仪的思想会造成各诸侯国力量的集结,终而联手反对中央。他意在重儒,也是忠君,却没有容人的胸襟,反而害了武帝刘彻。汉武帝想必知道这一点,却自持天子真龙至尊,做了“奏准”这样的举动。 却不想自己羽翼未丰,无力抵抗外力不说,还遭到如今这般反噬。不知,他对儒学的厚望,此时还剩多少期许。对于公孙敖的这番言论,我很赞同。也符合卫青先前对武帝刘彻的评价。   公孙敖见我们与他“志同道合”,便愈发说的起兴。反正山高皇帝远,他想说就让他说去吧。   又云:武帝新政中,有一条政策也欠考虑也得罪了不少权贵。那便是我一直不曾注意的——任司马谈为太史丞,督建茂陵。   初置茂陵邑,徙郡国豪强于茂陵。徙豪强,没其田产,以其所占田非命(名)田也。所以田产得充为公田,后用以赐封军功得爵者。“命,谓爵命也。命家,谓受爵命一爵为公士以上,令得田公田,优之也。”“一爵曰公士者,步卒之有爵为公士者”。 公士乃武帝时二十等爵之第一级,是免徭役成为自由民之条件。“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武断于乡曲。物盛而衰,固其变也。【此语出自《平准书》】我心道:这条新政甚好,只是不合时宜。 所谓豪强都是与高管权贵交好的,如此便断了那些人不少财路,其中利害,哎……怎能在登基之初,就行此政呢?武帝果然急功近利了一些,太想有一番作为了,也太把自己这个皇帝当回事儿了,那些更深低估的势力岂是一朝一夕九撼动得了的?太不合时宜了……   我问:“时下这条政策可已废除?”   “嗯,茂陵邑还在筹备建设中,以后不知会不会真的将豪强门前过去。”那就是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咯?   唉,还没真正实施就已然得罪了人,这事办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难怪连公孙敖都看不下去了。   一聊便聊到很晚,里公孙敖在家吃了晚饭。公孙敖的家仆来叫他,他说今晚要留宿在我这里,三言两语就把家仆打发了。我和卫青头上都是黑线——有时交到太实在直率的朋友也不是好事儿。   晚上,我们秉烛夜谈,又聊到很晚。不过从公孙敖和卫青的话里,我又了解了一些不曾知道的朝堂之上与后宫之中的事儿。   建元二年冬十月(汉历为岁首,既年初武帝大兴新政之时),御史大夫赵绾建议武帝:皇上以后应自己做重大政治决定,不要万事皆奏明窦太皇太后。当时,郎中令王臧也附议支持这个主张。武帝刘彻欣然接受。   不久太皇太后窦氏知悉此事后,很是气愤。她即把武帝刘彻叫去,责备他说,你还想再扶出一个新垣平?【新垣平,文帝时因欺骗皇上,罪名谋反。文帝后元元年(公元前163年)被诛杀。】 武帝受祖母的气,又对儒士们的一些言行也不甚满意。于是,他听从太皇太后窦氏的决定,撤了王臧、赵绾的职。二人以为遭皇帝背弃,太皇太后又使了些手段,这才狱中自杀。,至于太皇太后使了什么手段,我们不知,却也能脑补的差不多了。(见注史书有云:太皇太后闻之大怒,密访绾、臧阴过以让上;窦太后不好儒术,使人阴伺赵绾等奸利事,按臧、绾。以此为证)   当时附议、支持此事的丞相窦婴、太尉田蚡,虽然他们都是皇亲国戚,也都不能幸免于难,皆被免去了职务。   由此可见,刘彻此人心性不定,喜欢以个人好恶和一时情绪行事。而且很是极端——他看重卫绾、王臧的时候,就非常倚重他们,诸事皆奏准。一旦失望受阻,又第一个背弃他们……这样的行事作风,又有些熟悉。眼前浮现出那日韩嫣叫嚷着要砍桃树的身影……   只是武帝刘彻如此的心性……也难怪,公孙敖敢怒不敢言,有些想法怕是不敢在那位天子面前说的,也只能是和交好兄弟们,私下里发发牢骚的吧。   建元新政仅行一年而失败。当时诸窦氏外戚及诸刘氏宗室贵族暗中向太皇太后提出了更换皇帝的要求。武帝刘彻之所以得到保全,主要靠窦氏长公主之迴护。这是后话。   但此时,我却听公孙敖说,武帝刘彻与皇后阿娇的感情不好,时常争执。有一次甚至在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窦太主的面前发生口角,最后甚至大打出手。帝后不和,闹得尽人皆知。   武帝刘彻竟然是这样的吗?这行为一点儿不像一个皇帝,甚至不如一个平常百姓家里,家教一般的孩子。不过倒是符合青春期叛逆综合征症候群的特点,看在他今年18,有可能罹患此病的份儿上,我还是选择继续支持他吧!毕竟他才是最后的胜者。   难怪白日里我说出那番话,小侯爷他们都是那副态度。许是他们和刘彻私交甚好,也都厌恶皇后的。   卫青却说:“众所周知,皇上能成为太子,后登基为帝,窦太主是出了不少力的。皇上如此厌恶皇后实在……”   我想要是卫青的话,就算是讨厌极了自己的妻子,也会看在长辈的情面上好好善待妻子的。如此,倒是刘彻心胸小了些,也就怨不得阿娇和他对着干了。   不过,我估计刘彻在宫里与陈阿娇除了打架,还有更甚者。不知闹成了什么样子,以至于卫青都有些微词了。   我有些担心,如今他们帝后二人之间嫌隙如此之大。不知白日里我所说的,能不能实现。怪不得窦太主一直没有动静,想必也是对这个侄子兼女婿,心生失望之情了吧?当初“金屋藏娇”,果真是儿戏之言……这样下去可是不行的。   唉,这个刘彻当上皇帝不过一年多,大婚不过数月……就搞的“雾烟瘴气”的很,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吗?还好他是“真命”的天子。不然谁经得起这番折腾。料想也是他太过“疯狂”了,太皇太后对他失望至极,不安心把江山社稷交到他的手上,这才动了废他的心思。   哎,不过话说回来,他得作死成什么样,让自己的亲祖母都忍不下去了……   我也对他有所改观,也有些失望。史书果真是不实的,歌功颂德的成分太多了。不过也欣慰,如今我了解的武帝刘彻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公孙敖像是满腹的牢骚积攒已久,没地发泄。如今多了我和卫青两个知心又靠谱的倾听者,他便肆无忌惮的全倒了出来。又说起刘彻的舅舅,田蚡如今以侯爵的位分在家闲居,虽不任职,却因为王太后原故颇受宠信。多次言事,而且都被采纳。 淮南王入朝,武安侯田蚡出迎霸上,众所周知。不知道许了刘安什么好处,反正刘安甚是欢喜,回赠武安侯金财物。   对于田蚡,我的了解仅限于电视剧,只知道他好像和淮南王刘安私交甚好,甚至参与谋反。最后和窦婴闹得很不愉快,再后来窦婴死了,他也死了。不过历史真相如何,我并不知晓。故而无从判断。   公孙敖这一杠子那一杆子,聊了很多,但大多是没有章法的。我也只理顺了这些,其他的都做了废话。   这次的谈话,卫青说得很少。我对公孙敖倒是有些改观。他除了性格太直,嘴太快,其他的都好。难能可贵的是:他刚正不阿,对事对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和见地。不会因为权势而改了初心。自觉我和卫青做不到他那种地步。 反观他对武帝刘彻责备如此之深,无非是因为他对刘彻“爱之太切”的忠心和由衷的拥护,所以才会在刘彻行差走错的时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过一点,他到底是没有魄力,能在武帝刘彻做决定前,觐献忠言。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刘彻那样的脾气,公孙敖要是敢哔哔,早就人头落地了。如此,对刘彻的觐言之举和有没有魄力大概是无关的吧。只要有一丁点智商,也会忍住了不说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史料摘自百度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不知此时宫中的刘彻,可已然收敛了。如此这般的境地,该收收性子了。都说淘气的孩子有出息,18岁的你,说还是个孩子也不为过,但是不要太任性了。要知道,你就是天,如今你把天捅了这么大的窟窿,自己能好过到哪去?你是皇帝,肩负着天下苍生皇帝啊。   西厢公孙敖的呼噜声,实在太吵人了,东厢的我一晚上没睡着。不知道躺在他边儿上的,听力极好的卫青睡得怎样。   公孙敖起得很早,在院子里练拳。顺道指点一下卫青。相比之下,卫青于拳脚功夫上起步较晚,对拳法步法的套路甚是生疏,连差强人意都做不到。看着他笨笨的样子,我转过身去偷偷的捂嘴笑。   早膳过后,卫青给我束发。公孙敖于一边斜倚在地台上,笑眯眯的看着我们二人。手上的马鞭子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地板。一会儿道:“靖儿兄弟,你散下头发的时候,倒真像个女子。”   我和卫青不语。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直起身,又道:“哎?你们,你们二人不会也……”   我忍不住好奇的回头想问,却被没防备的卫青抓的头皮疼。“啊,疼死了……那个,敖哥哥,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卫青见把我抓疼了,忙给我又揉又吹,甚是疼爱。我微笑着看着他,小声道:“没事儿不疼了。”   公孙敖将我们如此举止,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是不是也爱龙阳。”他这是疑问句吗?说得倒像是肯定句。   “……滚……”我起身怒道。我疼极捂着头,含着泪对卫青道:“啊,青哥哥,你就不能轻点吗?”   卫青看着指间的发丝,嘴角抽了抽,脸是黑的。   再看公孙敖已经没了人影,哼,算你小子跑得快。   公孙敖上后院牵了马,在院外扯着嗓子告了辞,也不等卫青,就进宫当差去了。   将卫青和我昨日换下的衣服洗好,已经是晌午了。吃了饭,采了几框桑叶给卫少儿送去。去病这孩子自断了奶以后,饭量大增,健壮了不少。卫步卫广见我没带着季儿一起来,有些失望。吵着闹着要去找季儿玩,卫大娘嘱托他们小心。兄弟俩就手牵着手蹦蹦跳跳的走了。   卫少儿养的春蚕长得真快,看着胖胖的……可是对于害怕包括蝴蝶在内所有虫子的我,一点也不觉得蚕宝宝有多可爱。甚至不敢在蚕房呆满一分钟。坐了小片刻,和去病玩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回家。   长安城这长街之上的繁华喧嚣看得多了,便也觉得是平常了。走在长街上,心思飘了很远。忽闻一阵歌声,不经意那个的词就飘进了我的心里。我一下子震惊的不行。那词……那词……这歌是那里传来的。 我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身体,却努力下意识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我做不到啊——那是后世的诗词,不是这个时代的。也就是说唱此歌的人,她也和我一样来自后世。我激动泪都出来了。好半天才控制住因颤抖而僵硬的身体,前去寻找那个声传来的方向。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你也是来自千年以后的,不慎遗落这个尘世中的一缕孤魂吗?   我终于不再孤单了吗?你是谁?你在哪里?   不,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找到你……   我不再孤单单一个人了……   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在长街之上发了疯似的,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周围的人都避开我,我却也不在乎。比起寻找那个人,即使被他们真的把我当做疯子又算得了什么。又能如何?   穿街过巷,终于我确定那歌声来自前面的歌坊。是妓院?难道那缕也来自异世的孤魂,沦落至地了吗?相比之下,我比她倒还是幸运的许多。   我直直的要冲进去,却被门口的龟奴拦下。“不好意思了小哥,我们天音坊,还不到开门做生意的时辰,你看……”   “这歌声?”   “这歌声是我们头牌唱的,要是小哥有意,不如今晚带了足够的银钱来,或可见上一面。”   “现在不能进吗?”   “小哥年纪幼,却是性急之人,现在姑娘们都歇着了,我们放小哥进去,姑娘们也是不见客的。”   这龟奴说话倒还客气,他说的也是事实。   我平静下来,心想,左不过那人也不会消失不见的。况且,这个地方的规矩我也是了解的,不到时辰是不接客的。于是便转身走了。可是我从未在入夜以后,一个人到街上玩过。今晚当真一个人前来吗?又是这种地方……   心里的情绪很是复杂,又高兴,又害怕,又紧张,又着急……   那异世的魂魄啊,如果今夜我们有幸彼此相见,会不会以后就彼此不再孤单……又或许,你比我豁达得多,早就不觉得寂寞了。   怀着这样惴惴的心,回了家。   今天,天色黑的怎么这么慢。   有人敲门,我起身去开。“年哥哥?”   李延年站在门外,见我开门,行一礼,又清清嗓子道:“我……季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想问问是否在你这里。”   “他……大概去了卫家,今日我去看望少儿姐姐,没……没带上他,卫家的两个小兄弟,说来找他玩的。不过我回来的时候,途中并没有遇见他们。可能是走岔了路。”我并没有按原路回来,而是去了别处,所以当然没遇上。   李延年,道:“那我去找找他吧?”说完他拱手行礼要走。   我忙道:“不用的,季儿说不定又留在卫家吃饭了。”季儿时常在卫家吃饭。   “……我,门锁着,我没带钥匙……”   “年哥哥,到我这里坐会儿吧。”我觉得好笑,就笑道。   “……好。”他也一笑,道。   沏了茶,就这么干坐着。李延年将我送他的琴放在一边,没有要弹的意思。季儿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知不知道我们这样干坐着,是很尴尬的。   “年哥哥,这些日子我们生分了,你还在为那件事儿……”   “不,我明白你的心意,这些日子有意避开你,只是不想再给你添烦恼。想着就这样断了也好。免得以后……让卫青因为我的事儿,再和你生了嫌隙。”   “年哥哥……”想起韩嫣,再比对李延年,我近日的那些烦恼,……年哥哥,谢谢你为我着想。喉头有些发紧,梗了梗道:“年哥哥,我与卫青是开明之人。你我谈诗论曲,交清如水。对我来说,对卫青来说,都不是烦恼,是不会因你而生了嫌隙的。你莫要多想,徒添烦恼。我只怕你……”   “感情之事不可强求,求而不得,亦不可心生怨怼。若我心生计较,记恨与你,便负了你我之前的交情,更非可以托付之人,静儿你拒绝我也便是件好事了。再说,你拒绝我是因你坚持本心,忠于卫青,何错之有……原本是我强求,静儿如此直截了当,也是顾念我们之间的情分,也是不想我心生幻想……不多说了,我都懂的。”   “年哥哥,你能这样想……真好,我果真是没有看错你。”我感动的眼圈有些红了。   “静儿,原谅我吧。我知你一直视我为知音,其实做你的知音,我已经很是知足,感谢上苍此生能遇见你……可是不知何时,我的心就不受控制了……我是知道你和卫青的……我也从来没有奢求……只是不知怎的,那日便行了糊涂之事,我,哎,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我的泪不知怎的就流出来了,“呵……都过去了,那就别提了。年哥哥……”   “嗯?”他转头看我,见我流泪,心疼的伸手把我的泪拭去,又微笑问道:“怎么了?”   “没有,我也感谢上苍,谢谢他把你这样美好的知音赐给我。”   他听我用美好形容他,眼里一丝苦涩。看着小池里的荷叶,道:“静儿,但愿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当然可以。”你是这样澄明的人,如何不能回去呢?   没有心思吃晚饭,奈何季儿没回来,又不能干赶李延年走。下厨做了几道小菜……   心思不在,吃饭的时候也总是走神。   李延年看出了我的异样,道:“静儿你……”   “我……我心里有件事。”   “什么事?不妨说出来。”   “……”如何开口呢?会吓到他的。   他见我不说话,就尴尬的道:“啊哈,怕是难言之隐,刚才是我失礼了。”   “不不不,我,哎呀。”李延年有的时候就是礼数太周到了,太拘谨,反而让我有些不自在。“那个……我想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哦?找人?若是……好好好,那我有话也直说了,静儿不妨说与我听,说不定我能帮忙找找。”李延年见我一脸不快,终于放下身段。   “那人在天音坊。”   “天音坊?静儿你怎么会认识天音坊的人?”   “那个,其实也算不上认识,我没见过她,也不是她长什么样子,只是今日在长街之上,听她唱的一首曲子,便想去见上一见。”   “这样,我带你去吧。”   “你带我去?”   “对啊……嗯,静儿有所不知,我在进宫做乐师之前,就是在天音坊做事儿的。我父母都在那里做过事。”他说的风轻云淡的样子,可我还是不捉到了他眼底的苦涩。   原来李延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儿,不想也知道那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连一般的回忆都算不上。那种地方……怪不得他总是一副看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脸上总挂着笑,眼里却含着挥不去的忧郁。他总是自卑,时常将自己是个倡伎,挂在嘴边。 他喜欢穿素衣,原也是嫌弃了记忆里的沆瀣……他定是自小就看破的红尘俗世,尝尽了人间冷暖……可是他又并非是修仙参佛之人,难免被俗世凡心所累,所以他才会看上去如谪仙一般出尘,实则内心却并是那般无欲无求,逍遥自在……   我知道我不该让他带我去那里的,他一定是不愿意,我去看他以前待过的地方的。那里是妓院,是最肮脏的肉交之地。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心里就是忍不住,我要去找那个人。于是就道:“好。”说完又有些许的后悔。   路上我告诉李延年,我要找的人会唱那首诗。又将那首诗吟诵给他听。李延年听完,眼底竟是我看不懂得情绪。许久,才道:“天音坊有此如人物,我竟不知道。”   我也好生奇怪,那人若是来自千年以后,又身居烟花之地,怕是早就在京城风生水起了。如何至今默默无闻。就连这首诗词绝佳的歌,也未在京中传唱。   再说早年,我的几首曲子在京城之中也疯传过一阵子,他若是也从后世穿越而来,也该知道,也该会多方打听来找我的……也许,她是近日才穿越过来的。还是他和我前世的时代是有偏差的,早了我许多年……哎呀,这些问题,只有见了面才知道的。   李延年和天音坊的老鸨是老相熟,那老鸨见李延年来了很是热情,尽是寒暄之语。还给我们安排了雅间。不许时,一位姿色上佳的女子款款而来。我不由得激动的站起身来。   待她进了门,我就直接问道:“姑娘,那首歌的词可是你做的。”   “不知公子说的那首?”那姑娘一脸疑惑。   “啊,在下唐突了。”我这没头没脑的,人家当人会不知所云,于是又将那首词吟来。   “这词却不是我做的,只是觉得好,就做了曲子,填上了。”那姑娘听完一笑,道。   如此,那异世来的孤魂,便不是眼前人了。有些失望道:“那姑娘是从何处的了这诗词的。”   “是前些日子一位失意公子,来我那里买醉留下的。”   那人是个男子吗?“公子?姑娘可否知道那位公子姓甚名谁?”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古诗词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这……若是恩客不说,我们是不方便过问这些的。”那姑娘脸露难色。   李延年道:“这是规矩,她们也是无能为力的。”我点点头。   “如此便谢过姑娘了。”我将怀里的一锭金子给她,又道:“如是姑娘有幸见着那位公子,可否……”   “公子,我到底人微言轻,不能对恩客有其他请求。怕是帮不上公子的忙,要是公子实在想见那人,多来我们天音坊便是。”说罢,便拿着金子退了出去。哎,□□就是这样,不办事儿还不忘拿钱。   “烟花之地的女子都是这样的。”李延年不自在的解释道。   我当然晓得生活在种环境下的女子们,喜欢钱,又喜欢明哲保身。其实也怨不得她们,身不由己罢了。   那姑娘说的也是实话啊,来这里都是寻欢作乐的,若是这些□□不伺候他们,反倒说些有的没的,打探无关风月之事,怕是会招惹祸端。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强求。那个人,我们要是有缘会见面的。   数月后,随着淮南王等一众诸侯的离开。喧嚣一时的江山易主之风波平息下来,武帝刘彻的皇位算是坐稳了。如此,我突然觉得太皇太后只是想威慑一下刘彻,警告他一下,让他收收性子。让刘彻心里有个数,不要以为做了皇帝就无法无天了。 实则这位老人的内心还是偏袒这个亲孙子的。怎么也不会把江山社稷轻易交给旁人。毕竟刘彻身上才流有窦氏一族的血液。   不过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刘彻,倒是不糊涂,还好他最后能够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不过这大部分倒还是太后王氏劝谏的功劳,如此看来,刘彻颇为孝敬,对母亲的话还是能听进去的。   我能有此番言论是从韩嫣那里知晓的。插一句,韩嫣这个人他从不骗我,有些事他不想让我知道,就不会说,我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威逼利诱都不行。可有些事,他觉得我可以知道,就会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而且会很详细的全告诉我,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他还会解释一下。所以说,可恨之人也是有可爱之处的。   言归正传,起初汉武刘彻能当上太子,窦太主出了不少力。后来登基做了皇帝,随即立场陈阿娇为皇后。如此也算一切安好。可是窦太主自觉有恩与武帝。便总是索求赏赐而且贪得无厌。稍有不如意,便会埋怨刘彻不念旧情,于是遭武帝刘彻厌弃。 便连累的不喜欢阿娇,又刚好阿娇也不是省油的灯。因母亲的缘故不受刘彻的待见,使她很是愤恨不平。于是他们二人大婚不久,就开始闹不和,而且愈演愈烈。   我又从韩嫣出打探得知,他们没有将我的话转述给刘彻听。这便是因为王太后,已经在他们之前劝谏过了。   王太后对武帝刘彻这样说的:“你刚刚登基为帝,大臣们尚且不服。又推新政,独尊儒术,自主朝政,不请奏而轻太皇太后。又立明堂,太皇太后已怒。并多次忤逆窦太主,如今又因她之原故,爱驰于新婚皇后……必获重罪。都说,妇人性易悦耳,宜深慎之。现下我儿危机四伏,何不施恩皇后,与窦氏重修旧好。”   想想,以王太后之尊,都要当面劝诫武帝刘彻,警示他不可忤逆窦太主而“获重罪”。而且这段话的最后,王太后说的是与“窦氏”重修旧好,而非单单一个窦太主。由此看见窦太主的势力,贯穿刘氏与窦氏两大权力集团。 果然举足轻重,不容小觑。怪不得能左右皇帝的废立。可见武帝刘彻这个皇帝是不好做的,起码登基之初受制于人,处处掣肘,形同傀儡。   再说武帝刘彻听从母命,才君心复返,果真对窦太主、皇后恩礼倍加。对皇后阿娇万千宠爱。阿娇再怎么坏脾气,也始终是女人,心也是柔软的。接下来便水到渠成。这才安好的度过了废黜之危机。   淮南王一行出京后。韩嫣很小人的将他别院的《淮南鸿烈》焚毁了。我知道以后很是痛惜,觉得那是好书。这个韩嫣,叫我说什么好。   韩嫣看出了我的心思,道:“这书是淮南王用来攻击陛下的,我烧书泄泄愤,又如何?”   “不是他用来沽名钓誉的吗,怎么又成了攻击陛下的了?左不过一部书而已,能起什么作用?你拿它泄什么愤?”   “嗯,你于朝堂之外,有些事不知道的。淮南王对陛下之前,所议施行的内外政策,大多……都不同意,不仅于朝堂之上大肆贬讽,而且在书中也多处,故作仁义君子之言论,对陛下斥评,什么‘上多故则下多诈,上多事则下多恣,上烦扰则下不定,上多求则下交争。’又云‘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不为秦楚变节,不为胡越改容。一日刑之,万世传之,而以无为为之。’这样的言论,还有很多,大多实而有所针对。”   “这本书不是以前就有的吗?难道淮南王未卜先知,早就写好了言论来批评咱们们皇上的吗?”   “你懂个屁,这书到现在还没写完呢?我的这部倒是早些时候的,要不我早烧了……不知道那淮南老儿回去,又会和他那帮子乌合之众,写些什么妖言惑众之论。”这话我倒是相信,古时候一部书要编纂很多年的。   “切,你就会烧人家的书泄愤,又不能把全天下的《淮南鸿烈》都烧了。再说你烧的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对他又有什么……啊……”又弹我。   “哼,你且等着,看看那淮南老儿的下场。”他这话说的阴冷异常,气势压人。我顿时觉得韩嫣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面孔,真是个危险分子,心里不自觉的想逃离他。   这个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话说,我并没有遇见那位也来自异世“孤魂”。想是缘分未到吧。倒是,很感激李延年,他为了帮我找寻此人,甚至又回到天音坊做起了乐师。他说他有一次差点就可以见到那个人了,无奈最终还是有事而耽搁了。 不过他打听到,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公子,姓木。就在也没有别的消息了。我不怪他,他身为宫中乐师,本就公事繁忙。又抽出时间,为我的一个心愿,劳苦奔波到半夜。他总是说,左不过都是弹琴奏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可我知道,那是不一样的。我心里甚是……唉,这份情谊,我怕是还不上了。   刚入秋,气候有时还是很燥热。   公孙敖和卫青不知因何故,几个月以前被换防到长安城防军营了。不过这也好,卫青在军营里训练的时间更充裕,也更系统了。加上他本就很刻苦,拳脚功夫有了很大的进步。   这日,小侯爷差人来说要去上林苑秋猎。我本不想去,可来人却说让我叫上卫青和公孙敖,带几个信得过城防营的士兵过去帮忙。来人扔下令牌就走了。   我觉得奇怪,我又不是什么在编的军士,要我去调的什么兵?要人帮忙直接去军营调就是了,何苦要我“毛头小子”走这一遭。再说小侯爷身边这么多人伺候,什么时候缺少过人手。   是不是韩嫣处的馊主意,故意整我的。不对,他要是整我,不必费这么大的周折。他更喜欢亲自“调戏”我。   看着手里的令牌,心里没有来的生气。随手一扔……又想想,这些权贵,自己又得罪不起。不情愿的捡起来,出了门,这一趟腿儿——得跑。   话说这几个月以来,我和小侯爷韩嫣以及张骞一行人接触的颇多。渐渐也称兄道弟起来,熟络的很。   于是心里也慢慢有些畏惧起平阳侯来。这些日子平阳长公主府,则更是能不去就不去的了。左不过多写几首像样的曲子送过去,长公主就会睁只眼闭只眼不多过问。可是平阳侯那边再没有动静息,我有心里没底儿起来。   出了门,忐忑的去了平阳侯的马场,牵了小马驹出来。   到了城防营。得知卫青他们正在澡堂沐浴。说是澡堂,其实就是大一点的营帐而已。   澡堂离大营的后门也不远。我将小马驹拴在一边。坐在大门一侧的大石头上等他们。门口站岗的士兵也都见过我,所以任我坐在那里也不管我。不知今日怎么了,浑身上下不舒服。周身有些发冷,肚子有些难受。   一会儿,我远远地看见从澡堂里出来几个人。有两个我是相熟的,是公孙敖的直隶手下。他们也看见我了,就跑过来很热情地打招呼。   都是十七八的孩子,阳光的很,平日里我也很喜欢他们,便站起身来和他们寒暄。   其中一个名唤蔡玉,忽然关心道:“哎,靖儿兄弟,你怎么满头是汗啊?”   “我……”我一摸头,咦,则么满头的汗,冷汗,虚汗?我一时语塞,心里奇怪不已,我生病了?没有啊?你发烧不咳嗦的,也不流鼻涕……   另一个名叫彭越,也关心道:“是不是在这里坐的时间长了,等得着急了?可是今儿这天,也不至于把你热成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古籍史料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蔡玉道:“对啊,公孙尉长和卫大哥都正在里面沐浴呢?要不靖儿兄弟,一起去洗洗吧。”   “我?不不不。”我不自觉地作势往后退。   可这两个小伙子太过热情,只当我是不好意思,上前一把架住我的左右手臂,不由分说,就往军营澡堂走去。“来来来,自家兄弟,不必拘谨……”彭越豪放的说道。   “对呀,又不是外人,以前尉长也把你带进来过。现下有我们带着也是一样的,你是可以进来的,来吧来吧。你看他们也没拦你,不是?”蔡玉边说边指着门口站岗的士兵道。   那两个士兵还一脸友好的样子,好像在说:没事儿,你时常在我们这里进进出出,我们都认识你,你随便进……   妈呀,古代的军纪,还是有很多漏洞的……你们好不好阻拦一下……做做样子稍微阻拦一下我呀。我都要哭了……   “不……要……啊……”我伸直腿用力支这地。   蔡玉和彭越二人拖着我朝前走,道:“来吧,没关系的。”“就是。来吧,来吧。”   “不要,我不洗,我不洗,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他二人索性将我抬离地面,架起我向前走去。“洗洗吧,你看你都是汗。”   “不不不,我昨天才洗的……不要,啊……”我毫无形象可言的蹬着腿,做最后的挣扎……   眼看就到了澡堂门口,我挣扎的更厉害了。奈何两个热情的少年的力气太大。   一进澡堂云雾缭绕。我惊的说不出话来。只听澡堂里男人们说话的声音,拍水的声音。因为我们的进入,也都停下了。大概是我挣扎叫喊的声音太大了,他们都看着我们。停顿了一下会儿,然后又开始各洗各的,嘻嘻哈哈恢复正常了。   好澎拜的画面……我眼睛不住的躲避,努力控制住自己喷鼻血的欲望,别过头去,作势往外冲,奈何人却被那俩兄弟驾着。蔡玉让彭越照看我,正要给我找空浴桶……只听公孙敖的声音响起:“哎,靖儿兄弟你怎么来了。”   彭越道:“靖儿兄弟浑身是汗,我们带他来洗洗。”   “甚好甚好。”   甚好个屁。   公孙敖光着身子,肩上搭了块毛巾,上前来。   最终……唉,我一不小心全看见了。愣在那里……看见其他人都继续洗着澡,怡然自得的样子,也有起哄让我过去一起洗的……只有卫青慌张地转过身去,在那里快速的穿着衣服……公孙敖精壮的身体在我眼前晃着。   ……好一副裸男群浴图。   我的心跳加快,呼吸困难,鼻子痒痒的,一摸,特么我真的很没出息的流鼻血。看着鲜红的鼻血……头皮一麻,脚一软……妈呀,我以前没有晕血的记录啊,大概是太震惊,太刺激了。就见穿好衣服的卫青冲过来了,推开因为我晕血而慌张不已的公孙敖和彭越,二话没说将我抱了出去。留下一脸疑惑的公孙敖,和好奇张望的裸男们。   那两个小兄弟也跟了出来,蔡玉不知死活的问道:“浴桶已经准备好了……”卫青一改往日的温和,没好气的打发了他们。他们许是没见过卫青这幅严肃的样子。欲言又止,有些不安,只好离开。   在卫青的营帐里,止住了鼻血。   还未来得及和卫青解释解释,公孙敖就进来了。眼前有不有的浮现他精壮的身躯,我强装镇静的把令牌给了他。说明来意。   他听完边往外走边道:“早知道,打猎回来再洗,要不又是一身臭汗。”出了营帐找来几个相熟的手下,其中就有刚才那两个少年,蔡玉和彭越。   他们见卫青还是一脸严肃,站在后面不敢吱声。   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身上难受的很。精神也打不起来,我这是怎么了啊?骑着小马驹,我坐在卫青的身前,懒懒的倚在他怀里。   很快就到了上林苑。   小侯爷的人都已经把猎物圈好了。   我心中奇怪,那我们来帮的什么忙?我们来是丰富背景的吗?   见我们这些后来的勒住马,作势要下马行礼,侯爷骑在他的白马上,很帅气的抬手道:“不必行礼了。”   侯爷右后方的韩嫣见我们来了,驱马上前,一脸不耐烦的道:“你们来的可是真慢。”   我们来得慢是我们的错咯。你早放个屁,青哥哥他们就不会洗澡了,我就不会……想到这里我来气了。对着他“哼”了一下,然后帅气的转过头去。   想了想又道:“是我腿脚不麻利,路上耽搁了。还请侯爷见谅……还有,以后别叫我跑腿了。”   小侯爷冷声道:“腿脚不麻利,以后就得多练练。”   他是侯爷,我能说什么?除了应下,说什么其他的话都是顶撞。   韩嫣又道:“我跟侯爷说了,咱们分队比赛,你们这些后来的是一队,要是打的猎物多,就不处罚你们了,要是输了……那就得任由我们摆布了。”   “我擦,你们那么多人,那我们输定了。”我去,侯爷带了四五十人的样子。在看我们……   我条件反射的说出了口,说完不由得悟了一下嘴巴,身后的卫青环抱着我牵着马缰的胳膊,僵了一僵。小侯爷嘴角一抽……   那妖孽,媚媚的瞄了我一眼,又道:“我看看你们一共七个人,我们队呢?就侯爷和我,还有张骞……”   我鬼使神差的又打断他,口气生硬且很失礼得道:“我们八个人,你不识数吗?”说完我又惊呆了,今天怎么了?情绪这么失控?卫青小声制止道:“静儿……”   韩嫣看起来却好似不在意我的顶撞,说道:“我还没说完呢,我说静儿,你要不要到我们这队来啊。”   “哼,不要。”我低着头。   “那好吧,那你们对就算八个人吧,输了……可别赖账啊。”他驱马又走进了一些。   “哼。”我别过头去。   “输了可是任由我们摆布哦。”他将马驱回侯爷身边。   “哼。倒是你输了,可别翻脸不认人。”我见他离得远了,才很小人的道。小侯爷眼里全是鄙视。鄙视就鄙视,远离韩嫣,就是远离脑瓜崩,那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哎呀,我真是要怕怕啊。最后问你一次,不和我们一对?”韩嫣作势又驱马过来。   我又很没出息的低下头,道:“哼。”   “一个时辰后到这里聚头。驾……”小侯爷朗声道。   小侯爷和韩嫣前行策马而去,公孙敖他们也跟了上去。卫青带着我在后面,张骞驱马过来道:“靖儿,你的脸色不好,怎么……”卫青立即放慢马速。   数月以来和张骞的接触也是不少的,相比于酷爱张扬的韩嫣。这个善于隐藏自己锋芒的少年,我很是敬重。当即,语气和缓地说道:“啊,没事儿,谢谢张大哥关心。”   张骞,又关心得道:“那就好。韩嫣他就是这个性子,平日里也没少惹你。刚才定不是有心气你的。你看你,都气的脸色苍白了”   我不由得摸了摸脸,我的脸色很苍白吗?又笑着对张骞说道:“我知道,我没生气。”   张谦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道:“……嗯,去吧。别输了比赛。”   “好。”   张骞加快了马速去追赶小侯爷他们。我和卫青骑着小马驹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就被大队人马甩开了。   卫青关心道:“静儿,你怎么了?我也老早就瞧着你今天气色不对,是不是……刚才在军营吓到了。”   我心里嘀咕,今天是有些不对路。“没有,今早一起来就有些不舒服了。”   “哪里不舒服。”   我想了想道:“哪里都不舒服。”   “……”卫青不语。   我又道:“这会儿骑马颠的,肚子有些难受。”   卫青立即又放慢马速,最后任由小马驹在林子里行走。我道:“青哥哥,这样我们会输了比赛的。”   卫青微微笑道:“你都难受成这个样子,我哪还有心思比什么赛?况且,我箭术不高,也打不到猎物的。是吃坏东西了吗?”   “没有啊?”我也很是奇怪的,最近真的没事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会不会是换季,难免肠胃有些不适。   “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方便一下。”卫青犹豫的问道。   我感觉了一下,道:“嗯,不想。”手有些凉转过身去侧坐在马上,将手放在卫青的怀里暖和着。   “手怎么这么凉?”卫青将我的手有往怀里放了放。   “嗯。”我有些感动。   我和卫青只在林子的边上转悠。一只猎物也没打到。   我越来越难受了,手脚发冷,周身冒汗。我感觉头有些发胀,要晕过去似的。   卫青怕是也觉得我的情况有些不对路。放在他怀里的手,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心跳得很快。我道:“青哥哥,你不要害怕,我没事儿的。”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我自己都吓一跳。那声音虚弱的好似不是我发出的。   卫青没说话立即调转马头,带着我往回去,却行的很慢。我趴在他的怀里,贪恋着他的温暖。 第70章 第七十章 我和卫青骑马回去的时候,大家早都聚齐了。正有人数算猎物。韩嫣见我们马上没有一只猎物,翘起他绝美的下巴走过来。还未开口奚落我们,又见卫青衣领松垮,我的手正放在卫青怀里,当即脸色一黑,哼了一声,道:“哟,我说怎么一只猎物都没打到……”   他这话说的很是让人难堪,周围的人表情如何我却没心思去看。因为我此时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小腹绞痛的一抽,我整个人像置身于冰窟,周身又冷了几分。韩嫣又想说什么,却住了嘴,有些奇怪的深深的看了我一会儿,转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这是怎么了?   好难受啊。   卫青将我小心的扶下马来。我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稳了。周围的少年们都感觉出来了,我真的很不对劲儿。卫青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听起来很慌张:“静儿,你怎么了,快来人,快来人。”   那边韩嫣飞身过来,将我扶住。我无力的推开他,一头扎进了卫青的怀里。头皮发麻,两眼昏沉,耳朵轰鸣……   这时有人惊道:“卫青,你的马鞍上怎么都是血?”这声音我隐约觉得是公孙敖的。   大家都看去。我也努力的睁开眼看去……那是,那是我坐过的地方。   一道光从我脑中闪过,我顿时觉察出两腿间的不适。不自觉的用手抹了一把。啊,都是血。周围一下子静的,仿佛只剩下了我和我身后温暖的怀抱。看着卫青傻眼的样子,韩嫣吃惊的样子,和周围大家或是惶恐或是疑惑的脸。   我有些气短,呼吸更加急促,头更加晕了。仿佛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努力的发出声喘息道:“青……哥哥……我……来……癸水了……”然后就晕过去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晕,其实就是低血糖了。我前世的时候,经期就因为低血糖晕过几回。没想到这具身体也有这个毛病。   这么多年我的情感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从禁锢走向释放。直到当当癸水初来时,那样的藩篱终于打破。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难以言明,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又是女人了,又可以涉足男女□□了。   你可以喜欢一个人并可以许他一个女人可以给他的一切。同时也可以以一个女人的身份从他那里得到你期盼已久的爱情了。   霍让,我在地上再次写下这个熟悉有越来越陌生的名字。想了许久,发现我已经真的记不起他的样子了。脑海里关于他的部分也全都模糊了。现在就只剩下这个名字了。站起身来,用脚擦掉他的名字,真的要忘记你了,就真的会忘记你了吧?   忽然又想起,那日在上林苑来癸水的情形,我就懊恼羞愧的不行了。捂住脸懊恼的叫着,丢死人了,我的老脸往哪搁啊。啊……吼……   那日,我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和……嗯,当然不会是卫生巾了。各位脑补吧。   盘问身旁伺候的侍女姐姐,才知那处是上林苑的一处宫殿。我想大抵那些少年们也是初次碰上这种尴尬之事,便就近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我稍事休息,就有人备了马车将我送回家中。   我又将以前的旧亵衣亵裤拿出来,用剪刀裁成大小宽窄合适的布条。拿起针线,做了几条生理内裤。这期间也总是不由得想起,晕倒之前的那一幕,多次停下手中的活,捂着脸,懊恼的叫个不停。以后可怎么面对那些人啊。   女人来癸水这件事本是稀松平常之事。可是,不知怎么,许是上林苑的事儿,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我却觉得诸事不便。   远的比如,之后怎么再和卫青相处,如何面对公孙敖,韩嫣等等一众,不说,就说说近的,比如,昨日李延年抱着一个小女孩儿领着季儿推门进来,楞了一下,红着脸转身走了。留下季儿傻傻的问院子里晒的布条是干什么的。 我黑着脸不理他,心里却不停地腹诽他的二哥。这个李延年,以前来的时候总是先差季儿过来问方便不方便,我还嫌他礼数太过周全,麻烦得很。如今我真是不方便了,他倒好,该拘礼的时候,不拘了。   我不理季儿,继续将洗好的布条晒上。季儿大概看出我的脸色不对,顿了顿又道:“姐姐,我二哥把我妹妹从窦太主发上接来了。咦,我二哥呢?”他回头去看,才发现他二哥已经没人影了。就往门外走去,探头去找。   我想起李延年刚才是抱着个三四岁大的女孩儿。   我问道:“你二哥将你妹妹接回来了,以后就一起住了吗?”   季儿见门外也没他二哥的身影,刚要出门往西院去找。听我如此问,又回来,道:“不是,只是这几日,我二哥告了假。便把妹妹接来小住几日。以后还是要养在窦太主府上的。”   “哦。”   “咦,我二哥上哪去,回去了吗?怎么也不进来就走了呢?也不知会一声?我这就去叫他。”   “哎哎哎,不必了。一会儿……一会儿我去你家里坐坐吧。”我赶帮小跑了几步,拦下他。   “好呀。”季儿一听,便高兴的一边跳着一边说:“我这就去跟二哥说说,让他准备,一下。”   “不必,我就是去看看你妹妹。”   “嗯,好歹也要沏壶茶。”说完就小跑走了。   留下头疼的不行的我,一会儿该怎么面对他呢?   切,这有什么,我都是快四十的老女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行不行,太丢人了。有什么好丢人的。真的好丢人……然后我就在这种精神的斗争中,彻底的分裂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延年的妹妹很是伶俐,长的自是不必说。看着她,我心里却有些不好受了。想起了那个端庄静雅的李家妇人。一转眼,这小姑娘已经这么大了。 我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如今才发觉,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就这么过去了。我们都是李姓,这般是缘分。   如今我算是长成了。再过十来年,待这姑娘长成之日,又是何等的机缘际会在等着啊……这姑娘是历史上有名的女子,是汉武帝一生的至爱——玉搔头的李夫人。   我把她抱在我怀里,与季儿和她一起玩李延年给她买的布偶。她笑得甚是开心,我心里对她真是喜爱极了。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听话些乖巧些。比她小了大半年的去病……一提到那孩子,我就不由的头疼。 去病那个孩子,脾气性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没有一次让我如这般舒心的坐下来哄着玩过。每次都弄得我哭笑不得,我在想是不是我打了他爹那一鞭子,遭报应了。   刚入秋,天还是燥热。午后的太阳也狠毒。院里的布条都干了,及时收好,免得又是一场尴尬。扫扫院子里的落叶,打理打理小池。忙得不亦乐乎。忽闻有人敲门,想都不想就起身去开。看见来人,又慌张的将门合上。   只听门外的妖孽不高兴的道:“区区一扇破门就想拦住我?我再给你次机会请我进去,要不然我就……”   想起那日在上林苑他的行为言语,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又让他遇上我人生中这么尴尬的事儿,指不定这妖孽一会儿要怎么消遣我。想到这里,我嚯的将门打开,冲他喊道:“你给我死开。”   韩嫣脸上的笑僵住了,冷冷的看着我。我顿时觉得果然是入秋了,空气里些许的凉意,让我打颤。   我就这么开着门,转过身去。小声道:“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哼。”韩嫣抬步进门,用身体将我挤到一边。大大方方的走到廊下的小茶案边的坐榻上坐好。又扬声对门外道:“来人,将我准备的补品拿来。”   我愣在一边,看着韩嫣的几个家仆大包小包的往院子里送东西,一会儿正堂就被堆满了。   韩嫣吩咐他们将他的马牵到我家的后院,就打发家仆们散去了。   “还愣在那里干啥?你这茶都凉了,还不给我重沏一壶?”我听他这口气,已然是不生我的气了。这是在给我找台阶下吗?不敢怎样先就坡下了驴再说。   我老老实实的走过去将壶里的凉茶倒了,又将小炉子的炭火拨的更旺一些。不一会儿热水就吱吱作响。等水开了,就起了一壶茶,茶叶发开了以后,给他倒一杯,双手举过头顶送到他的面前。   韩嫣接过去,优雅的吹了吹,小抿了一口。微笑地看着毕恭毕敬的我,道:“怎么?没想到我是来送礼的,还在因为刚才对我的失礼而懊悔?”   又被他看穿了心思,嘴上否认道:“才没有。你好端端送我这些做什么?”   韩嫣眼里划过一丝心疼,转头避开我的眼睛,看着小池里渐渐败落的荷花,道:“嗯,我是好端端,可是有些人不是没好端端的吗?”   “谁?谁没好端端的了?”我条件发射的回了一句。随即又觉得态度不佳,气势也跟着减了许多。转念一想,我怕他作甚?难不成刚刚惹得他不高兴了,我就得矮他一头不成?思及此,心里又有些不服气来。   韩嫣笑了笑,又一脸坏坏的样子,戏谑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哎呀,是谁来个癸水都会晕死过去……”   这个人怎么这样,专门挑不开的壶去提。我气得语塞:“你……”   韩嫣挑眉看我,道:“又想叫我死开?”他长得这么好看,可这嘴巴怎么就吐不出……对,他就是狗。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你……你……还不是让你气的吗?”我语塞尴尬,索性将过错都推到他身上,看他还怎么嚣张。   其实那日,最初本没什么,我只单纯的身体上的不适。再说我也是知道,韩嫣平时都是那个样子,所以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更没有生气。可是,他最后以那样的心思去想和我青哥哥,我是真的有些气了,却也还没来得及动怒,就晕过去了。只是后来想起来,才气得不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就都推在他身上,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韩嫣听我这么,一时沉默,不再继续戏弄我。看样子,许是他真的以为,在上林苑之时,我是被他气晕的吧?   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哎,你气性倒真是大了些,堂上的这些补品都是给你补身体的。那日上林苑……”   “你又提……”我有些恼羞成怒,打断他。   他看着我一笑,渐渐退去玩世不恭。一本正经的说道:“静儿,你听我把话说完,那日侯爷请了宫里的御医给你把脉。御医说你长期饮食不规律,气血不足……我说你怎么这么瘦。你一个人住着,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我看你根本不是饮食不规律,你是不是经常就不吃饭?” 韩嫣脸上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我竟不知该如何回他。韩嫣很少有这样的耐心和我解释什么。这番话……足可见他是真心关心我的。   “我,有时候不想吃,有时候懒得做……”我低着头说道。   “我就知道,要不你上我那里住吧,和我一起。”韩嫣直起上身,俯身过来握住我的手,急切的言语中满满的都是关心。   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抬头看他。却见他如此认真,没有一点往日那般戏弄我的样子。我连忙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往后倾了倾身子,尽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慌张地道:“啊啊啊,不必了。”   韩嫣又欺身过来,道:“唉,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那我叫几个女婢住过来伺候你……”   我再向后撤了撤,别过人头去,道:“不不不,也不必。”   韩嫣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脸开始烫起来,心也也狂乱的跳着。可是韩嫣又欺身过来,我整个人直不起身子,顺势躺在他身下。“那……”他的声音真是好听,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妖孽。我心道,不行不行,这个样子太暧昧了。于是,大着胆子伸出双手支住他还再往下压身子。   回过头来,正眼看着他。才发现,这个该死的妖孽早就恢复了原来的面孔。死韩嫣你不戏弄我你会死啊?我真是服了他了,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他都会坚决把握每一个调戏我的机会。   我压下心中的躁乱和怒气,努力平静下来,尽可能的平稳住语气,道:“韩嫣……谢谢你的关心,我……”   韩嫣不等我说完就起身,回去坐好。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那这些补品你记得吃,这……也是小侯爷的意思。”   听了这话,我不再傻傻的躺在那里,立即起身。“小侯爷?”我有些奇怪的问道。看着那些补品,随口道:“那你替我谢谢他。”说完不由得捂住嘴,又有些不自然地看着他。   他优雅的将口里的茶咽下去,美丽的喉结划出这世间最美的弧度。   他的一声“行”,打断了我的意淫。   咦,他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他怎么不叫我自己去谢谢小侯爷。上一次他的婢女送来衣服,我托那婢女稍话回去谢他,他是怎么事先就交代好那婢女回我的话来着,他不会忘了吧?   算了,既然他都应下了,我就不要再多事儿了。“这么多的补品,我一个人吃到什么时候啊。”   “哼,你看着办。”   “也不知道有没有保质期,怕是吃到过年就过期了,也吃不完。啊……死韩嫣你又弹我。”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吃到过年?这些是下次来癸水……之前必须吃完的。”韩嫣瞪了我一眼道。   我惊讶得有些跳脚:“什么?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些全吃了?这要让我把补品,当饭吃吗?”   “你以为呢?以后你的一日三餐都会有人专门负责,你要是不吃,嘿嘿,我就拿他们是问。”这妖孽说完,冲着我绝美的一笑。   那样美丽的笑容,只要看一眼,就是冻了千年的寒冰也会融化的。何况是对男色基本没有什么定力可言的我,那就听他的安排吧,我还能说什么呢?   韩嫣将茶杯放下,道:“好了,我还要进宫一趟。一会儿傍晚的时候,就会有人来给你做晚膳。你就不用自己下厨做了,等着吃就好了,还有……要多多休息。”   有人专门来做饭,这是要开始做米虫了吗?那我有没有那个富贵命去享受,会不会不适应啊。脑子里不停地在思考着,嘴巴却傻傻的答应下来:“噢。”   傍晚的时候,果然来两个厨娘。她们做好了晚膳,还不走。逼着我吃了整整两大碗米饭,半只鸡,半条鱼,整盅参汤……总之,我被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们才收拾了碗筷。   她们收拾妥当,就向我行礼告辞了。我想着是不是这两个厨娘,被派到我这里做事,心里有些不服气,这才变着法的来折腾我。又想着应该不是,许是韩嫣威慑她们,命令她们一定要将我伺候好。可是厨娘她们懂什么?伺候的好不好,在她们的概念里,无非就是吃的多不多。 吃得多就是她们伺候得好,吃的少就是伺候的不好。而且回想起她们刚才逼我吃饭的样子。我觉得她们肯定是还得到韩嫣赋予的一定权力。比如,我要是不肯吃饭,她们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行使权力,逼着我进食。   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很无聊的,现下又吃的这样撑。于是,就在院子里转着圈子散步,溜溜食儿。   想着前世放暑假的时候,经常会在晚饭后,和妈妈一起牵着狗狗到社区广场遛食。妈妈跳广场舞,我就牵着狗狗在一边看。想到这里,翘起嘴角笑了笑。已经没有以前的伤感了,我想这就是一个人的成长吧。   天色慢慢的黑透了,回到屋里掌上灯。拿出李延年送我的笛子,轻轻吹起来。这首我新作的《思故里》,我很喜欢。曲子悠扬深入人心,不经意的就牵起人们对故乡的思念。果然,这边笛声一起,西院那边的琴声就合了上来。   李延年本就是琴艺的高手,如今又有了大哥的那把绝世好琴。如此,那琴声便宛如天籁一般。这样好的琴声与我的笛声合着,使得这首《思故里》的思想之情郁郁于音,更加勾人心弦。   可是我却突然发现,我竟无乡可思。我心里突然空荡荡的,我问自己思念那里的故乡。是前世的吗?不是,如今前世的一切,对我而言,更像是不知从那里听来的,别人的故事了。 是思念平阳县的李家吗?也不是,毕竟我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把那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啊。啊,原来我是无根之人,是没有故乡的。   忽然卫青的面孔浮现眼前,我停下来,看着手里的笛子,抹去眼角的泪水。弯起嘴角,抬起来,看着窗外的月亮一笑。是啊,我有卫青,卫青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故乡。你是我的竹马,也是我的故乡……   今日一大早,车夫大叔又来接我,问我今日去不去府上当差。想着许多时日没有去平阳长公主的府上了。再者,车夫大叔每日都来接我,皆是空车回去。如今我身体再无不适,也不该再叫他白跑一趟了。   到了平阳长公主府上给长公主请安。平阳长公主说了些客套话,无非就是既然身子不爽快,可以不到府上做事之类的话。   我见她脸色有些疲倦之态。也说了一些奉慰她的话,让她保重贵体,多多休息,不要太过操劳。府上的事务可以交由侯爷打理。   谁知我正说着,平阳长公主竟抹起泪来。我关心询问,却又被她大发了。只好行礼告退。   出了正堂。方才服侍在平阳长公主身边的,管事姑姑,紧跟着也被打发了出来。   见掌事姑姑脸色也不很好,便行了礼,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多言语。   进了内院,掌事姑姑才哀伤道:“静儿,你许久没来府上了。你还不知道,侯爷……侯爷得了重病……”   “什么,侯爷病了?”我惊道。   “嘘,你这冒失的丫头,小点声。”掌事姑姑忙捂住我的嘴。环视左右见无人,又悠悠道:“侯爷得了重病,前些日子送到平阳老家养病去了。你无意间提及侯爷,才使得长公主为此伤心落泪。索性长公主一直器重你,有念在你今日不在府中,尚且不知此事,所以也没怪罪于你。”   我们边走边聊。我问道:“既然侯爷得了重病,为何不留在京中疗养,反而要回平阳小县去呢?”   “侯爷的病是会传人的,所以侯爷不顾长公主的反对,硬是回去平阳,而且还不让长公主和小世子去探望。”   “到底是什么病?”   “御医说……说是麻风。”   “啊?侯爷怎么会染上这样的病。”侯爷身边伺候的都是健康的,就是染了风寒之类的这种小病。也会隔离起来,不要说近不得侯爷的,连这平样长公主府都是进不得的。   掌事姑姑脸色微变,没回我的话,继续往前走。侯爷这病来得确实蹊跷。掌事姑姑又是这般神情,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唉,我从小就在府上伺候,咱们侯爷是个好人,怎会得了这样的病。老天对我们侯爷太残忍了。”掌事姑姑说着也抹起泪来。   “掌事姑姑莫要伤心,咱们侯爷吉人有天相,上天一定会眷顾他的。”   “哎,你是孩子家的,怎会知道那种病的厉害。你以后在长公主面前,切不可再提侯爷了。长公主和侯爷伉俪情深,一开始就坚决不同意侯爷返乡的……可是侯爷是顾念长公主和小世子……唉。平阳到底是小县城,哪里及的上京城?”   “姑姑……你莫要伤心了。”我握住她的手道。   掌事姑姑见我此举,一笑,转手将我的手握住,又拍了两下道:“唉,瞧瞧我,和你说这些作甚。你快去做事吧。我还要回去亲自瞧着,给那些丫头们点守宫砂哪。”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守宫砂?”真有这种东西吗?我惊讶的问道。   “对啊。”掌事姑姑见我少见多怪的神情,笑道。   “姑姑,我要点守宫砂。”我停下来,看着掌事姑姑,一脸正经的说。   掌事姑姑也真的说道:“这守宫砂,若非成年的女子是点不上的。你还小……”   我有些脸红地说道:“姑姑有所不知,这几日我没来府上当差,正是癸水初至而身体不适,静儿……已然成年了。”   “奥,那倒是好事儿。哎呀,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当初那个小女孩就成大姑娘了。你既然想点,那就随我来吧。”掌事姑姑这话说的不无感慨。   走着走着,我有奇怪的问:“姑姑,我来府上这么些年,以前怎么没听说点守宫砂啊?”   “啊。这是前阵子侯爷还在长安的时候,和长公主说的。咱们府上以前经常有婢女和外人私通。侯爷和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是,不知为何侯爷离京之前突然下令,府上的婢女成年未嫁的都要点上守宫砂。以后婢女们都要洁身自好,如果谁的守宫砂无缘无故没了的,会受到责罚,还要赶出府去。”   “啊。”这侯爷怎么忽然想起立这么一个规矩了?不会是和年初的时候,我在平阳闹得那出事儿有关吧?   “这守宫砂是贵重之物,这些日子才弄来一些。本来也没算上你的,好巧不巧,倒叫你赶上了。要按理说,你也不是咱们府上的人了,可不必随她们点的。不过既然你喜欢,点上也是无妨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掌事姑姑的院子。只见院子里已经有很多婢女排着队等在那里了。   掌事姑姑道:“开始吧。静儿你先来吗?”   我道:“不不不,还是让姐妹们先来吧。我甚是好奇,想先看一会儿再点。”   “也罢,一会儿伶人们也要点的。你待会儿和她们一起吧。”   我看见掌事姑姑,用一直像铅笔一样的小棒,在一个小坛子里沾了一下。往婢女们的前臂上一点,就轮换到了下一个。嗯?这就点守宫砂,就这么简单。   真的不会掉吗?那不是和纹身一个效果,却比纹身舒服多了吗?这宫砂真是好东西。   婢女们点了守宫砂也都很新鲜很兴奋,互相比看,小声惊道:“真的不会磨掉啊”,“你的比我的大一些”……“我的颜色比你的深”……   掌事姑姑在我的右手前臂上轻轻一点,一个小小的朱砂痣一样的守宫砂就点好了。我惊奇者的看着它,感觉神气极了。真的不会掉吗?我用左手去摸,咦?真的不会掉。   古人的智慧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一会儿伶人们也都点完了,我见小坛子里还有一些宫砂。   掌事姑姑询问左右,道:“都点过了,还有落下的吗?”   她身边的一个婢女,翻看了名册,回道:“回姑姑的话,府上成年未嫁的姑娘都叫来了。”   掌事姑姑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道:“嗯,剩下的宫砂也不多了,这东西只能用新鲜的,干了就不能用了。倒了吧。”   那婢女上前端着小坛子,我一把按住道:“哎哎哎,这剩下的就给我吧。”   掌事姑姑回头惊讶的道:“静儿你要这个作甚?”   “我……我只是好奇,想拿回去看看。”   “那你可要小心一点,别弄到脸上了,你还是姑娘家的,这东西沾上了轻易可就弄不掉了。”掌事姑姑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象着弄了一脸守宫砂的样子,也有些好笑。   在平阳长公主府上做完事,就回了住处。兴冲冲的拿出,装着宫砂的小坛子,又拿来毛笔。沾着里面的宫砂,撩起左手上得衣袖,慢慢的仔细的画了一朵火莲。   这是今日我在公主府当差的时候就想好的花样,为此专门还练了几遍。就怕画得不好看。   看着精致的花莲,心里很是得意。看着小坛子里的宫砂还剩下一些。这守宫砂甚是珍贵,丢了岂不是浪费了。嗯……看看身上,还有哪里可以画的……嗯,不如就在胸前画上一只蝴蝶吧。于是脱了上衣,对着镜子,以一笔一笔的小心翼翼的画起来。   唉呀妈呀,画错了,这下惨了,怎么办怎么办……改吧……妈呀,又画错了……于是修修改改,改改修修,面积也越来越大,几乎蔓延了整个左胸。   最终还是在宫砂用完之前,画好了。看着镜中的左胸,好一副凤穿牡丹。我得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感叹道:哎呀,有这样好东西啊,比纹身可强多了,又不掉色,又不疼。   有人敲门,看看天色,心道定是那两个厨娘来了。穿好衣服就去开门。   厨娘进来行了礼,就去后厨做晚饭。   今天早上我吃得多,所以中午在平阳长公主府上就胡乱的塞了几口。现下当真的有些饿了。正吃着饭,卫青来了。对啊今天是他休沐的日子,我都给忘了。招呼卫青一起坐下吃饭。又打发了两个厨娘回去。厨娘一开始有些犹豫,不愿离开。   我道:“你们且回去吧,韩大人那里我会知会一声的,他不会为难你们的。想必你们的家人也在等你们回家呢。”那两个厨娘互相看了一眼,行礼谢过就告辞了。   厨娘一走,卫青也就不再拘谨了。   我问道:“青哥哥,敖哥哥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这几个月,每逢休沐的时候,公孙敖都是和卫青一起来的。有时小坐一会,有时还会留宿。如今没有跟来……   卫青咽下口中的饭菜,道:“他,他得知你是女子,想必不好意思再来了。今天休沐他和我告了别就回去了。”   我就知道,我女子的身份一旦曝光,我们的情谊就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青哥哥,你说他是不是怨恨我,瞒着他。”   “不会的,他只是不好意思了,有些难为情而已。”   “那他以后是不是就对我设了男女之妨,不再见我了。”这几个月来我们相处的甚好,我也真心把他当做自己的哥哥了,要是因为这件事就此断了兄妹之情,我心里也会难过的。   卫青并没回答我,而是问道:“静儿,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好多了。”我放下碗筷,略有些不自在得道。   “我听说韩大人送来很多补品给你,刚才的厨娘,想必也是他安排的吧。”   “嗯。哦……青哥哥你不要多想。”   卫青一笑,道:“我没有多想,只是心里感激他,如此照顾你。”   “……青哥哥。”   “静儿,你我从小一起,你的品性,你的心意我都了解。”   所谓两下无嫌猜就是我们这样吧。   吃完饭,我和卫青说想去街上走走。卫青说左不过也没事儿,出去走走也好。不过不能太晚,夜禁之前必须回来。我笑着说,那能玩到那么晚。   秋日夜晚的长街,也是别有一翻滋味,头上皎洁的月亮,不比街上灯笼美丽。我牵着青哥哥的手往前走。卫青将手一翻,转过来牵着我。虽然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可是我心里却美得不得了。青哥哥,他终于主动起来了。   我轻轻地唱起歌来。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见。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儿来,就兴奋的停下来,双手拉着卫青的双手,跳着说道:“青哥哥,我今日点守宫砂了。”然后放开他的手,撩开袖子给他看。“你看你看,这是掌事姑姑给我点的。这边这个是我自己点的。你看是一朵火莲花,好看吗,好看吗?不过,还有一处最好看,现在还不能给你看,以后再……”   那副凤穿牡丹,等我们洞房花烛的时候给你看,可好?   卫青的脸有些红晕,轻声道:“静儿,你其实不必……”   我笑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好玩。”又认真的说道:“其实也是想为你一个人守着。”这守宫砂,就是我为你守着的宫殿。等你有一天将它的宫门打开。   正说话间,看见李延年小步跑来了。我抬起手来招呼道:“年哥哥。”   李延年看见我们高兴的笑道:“正好,正要找你们呢?”   “找我们?”我问道。   李延年稳下气息道:“是啊,静儿,你要找的木公子现下就在天音坊。”   “真的?”我上前抓住他的手,问道。   “嗯。”李延年一愣,点头道。   原来李延年一直没放弃为我寻找木公子,今晚又去天音坊弹曲。恰好遇见了那位木公子。奈何他没有马车,所以得知那位公子在天音坊买醉,就立即跑来通知我。恰好我和卫青正在长街上散步。又在李延年的必经之路上,于是便遇见了。   多巧啊,我就说的缘分到了,我们就会遇见的。那个来自异世的魂魄,你可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我。你要是知道这世间有一个同你一样经历的我,你会不会也如我这般兴奋不已。   一路小跑,跑到天音坊,站在门口,稳了稳气息,才进去。一进去那老鸨就迎上来。“小哥,你要找的人终于又来了,这回你可要多谢谢我啊,要不是我极力挽留……”   我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给她。叫她引我们去找那位木公子。老鸨得了钱自然闭了嘴。   “呐,就是这间房间。”老鸨将我们带到门口就转身走了,去招呼别的客人了。房里唱着得是那首很熟悉的曲词。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古诗词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我激动得手都抖了。卫青在我身后握住了我的肩膀。卫青是知道我一直在找寻此人的,可是他从来没问过我为何找这个人。   想必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所以他从来没有阻拦过我。甚至时常会很关心的问李延年,找到了吗。   如今真的找到了,想必他也是为我高兴的。感觉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暖,回头再看他。却见他脸上都是红晕和尴尬。   这才回过神来,这是妓院,到处都是淫词艳调,甚至还有男欢女爱的喧淫之声……卫青的听力那么好,他……   顿时惊觉:我不能犹豫了,要速战速决,不能在这里拖得太久。   我敲了几下门。   里面有男子的声音,道:“进来。”   我便推门进去。   入眼的是一位年轻俊朗的公子,他身边坐着的正在唱歌的女子,正是那日我们见过的天音坊的头牌姑娘。她见我们进来,便停了下来,退到一边。   那公子,衣领散开,斜躺在榻上,一走拿着酒杯,一手支着身体。见我们进来一脸的玩味和疑惑。   我抬脚进去,刚要行礼说话,却愣住了,哑口无言。不,是震惊的说不出来话了。这……这……这位木公子,哪里是什么异世的孤魂,这分明就是我六年未见的三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我的三哥。   他怎么改了姓名?他为何会在长安,他又为何会在天音坊。他怎么会沦落至此?那首诗词,那首诗词他是从哪里的来的,是大哥那里吗?毕竟,那首诗词我是吟给大哥听过,他得了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不对,三哥不是要给母亲守十年孝的吗?怎么会混迹长安?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化名为木公子的三哥见我神情变幻无穷。也收敛了脸色。还未等他开口询问。我上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气愤不已。三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身后的李延年和卫青都不由得上前阻止我。我却不理。   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却还是提不起勇气叫他一声三哥。眼里的泪落了下来。三哥一脸吃惊又疑惑的神情的看着我,不语。他的眼神越来越深,他想必也是觉得我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吧。这些年我变了许多,他是认不出我了的。   我的泪说止不住的往下流,转身扒开李延年和卫青,跑了出去。李延年和卫青跟在我身后跑了好远。我没有目的的跑着,直到筋疲力尽,才在一处湖边停下。   我哇哇的毫无形象的哭起来。哭我还是这世间最孤单的那个。也哭,为什么那个人是三哥。哭什么他会变成那个样子。和记忆力的一点也不一样了。为什么……   卫青将我轻轻的揽入怀里。李延年也有些慌张,在一边不断的懊恼,责怪自己不该找那样的一个人的。   我哭了好一会才慢慢停下俩。道:“那个人,是我,是我三哥。”   李延年和卫青听了都愣了。这才明白我为何会如此激动,如此反常。   可他们不知道,我还是如此的失望,这世间除了我,根本没有另外一个异数了。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   我哭累了就在卫青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厨娘已将开始做早膳了。   卫青在院子里练武。如今他的拳脚功夫进步了不少。一套拳打得行云流水。我在一边看了一会儿,道:“青哥哥我也要学学。”   卫青一笑,听下来到:“我的拳脚功夫一般,可是做不了你的师父的。”   吃完放,我和卫青坐在廊下闲聊。卫青不问我昨晚的事,我也有意避开不想说。只谈论去病的事儿。去病已经三虚岁了(古人皆以虚岁计数)。卫青说,少儿姐姐总一个人带着孩子独居也不是办法。卫大娘找了媒婆给他说没她总是不肯。要我劝劝她。   我心道,这女人的心思,男人是不懂得。卫大娘也是心疼少儿姐姐的,不想她年年轻轻就这么耽误着。可是少儿姐姐心里,想必还是记挂那个负心汉的。她也是个痴情的女子,心里恐怕是再也容不下别人了的。   又想起卫大娘的那番话,我叹了口气,感叹道:“天下的男子都是凉薄的吗?”   卫青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静儿,我……”   我回过神来,见他语塞。笑着说:“青哥哥,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卫青听我如此说,有些动容。认真地说道:“静儿,我卫青此生……”   我连忙起身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誓。摇摇头轻声道:“青哥哥,不要对我许下承诺,因为誓言就是为了违背才存在的。你我之间从来就不需要诺言。”   “好。”卫青将我的手从他的嘴上拿开,放在他的胸口上,道:“可总要为你守一份真心。”   见卫青如此情意绵绵,我心里似水温柔。想了一下,道:“你只答应我一件事就好了。”   “何事?”卫青急切的问。   我一字一语的慢慢说道:“你,此生,除了我不要再纳别的妾。只此一件事。”   卫青,将来,平阳长公主会下嫁给你。无论你事先有妻与否,她都是要成为你的正妻的。而我一定会是你的妾室。如此,我准许你的世界里有平阳长公主,因为她是不可更改的历史。可是除了我,你不许有别的妾室。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   卫青郑重的点头道:“静儿,你放心我此时唯有你一人。”   我笑而不语,抽回手,倒了两杯茶。我知道的,要是没有平阳长公主,你此生必定是有我一人。   可是,我却不曾想到,这也是一个誓言,一个承诺。它终将会被打破和违背的。就像卫青曾经抱着哭泣的我说“此生我必不会再让别人惹你哭”一样。昨晚我却还是因为三哥哭了,哭得那么伤心。   没有什么是说好了,就一成不改的。   正说话间,公孙敖推门将来。我略有些尴尬的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道:“敖哥哥,你来了。”   “静儿,静儿妹妹,我……”公孙敖的脸很红,别过头不看我,支吾道。   “敖大哥,静儿的事我……”卫青上前,有些为难的道。   一时三人皆尴尬不语。   好一会儿,我道:“敖哥哥,来我这里,不会是来埋怨我来了吧?”   “啊,不不不,是陛……是小侯爷,叫我来找你和卫青的。”   “小侯爷找我所谓何事儿。”   “嗯,小侯爷说,你要是身子爽快了,就去上林苑,咱们一起……一起打猎。”可爱的公孙敖说完这话红的就和煮熟的大虾一样。   “我,我还是不去了吧、”我该如何面对昔日那些玩的还不错的“弟兄们”啊。   这时墙外,传来小侯爷不怒自威的声音:“难不成还要我亲自请你不成。还不快收拾收拾,这就随我去上林苑。我倒要看看这几日,你那补品有没有白吃。”   公孙敖在前,我和卫青跟在后面,出了门拜见了小侯爷。却见我的小马驹已经给小侯爷的属下牵来了。韩嫣和张骞紧随其后。张骞见了我抿嘴一笑。没有我想的那般和公孙敖一般的尴尬之态。   倒是韩嫣见我和卫青一次出来,脸黑的跟从锅底刚爬出来的一样。我不理他。再看昔日几个要好的小兄弟,看我神情多少有些变化,尤其是蔡玉和彭越,躲在人群后面。想来还是记得,那日城防营澡堂一事儿吧。对了,城防营的澡堂……怪不得公孙敖会尴尬成那个样子。他那精壮的身体……   “静儿你流鼻血了……”   又是一阵慌张,回屋里收拾好,小侯爷他们在院子里等得着急了。我出来不好意思的说道:“最近补品有些吃的多了,补得有些过了。”   出了院子。   小侯爷上了马。对正扶着卫青上马的我道:“静儿,你和我同乘一骑。”   我停下动作,不好意思的推脱道:“啊?不用了,我和卫青骑小马驹就行了。”   “快过来。”小侯爷不容违背的又说了一遍。   “哦。”我乖乖的过去,上了侯爷的马。   他身上的味道我还是第一次闻,和韩嫣的是一样的,只是要更淡一些。难道皇上不光把香料赏赐给了韩嫣,还赏赐给了小侯爷?对了,上次韩嫣送我的那一大盒香料,我只用了一次。没掌握好用量,差点把自己熏死。幸亏,韩嫣没真的应我的要求,送我一麻袋。要不然我可能要用到下下辈子了。   出了城,马儿就跑的欢了。我好久没出城玩儿了。一时间也高兴的不得了。   张开双臂做自由飞翔状。侯爷一马当先,我又坐在他的身前,我的视野好的不得了。我开心地笑着。小侯爷的气息在我的耳边萦绕,我有些痒就避开。他轻声道:“静儿,你喜欢吗?”   我觉得这话甚是尴尬暧昧,就没做声。   又听他道:“原来你长大了是这个样子。”   咦,这句话,好熟悉,事在哪里听过来着?   这个小侯爷,怎么忽然间变成这个样子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秋季的上林苑景色宜人,我们来到集结据点之时,猎物还未圈好,于是就在临时搭的帐子里休整。我在一边忙着捡秋风送来的叶子,有黄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我捡的不亦乐乎。韩嫣在一边嘲笑我,捡这些破树叶子。我只做没听见。 不一会儿竟出了一身的汗。擦擦额角的汗,坐在帐子里喝茶。小侯爷叫我坐到他的身边去。我觉得他对我忽然好起来了,比之前热情了许多。许是小侯爷也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发觉我是小姑娘就格外照顾我吧。这样想的话,这小侯爷,比起那个妖孽韩嫣,可是好多了。 小侯爷递过来一块丝帕,让我擦擦汗,我大大方方的接过来。忽然,不知怎的两只前臂和左胸,点过宫砂的地方就开始又疼又痒起来。我条件发射得翻开袖子去看,“妈呀。”点过守宫砂的地方红肿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感染了,发炎了?   小侯爷见了,惊道:“这是什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奇怪的道:“我昨天点的守宫砂。哎呀,好痒好疼的。怎么会这样呢?”   “谁的守宫砂,会点成这个样子。”小侯爷指着我左前臂上的火莲花,道。   是啊,谁没事儿,会把守宫砂点成这样的。也就我这么无聊。我有些脸红,道:“那个,我看长公主府上的婢女和伶人都点完了以后,还剩一些,觉得这宫砂很珍贵,扔了可惜就要回来,画了这朵火莲花。哎呀,昨天还没事儿,怎么现在这么疼啊,还有些痒,怎么回事儿啊?”   “点守宫砂本来就会又痛又痒,会持续好几天呢。怎么,没人告诉你吗?要是不疼不痒,大家都画了如此精致的花莲,岂不更好,何必只点上那么一小点儿呢?”张骞在一边解释道。   “啊?我真不知道,会疼会痒呢?我还以为只点那么一小点儿,因为这东西太珍贵的原因,所以掌事姑姑要扔,我就给要回来了……哎呀。”我捂着左胸叫起来。我的左胸又痒又疼,难受死了。哎呀,哎呀……   韩嫣,一笑,坏坏的道:“我说静儿,你身上该不会只有这两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真是有趣,哈哈哈哈。要我说啊,幸亏,这宫砂剩的少,不然……哈哈哈哈哈……”侯爷听了韩嫣的话,就笑起来,张骞也忍俊不禁。   我难受的很不想理那个妖孽,就让他笑话我好了。   帐子外的守卫不明所以的看过来,又赶紧转过头去。   韩嫣有道:“这个财迷心窍的亏,你要吃几回才够啊。这次是舍不得扔这守宫砂,就乱画了一身。上次管我要了香料,回去点,用量太多熏肿了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上次我点他的送给我的香料,没把握好分量是熏肿了眼睛。可这事儿我就这丢人,一直没声张,连卫青都没告诉。他是怎么知道的。   小侯爷看了一眼韩嫣,不语。韩嫣只顾自己在那里笑话我,也不说他是怎么知道的。小侯爷派张骞,把我送到上次我来癸水昏迷之后,休息的那座上林苑宫殿,吩咐侍女给我止痛去痒。就离开了。这个小侯爷为什么派张骞来送我,为什么不是韩嫣,或是卫青,或是公孙敖。偏偏就是张骞呢?   算了,相比他只是随口安排了一个人而已。   侍女们得知了原因忍着笑,用冷水浸过的毛巾给我冷敷,一会儿疼痛感和痒感就减轻了许多。   一个年长的侍女道:“姑娘你画的这凤穿牡丹真是好看。我这里有绢布。要是姑娘愿意,可否给我画了样子,待我闲暇之时绣了出来。” 她如此一说,另外两个姐姐也纷纷求我给她们画绣样儿。我想左不过是闲着,这两次都多亏她们伺候。就给她们画了几幅。又留了一副给自己。画完,见还是没人来接我,就和姐姐要了针线,招呼姐姐们一起绣了起来。   我的针线活还可以,等到小侯爷他们来接我的时候,我已经快绣完那朵牡丹了。那年长的姐姐可是不得了,那副凤穿牡丹已经绣完了。小侯爷他们来的时候,我们正在看她的成品呢。见小侯爷进了殿,侍女姐姐们,忙站起来福身行礼,还未行完礼,就被小侯爷帅气的一招手,打发下去了。姐姐们们正要退下去。 小侯爷就看见了,那年长的姐姐手中的刺绣,道:“你手上拿的是何物,给我看看。”那姐姐也不敢抬头,却有些兴奋和欣喜,双手将绣品奉上。“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回陛……”   小侯爷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道:“你且说就是,绣的是什么?”   “……是姑娘身上宫砂图案,奴婢们觉得好看就管姑娘要的。”   小侯爷看看那绣品又有看看我。脸上隐忍着笑意,便打发了侍女姐姐们:“下去吧。这个我要了。”说完就放到怀里。   姐姐们退了下去,我见那姐姐竟一脸喜色。唉,自己的绣品,能得到小侯爷的青睐,在这些卑微的侍女心里,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走吧。”   “上哪里啊?”   “还能上哪去?你且跟着我来就好。”小侯也甚是温柔的说道。说实话,他这样子,我有些不习惯。   “小侯爷,你……”   “如何?”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待我吧。”   “我以前如何待你?”   “……'张谦守在宫门外,见我们出来牵马上前来迎。   我们来到营地的时候,韩嫣正自顾自的喝起酒来。卫青公孙敖他们已经架起火,开始拷打回来的猎物了,肉的香气飘了好远。   其实我想说,要是晚上的话气氛会更好一些,就像篝火晚会一样。   我下了马,跑过去,坐在卫青身边,和他一起烤肉。   卫青关心的道:“你好些了吗?”   我掀开袖子给他看:“嗯,好些了,你看都消肿了。哇,好香啊。”   卫青看着我的馋样儿,笑笑说道:“还没熟呢,要再等一会儿。”   “嗯。”我点点头。   我往卫青的身边又坐了坐,几乎和他贴上了,我能感觉到他身体传来的温暖。   卫青的脸顿时红了,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一点。我看着他那个囧囧的样子,就越发想逗他。又往他身边坐了坐。他又往边上挪了挪。我看着他笑嘻嘻的,邪恶的道:“青哥哥……”又往他身边挤了一下。还未坐稳,就被怼一边儿去了。没防备的我一下子趴地上去了。   那股熟悉的香气,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于是爬起来,转过身去愤怒的道:“韩嫣……”   韩嫣很受伤的样子看着我:“干什么,你每次叫人家名字的时候,样子都好凶啊,我好害怕。再说,你欺负我就好了,如今又开始欺负别人了。卫青,你以后可不要再被她欺负了,你看,刚才要不是我救你,你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啦。”   这个妖孽,一张嘴就会乱喷。“韩嫣,我什么时候欺负我青哥哥了?”   “刚才啊。”妖孽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韩嫣……”我都要气得喷血了。   韩嫣一副受了委屈刚转的样子,“侯爷,你看静儿,她吼我。”   小侯爷也不理会那个妖孽,只淡淡的对我说:“静儿,你到我这边坐吧。”   “……哼。”我瞪了韩嫣一眼,转身走到侯爷身边坐好。   韩嫣紧随其后。他刚要在我身边坐好,就听小侯爷道:“韩嫣,你到我这边坐。”   哎呀,我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侯爷了。真是善解人意的很啊,知道我烦韩嫣,就把他从我身边支走了。   这肉烤的当真是香,只是要是加点孜然就好了。想起孜然我就想起了,前世最爱吃的羊肉串。唉,如此的美味,再也享受不到了。   小侯爷见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怎么,不合口味。”   “不不不,很好吃。”   “那怎么这个样子。”坐在我另一边的张骞道。   对啊,张骞,他不是以后要出使西域的吗?不若同他说说。以后他好弄些孜然会来。只是不知道西汉时期的新疆一带,有没有孜然这种作料。不管了。“哦,我就是想起小的时候,在家中,我大哥用一种名曰孜然的西域佐料,烤制的肉更加美味。就有些怀念。”   “哦,孜然是为何物?”   “嗯,这个孜然嘛?就是一种植物,出自西域,味道很特别。”   “这样啊。我对西域只是向来很是向往。要是能与你大哥见上一面,坐下来详谈一番就好了。”   “我大哥……”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的大哥了。“对了,我还喜欢西域的一种水果,叫葡萄。每个小果子有……有我眼睛这么大,一串一串的,有绿色的有紫色的,酸酸甜甜的。还能晒成葡萄干,味道更好。还能酿成葡萄酒呢。”说的我嘴里都流酸水了,好怀念啊。   “竟有这样的水果?”   “对啊。嗯……要是能去一趟西域就好了……”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葡萄了。   “是啊,要是能去一趟西域就好了。”张骞淡淡的重复着,满眼的期许。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小侯爷他们,都喝了酒。我看着桌上酒也有些馋得慌。就偷偷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往嘴里送,就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我一看,是看韩嫣。刚要生气,就听他说道:“酒量不好就不要乱喝,省的又闹出笑话来。”   他这样一说,我立即想起在他别院的尴尬之事。只瞪了他一眼,就起身朝卫青那边走去。卫青见我过来,就让开一点地方给我坐。我过去道:“青哥哥,你陪我走走吧。”   卫青道:“好。”于是就站起身来,和我并肩走出人群。   走出好远,我才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道:“青哥哥,你喜欢我吗?”   卫青眼里全是宠爱,道:“喜欢。”   “有多喜欢?”   “我不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你。”   “你会娶我的对吗?”   “嗯,等过些年,我行了成人,礼加了冠,就可以娶你进门了。”   “青哥哥。”   “嗯?”   “你亲亲我吧。”   “……嗯嗯……”卫青脸红的清清嗓子,四处环顾,道:“静儿,在这里不好吧。”   我踮起脚尖,伸着脖子,撅着嘴巴,道:“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们离得远也看不见。”   “……光天化日的,我……”   看他紧张局促的样子,我站好,笑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可是青哥哥,我是真的很想亲亲你啊。   我们又走了一会儿,席地并肩坐下。我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哼着歌儿。我希望这样的时刻永远都属于我们。   卫青和公孙敖他们直接回了城防营。小侯爷和张骞似乎有急事儿,进了宫。韩嫣喝多了,小侯爷让他的家奴赶了马车送他回家。又担心我自己一个人骑着马回去不安全,就叫韩嫣的家奴,顺道送我回去。小马驹另差了人,送回平阳长公主的马场去。   我坐在韩嫣的身边,他身上的酒气熏得我有些头晕。于是我往一边儿撤了撤,尽量离他远一点。谁知他忽然起身从后面将我抱住。我吓的急忙挣扎着推开他,奈何他的力气太大,怎么也挣不开。我怒道:“韩嫣,你给我放手,你给我死开。”   韩嫣将头放在我的肩头,道:“嘘,不要吵,不要说话,不要动,静静的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酒气袭来,我别过头去,生气道:“你有病把你。你放开,你快放开。”   韩嫣嘟囔道:“静儿,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一边继续扒开他的手臂,一边不耐烦地道:“我懂什么?你快放开,要不我真生气了。”   韩嫣,放开我又倒在榻上,微睁着眼看我。他那副样子真是妖媚的让人无法抵御。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男子,我努力把头别开,移开视线。   马车进了城,忽然就被一群韩嫣的粉丝围住了,车父不减速度,无视他们,向前疾驰而去。他们跟在马车后面叫嚷着,久久不肯离去。   韩嫣按按太阳穴,一边嘟囔着烦死了,一边从身旁的小匣子里拿出一个锦袋。随手抓了一把金丸向窗外抛了出去,又接连抛了好几把,最后索性连装金丸的袋子一并抛了出去。整个过程我惊呆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马车后面的人果然都去捡金丸,并没有再跟上来。   韩嫣躺在榻上,懒懒地说:“总算清净了。”   我还是一副惊讶的样子,“你怎么如此……”   他闭着眼,揉着太阳穴道:“都是些贫苦饥寒之人,左右我金丸多得是。哎呀头好疼,你帮我按按。”   韩嫣……也不是是书上写的那个样子,书上毕竟不能立体的塑造一个完整的人。我道:“谁叫你喝这么多酒的。”却坐过去帮她按起太阳穴来。   韩嫣闭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嗯,舒服。我也不想喝那多酒啊,可是我心里不开心。”   我有些不屑的道:“你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韩嫣舒了口气道:“对啊,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一会儿马车就行至我家。我下了马车,韩嫣也跟这下了来。   我奇怪的问:“你下来干啥?”   “我想在你这里躺会儿。”   “不行。”我说着就把他往马车上推。可是他人高马大的,我怎么能推动他呢?   “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   “为什么卫青行,我就不行?”   “青哥哥那是……那不一样。”   韩嫣回头给车夫使了一个眼色,车夫二话不说驾着马车就走了。我追在后面,怎么叫他都不停下。我回头生气的蹬着韩嫣。韩嫣一副很无辜很无奈的样子道:“马车走了,我回不去了。”   韩嫣径直进了我的闺房往我床上一躺,嘴里还念叨着:“啊,好舒服的床啊。”   我去拉他,道:“哎哎哎,你给我下来,要睡,我给你打地铺,你睡地上。”   韩嫣一副无赖的样子,躺在那里不动弹,道:“平时卫青就是打地铺,睡在地上的吗?”   我使劲往床下扯他,道:“要你管?你快给我下来。”   “不要,我才不要和他一样睡地上,我要睡床上。”   “哼,你给我滚开,你当真和我的青哥哥不一样,按理说你连睡地铺的份儿都没有,要不是你赖着不走,我才不会让你进我的闺房呢?”扯了半天,我也累了,就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奚落他。   韩嫣侧过身子,一手支着头,道:“哎,我就奇了怪了,卫青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你就这么喜欢他?”   我撇了他一眼,道:“哼,你懂什么,我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韩嫣也不生气我对他的态度不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词儿倒用的新鲜啊?”   “反正你不会懂得。”   韩嫣起身凑过来,道:“哎,你别和卫青好了,你和我好吧。”   我嫌他全身都是酒气,把他往床下一推,道:“和你好个屁。你快给我下来。”   韩嫣又赖在床上,继续一副登徒子的样子,又有些许认真的道:“我说真的,你和我好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我站起身,看着他道:“哼,我就算不和青哥哥好,也不会和你好的。”   韩嫣有些不服的说道:“为何,我长如何,我家是如何,我才华如何,我……”   受不了他如此自恋,“打住,对对对,我的韩大人,你这也好那也好,你什么都好,可就是因为你什么都好,所以我才不会和你好的。”   韩嫣来了兴致,盘腿坐在我床上,问道:“为何,哎,你倒是说来听听。”   哼,抛开你家刘彻不说……“这么好的你,肯定是个妻妾成群的人,我可不要和别的女人整日为了你的宠爱,争风吃醋。”   “哎,就为了这个?男□□妾成群不是很正常的嘛?就因为这个,你不和我好啊?那你们家卫青,你就确定他以后不会妻妾成群啊。”   我很坚定的说道:“确定,我家卫青亲口答应我的,除了我不纳别的妾。”他的妻是平阳长公主,而我只要做他的妾就好了。   韩嫣又道在床上,不屑的说道:“……哼,他要是一辈子做个没出息的小卒子,这辈子就你一个女人,我倒是信。”   “哼,我们家卫青以后可厉害了,你等着。”   韩嫣冷笑,懒得再和我争,抚着头没好气的大声道:“哼,我头疼,你快给我按。”   “拥着我,还吼我。”可是还是很没出息的坐过去,乖乖的给他按。   “嗯,轻点。”   正给韩嫣按着头,忽然有人敲门。   我亲身去开门,见到来人,我惊得定在那里。   三哥!   三哥见我开门,彬彬有礼的抱拳,行了一个大礼,道:“姑娘安好。”   “你……”这……三哥如此表现,便是还未认出我来。“你怎知我是位女子。”记得那日天音坊一见,我穿的是男装。   “啊,是天音坊的头牌姑娘告知在下的。今日在下贸然登门拜访,还望姑娘见谅。”   我想了想,三哥今日前来必是有事,便问:“你找我又为何事?”   三哥脸上泛起红晕,道:“在下……自那日天音坊一见,在下便对姑娘恋恋不忘。我听闻姑娘一连数月,不知因何也在找寻在下,想必对在下也是倾心,我又打听到,姑娘独居未嫁。所以今日……”   我越听心里越凉,冷冷的打断他道:“公子倒是打听了不少我的事儿,可都打听全了?”   三哥有些羞赧,“差不多了……哦,也不多。”   我隐去眼角的泪,问道:“那公子可探知我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三哥有些迟疑,道:“这个……敢问姑娘芳名?”   我闭上眼,暗暗下定了决心,紧了紧握在身后的拳头,道:“三哥,我姓李名静,平阳人士。”   三哥脸上的笑意羞涩红晕顿失,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住的战抖。好像一阵风就吹走了一般。   韩嫣在屋里喊道:“静儿,外面是何人啊。”   我回头看他懒懒的依在门上,道:“是……是我三哥。”   “不,我不是你三哥,我不是李家的人,我早就不是李家的人了。我姓木,我不是你三哥。啊……”三哥歇斯底里又绝望的叫道,然后疯了一般的跑开了。   我在他身后追了几步,停下,看着他消失在巷子口。三哥,我也有好些事儿问你。问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长安,你怎么会流连烟花之地,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韩嫣一只手搭在我肩上问:“那人是谁,疯子吗?”   “滚。”我没好气的对他吼道。然后甩开的他的胳膊,从他身边走开。   韩嫣气道:“你也疯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我回到屋里默默的流眼泪。韩嫣从外面回来,本来还带着气的,一看我梨花带雨的样子,便改了脸色。走到我身边温和的道:“怎么哭上了?那个人就是你叫李延年找了几个月才找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摸着眼泪好奇的看着他问。   “哼,这长安城里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儿,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他得意地扬起下巴,道。   “切。”我就见不得他这幅自以为了不得的样子。   “那人是你什么人……”韩嫣凑过来问。   我转过头去,道:“别说了,我如今不想提他。”又转过来看着他,道:“我看你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快走吧。”   韩嫣起身又往我的床上一躺,道:“我不想走,我就在你这儿。”   我起身去拉他,生气的道:“你……怎么这么无赖,我撵你走你都不走,你快起来。”   “我就是无赖,你有事今天才认得我。”他任由我拉扯他,嘴上噙着笑道。我正要说话。   忽然韩嫣冲出正堂站在廊下,望着对面的屋脊。我看他神色异常,便擦了眼泪也跟了出去。站在他身边,也望着对面。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有。”韩嫣一脸的严肃和若有所思。   “那你好好的冲出来作甚,吓我一跳。”   那个妖孽又回了原形。“哟,你不是赶我走吗?我冲出来你又不舍得了?就是为了吓你一跳,怎么样?你想哭了吧?”   “有病,滚。”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哎呀,真是无聊,你平日里一个人在家都做些什么?”韩嫣坐在我书案前,无聊的翻东翻西。   “我平日里什么也不做。”   他将手里的书简一扔,道:“去,我渴了,沏壶茶给我。”   “不伺候。”我冷冷的道。   他用手托着一边的脸,可怜兮兮的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不请自来非客也。”   “好好好,谁让我讨不得你欢心呢?”韩嫣起身,走带廊下,挑开茶炉的炉门。烧开水自己沏了壶茶,坐在那里慢慢悠悠的喝起来。   我左右没事儿,就拿出今日在上林苑,和侍女姐姐一起绣的半幅凤穿牡丹的绣品来。圈上绣圈,找了丝线,坐在廊下,晒着太阳,一针一针的绣起来。   “这是什么?”   “要你管。”   “样子倒是好,就是绣工差了些。”   我不理他,继续绣着。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太阳就西斜了。那两个厨娘来的时候,我还差凤凰一只翅膀就修好了。   厨娘见韩嫣在这里,拘谨了许多,话也少了。   饭摆上桌子,韩嫣就打发了她们。   我绣完最后一针,将绣品拆下绣圈,举起来仔细的打量。嗯,很满意,青哥哥也一定会喜欢的,心里开心得不得了。韩嫣不知冲哪里冒出来,一把抓了过去,道:“快去吃饭。”   “还给我。”我起身去抢。韩嫣却举得老高,我怎么也拿不到。   “不还,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了。”他一边躲我一边无赖地说道。   “还我,你要是想要我再绣一副别的给你,这个不行。”我停下来认真的说。   “不行,我就相中这个了。”   “你快还给我。”   韩嫣将绣品左右手换着,一会儿举高,一会儿藏于身后。我围着他又跳又蹦又转圈,就是抢不到。气死败坏得很。   “你是不是绣给卫青的,我说你心里怎么全是那小子。你说我又是给你送补品,又是给你找厨娘,要你幅绣品都这么难?”   我停下来有些尴尬的的说道:“你……这个真不行。你……”   “有什么不行的?”   “就是不行。”   “你说出来我掂量掂量。”   “……这个。”我伸出左手,撩起袖子道:“我身上还有一处守宫砂,就是你手上绣品的图样。”   “原来如此……那……我就更不能还你了。”   “汗颜你个无赖。”我又冲上去抢。   韩嫣飞身上了房梁,道:“来呀,你要是抢得到,我就还你。”   “卑鄙。”我站在下面气的脸都红了,却拿他没办法。本想拿东西砸他,又怕砸坏了屋里的摆设。这才明白投鼠忌器的无奈。   不理他了,我坐下拿起碗筷就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道:“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呆在上面别下来。”   “好饿啊,吃饭。”韩嫣飞身下来,坐到我对面,没事儿人似得也拿起碗筷,开始吃起来。“嗯,好吃。”   我立即放下碗筷,过去抢。韩嫣坐在那里也不反抗,任我在他胸前和衣袖里翻找。咦,没有?   我伸出手,摊在他面前,道;“你放哪里了,快拿出来还我。”   韩嫣一脸坏笑,手拿着筷子指了指裤裆,道:“在这儿。”   我抢过他的碗筷,一边往外推他,一边怒道:“恶心死了,你滚,你滚,你别吃了。”   “哈哈哈哈哈哈。”   气死了,如今这凤穿牡丹。小侯爷手里一份,韩嫣手里也有一份。我最亲爱的青哥哥,却没有。我心里有些懊恼有些失落。   秋天的夜里,冷得很。我一个人就更冷了。   想着卫子夫进宫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在宫里过得怎么样。武帝刘彻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卫子夫生的,想必她应该是很得宠爱的。电视里不都这么样的吗?   迷迷糊糊就睡了。   这一夜睡的极好,直到第二日早上厨娘敲门,我才醒来。   一番洗漱,饭菜已经端上了做。吃完早膳,车夫大叔已经等在外面了。   到了府上,去给平阳长公主请安,才被告知,长公主偕世子去了平阳县看望平阳侯去了。想起平阳侯,我又有些心不安。觉得有些愧对他,毕竟他曾经帮过我。我却置他的警告如耳边风。其实我是真不想再去招惹韩嫣的,奈何那个妖孽甩是甩不掉的。私心想着要不要去趟平阳看看侯爷,又想起三哥的事儿,顿时头疼的不行。哎,烦死了,我这操心的命啊。不管怎样,得找到三哥坐下来好好谈谈。自从我被大哥送到别苑,就再没见过他。如见又弄出这样的误会,想必他心里比我还痛苦尴尬。   这一天都是心神不宁的。总算把所有事物忙完了。开锁进门,却见那个妖孽正在廊下品茶。   我就怒道:“韩嫣你是不是有些过分,这我一个独居未嫁的女子的私邸,你怎能趁我外出翻墙进来。”   韩嫣挑眉看着我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在外面等了太久口渴了,就先进来喝杯茶,不行啊。”   我又上前去拉他,道:“滚,不待见你。”   他抚下我拉着他胳膊的手,道:“哎哎哎,我来给你送礼的。”   “不稀罕,你滚。”我没好气的,指着门道。   “你看看再说,你看,喜欢吗?”他起身走过来抓着我的肩膀,将我转过身去。又指着桑树下道。   “小狗。”我看见一只可爱的小黄狗拴在那里,跑过去开心地叫道。   “嗯,喜欢吗?”韩嫣也走过来,在我身后道。   “你……”你就是专门给我送小狗狗来的。可惜我碍于刚才的态度,没好意思问出口。   “怎么,不赶我走了吧?”他又扬起得意的下巴。   “狗留下,你滚。”我顿时脸一黑,冷声道。   “哎呀,喝了好多的茶水,有些尿急,借你家㳟房医用。”说完他朝㳟房走去。   我立即上他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他,道:“不许用,憋死你。”   韩嫣作势要脱裤子,嘴里还说道:“那我……只好就地……”   我立即红了脸,低头绕过他。“啊,你这个死变态,你死开。”   “哈哈哈哈。”   “你怎么想起给我送小狗啊。”   “啊,昨天你收拾饭桌的时候,说每顿都剩那么多,要是养条狗就好了。”   那只是我无心说的,没想到他却放在心上了。   “那个今晚我就不留下来陪你吃饭了。宫里还有事儿要办。”   “那你赶紧走吧。”   韩嫣见我如此说,一脸的不乐意,道:“你就这么想我走啊?”   “你以为呢?”   “好歹坐下挽留啊,可不知这长安城里,多少姑娘想留我都留不下呢。”那妖孽摆出一副妩媚的样子。   “……滚。”   韩嫣走后,季儿来了。季儿见我这里多了条狗,喜欢得不得了。晚上我便留季儿在我这里吃饭。左右他二哥李延年今晚怕是有不回来了。   李延年最近总是夜不归宿,忙得很。按理说他这个平级的乐师,不至于忙成这个样子。   厨娘的手艺好,季儿吃了好几碗饭,比我吃的都过。季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见长,我不担心他撑着。吃完饭又一起喂了喂小黄。这小黄是季儿给小狗狗起的名字。   我们聊起了季儿的妹妹,说到他妹妹,季儿脸上都是喜爱。他说等过些日子,他就求二哥把他送到窦太主府上当差,那样他就能时时见着妹妹了。想起那个可爱漂亮的女娃娃,我心里也是喜欢得紧。要是以后嫁给卫青,也能生一个那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想想自己也怪可怜,灵魂都三十好几了,要是活着早就该是孩子的妈妈了。如今却硬生生的困在十几岁女孩的身体里。一时感慨万千。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转眼就要到深秋,天也越来越冷了。别人家里还没使炭炉,我却早早的用上了。每年的这笔开销我都省不下,没办法,我就是怕冷。   小黄长了好多,渐渐有了大狗的样子了。这狗很是通人性,不,是很通我的性子。知道我不喜欢韩嫣,所以每次韩嫣来的时候,它都冲这韩嫣叫个不停。气的韩嫣直跳脚,大骂小黄没良心,又无可奈何。   小黄倒是很喜欢卫青和季儿,这点要是让韩嫣知道了……想想他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今日李延年回来得很早,我便留他和季儿早家里吃饭。他带来了卫子夫的消息。 我听了戏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他说今日给武帝刘彻奏乐助兴的时候。有一位自称卫子夫的宫女闯了进来。   李延年道,这卫子夫的名字他多次听我提起过,就留心注意了一下。他说卫子夫冲进大殿以后,一阵哭诉,说是进宫未曾再见龙颜,便也不敢再求圣宠。 许久孤单一人,不见家人甚是想念云云。请求陛下恩准,要和今年一起放出去的宫婢老奴一道出宫。武帝刘彻被她感化,便许她今夜侍寝了。   原来……卫子夫姐姐这一年在宫里过得……这个刘彻,怎么能把卫子夫前脚接进宫后脚就给抛之脑后了呢?她一个人在宫里一定过得很辛苦,否则,以她那样的性子是不会如此行事的。   正说着,卫青回来了。我给李延年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说。我怕卫青听了心里不好受。   那小黄狗见卫青来了,就冲到卫青的怀里。卫青抱着它进了屋,见李延年在此,便放下小黄行礼问好。李延年也起身回礼。   季儿道是实诚的,只坐在那里喊了一声:“卫大哥,你回来了。”   卫青洗了手,坐好,接过我给他盛好的饭,道:“静儿,我今日从敖大哥宫中要好的兄弟那里听说了我姐姐的事情。”   “你……”我看看他又看看李延年,道:“青哥哥,子夫姐姐的我已经听你年哥哥说了。”   “啊。”卫青楞了一下,点点头。   “青哥哥,不必挂心。子夫姐姐会好起来的。”我小心的安慰他道。   “嗯。咦?怎么才入了冬,就置起了炭炉了?”卫青的眼圈有些红,看着小火炉道。   “这几日我觉得冷,就支起来了。”我装作没看见,低着头一边吃饭一边道。   “今年是要比往年冷的早些,你怕冷早些支起来也是好的。”   吃完饭,李延年和季儿又坐了一会儿才走。   天色一黑,我就洗刷一番,钻进了被窝。卫青在院子里又练了一会二拳,进来以后又在书案前看书。   我道:“青哥哥,我被窝总是冷的。你过来给我暖暖。”   “别闹。”卫青不自在的说。   “没闹,去年你还给我暖呢?”我翻身抬起头看着他道。   “今年不行了。”他继续看着书道。   “今年如何不行?”   “静儿……你是大姑娘了。我不能……”   我有些讨厌他的拘礼,冷声道:“你快过来,要不我就冻死了。到时候,你可没老婆了。”   “……”   我见他还是红着脸坐在那里不动,便起身下床去拉他,道:“青哥哥,你我以后总归是要做夫妻的,有什么好忌讳的。”   卫青见我穿得单薄,连忙将我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道:“不是怕冷吗?跑下床作甚?”   我掀开一个被角倒:“快进来。哎呀,你快进来。”   卫青脱了外套,红着脸躺了进来。我趴在他的臂弯里,幸福极了。我小声道:“夫君。”   卫青听我如此喊他,身体一紧。我又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娶我。”   “静儿……”卫青的语气有些责怪,不过更多的是宠溺。   “好了,好了,我知道。等你醒了加冠礼,你就会娶我的,对吗?”   “嗯。”   “夫君夫君夫君……”   “快睡吧。”   “我喜欢这样叫你。你身上好暖和啊。”   不知何时我就睡了。冻醒了,一摸身边没有人。再看床下,唉,这个卫青怎么又打起地铺了。看看外面,天也快亮了。平时这个时候,卫青都该起来练功了。今儿是怎么了?   接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我看见卫青皱着眉,满脸的汗。身体不住的抖动,似乎在挣扎。卫青是在做噩梦吗?我要不要叫醒他?有了这个想法,刚要下床,就见卫青喊着我的名字:“静儿……啊……”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 我吓得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赶紧起身要去把他叫醒。还没走到卫青身边,他就一下子坐了起来,喘着粗气,直直的看着前方。我蹲在他身边到:“青哥哥,你怎么了。”   又帮他擦了擦汗。他看着我,脸红的有些发烫。也不理我,然后起身冲到衣柜边,打开柜门拿了他的换洗衣服,又冲到后面的小厢房,打了几盆井水,洗了个凉水澡。我有些担心地喊道:“青哥哥,你先等一下,我给你烧些热水。”   卫青在小厢房里回道:“不,就是要洗冷水,越冷越好。”   卫青洗完澡顺手把换下来的衣裤也洗了,平时都是我给洗的,难得他这次自己洗了出来。晾好衣裤,就在前院练功。我其实很想问他今早做了什么梦。可是看他的样子,怕是不想说了。   吃完早饭,我说和卫青说了三哥的事儿。卫青说要是想弄明白怎么回事儿,还是要回趟平阳县我二哥是最好的。我又想着平阳侯也在平阳县养病,看着往日的情份上也该是去看看他的。   于是便和卫青各自请了几日的假。回来收拾一下,便向平阳去了。   这一次我回平阳又要遇见什么呢?   进了平阳县,我让卫青直接去了李府。下了马车,看着李府的紧闭的大门,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卫青停好马车,前去叩门。开门的是李府的老管家李福。他已经完全不认得我了,只做陌生人盘问。我道:“管家,我是静儿,出门这些年您不认得我了,我……回来了。”   他看我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欣喜道:“哎呀,果然是静儿小姐回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恕老奴眼拙……”   “管家说的哪里的话。”   一边含蓄一边进了阔别已久的李家。   我回来了,自然惊动李家阖府。一时间热闹开来。   忙完了,便向二哥说明了来意。二哥脸色一沉,将众人打发了下去。卫青本不必回避,可不知怎的也跟着出去了。   我开门见山的说道:“二哥,我在长安遇见三哥了?”   二哥放在桌子上的手一握,道:“他,可还好。”   “二哥,他怎么会……他……他好不好,不该是我问你的嘛?他不是应该给老夫人守孝十年的?如今,怎么会身在长安呢?”“唉……”   原来,三哥变成这副样子,是一场孽缘导致的。今年清明的时候,大哥回来祭祖。李家各个旁系的叔伯兄弟子侄们都来参加。三哥这些年一直守在祠堂,不曾出去走动,也不曾接触外人。家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他有些不惯。便到无人的院落走动。就遇见了一位穿着朴素,面容姣好的下人打扮的姑娘。两人邂逅,有多次接触,便生出一场情缘。 三哥念在身上效期未满,便叫二哥出面先定下婚事来。可是这一番动作,又牵出另一场孽缘。原来这丫鬟,是我们李家旁系的一位叔叔辈分的私生女。那位叔叔做了这样的事儿,不敢跟家中正室说明,便偷偷把这女儿带回府上做了丫鬟养在身边。 于是论辈分,这丫鬟还得叫我三哥一声堂兄。三哥受不得打击,就自己除了李家家谱上名字,出了李府不知去向。直到我在长安与他相遇。   我想这三哥在京城中堕落至此,想必收受的打击常人难以想象。他这么多年从未对那个女子动过心,第一次动情却是这般的尴尬……哎,造化弄人啊。   他说他姓木,那便是李下无子的意思,就说李家再没有他这个儿子了吗?   二哥又说,要是我在京城再遇见三哥,就劝他回来。可我心里却是知道的,我怕是再不能遇见三哥了。三哥此生怕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在李家的府苑里四处的逛着,感觉这里又熟悉又陌生。远远地看见卫青和一个少妇模样的女人,说着什么。那少妇好像在哭诉什么。于是好奇走了过去,道:“青哥哥。”   卫青转过身来,道:“静儿。”   他身边的少妇苍白的很,一脸疲态,忙抹干脸上的泪水,向我福了福身子道:“小姐。”   我看着她眼熟,但是一时却想不起来。心道:左不过是以前伺候过我的丫鬟吧。直接叫她免礼平身。   “静儿,你不认得她了,她是春儿姐姐。”   “春儿?你是春儿?”她是春儿,这些年她的变化真大。我竟没认出来。我上前握住她的手,一时百感交集。   “小姐……春儿这些年好想念小姐啊。”春儿俯在我肩上就哭起来了。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坐下来听春儿说了这些年的事儿。我们走后,朱缃姑姑就把春儿许给了顺千。我原以为春儿会跟着大哥的那个近卫的。   如今想来,那个叫易山的既然是大哥的近侍,当然是随侍着大哥的。大哥已经离开了平阳,他又怎会留在平阳县娶妻生子呢?不过那个顺千我倒是有些印象,那个小伙子人也是不错的。春儿跟着他倒也是好的。   可听闻春儿说,自从跟了顺千以后,顺千就莫名其妙的病倒了。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见好,俨然已经是个治不好的药罐子了,所以两人膝下一直无儿无女。   原来是这样啊,就因为这样才把春儿操劳成这个样子吗?我念春儿这些年过得不如意,便给了她一些金银。春儿并没推脱,只谢恩收下了。   现在春儿在府上专门伺候朱缃姑姑。   说到朱缃姑姑,我总是要去看一看的。于是便和春儿卫青一道,去了朱缃姑姑的院子。   听春儿说朱缃姑姑这些年身体也不如以前了,近几年病得也越发厉害了。   还没进屋就听见一阵儿揪心的咳嗽声。我忙开门冲了进去,拿起小茶炉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温水。扶起躺在床上的朱缃姑姑,喂她喝下。她喝了水,咳嗽就稳下来了。   春儿在一边轻声,道:“姑姑,您看谁来了。”   朱缃姑姑这才慢慢回过头来看我,好半天,她幽幽道:“这位姑娘倒是面善地很。”   我忍着眼泪,小声的道:“姑姑,我是静儿,我回来看您了。”   朱缃姑姑立即来了精神,坐起身来,扶着我的双臂,流着泪道:“静儿,静儿,你是静儿。你怎么才会来看姑姑,姑姑以为等不到你了呢?”   “姑姑……”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了。   和朱缃姑姑说了一些家常话,谈了谈我这些年在京城长安的际遇。朱缃姑姑听闻我在外,过的安稳如意,衣食无忧,心安了不少。   又说这些年,她多亏春儿照料,只是本打算给春儿找个可靠的人家,可谁知好心办了坏事儿。责怪顺千是个没福气的,竟这样病着,苦了春儿。为此她心里一直很不安。   春儿在一边抹泪道,朱缃姑姑当初把她许给顺千,也是替她着想,后来的事儿都是天命,怨不得谁,叫姑姑不要自责。春儿到底是比从前成熟稳重多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小丫头了。   朱缃姑姑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春儿安置好朱缃姑姑,也不多留,说要回去给顺千熬药,就走了。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很复杂。这才几年,生活已经将她完全变了样子。   在李家小住了两日,就和卫青再次回了长安。本来是不打算多住的,毕竟卫青还是有差事在身的。奈何朱缃姑姑病的严重,舍不得我走。感念她的时日怕是也不多了,这才多逗留了两日。   这次,来送我的人很多。又是这样的深秋季节,和我第一次离家的时候,是一样的。可比之前两次,我的心更加荒芜了。   进了长安城,卫青把我送回住处,又把小马驹送回了平阳长公主的马场,才去城防营报到。   这十来日不在家,院子里都是落叶。季儿把小黄牵过来,拿起扫帚帮我打理。正干得起劲,忽悠人推门进来道:“哎呀,你这十多日都去哪里了,叫我好生思念啊。”   “哼,要你管?哎,你今日怎么穿的这样……正式。”我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那个妖孽,转头看他,却见他今天身穿着朝服。怎么回事儿,韩嫣素来讨厌朝服的严肃。每每都穿的颇为华丽,今儿……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韩嫣撇撇嘴,皱了皱他美丽的眉头,似乎自己也很不满意这身儿,道:“啧啧,这不是张骞代表我大汉持节出使西域了吗?文武百官都给他践行来着。我也得走走过场不是?这才回来,本来要回去换下的。经过城防营看见卫青那小子了,就思量着你回来了。于是我连朝服都没换就来看你了。却不想你连个好脸色都没有。我真是伤心。”   我扫这地,听他在那里抱怨。“……张骞大哥,真的出使西域了?”   小黄冲着韩嫣叫嚷,搞得韩嫣很烦,于是飞身跃上墙头,居高临下的道:“是啊。嗯,这会儿已经走了十几里路了吧?你要是想去……”   我继续扫这地,打断他道:“那我和卫青进城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哈哈,你们从平阳回来,进的是东门。张骞的大军走的是西门,你能碰见才怪呢?”   “那……我要是现在去追他还能赶上吗?”   “走吧。我就知道你会去送他。”韩嫣说完转身逃到墙外。我听见有马鸣的声音,便扔下扫帚,推门出去。韩嫣已经坐在马上,一只手伸向我,眉头一挑示意我上马。   “韩嫣你……”我有些小感动。韩嫣……我的心思他都懂。   嘱托季儿帮我看下门,就上了马。和韩嫣策马而去。   “是不是很感动,觉得我善解人意,有没有对我芳心暗许……”这个妖孽,我刚对他有点好感,他就这么急不可待的要抹去不可。   “滚。”我没好气的道。   张骞的大军浩浩荡荡。   见我们来了,张谦下令原地待命。我们在一边儿的山岗上席地而坐。   张骞意气风发的样子。“静儿,我听闻你回平阳老家了。以为出发前见不到你了。”   “还好赶上了。”我笑笑道。   “哼,这得多谢谢我了。”韩嫣一翻眼皮。不知怎么的,要是别人做这个动作,可能会丑的要死。可偏偏他做出来就那么好看。   “是啊,多谢谢你了。张大哥,你怎么突然就要出师西域了。”我给了那妖孽一个“糖枣”吃,又认真地询问张骞。   张骞看着他的大军,信心满满的神情。有些兴奋得道:“嗯,也不是突然,陛下为太子的时候,我们就谈过此事。如今陛下新帝登基,百废待兴,我去西域为陛下罗列各国瑰宝,也是在为国尽忠。再来我本就对西域充满了向往,又可借着这次机会以开眼界,何乐而不为。”   韩嫣责怪的看了张骞一眼,道:“你可不知,陛下本不打算让他去的,要知道这大汉和匈奴战事胶着。边境很不安定,出使西域互通有无,往来贸易,岂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事儿。那必是及其凶险的事儿。可是这人非揭了皇榜,陛下才不得不放他去的。”   我惊讶的道:“还揭了皇榜?哎,我不在长安的这段日子,是不是错过的许多。”   张骞看看日头,不好意思的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军可该出发了。”   我有些失落。“这就要走了吗?”   “嗯。”张骞行了礼就要上马。   “张骞……”我不知怎么的就叫住了他。   “嗯?”张骞上马的动作一滞,回过头来疑惑看着我。   我过去牵着他的手道:“此去必会功成名就,可是前路艰辛,望君定要保自己周全。”   “嗯。”他有些动容,点点头。   “还有,只要不改初心,无论身在何处,何种境地。你都是大汉的子民,都是大汉的骄傲。我们……等你回来。”   “嗯。”   “还有……”   “你有完没完?”那个死妖孽。   “你死开。”   “你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陛下的送辞比你的好多了。”   “我怎么能和陛下比呢,我有的只是一颗真心而已。张骞大哥,你要记得给我带葡萄带孜然……”   “这才是你真正要说的吧。”   “你死开,你死开。还有我听说西域的楼兰,有舞姬擅跳胡旋舞,她们的舞衣也甚是美丽,你给我带一件回来……还有,我不知道西域有没有一种叫做辣椒的食物,要是有的话,你……”   “你放心,只要是我见到的,我都尽我可能,都带回来,等我回来……”   和韩嫣骑在马上,目送张骞离开。我对着他背影,大声喊道:“张大哥,我等你回来说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西域风光。”   张骞昏头招收喊道:“好,等我回来。”   好,等你回来,可是,那是十几年以后了吧。   回去的路上,韩嫣并没有将马骑得很快。反而就这样信手由缰,任马儿前行。   “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你做的诗句?”韩嫣这语气总是让人不爽。我只“哼。”了一声,便不理他。   忽然韩嫣的语气一变,冷冷的道:“丫头,我是不是对你太惯了,你都不知道……”说着他从我身后将我抱住了。   他这动作了的突然,我一下子慌了神,挣扎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想让我干什么?”韩嫣在我耳边说道,他的气息绕在我耳畔,如此的暧昧,我的脸一下子就红得滚烫。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厉声道:“韩嫣你放开我。”韩嫣并不理我的挣扎和拒绝。一直以为的抱着我,将他的下巴按在我的肩上,他的嘴唇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我的脸颊。   “你放开我。”我有些急了。   “静儿,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觉得你逃得开吗?你别动了,让我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   “你……你放开我。”   “静儿,这些日子见不到你,我……”我不听他说什么,转过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睛,他立即住了嘴,痴痴的看着我。   他这样的神情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是……他这是什么眼神?“你……”   忽然他笑起来,有一副无赖的样子,吊儿郎当的道:“我真是无聊得很啊,哎呀,果然戏耍你,才是我最开心的。”   “你……你这个变态。”这个死妖孽,差点被他蛊惑了。   “哈哈哈哈哈。”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年关将至,今年的天气冷得我有些受不了了。穿得再多,还是会冻得打哆嗦。今年,平阳侯身体有恙,平阳长公主也下令府上的伶人不必和往年一样,排演过年庆宴上的祝歌祝舞。于是越临近年关,我反而越发清闲了。   隔壁西苑的李延年,倒是和我情况恰恰相反。整日忙得不见踪影。前些时日,季儿央求着他,要到窦太主府上当差。不知怎么的,李延年就是不肯。可是季儿也是有主见的孩子,趁着他二哥入宫当值,自己跑到窦太主府上求了份差事。   如今,季儿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没事就往我这里跑了。他要住在窦太主的府上,和卫青一样,只有休沐的时候回来。不一样的是,他是品级很低的小厮,要很长时间才能轮上他一次。   院子里的雪,我总是懒得扫,厨娘来的时候见没有插脚的空,就随手扫了一条小路出来。小黄在院子里的雪地上打滚。   古时候,即使很冷的天,只要生了炭炉,就不能关死门窗取暖。原因很简单,就是怕中了碳气,也就是我们说的一氧化碳中毒。所以,我总是围着被子,守着炭炉,还要给门窗开条缝。   时不时有风雪进来。我这样的人家尚且如此,不知道贫寒的家庭,怎样过冬。   卫青抱着霍去病从外面进来,霍去病的脸冻得红红的。卫青见我又将自己围的跟着粽子似得,就笑着说:“你这样会越来越冷的,不若冻一冻,反而不再畏寒。”   “不要。”   去病一下子坐进我的怀里,依在我胸前,学着我的样子,伸出手在炭炉上烤火。卫青见了,宠爱的看着他,道:“去病,不得无礼,快些出来。”   “舅舅,姨妈的怀里很暖和。”去病奶声奶气的说。   我把下巴放在他的头上,抱着他一边摇晃着一边说:“青哥哥,就让去病在我怀里吧,去病肉肉的,抱着他还挺舒服的。去病,你又长胖咯。”   “嗯,我现在能吃……”去病伸出他的小胖爪子,比划来比划去,说道:“二个饭。”   “二个饭,是两碗饭。来跟姨妈再说一遍,两碗饭。”   “两碗饭。”去病认真的重复道。   “嗯,真乖,真聪明。”我开心的亲了他一下。   忽闻院子里小黄一阵犬吠。“哎呀,还是你这里暖和些,外面真是冷死了。”韩嫣一身风雪从外面进来。卫青起身行礼问好。韩嫣虚回了一礼,便在炭炉边坐下。   我见他总是这般不把卫青放在眼里,翻了白眼没给他好脸色,道:“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里呆着,到处乱跑什么。”   “哼,这不是又到了给你送补品的日子了吗?还不快把东西送进来。”说罢,就有下人进来将大包小包的补品送到西厢房放好。下人们放好东西,便退了出去。我正要说话。   小侯爷开门进来。我和卫青连忙起身行礼。我道:“不知侯爷大驾光临……”   “免了。”   卫青说外面的雪小了,要出去扫下雪。于是便叮嘱霍去病要听话,就退了出去。   大家围着炭炉坐定,我瞪了一眼韩嫣,侯爷来了也不说一声。韩嫣会意道:“是侯爷的意思,侯爷不让我说,我有什么办法。”   小侯爷淡淡的说道:“你的这只小黄狗,是从哪里来的。我刚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觉的眼熟得很。”   小侯爷怎么会突然这样问?这狗是韩嫣送我的,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我奇怪的看着韩嫣,韩嫣脸色微变,小声嘀咕道:“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我小声答问道:“什么?”   韩嫣不理我,清清嗓子道:“嗯嗯,侯爷,这狗是上林苑那只大黄狗生的小崽子。”   “不是说那窝小崽子都死了吗?”小侯爷微微一愣问道。接着又有些不快,冷脸看着韩嫣。   “这……微臣就不知道了。”微臣?韩嫣在小侯爷面前很少自称微臣。   我见气氛有些不对,心里奇怪的很。不就是一只小黄狗吗?小侯爷和韩嫣平时的关系,看着挺好的,不会因为一只狗闹翻吧?可是这架势……还真有点不好说了。压下心里的疑惑,给小侯爷倒了一杯茶。   “……也罢,这件事儿,不提也罢。左不过就是几只小狗崽。”好一会儿小侯爷,才又缓过脸色,温和的说道。   韩嫣像是找到了台阶下,马上讨好般似得说:“是是是,明年那大黄狗还会再生的,到时候侯爷喜欢就都养着。”   小侯爷接过我倒好的茶,抿了一口,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啊……你们云里雾里说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小侯爷是不是很喜欢这小黄狗。本以为全死了的,却不想我这里还有一只?”我又坏坏的看着韩嫣道:“韩嫣你也真是的,你知道小侯爷喜欢怎不先记着侯爷,虽然只是一只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咱们小侯爷平时带你不薄,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   “静儿,你……”韩嫣脸色变得很是窘迫。   “怎样?”我就是陷害你,你能把我怎样?   “好了好了,不过是一只狗。”小侯爷见我向着他说话挤兑韩嫣,似乎很是开心,就打圆场道。   “对啊,小侯爷,要是你喜欢的话,就拿回去养吧。”我借机和小侯爷套近乎。   “呵,我也只是一时喜欢。我看你养的倒是好,就养在你这里吧。”小侯爷笑道。   “这狗有什么来头吗?”   韩嫣一脸不开心,却碍于小侯爷,拿我没办法。“这狗当然有来头。”原来我的小黄是上林苑一只边境进贡的血统纯正的猎犬的子嗣。虽然有些混血,但是来头却是不小的。怪不得小侯爷会分外关注。这韩嫣也太大胆了,竟然明知道小侯爷很中意这狗,还满这小侯爷送给我。他这是对我好,还是陷我于不义,还是他仗着有皇上恩宠,没把小侯爷喜好放在眼里?看来他和小侯爷之间,并没有我看到的那么简单。韩嫣再怎么狂,还是会慑于小侯爷的身份。   韩嫣似乎有些不开心,低眉默默的烤着火。他那个样子很是好看,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我都有些后悔刚才那样呛他了。   小侯爷一笑,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不过就是一只狗,你喜欢送给静儿,就送好了。”   “哼。不过就是一只狗……”   “是是是,来喝杯茶。”小侯爷赶紧给韩嫣倒了一杯茶,送至他的眼前。   韩嫣接了过去,轻轻抿了一口。   小侯爷又道:“我只是不喜欢你瞒着我。”   “……嗯,其实我……”   “好了,快喝茶,该凉了,有什么话回去说。”小侯爷柔声说道。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小侯爷碍于韩嫣的圣宠,所以还要反过来哄韩嫣的吗?我乱了。   去病毕竟是小孩子,在我怀里坐了一会儿就开始乱动。我碍于小侯爷在此,所以忍着不像平时一样责备他。一会儿,他趁着我走神,手扶着我的胸,朗声道:“姨妈,你的胸好小。”   我听了这话,脸瞬间红的像块儿烙铁。   还没说话,就听门外的卫青压低声音道:“去病,不得无礼。”   去病很少见卫青这样子,有些委屈道:“真的很小,比娘亲的小很多。”   “哈哈哈哈哈。”韩嫣在一边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小侯爷的嘴角勾了勾,脸上的表情柔和有隐忍。   “变态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   “去病……”卫青又低声道。   去病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儿,缩进我的怀里,想了一会儿,又讨好地说道:“比我的大一些,比舅舅的也大一些。”   小侯爷呛了一口水,不停的咳嗽。韩嫣上前给他抚背。我顿时石化在那里,什么事童言无忌,我今天算是……我的脸黑的不行了。   去病大概也没见过我这样子,以为真的把我惹毛了,又道:“姨妈姨妈,你不要生气了,以后去病的长大了,分你一些。”   “哈哈哈哈哈。”韩嫣又是一阵大笑,连小侯爷的肩都在不停的抖。   这个死变态,死妖孽。我越是害羞尴尬,他越是开心。哼,我一个快四十的老娘们儿,羞个屁。这就叫你见识见识。我是色女我怕你?   “去病,姨妈的胸还小,是因为姨妈还小还没长大。可是从本质上说,我和你还有你舅舅的不一样。你们是男人,男人的胸是不会长大的,一直就很小。”   “那我们为什么不长。”   “因为,你们是男人,没有用。”   “可是我们有啊?”   “是啊,男人长这个……”我顿了一下,心里还真不忍心荼毒纯真的孩子。 第80章 第八十章   “我看你怎么编瞎话骗小孩儿。”韩嫣在一边戏谑道。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啊,去病你听好了。男人长这个……是用来分反正面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死妖孽,侯爷便前他居然笑得这样肆无忌惮。有你好看的时候。小侯爷放下茶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我甚少见他这个样子。   “姨妈……我不懂。”怀里的霍去病不依不饶道。   “这有什么不懂的?你看,你长胸的就是正面儿。没长的就是反面儿。要是你实在不懂也没事儿,以后你长大了会懂的。”   “那女人呢?”   “嗯。这个以后等你娶了娘子,问你娘子吧。”我的嘴角不由的又抽了抽。   “那姨妈做我的娘子吧,我就问你就好了。”去病小声地说道。   “不要,我将来是要嫁给……总之,去病长大了,娶别的女子做娘子吧。”   “可以娶这个漂亮的姐姐吗?”去病指着一边的韩嫣道。韩嫣的脸色顿黑,小侯爷却哈哈地笑起来。   我擦,去病,你什么眼神,怎么能看中韩嫣了?你这孩子不是有病吧?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嘴上还是耐心的解释道:“那可不行,你看他的胸很小的,女人的胸小了没人要。咱们不稀罕的要他。”   “嗯,不要她,她的胸太小了,比姨妈的还小。”我嘴角抽了一下。去病这话说得……   韩嫣直起上身指着去病道:“哎,我是男人,我的胸是用来分正反的。”去病吓得忙躲进我怀里,不敢看他,小声道:“她好吓人。去并不要娶她当娘子。”   “你还说。”韩嫣又往前来了一点,道。   我见去病吓得这样,心里就护起短来。“啊。你用胸来分正反?我还以为靠别的呢。”我坏坏的看着他的下身。   韩嫣会意的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下身。立即跳脚,道:“你你你……哪有你这样的女人?”   “哼。”我扬起得意的下巴,就像韩嫣从前那样。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闹了。卫青,外面冷,扫完了雪就进来坐一会儿吧。”小侯爷终究还是护短。   “诺。”卫青在外面回道。    小侯爷和韩嫣坐了一会儿,就告诉要走了。我当然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的了。于是就和卫青一起起身去欢送他们。   “静儿。”西苑的李延年正巧回来了。   见着他,我招手打招呼,道:“年哥哥……”你今天回来的好早。话含嘴里没说出来,就见李延年不紧不慢地不慌不忙的将琴放下,跪在地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的娘啊!什么情况?   “啊?年哥哥?”我好奇的看着他。我去,这是我家门前的巷子。平日里走路的人都很少,哪来的皇上?   “哎,平身吧。”身后的小侯爷不怒自威的道。   “谢陛下。”李延年一板一眼的谢恩,平身。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一般自如。   “你……你……你……”我看着小侯爷,就窘在那里了,再也“你”不出来了   回想了过去,才埋怨自己,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我在早该想到的,小侯爷就是武帝刘彻了。记得前世的时候,看一些偶像剧或是古装片,关于身份的剧情就有类似我这种情况的。当时觉得是个傻子都该看出来的,为什么男女猪脚们就是看不出来。当时就生气,骂道,不是他们的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再不就是编剧乱写。   如今亲身经历了一番,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得疑惑。我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也没有想仔细追问过。所以我跟本就没在意过,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根弦儿。于是就一点也不会发现,原来小侯爷的真实身份是——汉武帝刘彻。   不是我刻意的制造误会,真的不是,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让我关注过。   小侯爷很满意的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大概那一刻,他是很以自己尊贵的身份而自豪的吧。我跪拜他,他将我搀起。看着他如太阳般的笑脸,我没有一丝得沐皇恩的荣幸,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韩嫣卫青你们都是知道的吧,你们……卫青,韩嫣不说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有公孙敖,他为什么也不说?   算了,当初我是女子的事儿,卫青不是也没说出去吗,韩嫣不是也一直装作不知道嘛?   对了,如今我知道卫青他们瞒着我小侯爷身份的事儿,心里会不舒服。那刘彻知道他们瞒着他我是女子的事儿,是不是也……应该不会,毕竟我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什么不是?真的什么也不是吗?   那他……   脑子里突然就闪现一句话,“你长大了原来是这个样子。”这就话是……当初武帝刘彻对子夫姐姐说的。可是那日去上林苑的路上,我分明也听他对我如此说的。刘彻喜欢这样追女孩子的吗?倒吸一口凉气,他是在追求我吗?那不行……   去病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叫卫青在炭炉边铺了被子将他放下。   李延年道:“静儿,我并不知道陛下在此。”   “年哥哥,我也不知道,要不是你误打误撞,我怕这辈子就被蒙在鼓里了。”   “静儿,我……”卫青有些局促的看着我道。   “青哥哥,你要是多心了,我也没办法。”   “我……只是怕你多心。”   “……你觉得我会多心?”   “难道不是吗?”   “……是。”   “陛下有个喜好,就是出游的时候以后也的身份自居。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我知道的。可是心里还是会因为你瞒着我,不高兴。”   “……”   “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青哥哥你做得对。你要是早告诉我了,我非但不会高兴还会对你失望的。”又道:“年哥哥,季儿什么时候回来。”   “他……过些时日吧。这些日子我忙宫里的事儿,窦太主哪里去的少些。”   “真是想他啊。”   其实女人就是这个样子,明明知道有些情况下,男人不可以也不该把你放在第一位。可是心里还是计较个不停。怪不得孔圣人都感慨道:“唯小人与女子难为养也。”   我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卫青躺在地铺上道:“静儿,以后我再不欺瞒你了。”   听见他这样说,我有些为自己的小心眼儿,无地自容。用被子蒙着头,转过身去道:“哎呀,你不要理我,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你不要理我。”   卫青坐起身来笑道:“呵呵,静儿,你既然知道是牛角尖,为什么还要钻,为什么还要计较?”   我顿了半天,从被子里出来,用最小的声音,道:“因为,因为,我爱你啊。”所以我才会那么的在意,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明明知道皇命不可为,可还是希望你会以我为重,你会……算了。是我求的太多了。   我知道即使我声音再小,他也能听得见。   “静儿。”卫青躺上来,从后面抱住我。他身上温度一下子传遍了我的全身。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上我的床抱着我。   “青哥哥,我们……我们在一起吧。”   “不,再等等。”   “我……等不及了。我们在一起吧。”   “静儿,我……我的母亲我的二姐……我虽然不会做个负心汉让你也和她们一样被抛弃,可是我也不能让咱们的孩子和我和去病一样。静儿,你再等等,我会明媒正娶你的。”   “……好,那你亲亲我吧。”我闭着眼转过身去,微微抬起下巴。   卫青在我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捧起他的脸就狠狠的吻了下去。他笨拙的回应我,就在我有下一步动作之前,他推开了我。翻身下了床,背对着我躺在地铺上,道:“快睡吧。”   我摸着唇,口里都是他的味道。卫青……他是个好男人,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好男人。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庆幸穿越至此。   过年了,今年我又是在卫青的家里过的年。卫少儿又给我做了新衣服,不过是女装的。她说我已然是大姑娘了,以后就不要穿着男装惹人误会了。我想想也是,当初我离家之时,朱缃姑姑给我做了身小男童装,原本念我是小姑娘,一人在外多有不便,怕我受欺负。如今我已然长大了,这身男装是该换下来了。   蔡玉和彭越道卫青的家里拜年,看我在颇有些拘束。他们的见外,让我有些不舒服。就和他们说要一道去看公孙敖大哥。他们听了互相看看,又看看卫青。卫青微笑点点头。   路上我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说了几个笑话。还好都是年少的孩子,一会儿又熟络起来了。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我们到了公孙敖的府上,看见公孙敖正在院子里,扎马步。他父亲就板着脸站在一边。我们上前行礼。他父亲点点头算是回礼了。又对公孙敖说:“吾儿今日,有友人到访,此罚作罢,他日再犯,定当严惩。”   公孙敖站好,给他的父亲行了一礼,道:“谢过父亲教诲。”   他父亲,道:“嗯,去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公孙敖一直等到他的父亲消失了踪影才一脸喜色的跑过来。道:“真是我的好兄弟,要是你们不来,我还不知道要罚到什么时候呢?”   “敖哥哥,你们家的家教真严。”   公孙敖看见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傻傻的笑了笑。拥着卫青蔡玉和彭越,道:“走去我院子玩去。”   “这些礼品?”蔡玉道。   “你看你们真是见外,来我家还拿东西。来人把这些东西拿到门房,我兄弟走的时候再带上。”   一边儿的下人上前从我们手上将礼品,接了过去。我头上顿时黑线。   公孙敖的住处很是古朴,很适合男子居住,倒和他的性子不符。   “卫兄弟,听说最近你姐姐最受皇上的宠爱。”   “是。”卫青点头道。   “哼。”   “哎,静儿妹妹,你这是何意?卫姑娘得皇上的宠爱是好事儿。”公孙敖大抵以为,我听说卫子夫受宠爱而生气,便有些责怪的说道。   “哼,既是宠爱,怎么皇上到现在也没赐个封号?还让你这样卫姑娘卫姑娘的叫着?”   “这……后宫的事儿……”公孙敖有些语塞。   “静儿。”卫青微皱眉头道。   “我早先不知道小侯爷就是皇上……”我看了看,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脸色不自在的几个人,又道:“我要是知道他就是皇上,早就……”   “早就怎样?你不会要去争宠吧?”公孙敖紧张的问道。   我奇怪他的反应怎么这样强烈,他怎会觉得我会去争宠?白了他一眼,道:“挣个屁宠啊。我早就会跟他说,要多宠爱子夫姐姐了。何苦让子夫姐姐在宫里,白白挨了这么多苦。我听闻子夫姐姐当时以进攻就被皇上忘了的,真不知道,那些日子她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静儿,这些事都过去了,你何必再提。”卫青的眼里一丝心疼,他也是挂念卫子夫的。   “……”   公孙敖往院子看了看,道:“要不咱们……到静儿的住处说话吧。我这里……”   我看着院子里的下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公孙敖是怕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等我们走了以后,他怕是又要挨罚呢。   我有些责怪他,自打知道我是女孩子,他就有意疏远我。“你都好久没去我那里了。我还以为你不想再去了。”   “哪里的话,我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去吗?”公孙敖的脸微微一红。   “哼,敖哥哥也会说瞎话了。”          叫厨娘做了一桌饭菜,就打发她们回去了。大过年的谁不想回去和家里人团聚?   想到这儿,又吩咐她们这两天都别过来了。可是厨娘们摇摇头说:“伺候姑娘是我们的本分,姑娘待我们好,我们更要把差事做好才是。”   “那……你们明日来的晚些吧。我明日想睡个懒觉……要不干脆,明早儿就不必来了,中午再来好了。”   厨娘看看卫青他们几个,又相视一笑,点头称是,行礼告退。   我在饭桌前坐定,看着西院,道:“季儿今天也没回来。年哥哥也还没回来吗?把他们叫来一起热闹热闹,就好了。”   “他怕是不能来呢,近日宫中多有设宴,他正是忙的时候。”公孙敖道。   “也是,要是平阳侯没有病的话,我也是会很忙的。”想到每年的这时候我们歌舞乐伎都是最忙的。   “对啊……平阳侯也是我的旧主,如今这样病着……”卫青颇有感慨的道。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侯爷是个好人。对我颇为照顾,他病了咱们心里都不好受。”我端起酒喝了一口,又道:“上次我和青哥哥回平阳的时候,有专程去拜见侯爷,可是被拒之门外呢。侯爷大概并得很重,不愿见我们。”   卫青举杯道:“这一杯遥祝侯爷身体安康,早日痊愈。”   我们皆举杯同饮。   公孙敖道:“静儿你这厨娘哪里请的,做菜的手艺真是不错。”   “哦,是韩嫣给我找来的。”我咽下嘴里的菜道。   “哼,他惯会做这样的事儿。”公孙敖有些嫌弃地说道。   “呵呵呵,敖哥哥,你是不是特别讨厌他。”我有些好笑道。   “咱们不聊他了,聊些别的,我最近演习兵法……”   这边卫青一听说兵法,两眼都放光了。正往前倾了身子,预备与公孙敖大谈特谈。   那边蔡玉一听公孙敖说起兵法,就一脸苦相。“聊兵法啊,大哥,大过年的就别聊这些事儿了。”   彭越也一脸难色,道:“就是啊,你一说我脑子都疼了。”   公孙敖一脸的不悦,道:“你们两个没出息的,要是有为兄弟一般勤奋刻苦,也不至于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个小卒子。”   蔡玉一脸讨好地说道:“我们要出息干啥,只要跟着两位哥哥就好了。”   彭越随和道:“就是啊。”   “敖哥哥,要不你和我们说说,你今日又因为什么被令尊大人责罚吧?”听了我这话,公孙敖额角沁出汗来。   “静儿……”卫青在一边扯了一下我的衣角,道。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这大过年的饭桌上谈兵法,是有些不入景。这样吧,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好好好……”蔡玉和彭越起哄道。   公孙敖瞪了他们二人一眼,道:“那就有劳静儿妹妹了。”   我嗤笑一声,道:“敖哥哥少来那些虚的,倒不如蔡玉彭越实诚些。”   琴送给李延年之后,我又弄了把筝回来。比之琴,我一直更喜欢筝,大概是因为我于乐器上的启蒙,就是筝的缘故吧。闲来的时候弹弹,不过这些年我愈发的懒了,平日里只是写曲子的时候用一下,就基本不去碰它的。   从西厢把古筝拿出来,摆好。冬天,琴弦有些硬。   弹只什么曲子好呢?   《桃之夭夭》那首我写好了,一直没唱的歌。改编自诗经《逃夭》。几日不妨就唱给卫青听。   青哥哥,还记得那年桃林里,我们在桃花雨里的初遇吗?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也许我们的初见,就暗示,我是要嫁给你的吧。想到这里我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音调也柔和了许多。   卫青听着听着就红了脸。公孙敖不是那两个未经人事的傻小子,自然听得出我歌中的意思。一脸的暧昧和若有所思,眼睛不断在我和卫青二人之间游走。   公孙敖他们说什么不醉不归,可是真的喝醉了,就真的不归了。   西厢有些冷,又堆满了补品和其他杂物。卫青就在正堂,给他们三人打了地铺。安顿好喝醉了的三个人,已是后半夜了。幸好他们没吐,要不然我肯定把他们赶出去的,才不管外面是不是下着雪。   本来还想睡个懒觉的,谁知道,昨夜明明醉得不省人事的公孙敖,天还不亮就起来练功,嘿嘿哈哈的,烦死了。这下卫青也起来了。两人在院子里对打。蔡玉和彭越两个,睡得和死猪一样。不,还不如死猪,起码死猪不打呼噜。   躺在暖被窝里不起来。一会儿卫青进来,看我大睁着眼躺在床上,道:“静儿,既然都醒了,还躺在床上作甚?”   “嗯……不想起床。”我撒娇道。   “你……就是喜欢赖床,去病都不赖床了。”卫青一边收拾地铺,一边道。   “我喜欢赖床是几十年的老毛病了。”   “几十年?你睡糊涂了,哈哈哈。”   “你……哎。”你怎么会懂啊,我又不敢告诉你。“算了,起来做饭,早知道懒觉睡不成,就不该跟厨娘多嘴的。”   “哈哈哈,我给你打下手。”   “嗯,这还差不多。”   蔡玉和彭越昨晚喝的确实有些多,被公孙敖叫醒了以后,也是没精打采的,还直喊着头疼。两个人被公孙敖赶到后院洗漱。   饭菜上了桌。卫青看我的头发有些散了,正好那两个小伙子还没洗漱完,就拉我去束发。   公孙敖从后院骂骂咧咧的进来,看着我们二人正对镜束发。暧昧的一笑,道:“卫青,你头发梳的好,是不是总在静儿这里练?”   “敖哥哥,你可不许打趣我的青哥哥。”   “哦。哈哈哈……静儿,你倒是真护着卫青。”   我从镜子里看着卫青勾起的嘴角,眼睛笑成一道缝。   公孙敖坐在饭桌前,喝着茶等我们上桌一起吃饭,又道:“原来如此啊,想当初……我还以为你们是龙阳之好呢。”   我瞪了他一眼。忽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等一下,青哥哥。”   “静儿,这就要梳好了,你要作甚。”   “等一下,就一下下。”   “……好。”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我从梳妆台上的小匣子里,拿出一把剪子。照着镜子比划了半天,剪下一小缕头发。   卫青见了皱眉道:“静儿你这是做什么?”   古代的人,对头发极为看重,相当于首级。我此举在卫青看来,是很骇人的。   我浅笑不语,抬手将他的发带解开。卫青一头的长发如黑色瀑布一般垂下。卫青虽然不解,但却一直任由我继续,没有阻拦我。我不理会一脸疑惑的他,拿着剪子挑了一缕头发剪下。   小心的拿着他的头发,转过身去。又拿起梳妆台上自己的头发,将两缕发丝混成一缕。系上红绳,变成一条小辫子。然后把这条小辫子放进丝帕里包好,又放到一只精致的小锦盒里。再将锦盒放进抽屉里。   做完这些之后才坐好,对着镜中依旧一脸疑惑的卫青,道:“青哥哥,给我束发吧。”   卫青木木的拿起木梳一边梳着我的头发,一边说:“静儿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我笑着看着镜子里的他,不语。   只听公孙敖道:“如此,我便等着喝你二人的喜酒了。”   卫青刚要说话,蔡玉和彭越就进来了道:“和谁的喜酒?”“卫大哥的吗?”“那我可要多喝一点了?”“你还要喝,你昨晚醉得更死猪一样。”“你不是啊?还好意思说我。”这两小伙子,什么话题都能争起来。   一会儿,卫青就将我的头发束好了。本来我是要帮他束的,可是他自己三下两下就束好了。我有些发愣,这……我敢肯定,卫青梳头的技艺,可不是像公孙敖说的那样,是在我这里练的。   正月里还没过,宫里就传来了喜讯,卫子夫怀孕了。武帝刘彻一高兴就赐号卫子夫为夫人。又调卫青回宫中当差。   然而我并不知道,一场阴谋正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那只魔爪离我们越来越近。   卫子夫做了夫人,地位身份就不比以前了。平阳长公主见风使舵的本事,我也不是刚刚才领教。可是她的举动,还是让我有些微微惊讶。   这日平阳长公主叫上我,又让人请了,卫子夫的母亲,随她一道进宫。这卫子夫身居皇宫一年有余,都不见平阳长公主提起。更别说顾念卫子夫的思母之情了。如今才做了夫人……唉,人世间的事儿,无非都是这个样子的。我又何苦在意和计较这些事儿呢?其实说到底,我也是这样的,只是没有平阳长公主做的这样露骨而已。   进了重重宫门,终于到了卫子夫的住处。   平阳长公主先行进去了。我和卫大娘就站在宫门外等着,卫大娘有些激动。我扶着她道:“大娘,等一下我们就见着娘娘了。”   “娘娘?”卫大娘楞了一下,看着我道。   “就是子夫姐姐啊。子夫姐姐现在是夫人了,我们都要称她为娘娘了。”我笑了笑,小声的解释道。   “是是是,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子夫是夫人了,我们要称她娘娘了……是娘娘……”卫大娘唠叨着。   母女相见难免会痛哭一番,之后也无非就是话家常的事儿了。一年了,卫子夫进宫有一年了。   如今她已经贵为一品夫人了,肚子还怀着武帝刘彻的第一个孩子。从一介歌女一跃成了如今天下地位最尊崇的女人,果真是母以子贵。   卫大娘叮嘱卫子夫一些孕妇要注意的细节。平阳长公主说,事事都会有宫里的女官小心伺候,要她放心。许久未见子夫,我原有很多话要和她说。   可奈何卫大娘和平阳长公主都是话匣子。我在一边儿倒是插不上几句话的。只能这样微笑着看着她们。   “静儿。”终于卫子夫抽出话来,叫我。   “娘娘有何吩咐。”我恭恭敬敬的行礼回道。   “静儿,你看你怎么如此见外。”卫子夫有些责怪道。   “娘娘这是应有的礼仪,静儿不敢仗着以前的私交就僭越半分。”我又压低身子回道。   “是啊,子夫,你如今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平阳长公主道。   卫子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平阳长公主,道:“姐姐,说的是。我要去更衣,姐姐和母亲请自便。静儿你来服侍我吧。”   卫子夫边说边向我伸出手,示意我去扶她。   我立即道:“诺。”起身过去。   扶着卫子夫进了恭房,便要和别的侍女一起给她更衣。卫子夫转身对侍女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都行礼退了下去。卫子夫才开口道:“静儿,我有事要问你。”   “娘娘请说。”我依旧小心地拘着礼。   “哎呀,你……过来坐。”卫子夫一脸的不耐烦,拉着我的手到一边的矮榻上坐了下来。   我终于绷不住了,一笑,道:“子夫姐姐,你一点儿也没变。不,你变了,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可是心地还和以前善良,都说皇宫是大染缸,姐姐你一点也没被染黑……”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我就知道,先前你都是装样子的。”   “可是这装样子也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当着长公主的面儿。子夫姐姐你有什么事要问我啊?”   卫子夫顿时一脸的忧思,缓缓的道:“我,我想问问你,他……我知道我和他的事儿,你早就知道的。所以,我想问问他……”   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了声音道:“子夫姐姐,你……进宫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卫子夫别过脸去,不语。原来,那份情一直在她心里。是啊,怎么会忘得掉呢?   换做是我,我又该如何忘得掉卫青呢?卫子夫不仅没有忘了他,怕是比以前更加思念他,要不然怎么会一见到我,就急着打听他的消息呢?   我叹了口气小声道:“其实,一开始我是不知道的,我一直以为是小师父他一厢情愿,单相思呢。直到你进宫的那日我才……子夫姐姐,忘了他吧。他已经离开京城了。”   “他……我,这一年……这一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皇上把我接进宫,很快就把我忘了。在这深宫之中……活着好难啊……要不是心里记挂着他,我怕是早就挨不住了……”卫子夫闭上眼睛,泪水一点一点的流下来。   我听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越来越大,吓得赶紧拉着她的衣角,道:“姐姐,小点声,隔墙有耳。”   卫子夫扑进我的怀里,小声的道:“这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他。去年宫里要放一批宫人出去,我大着胆子,冒着杀头的危险,冲去大殿……本来去求皇上放我出宫的……别人都道我是去博得皇上的注意,以获得宠幸……没有人明白,我是真心想出宫的。可谁想,我再也出不去了,再也出不去了。”   我抚着她的头,有些心疼得道:“姐姐,姐姐,做皇上女人不好吗?如今你这样的得皇上宠爱,又怀了龙种,多少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啊。”   “羡慕?呵呵,是啊,多少人羡慕我啊,可是静儿,你羡慕我吗?”她美丽的脸上一丝苦涩。   “我?我有卫青了。”   卫子夫在我怀里哽咽道:“是啊,你有青弟了。你不会羡慕我的。我却是羡慕你呢……是啊,你有青弟了……皇上的宠爱你又怎么会……可是,当初我也有他啊……”   我眼圈有些湿润,道:“姐姐,我们是不一样的。”   “是啊,我们是不一样的。”   “……”唉,我还能说些什么,怕是说什么都不能安慰她的。   “你说他离开了?去哪里了?”   “不知道,你进宫没几天,他就离开长安了。对了,你……你送他的丝帕,还在我那里放着,今儿我倒忘记带来还给你了。”   “在你那里吗?不必给我了……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在一起了……这辈子都不会了,留着那些东西,没用的。”   “子夫姐姐,你注定是皇上的女人……”你注定是大汉的皇后啊。   “呵呵,我注定是皇上的女人吗?谁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呢?要不是出了岔子,如今困在宫里,与有情人错过一辈子的人,怕是……”卫子夫从我怀里坐起身来,用一种我很难形容的神情看着我道:“静儿你呢。”   我没听明白她的话,不由的问道:“什么,我怎么了?”   还有……她说的“出了岔子”,那是什么意思?没出岔子啊?和历史上的一样啊。要说真出了什么岔子,也就是卫子夫和小师父的那段感情吧。还好我及时拨乱反正,没出岔子。   可是卫子夫偏偏说“出了岔子”,她的的话,好奇怪,好没有逻辑。我听得一头雾水。   她看着我好一会儿,才笑道:“呵呵,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静儿,你和青弟好好的,好好的。”   “子夫姐姐……”我看她怪怪的,就关心得问。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平阳长公主中外面进来道:“我就知道,你们姐妹俩是躲起来说体己话呢。只是这么长时间不出去,倒有些冷落我们呢。我忍不住进来打搅你们,你们可莫要怪我。”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姐姐说的哪里话。”卫子夫擦擦眼角的泪,笑着道。   平阳长公主扶着卫子夫道:“哟,怎么……静儿,你莫不是说了什么,怎么惹的子夫落泪了。”   “是静儿的不是。”我行了一礼回道。   “姐姐……”卫子夫有心替我说话,却被平阳长公主打断。“子夫,你现在身怀有孕,可不能总是哭哭啼啼的,刚才讲了你母亲就哭过的,这会子又在这里让静儿惹得哭,这可怎生示好?”   “姐姐你摸妖怪她。是我自己想起以前的事儿,就忍不住。”卫子夫终还是向着我的。   平阳长公主见卫子夫护着我,就转了语气道:“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我怀世子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哎,说不定你肚子里的是个皇子呢?”平阳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引卫子夫到了前殿。   我跟在后面,心里想着刚才说的悄悄话,不由得为卫子夫感慨一番。谁能想得到,当初卫子夫进宫侍驾,并非情愿呢?   世上的有情人都希望终成眷属,可是真正结成夫妻的又有几人呢。小师父和卫子夫两个人,这辈子算是错过了。   正聊着,忽然守门的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于是我们一行人赶紧起身迎驾。武帝刘彻进来以后,朗声道:“都免了。”就从我们身边经过。。   我压低了身体,躲在众人身后,心里有些紧张。这是自那日我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以后头一次见他,却又是在卫子夫的寝殿里。   刘彻坐定,对这立在一边的卫子夫,温和的道:“子夫,过来。”   卫子夫柔声道:“诺。”便过去刘彻的身边坐好。看来他们二人很是恩爱,心里不由得有些高兴。哼,还好你现在很宠爱我们家卫子夫,要不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我才不管你是小侯爷还是皇上呢。   刘彻扫了平阳长公主和卫大娘一眼道:“赐坐。”   我扶着卫大娘坐下,自己则使劲儿靠后边坐,努力让自己“隐身”。   “陛下,臣姐有好些日子没见带陛下呢?”   刘彻接过卫子夫递过去的茶,道:“姐姐,莫不是糊涂了。昨日在母后那里还见过的,姐姐还给朕呈了一涵平阳侯的书信。”   “啊,是是是,我果真是糊涂了,对了我们侯爷托我给陛下的信里都写了什么。”   刘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道:“倒没什么,只是新年的祝辞。平阳侯做事谨慎,用密匣封着。我还以为生什么密保呢?”   “他做事向来如此。”平阳长公主笑道。   “这位是……”刘彻看向我们这边道。   卫子夫微笑着柔声道:“这位是臣妾的母亲。那个姑娘是……”   刘彻看这卫子夫笑道:“即是你的母亲,便好生招待。”   “诺。”卫子夫娇羞的低头道。   看着他们郎情妾意,真替他们高兴。子夫姐姐皇上这样的宠爱你,你还是忘了小师父,专心做皇上的女人吧。   忽然,刘彻指着我和卫大娘这边,道:“嗯。你……过来。”   卫大娘的身子一僵,回头碰了碰我。我紧了紧拳头,微微的抬起头,看见刘彻正指着我。又见卫子夫和平阳长公主也看着我这边。脑子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由得指着自己,有些紧张的小心确认道:“我?”   平阳长公主的脸色一敛,厉声道:“静儿,陛下面前,怎么可以自称我。”   刘彻显然不太喜欢平阳长公主责备我,有些不悦的抬手示意平阳长公主不要多言:“嗯,姐姐无需动怒。你过来。”   “诺。”我不看卫子夫一脸的惊讶,也不理平阳长公主的欲言又止,只管起身过去。   “再过来些。”刘彻道。   “诺。”我又朝前挪了挪。    刘彻嘴角强忍着一丝笑意,俯过身子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我听了没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   “走,咱们去看看他去。”刘彻一脸幸灾乐祸,道。   “哎,我,奴婢。”我见平阳长公主和卫子夫一脸的疑惑,赶紧收了笑容,慌张道:“奴婢,今日进宫是来拜见卫娘娘的。”   “哦。那一会儿再随朕去。”刘彻又俯身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道。其实我还是不太习惯刘彻对我的亲近。毕竟之前我和他的接触,相比韩嫣张骞,说到底,其实并不是很多。   “一会儿……也不去。”我小声回道。   “为何?”刘彻有些不悦,朗声问道。   妈呀,是不是触怒龙颜了。我吓得赶紧压低身子,还不等我谢罪,就听见平阳长公主道:“哎哎哎,陛下和静儿你们这样嘀嘀咕咕的,看样子……怕是早就相识吧。”   刘彻向后一倚,懒懒的道:“嗯。姐姐你说得对。朕是早就认识这小丫头了。”   平阳长公主笑着道:“是在臣姐的府中吗?”卫子夫也疑惑的看着刘彻。卫大娘没有抬头,不过怕是也竖着耳朵的吧。   “不是。”刘彻似乎不太喜欢平阳长公主这样问,有些不耐烦的道。   平阳见刘彻有些情绪了,就转而责怪我道:“静儿,以前你在府外偶遇先帝的时候,我怎么说的来着?”   我去,这时候提起那事儿倒是应景的很。“长公主,奴婢……”我实在想象不出,我该如何厚着脸皮去和平阳长公主汇报,我闹得那些乌龙。   刘彻皱了一下眉头,道:“这事儿怨不得她,是朕不让她说出去的。”   平阳长公主眼睛在我和刘彻之间一个来回,便捂着嘴笑道:“呵呵,静儿我可没有怨你的意思,只是啊,你这丫头,倒是命好的很,出门总能遇见贵人。”   平阳长公主又嬉笑着,逼着我把与刘彻相遇的经过说了一下。我避重就轻的一带而过,不过也够她们八卦的了。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刘彻是不太喜欢平阳长公主的。刘彻又坐了一小会儿,便道:“子夫,你且与姐姐和你母亲在这里说说话,一会儿再留她们一起用膳。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静儿,你这就随我去吧。”   卫子夫压低身子回道:“诺。”   “奴婢……”我还想多和卫子夫说会话呢。   刘彻打断我道:“朕准你以后随时进宫来看子夫。走走走,快些随朕去,真有要紧的事……”说完刘彻就起身拉着我向外走。平阳长公主,卫子夫和卫大娘起身行跪拜礼,恭送刘彻。   “哎……子……娘娘,长公主殿下……静儿……”先行告退了。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然被刘彻拉出了殿外。   和刘彻一起坐在皇撵上,有些不自在,“皇上。”   “怎么了?”   “我看我还是下去跟着走吧,有些太招摇了。”   刘彻斜眼看着我不语,我立即低下头。   “我好不容易进趟宫,见到子夫姐姐……”我扯着自己的衣角,小声的道。   “朕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准你以后随时进宫。你要是愿意,住在宫里也行。”   “那倒不必,可是我好长时间都没见着子夫姐姐了,我还想多和她说说话呢?”   “嗯,平阳在那里,你还能插上话?”   “我……坐在一边听也挺好的。皇上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平阳长公主殿下?”说完我立即低下头,妈呀,瞧我这张嘴,怎么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倒。   “嗯,朕倒不是不喜欢她,毕竟她是朕的亲姐姐,从小一起长大,情分很深厚的。只是近些年……朕不太喜欢她学姑姑的那些行径……所以……”   “这样啊,皇上不喜欢那些行径……”那些行径,不就是给皇帝觐献美女的行径吗?“那皇上一开始,把子夫姐姐接进宫里以后就冷落了,是因为这个缘故吗?”我这边想边说着,那边刘彻吩咐了宫人,去给平阳侯准备些上好的药材,送到平阳长公主府上。听着我这样没心没肺的话,刘彻声音一敛,道:“胡说。”   我吓得一哆嗦,很没出气的叫了一声,趴下身子请罪道:“啊……陛下恕罪,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不不不,奴婢再也不敢了。”   刘彻见我如此滑稽,笑了起来,又清清嗓子道:“嗯嗯,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朕不会因为姐姐的缘故去亲近谁,当然也不会因为她的缘故冷落谁。子夫,朕是很喜欢的。只是当初子夫进宫的时机有些不对,当时朝中事务繁多,朕一时没顾得上她,倒是委屈她了……朕很喜欢她,喜欢她陪在身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朕心里很安稳平静。”刘彻一向高冷的眼里溢满了温柔。他是真心喜欢卫子夫的。想来也是,卫子夫进宫的时候,正是他龙游浅滩之时……如此说来,倒不是他有意冷落了卫子夫的。   “子夫姐姐的性子就着这般的平和,陛下喜欢就好。”   “你穿女装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刘彻眼神一转,打量着我道。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是吗?我觉得怪怪的。”我不自然的扯着衣服道。   “不怪不怪,挺好的。”   “你说一会儿,韩嫣见我……“突然觉得自己再真龙天子面前说话有些随意,便改了语气和用词,又道:“陛下您说,韩大人见奴婢……”   “好好说话。”   “哦,你说他见我穿成这个样子会不会笑话我,只怕到时候可不是陛下带我去看他的笑话,该是带着我去给他笑话才对。他到底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说到最后,我不自觉的扶着刘彻的胳膊问。   刘彻笑道:“呵呵呵,待会你见了就知道了。”这是我第一次看他咧嘴笑,他的牙齿长得又白又齐,真是好看。   和刘彻回了未央宫,等他更衣出来,便出了宫门,直接去韩嫣的私邸。   今日,下了早朝,韩嫣和武帝刘彻玩心大起。便在宫道上打起雪仗来。两人正玩得开心,忽然李广的大儿子李当户,不知从哪里从了出来。按到韩嫣,就是一顿暴打。理由是韩嫣对武帝刘彻的行为不逊,有失做臣子本分。   听刘彻说,韩嫣让李当户三两下就给打成猪头了。一想到那副情形我就忍不住想笑。那李当户可是一介武夫,想必对男色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的。必定下的是蛮力死手,妈呀,韩嫣这会儿……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这个韩嫣,怕是没吃过这样的亏吧?一会儿我可得好好嘲笑他一番。   坐在马车里,想着一会儿就会看见韩嫣的惨状,我既兴奋又害怕。有些担心的问道:“陛下,你说咱们这么明目张胆去看他笑话,会不会……”其实我是想说,刘彻你专程带着我去嘲笑,受了伤的韩嫣,有些不地道。   “平时,你不是总是受他的气吗?这回可是好机会啊。”刘彻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眯着眼,看着我道。   想象着韩嫣猪头的样子,我不禁笑起来。“哈哈哈哈……”韩嫣对自己的容貌最是小心在意,没想到,这次居然吃了这么大的亏。这会儿,一定要气死了。哼,这个妖孽……真是报应不爽啊……哈哈哈哈……   刘彻摇摇头,看着车窗外。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刘彻的这种高冷中带着腹黑的风格,尤其是他最近好像还挺向着我的。   大概刘彻经常来,对韩嫣的私邸熟门熟路,直接带着我进了韩嫣的内院。大老远的就听见韩嫣气急败坏的叫嚷声:“这个李当户,居然趁我不备,偷袭我……气死我了,这个莽夫,啊,好疼,你轻点儿,笨手笨脚的,李当户……我与你势不两立,啊,轻点儿,滚滚滚,都滚下去……回来,把药敷上,李当户……”   我和刘彻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看见了躺在榻上满脸红紫,瘀肿,熊猫眼猪嘴巴的,气急败坏鬼叫不止的韩嫣。   “哈哈哈哈哈……”   “谁……”韩嫣飞身出来。看见我和刘彻,微微一愣,立即捂着脸跑了回去。还吩咐婢女把门关上。   婢女们大抵是知道刘彻的身份,站在一边,脸露难色。   刘彻携着我走进去,道:“韩嫣,我和静儿来看望你。”   “哼,陛下是带她来看我笑话的。”韩嫣捂着脸俯在榻上,又道:“陛下今日,有些伤臣的心了。”   “哦,我派人送了宫中最好的药,又亲自来你府中看望你,如何伤了你的心?就因为带着静儿一起来的?”刘彻走过去,对着他的背影道。   “哼,陛下带着静儿来,不就是让她来看我笑话,嘲笑我的吗……臣更伤心的是,臣都叫那个莽夫打成这副样子了,陛下还夸赞那个莽夫。那不是就说臣活该挨打的意思吗?”韩嫣伤心的说道。他的肩头抖动,似乎是在哭泣……   原来,论拳脚功夫的话,李当户并不是韩嫣的对手。韩嫣被李当户偷袭打伤了脸,没和李当户对打,便急匆匆跑回家中治伤。可又气不过,不甘心,便有着人去报复李当户,可是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陛下当众夸赞了李当户虽不是韩嫣的对手,也不及韩嫣显贵,却能勇敢的忠心护主。又征求韩嫣是不是继续报复李当户。韩嫣一听以为刘彻向着李当户,自然不能在实行报复。就觉得自己这顿打白挨了,心里委屈的不行。又见刘彻带着我来了,一时间更加羞愤。   我本来确实是来看他笑话的,可是见他如此的气急伤心,又一副如此的我见犹怜模样。一时便有些不忍心了,反倒觉得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一般,心里竟有些亏欠之感。   韩嫣是极其在意他的容貌的,如今被……被打成……哈哈哈哈……啊,不好意思,没忍住。那个李当户也真是的,真是下了死手了。这个刘彻也真是的,韩嫣被打成这个样子,他居然没追究李当户的责任,反倒还夸奖李当户。   如此想到他在卫子夫寝宫时的举动,还真是目标明确……不用怀疑了他今日,去卫子夫那里,就是专程把我带出来……这个刘彻果真是腹黑得很。   难怪韩嫣会伤心……只是我真的有些奇怪,有些摸不着头脑,刘彻不是很宠爱韩嫣的吗?可是这些举动,真是让人费解。   刘彻和韩嫣到底是什么关系,韩嫣在刘彻的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分量。哎呀,想得我脑仁疼。     刘彻又说了一些安慰韩嫣的话,韩嫣在那里哭。这个妖孽居然哭了,他大概头一回受这么大的委屈,吃这么大的亏……   想着平日里,他虽然总是欺负我,戏弄我,可是心里总是为我着想的。细细思量,自从认识他以后,大多时候韩嫣为我做的事儿甚至比卫青还要多,他为我思虑的也比卫青周到得多。   丫头们都在门外候着,天这么冷,也难为她们了。   我到院子里的树上取了一些干净的雪,包在丝帕里。回了屋,走到韩嫣的身边。韩嫣见我进来,抬起手臂用袖子挡着脸,又往里侧了侧身子。   我看了刘彻一眼,又看着韩嫣道:“你脸上的伤,要冷敷一下,不然明天就不是现在这般的红紫色,就要变成黑青色了,而且会肿的的更厉害,到时候你看了,怕更加伤心呢……来,快转过来。”我扯了扯他的肩头的衣服,努力安慰着他。   “你出去,我自己敷。”韩嫣抖了抖肩头,躲开我的手,道。   “哎,你是不好意思吗?这有什么,我来癸水这么尴尬的事儿,不也在你面前出过丑了吗?再说你都给你府上的那些丫头看呢。如何又要避讳我?来来来,我给你敷一下吧,这雪都要化了。”我拉开他的手臂。韩嫣没有反抗,却还是背过头。我轻轻地将他转过来,可是看着他的脸,又没忍住,笑了出来。   韩嫣捂着脸又转头去,羞愤地说:“你看你看,你就来笑话我的。”   一边的刘彻也抖了抖肩膀,憋着笑。又清了清嗓子,看着外面的雪景,可眼角却是留意着我们的。   我立即讨好韩嫣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笑你了。这个李当户,真是的,怎么能把你打成这样子呢?真是气死人了……”   我扶韩嫣躺在榻上,将包着雪的丝帕,轻轻地敷在韩嫣的脸上。   刘彻在一边看着我们道:“韩嫣,朕把静儿找来照顾你,你还生气吗?”   妈呀,这个刘彻说谎都不带脸红的,他是带我照顾韩嫣的吗?当初他就是一副极力邀请我,来看韩嫣笑话的嘴脸好不好。要不然我才不来呢?   我有些不高兴他的伪君子做派,便做无知状,道:“陛下不是找我来笑话韩嫣的吗?”   刘彻果然不悦,冷声道:“哼,那是你以为,朕可没这么说过。”对啊,他是没这么说过,他只是说韩嫣被打成猪头了。不过他的表情……对他的表情,是他的表情误导了我,刘彻果然腹黑到不行。   我不语,心里一番计较。   刘彻看着我,有些心虚道:“朕只是去看望子夫,碰巧遇见你在那里。又想着韩嫣无端受了这份委屈,心情一定不好,觉着也就你能安抚他一下……”   我一边擦韩嫣脸上化了的雪水,一边道:“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韩嫣眯着眼,道:“嗯,你还真是有这个本事,我一捉弄你,就心情大好,陛下真是好细的心思啊。啊疼……”我狠狠地瞪了韩嫣一眼,这个妖孽,果然把他的快乐建筑在我的痛苦之上。于是手下的力道,就重了一些,就该趁机让他吃点苦头。   “如此,你可还生朕的气?”   “臣从来也没生陛下的气。啊……疼……轻点儿。我都这样了,你还趁机报复我。”   丫的,我做的很明显吗?居然被发现了。“好了好了,你的嘴巴都肿成这个样子了,就不要说话了。陛下你也不要引他说话了。”   “嗯,朕宫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我和韩嫣起身恭送刘彻,刘彻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只背对着我们招招手道:“免了。”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见刘彻走出了院子,我们站起身来。扶着韩嫣躺下,我不禁又笑起来。韩嫣的眼睛肿的和灯泡一样,眯成一道缝看着我道:“也就你敢笑话我。你想笑就笑吧。”随即又抬起他骄傲的小巴。不过此时再没有往日的风情。   给他敷着脸,又想起刘彻对他的态度,就问道:“你和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啊……”韩嫣又弹了我一个脑瓜崩。   “我和皇上的事儿,你少打听。啊,你轻点儿……”   “哼,你也知道疼?你弹我脑瓜崩,我就不疼了吗?啊,有人平时懒得练功,还总是自诩武功如何如何厉害。如今被人打成这副样子,才知道,原来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厉害。”   “你懂什么,李当户就是趁我不备……他哪里是我的对手,啊……”韩嫣激动地支起身子,大声地说道。扯了嘴角的伤,痛的叫了一声。   我道:“好了好了,别说话了,你快躺好我给你好好敷一下。你就不应该和皇上玩打雪仗了。”   “还不是皇上起了玩心。”韩嫣转过头,正好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便叫道:“来人,把这镜子给我扔出去。”   那镜子是一面一人高的铜镜,打磨得甚是平整,照出来的人一点也不走样。镜子的花样文理,也是精心雕刻的,当真算得上一件工艺品,而非实用品。   “哎哎哎,扔了干啥,这么好的镜子。你们都下去吧。”我起身去拦下进来抬镜子的的几个婢女。   “都下去。”韩嫣打发她们下去。婢女们福身称诺,便退了出去。   “我说韩嫣,你屋里摆着一面这么大的镜子,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害怕的?”   “关于镜子的传说你没听过啊?”   许是伤有些疼,韩嫣闭着眼躺在那里,不再说话,只是会挥手示意没听过。   于是我坐在他身边,一边给他敷脸,一边讲给他讲了很多关于镜子的灵异事件。韩嫣一直躺在那里闭着眼,貌似很是享受,一点害怕的样子也没有。不过他就是害怕,此时也做不出恐惧的表情了。我擦干他脸上的雪水,拿起丝帕拧干上面的水。起身,到外面又弄了一点雪。没防备他在我身后,一转身吓了一跳。   我摸着心口惊道:“啊……你干啥,没声没响的站在我身后?”   韩嫣也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也学我的样子摸着心口,道:“啊……我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害怕,就跟出来了。”原来他是害怕的。就是嘛,那些故事可都时经典版的,这么些年我还因为害怕而记忆犹新。   “那你不会叫这些丫鬟进去陪你啊。没声没响的跟在我身后作甚,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和他一起进了屋里。心里有了恐惧,越看越觉得这镜子怪吓人的,便叫丫鬟找了块布,给蒙上了。   给韩嫣敷完脸,又上好了止痛化瘀的伤药。左右也挺无聊的,就掀开布,在镜子前面自恋的照着。   韩嫣一副很嫌弃的样子,额,他现在做什么表情,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姑且从的他语气和话里,得知他是嫌弃的吧。“你穿女装真是难看。”   我就知道他会奚落我。不过我乍一换了女装,是有些怪怪的。“切,别人都说我穿女装好看。难道你觉得,我只有穿男装的时候好看?吼,你果然不喜欢女子,你果然喜欢男子,你……有龙阳之好。”   韩嫣有些跳脚道:“你有病。啊……”   “你有伤。哈哈哈哈……”   “你喜欢这镜子?”   “嗯,我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年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镜子。”   “你没见过也不奇怪,这样大的镜子,做工又这样好的,确实难得,即便是在宫里,也只有皇后娘娘的椒房殿里有一面。”   冬季天短,吃过午饭。又给韩嫣夫了几遍脸,涂了几遍伤药,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他脸上的伤伤得不重,都在皮肉上,没有伤到骨头。看来李当户也没真的想把他怎么样,不然几拳下去鼻梁骨就该断了,眉骨也不能保全,说不定牙齿也会打掉的。   如此瘀肿的皮肉之伤,头一天冷敷,第二天热敷,再配上那么好的伤药,便会好得快些。   “对了,你这脸上的伤,一会儿要再冷敷一下。明天就吩咐下人,煮几个鸡蛋,热敷一下。天色有些晚了……”   “你要走?”   “嗯。”   “不行。”   “为什么?”   “你今晚要陪着我。”   “为什么?”   “你这些日子都不能走,要伺候我。”   “为什么?”   “这又是冷敷又是热敷的,我府上的丫头笨拙,她们哪里弄的明白。”   我就知道他是耍赖皮,有些生气的道:“左不过弄点雪敷上就是了,明天再煮几个鸡蛋,在脸上滚一下而已。你府上的丫鬟是有多笨拙,连这些事情都不会?”   “她们就是不会儿。你们会吗?”韩嫣转头问立在一边的婢女们。   “奴婢们愚笨。”婢女们立即低下头道。   “你看。”韩嫣一副得意的样子道。   真是服了他了,我无奈到无力的地步,道:“你……那我明天再来给你弄也行。”   “不行,你今晚要陪着我。”   “为什么。”   “你讲的那些故事我听了害怕。”   “你放屁……你明明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那是吓得,都没反应了,可见我是真的怕了。”   “你……”我立起上身,语塞。我丫的真想和李当户一样揍他一顿。可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我去,这个李当户真不是一般人,居然敢揍韩嫣?此人确实像刘彻夸得那样,是个勇敢的人。   韩嫣眯成一道缝的眼,看我一副要揍他的样子。立即装可怜道:“哎呀,我好疼啊,我好怕怕啊,我好可怜啊。你果然是陛下找来嘲笑我的,嘲笑完了,还讲故事吓我,吓完了就抛弃我……”   哎,我这是哪辈子造的什么孽啊。落这妖孽手里了。“好了,叫人给我安排客房吧。再叫人添些炭来,我有些冷!”真是被他讹死了。      婢女们添了火炭,将晚膳摆上桌,就退下去了。我伺候韩嫣坐好,给他盛了碗粥,又给他布好菜。   便坐在一边,闷头吃着饭,看着碳炉里的火,捋了捋今日的事儿。真是奇了怪了,我咋就莫名其妙的,变成韩嫣的使唤丫头了呢?我擦,我绝对是中了腹黑刘彻的奸计。亏我还觉得他是向着我的,如今我落入韩嫣的手心儿里,肯定是他搞的鬼。   从头想来……他心里真正向着的,绝对是他的绝世小受韩嫣。他一定是怕得罪了他的宠臣,又知道韩嫣平时以戏弄我为乐趣,就把我骗过来,供韩嫣奴役捉弄,以此讨韩嫣的欢心。这个刘彻……   想到这里,我夹起了一条鸡腿,使劲的撕咬着,鸡腿,鸡腿……   “啊,啧啧啧,我府上的鸡腿和你有仇啊。”韩嫣的嘴肿的和香肠一样,居然还能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我还真是服了他了。   “没仇,我吃相不好。你要是觉得碍眼就赶我走吧。”   “想让我该你走?想得美,哼。”他又翘起他高傲的小巴。只是往日的妩媚不再,此刻更多的是滑稽。   “哈哈哈哈……”   “不许笑,吃你的鸡腿。”   晚上我要去客房睡,可是韩嫣说他听了我的故事,心里害怕得不得了,非得叫人给我打地铺,让我在他的房间陪着他。这个变态……   我的手本来就很凉,今天又为了给韩嫣敷脸,泡了一天的雪水,就更加的凉了,脚也跟着冷冰冰的。对着炭炉伸着手脚,毫无形象的烤着火。韩嫣坐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道:“这么凉?”   我把手从他温暖的大手里抽出来,道:“你不快去睡,到我地铺上干什么?”   “你的手这么凉……你怎么不早说,是给我敷脸冻得吗?早知道,我就不该叫你给我敷脸了。”   “哟,你这是心疼我吗?”   韩嫣不语,低头将自己的内衣解开,把我的手放了进去。我惊得立即抽回来,又往后退了退,与他保持一段距离,道:“你你你干什么。我烤烤就好了。”   韩嫣冷声道:“哼,你不愿意。你以前还把手放进卫青怀里暖着呢。如何就不能放我怀里暖着?”   “有炭炉,我何必多此一举。”我边说着边上前,给他系上衣服。   韩嫣把我的手挡开,敞着怀,坐在我身边,看着炉子里的火,道:“你就这么喜欢卫青。”   我看着他,好一会儿。韩嫣……我……好吧,有时候直说,比什么都好。我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慢慢的道:“嗯,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他,我想嫁给他。”   “哼。他有什么好的。”   “他哪里都好。”   韩嫣有些生气,抓着我的肩膀道:“哼,哪里都好的人是我,是我……”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我不耐烦的推开他,接上他的话道:“个屁。你赶紧睡吧,你看你的嘴肿的合都合不上,说话都喷我一脸唾沫。”   韩嫣立即改了面孔,把头放找我的肩头上蹭着,撒娇道:“嗯,你和我一起睡。”   我一脚将他蹬开。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尖道:“滚,少得寸进尺。在你这里打地铺,我都觉得对不起我家卫青了。你要是再不要脸,我连客房都懒得去,直接就回家去了。”   “哼,又不是以前没一张床上睡过。”韩嫣站起身来一边往他的床榻上走去,一边道。   “……”我懒得和他犟嘴,这边拿了放在一边的冬衣穿起来。丫的,老娘不伺候了,这就回家去。   韩嫣转身见我如此举动,当即服软,半跪着身子,将我还未穿好的冬衣扯下来,可怜的央求道:“好了好了,大冷天的,把下人叫起来送你回去,你于心何忍?”   “滚。”我冷声道。   “好。”韩嫣点着头,滑稽的脸努力做出,让我可以信任的表情。然后乖乖回到他的床上躺好。   那一夜,我睡得很安稳。感觉被窝里暖暖的。好像被卫青抱在坏一样的温暖。   忽然,睁开眼,看见卫青躺在我身边,朝我微笑。   我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嘘。”卫青把食指放在我的唇上。   然后,然后他吻住了我……他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身体。不是说再等等吗?不等了吗?那就不等了吧。   忽然一阵酥麻传遍了全身,我起身坐了起来,大口的喘着气。天亮了……   “你怎么了?”   “啊……”我吓得大叫起来。   韩嫣也吓得大叫:“你鬼叫什么?”   “你干什么,没声没响的在我身后?”   “我不是看你做起来了吗?你怎么了?出这么多汗,做梦了?”   “要你管。”   “你脸这么红?做的事春梦吧?”韩嫣都快趴到我脸上了。   “滚。”我将他向后一推。   “啊,好疼。”韩嫣没防备我这一下,一屁股仰了过去。   想着刚才的梦境,那真切的吻,真切的大手,真切的酥麻。又看看韩嫣,心里害怕起来。我起身上他的床榻上,往被窝里一摸。嗯?热的。   “哎,昨晚睡前,我问过你要不要和我睡一起的,既然你不同意,我就不会在你睡了以后跑你被窝里……咦?看你这表情……你该不会以我你睡着的时候我对你……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戏弄你归戏弄,可不会无耻的做下三滥的事儿。”   “……”我心里想的,都写脸上了吗?他怎么都知道?   “你……果然把我想得如此不堪,你你你……”   “你你你个屁,吵吵什么?大清早的。胡乱说什么,我只是昨天鬼故事讲得多了,刚好做了一个噩梦,吓醒了……去去去,叫你家下人弄些热水,我想沐浴。”   “好啊。胆子小还学人家讲鬼故事,把自己吓成这样。”说着他走到门边,对这外面守夜的下人吩咐下去准备沐浴的汤水。   噩梦?怎么可能是噩梦呢?   春梦!我刚才做的是春梦,没错就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春梦。   梦中惊醒,浑身是汗……这幅情形,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那日,是那日卫青……难道那日卫青做的也是春梦吗?他……呵呵,一准儿就是,他那日脸红的更烙铁一样,还去小厢房洗了澡的。真想问问他,他梦里的那个女子……是我吗?真是的,羞死了……   “哎,你在那儿又笑又脸红的,该不是真做的春梦吧?”   “滚。”我一边往炭炉里加木炭,一边没好气的说。   韩嫣坐在我的地铺上,故作忧伤地说道:“唉,你说我该高兴呢还是伤心呢?以前你叫我死开,现在就叫我滚。看上去好像略有那么一点儿对我好了一丢丢的意思。可是以前是两个字,现在是一个字,感觉又好像是比以前更懒得搭理我了呢。”   “那……你滚着死开。”   婢女敲了几下门,就推门进来,福身说道:“公子。姑娘的汤水准备好了。”   “你去洗吧,我再睡会儿。”韩嫣说着就躺在我的地铺上,还盖好了被子。   “你睡我的地铺干啥?”   “你洗完了还睡,我替你暖着。”   “哼,我洗完就不睡了。”   “那我睡这里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你……果然贱,有床不睡,睡地铺。懒得管你。”我穿好冬衣,就随婢女去了后面的浴室沐浴。   我擦,韩嫣的浴室就是不一样。珠帘摇曳,雕栏玉饰,轻纱薄缦……中间一个巨大的浴池,又有喷泉注水……不过想着他平时就在这里沐浴,我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我可以和卫青用一个浴盆,可是却连和韩嫣用一个浴室也不能够。我从内心,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我都是排斥他的。   看着偌大的浴池,我站在一边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忽然一个人,从我身边掠过,跳到了浴池了。激起的水花,溅了我一脸。我擦干脸上的水,只见韩嫣坐在池子里,倚着池壁,仰着头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不过就是脸上的瘀肿,太煞风景。我怕笑出声来又惹得他不高兴,就咬着嘴唇忍着,忍得当真是辛苦万分。   “你进来干啥。”好一会儿,确定自己不会笑出来了,才问道。   “如你所见,我进来沐浴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是问你,我进来沐浴,你又来凑的什么热闹。分明就是不想让我洗嘛。算了,懒得和他计较。   “嗯,这是我的池子,你的在那边,去吧。”韩嫣闭着眼,随意地向浴室里面一指。   我睡着他的手指看去,浴室里面也别有洞天,只见一个小阁里,放着一个大浴盆。浴盆水汽萦绕,水上面飘满了花瓣。我擦,大冬天的,那来的新鲜花瓣。   “去吧,隔着屏风呐,我看不见的。”   “放屁,从我这个角度就看得见。”   “我骗你作甚?那你下来从我这个角度看看。”韩嫣作势要起来,拉我下去一看究竟。   “你你你,变态,你别起来。你快做坐回去。你先洗吧,你洗完我再来洗。”我别过头,作势要出去。   韩嫣对我的举动很是不屑,没有在搭理我。“哼,来人啊。”   几位婢女便应声进来了,她们进来以后脱去身上的衣物,只留亵裤和肚兜。便下了池子,开始给韩嫣擦洗身子,伺候韩嫣沐浴。我惊呆了。   韩嫣闭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道:“傻站在那里作甚?你快去洗吧,一会儿水凉了。来人伺候姑娘沐浴。”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婢女们接了韩嫣的命令,就向我走过来。我有些局促的向后退了一步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洗。”   我走到小阁的浴盆边上,回头看,果然是看不见韩嫣的。可是和他同处一室沐浴,还是有些膈应。   正在我犹豫间,过来两个婢女,向我福了福身子,两人将小阁的珠帘和布帘放下,整理好,道:“姑娘快些更衣沐浴吧,水该凉了,公子已经洗完了。”   我回头看,见韩嫣果然洗好了,正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下,穿衣服呢。   我擦,那他岂不是被这些婢女看光光了。妈呀,那这样的话,说起来做他的婢女,也是挺有眼福的,毕竟像他这样美丽的男子,世间少有。不看白不看,我又回头去看,却见人已经都出去了。   我擦,刚才光顾着防着他偷窥我,咋没多偷看他几眼呢?懊悔的低着头,自己平平的胸入了眼帘。真是该死,韩嫣那些婢女发育的都比我好,他大概是不稀罕看我的,所以他才那样的淡定神怡,理直气壮。果然是我小人之心了,居然防着他,有什么可防的?应该设防的,明明是韩嫣才对。我才是最应该扮演偷窥者的那一个啊,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以后再也没机会看他了……呜呜呜……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想归想,说归说,做不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儿了。我要沐浴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进来,始终让我有些膈应。   洗完澡,我换了衣服。心里就是觉得有些不安。干了头发,趁韩嫣不注意。就很不地道的不辞而别,溜出了他的院子,慌张地冲出他私邸的大门。一路小跑,跑回了家中。   这一路跑回家,大汗淋漓,倒也不冷。扒开炉门,添了些木炭,火很快就燃上来了。   忽然小黄在院子里一阵狂叫,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我说你不迟辞而别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亏待你了?”韩嫣一进来就气呼呼地往炉子边上一坐。   “我……”我去怎么会觉得如此愧疚,像做了错事儿被抓现行的孩子。   “你别解释了,免得理由太幼稚,我听了想吐血。”   “我……”   “我饿了。”   “厨娘还没来了。”   韩嫣怒道:“厨娘没来,你就不会亲自下厨去给我做呀,快去。丫的,我府上都备好早膳了,你这傻丫头却跑了。你跑什么?你跑个屁啊。”   嗯?这个“丫的”还有“个屁啊”不都是我的口头禅吗?“,韩嫣,你居然学我说话。”   “切。”   “这个‘切’也是学我的。”   “快滚去做饭。”   见他那副吓人的样子,我赶紧跑到后厨做起饭来,好长时间没下厨了,都有些生疏了。   韩嫣的伤前前后后的养了一月有余。这一个月我整日不得闲,除了去平阳长公主府当差,基本都被他占着。我都要恨死刘彻了……其实这些时日,有时我是可以避开韩嫣的,可是他总是搞破坏。我觉得他好似有意制造机会让我和韩嫣在一起。   韩嫣给我送了一面大镜子,比他的那面稍稍小了一点。花纹却要比他的更精美一些。   我找了一块布要蒙起来。他就嘲笑我胆子小。我生气道:“吼,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害怕,你当时就为了留下我,编瞎话骗我。”   “切,我才懒得骗你,我是真的害怕。可是我不怕镜子,你看镜子里的我美吗?这世间只有镜子可以照出我的美丽,我喜欢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怕呢?”   “切,那天的镜子也照出了你的猪头脸,你气的好要扔了你的那面镜子呢?怎么现在恢复容颜了,又想起镜子的好了?啊……”又弹我脑瓜崩。   “多嘴。反正我就是最喜欢镜子的……那日我可没骗你,虽然我身为男子,可你的那些故事太吓人,我听着也是害怕的。”   还知道自己身为男子?在镜子前自恋的比女子还过分。“你的意思是说,你害怕的是我讲的鬼故事,而非镜子?”而我对那些鬼故事的害怕,却是源于镜子。每个人的笑点不一样,恐惧点也是不一样的吧。我和韩嫣的恐惧点可能就不一样。   “嗯,还有点脑子,总算明白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担忧的道:“你看,我这里还是有些淤青,这里是不是还有些蜕皮,你再给弄点面膜。”   “……好吧。”懒得跟他争辩,我就没看出他那里有淤青,哪里有蜕皮。都一个多月了……   韩嫣脸上的伤,消了肿以后,就开始蜕皮。搞得他很是伤心烦躁,连带一直被迫伺候他的我,日子也不好过起来,总要哄他,谁受得了。   于是,我就用蜂蜜鸡蛋清调和研磨好的鲜花瓣珍珠粉,白芷当归白蒺藜人参茯苓薏仁等一些美容养颜的药材,做了一小坛面膜给他。他用了以后皮肤果然好了很多。所以为了答谢我,他就送了这么一面贵重的大镜子给我。   “我这里没有鲜花瓣,你回去叫人上你的花房里采了,自己研碎了放进去。还有这些珍珠,都是先帝赏赐给我的,快没有了。下次你还想要的话就只能自己弄了。”我坐在炉子边上,研磨着那些药材说道。   韩嫣翻了一个白眼,便坐在我梳妆台前,随意翻弄。   “咦,这是什么?”   我见韩嫣拿着我和卫青的结发,立即起身跑过去抢了过来,紧张道:“这个你不能乱动。”   “哟,这是什么啊?你这么宝贝?”韩嫣一副不屑的样子道。   “你问这么多干啥?”我将放结发的小匣子锁好。   “你快说那是什么?”   “不说。”   “你脸红什么?”   “你才脸红了呢。”   “那个……该不会是你和卫青的结发吧。”这个妖孽,他明明就是知道的,偏偏又一遍遍的来问我。韩嫣见我不语,又道:“哼,还真叫我说中了。”   我有些恼羞成怒,觉得他真是烦人得很。便冷声道:“是又怎样,干卿底事。”   韩嫣生气的往边上一侧身子,身子有些颤抖,然后怒视着我道:“哼,你就不知羞吗?你和他还没成亲,结的什么发?”   和他接触的多了,他的心意我明白。韩嫣这是吃醋了,我知道。他说那话是故意激怒我,我也知道。可我真的不想和他吵架。那样没什么意义。我叹了口气,轻描淡写说了一声:“我愿意。”便又回到炉子边,继续给他做面膜。   韩嫣见我不行搭理他,懊恼道:“他有什么好的,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装作没听见,任他在那里发牢骚。忽然韩嫣趁我不备,拿着剪子过来,解开我的头发,就剪下了一缕。   我挣扎道:“啊,你干什么?你……啊……别闹。你干什么?”   韩嫣得逞了,可是脸上还是气呼呼的道:“我也要和你结发。”   “你,我……不行。”我有些语塞,真是受不了他的孩子气。又道:“随你意吧。”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韩嫣见我如此态度,心里怕是不好受。便幽幽地道:“我的心意你不懂吗?”   “我……我不喜欢你。”我继续研磨着药材,淡淡的道。   韩嫣忽然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自信,居高立下的看着我。“话不要说得太早。你这丫头还不知道吧?你真正喜欢的人,可是我啊。”   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堵得慌。我更本就不是什么小丫头,我自己的感情,我清楚得很。这个妖孽居然在我面前玩这一手,其实这对老娘我来说,太嫩了。骗骗无知少女,道真有可能得手。没给他好脸色,道:“滚,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我才不喜欢你。”   “你就是喜欢我。”韩嫣也不恼,他妩媚的看着我,嘴角噙着妖媚的笑,眼里全是魅惑,一点一点接近我。   看着他慢慢向我逼近,忽然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靠这个妖孽,果然厉害得很,要是心智不坚定,肯定就沦陷了。将他一把推开,道:“懒得理你。啊……你……你不是剪了一缕了吗?你干嘛要再薅一缕,很疼的。”这个变态死韩嫣,我去,唉呀妈呀,薅死我了。我的眼泪都出来了。   “不疼,你就记不住我,你的这缕青丝,我先收下了。你早晚是我的人。”韩嫣一把搂住我的腰,我努力向后躲开他呼到我脸上的气息。这姿势太暧昧了,我别过头不去看他。“韩嫣念在咱们两的交情上,我真是不想说狠话伤你,害你没面子。我就求求你了好吧?你别痴心妄想了,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想必你也是清楚的。你又何必……”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静儿,你不还没嫁给他吗?那我就还有机会,静儿,你问问自己的心,你喜欢的人是我。”   “哼,我此生非卫青不嫁。你少自作多情了。”哎呀,我真是服了他了,活了两辈子了,第一次觉得好无力啊。我使劲推开他,奈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始终逃不开他的怀抱。   韩嫣看着我拒绝的样子,大概也觉得无趣,就放开了我,道:“哼,那咱们就走着瞧。就算你现在还不承认你喜欢我,但是你以后一定会对我爱慕到不能自拔的。我赌你迟早是我的人。”   “那你输定了。”  今天又是卫青休沐的日子,不知道他今天会来吗?自从他被调回宫中当差以后,他来我这里的日子又不准了。倒不是又跟着微服出巡的刘彻打猎脱不开身,而是武帝刘彻开始修缮扩建上林苑,给卫青派了任务。不久有吧公孙敖也调回了身边,继续做骑郎,也委以重任,不过公孙敖在刘彻身边,始终是那种不温不火的。   我又开始矛盾起来,一番方面为他得到皇上的重视而高兴,另一方面又觉得在防城硬的时候挺好的,那是见面比较方便。   韩嫣一个人吃着醋生闷气,将我的发丝缠好了放进怀里,便不再理我。又在镜子前照了一会儿,情绪就慢慢稳定了。哎,其实他最爱的人是他自己啊。他对我冲其量就是觉得新鲜而已,我就盼着他的对我的新鲜劲儿赶紧过了,那样我们就会轻松起来了。   大概是站累了,韩嫣又坐在我梳妆台前,搔首弄姿的照着我原来的小铜镜。他那副样子,我觉得美丽极了,一点矫揉造作也没有,浑然天成的妩媚,与生俱来的气质。   看着韩嫣沉迷于镜子中自己的美貌,我忽然觉得这个男子很是可爱。这些无聊的日子,还好有他来烦我,不然我该多寂寞孤独?   想到这儿,心里多他多了份感激,温和的道:“这面膜的配方我都告诉你了,你以后叫你家下人做不就好了。”   韩嫣看着镜中的自己,傲慢地说道:“她们?她们做的东西能用吗?我用了会毁容的。只能你给我做。”   真是的,他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刚刚对他有的一点好感,瞬间烟消云散。“你,韩嫣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东西都是一样的,怎么会毁容呢?”   “你脑子才坏掉了,不解风情的傻丫头。反正我用的东西只能经你的手。”   我不解风情?我明明是不想理你这茬好不好。“哎呀,我说你啊,你就是穷讲究,这些东西在经我手之前,不知道多少人碰过。就拿这些药材来说吧。说不定采药的人正蹲在树丛里拉屎尿尿,忽然就发现自己拉的屎旁边,有一株药草,于是就……”   “呕,静儿你恶心死了。”   我一副恶心的就是你的样子,看着他笑而不语。   “我说你梳妆台上有这么多的脂粉眉笔,可怎么没见你化过妆啊。你是不是不会化啊。我教你啊。”韩嫣转过头来,一脸兴致的问我。   我去,我很会化妆的好不好,烟熏妆,淑女妆,御姐妆……还有COSplay,我都很擅长的。只是汉代的化妆品,不如现代的多样化。虽然是纯天然的,但没有保质期,我不太敢用。   我撇了他一眼,道:“我用你教啊,我化妆的技术可高着呢。我不化是因为我现在年纪尚小,怕皮肤受不了这些脂粉,再过敏起痘痘啥的。再者我天生丽质难自弃,无需粉黛修饰。那些脂粉眉黛都是前些日子平阳长公主赏赐的。我又不用,我还思量着拿去给少儿姐姐呢。总忙着你的事儿,都给忘了。”   这个妖孽果然自动屏蔽了我说的重点,拿着眉笔在镜子前比划着,道:“哟哟哟,天生丽质难自弃,这分明说的就是我啊。”又转过身来,对我说道:“哎哎哎,你先别弄了,你过来,我教你化妆。”   “哎,你教我?我猜你也就会画个眉,点个绛唇啥的。我真不用你教,不如我给你画吧。我会化一种狐妖妆,我觉得很适合你。”说罢,我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过去。   “狐妖?化成狐狸一样吗?那多难看。”韩嫣有些疑惑和不信任的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好不好看呢?我说了不作数,只能化出来,你看了以后自己评判。你到底要不要让我给你化啊。”说完,我伸手示意他把眉笔给我。   他将眉笔低到我的手上,又道:“要化的话也行,不过你也得化。你要是不陪着我,总觉得会被你戏耍。”   “切,我戏耍你作甚?我知你深爱自己的容貌,便不会在此事上戏耍你。惹得你不高兴不说,还给自己找不痛快。”不等他回嘴,又气道“真是的,你居然在此事上怀疑我,得亏我还辛辛苦苦的给你在这里做面膜,我都把先帝赏赐给我的珍珠给你用了。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疼苦之上。哼,一想到你平日里没少戏耍我,我就来气,不给你化了。”   “哎哎哎,你别生气啊?你说的是这个理儿,是我小人之心了。”   “道歉。”   “好吧我给你道个歉,你这就给我化吧。”韩嫣把脸伸过来,讨好的笑着。   “难得你能道歉,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呵呵呵,瞧你小人得志的膜样。”韩嫣依旧保持笑眯眯的模样,讽刺道。   韩嫣本就底子好,再者自身就妖媚之气十足。我只拉长了他的眼线,又将眼角提上去。再配上桃粉色的眼影,精致的长眉。小巧的红唇……又用金粉点缀……韩嫣就成了一只火狐妖了。   “嗯,确实不错,道真真是个妖精的样子,只是……”   “只是这头发还得梳一个,狐妖的发型。”   “嗯?狐妖的发型?”   “你且等着就好。”   说罢,我又解开他一头的乌发。我束发的技艺有些生疏,弄得韩嫣啊啊叫个不停。有几次他都想说我,又忍回去。看他那样子,我不好意思的道:“我可不是故意的,你忍忍吧,一会儿就好了。”   韩嫣嘴角一牵,我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只听他道:“你看着木梳上都是被你梳落的头发。你是不是想留下我的发丝,结发?那你直接说好,我给你剪……啊,轻点啊,啊,啊……我不敢胡说了。”   终于弄好了,我给他梳了两个狐狸耳朵的发髻,这两个发髻看似简单,其实很难盘弄。又将发尾在身后简单的轻扎。   “嗯,没想你这小丫头还真有两下子。”韩嫣起身,在大铜镜子前照着。   “哼,我有的可不止这两下气。”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这话不是以前我说你的吗?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还给我了?你就在那里照镜子自恋,安安静静的做个美男子吧。我化个狐仙妆给你看。”   “狐仙妆,为什么你是狐仙,我确实狐妖呢?”   “因为……”我坏坏的说道。   韩嫣见我那副样子,立即打断我。“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无非又是贬低我的话。不过我还真是喜欢这狐妖的风格。”   “嗯,不错,你说的是,也只有狐妖的气质符合你。狐仙的话压不住你的媚。”   我正要化,院子里小黄就叫起来。又传来敲门的声音。我叫韩嫣去开门。韩嫣懒懒的道:“不去。”   我放下眉笔,起身去开门。   “青哥哥,你来了。”我高兴地上前要抱他。却被他按住。只见他脸色微红。低声道:“静儿,小侯爷来了。”   刘彻来了,他怎么会来?只见刘彻下了马车,身边跟着公孙敖和……李延年?嗯?这是怎么回事儿?李延年的额头上怎么会有伤呢?   顾不得这么多疑问,我赶紧给刘彻,福了福身道:“小侯爷安康。”刘彻还是以侯爷的身份微服出巡,所以我也只能这样称呼他。   “免了。”刘彻从我身边经过,直接进了院子。   我起身跟在后面,和公孙敖,李延年问了声好。又小声问道:“年哥哥,今日不见,你额头的伤是怎么弄的。”   “是前些时日不小心摔倒了,磕的。”   “这伤好几天了?”   “嗯。”   想起后厨的火炉上,正好坐着热水。安顿好刘彻他们,我就去放上两个鸡蛋,煮熟了给李延年滚一下,活血化瘀最是好的。   抬头却见,刘彻站在正堂的门口,呆住了。他的眼直直的看着屋里的人儿,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我到刘彻的身边,往里看。只见韩嫣还和没事儿人一样,照着镜子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又听他道:“静儿,来的是谁啊?怎么还不进来啊,还这门怪冷的。”   “……”我正想着怎么回他。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刘彻走到他身边,道:“韩嫣,你生得真美。”   “陛下!”韩嫣立即失色,便要跪下行跪拜之礼。   刘彻一把扶住他道:“免了。”   哇,好美的画面啊,刘彻和他的绝世小受站在一起,简直是太美好了,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他们是真爱……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我和卫青李延年,站在门外都不敢惊动里面两手相牵,四目相对的……额,爱侣。   公孙敖,站在后面,看我们都不动,就好奇的凑到我身边,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倒吸了一口气惊道:“妈呀,狐狸精啊。”   我愤怒的瞪着他道:“一边儿去,真是煞风景。”   沏好了茶,端上几盘点心。就去给李延年煮了两个鸡蛋。   刘彻和他们商议着上林苑修缮扩建的事儿。我和李延年在一边儿,研究新曲。一会儿鸡蛋煮好了,我就剥了皮,用丝帕包好了。在他额头的淤青之处,轻轻滚动。没想到这样的寻常之举,又引得那狐妖不爽。  关于上林苑修缮扩建的事儿,刘彻也让我说说自己的看法。可是我总觉得还是少参与政事的好,毕竟我是这个时空的误入者,又对是历史一知半解的二把刀。而且据我的长期观察,历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和当时的情况也是有差别的。果然尽信书不如无书,所以我就更加不敢乱发表意见了。   给李延年小心翼翼的滚着淤青浮肿的额角。忽略一脸乌黑的韩嫣射过来的嫉妒又冰冷的目光。李延年却有点坐不住了,伸手要拿过鸡蛋,慌张地道:“静儿我自己弄吧。”   我挡开他的手,道:“坐好,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韩嫣一股酸酸的醋意,阴阳怪气的道:“哼,静儿你怎么能对他行了对我做过的事儿?你还那样一副关心的样子,动作也轻。我就知道当初你给我弄的时候,那么用力就是故意……”   我听不下去了就打断他,不耐烦的道:“你不要胡说,当初我给你弄的时候也是轻轻地。是你自己伤的太重,有又跟个娘们儿似得怕疼乱嚷嚷。”   “你才是个娘们。”韩嫣立即直起身子,指着我怒道。   “是啊,我本来就是娘们。”我鄙夷看着他,不屑的道。   “你……”这个妖孽也有语塞的时候。   “哼。”我得意地扬起下巴,就像以前他那般得意的样子。   我们这边一争吵,那边刘彻卫青公孙敖他们也就商议不下去了。   我转过头正好看见卫青向我这边看。他总是微笑着,眼里都是笑意。我对他眨了一下右眼,笑了笑。又继续给李延年继续滚额角。李延年看了看卫青,有些不好意思的躲了躲。我小声道:“没事儿,我的青哥哥才不会那么小气。”我知道这话,卫青是可以听见的。   看着韩嫣不高兴,刘彻肯定是要说几句,向着他的:“你们倒是一见面就吵架,总不得消停。韩嫣你这妆容是静儿给化的?我觉得静儿还是对你好一些。昨日我去看望子夫,见她正在梳妆画眉。就想起以前听说民间夫妻的房中趣事,说是有的男子会为自己心爱的女人画眉。于是接过眉笔,给子夫画,果然别有情趣。”   刘彻果然很是喜爱卫子夫的。我前些日子才进宫看望过她,她现在已经有了强烈的妊娠反应,孕吐的很厉害。   “侯爷,你给子夫姐姐画眉,子夫姐姐是不是很喜欢?”   刘彻微微一笑,道:“嗯,所以我说,静儿还是对韩嫣最好啊。”   韩嫣娇滴滴的一脸责怪我的样子,道:“是啊,我就说她心里是喜欢我的,可她却总是不承认呢。”   我去,他们俩果然一唱一和。不过他们在干什么,我怎么糊涂了?“什么跟什么啊,侯爷不要乱说啊。我和韩嫣跟你和子夫姐姐是不一样的。我给韩嫣化这狐妖妆,就是想跟他显摆我化妆的技艺而已。确实没有画眉之情。”   公孙敖大惊,道:“哦,这是狐妖妆啊,怪不得看着跟狐狸精一样。”有时候我还真是喜欢他的傻了吧唧又“不合时宜”的直言之语。瞧,他真是稀里糊涂的,就恰到好处的解决了我的危机。   “公孙敖你闭嘴。”   “韩大人息怒。”   刘彻哈哈一笑,又对卫青道:“卫青,近日工部和户部……”   “谁……”韩嫣大叫一声。   话音未断,韩嫣已经飞身冲出屋,立在我家的南墙上。卫青和公孙敖,立即抽出佩剑跟了出去。我和李延年站在刘彻的身后,好奇的向外张望。不过李延年却表现的分外不自在。   韩嫣站在墙头上,紧锁眉头环顾四周。只听守在院外的随从问道:“韩大人,可有吩咐?”   韩嫣没理他们,只是巡视四周。又回头对着刘彻摇摇头,便翻身下了墙头。   院子外面,刘彻的随从推开门,问道:“侯爷,可又吩咐?”   刘彻挥挥手让他们退出去。   这是第二次有这样的举动了。可上一次他没这么紧张。只是在廊下向南头看了一会儿而已。这次……大抵是因为刘彻在这里的关系吧。   我看着卫青,卫青也一脸凝重。   公孙敖道:“这里有人监视?什么人?”公孙敖的心直口快,多半是真的不合时宜的。   果然,刘彻瞪了公孙敖一眼,没理他,转身回了屋里。卫青和公孙敖将佩剑入鞘。   韩嫣进了屋坐下来,又语带挑衅的道:“卫青你时常在静儿这里,就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样之人?”   “属下……”卫青面露难色。他能怎么回答,要是说发现了,就是表示他真的总在我这里。要是说没有,又显得自己很无能。   果然韩嫣讽刺道:“哼,我看你那武艺也是稀松平常,就算人家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没反应过来吧?”   我就是见不得有人欺负卫青。也不管刘彻是不是在场,当即怒道:“韩嫣,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的青哥哥,他于武艺之上,本来起步就比你晚,年纪也比你小,武功不如你也没什么稀奇的。要你这样讽刺?”   韩嫣果然受不了我护着卫青。“你的青哥哥,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你的啊?你不许我就不说了吗,哼,除非你是我的娘子,那我就听你的。”说到最后,他眼角看着卫青,语带挑衅。   “滚。”我怒道。   卫青起身扶住我,道:“侯爷面前不得无礼。”   “青哥哥,你……”   刘彻看着外面,又看看我们三人,一脸的若有所思,扯起嘴角一笑,道:“无妨,他们一贯这样,要是不吵闹,本侯倒是会不习惯了。韩嫣你且随我回宫一下。”   卫青和公孙敖也跟了上去。刘彻像是有意要避开卫青,道:“今日你们休沐,不必御前伺候了。”   “谢侯爷恩典。”卫青和公孙敖行礼谢恩。   我和李延年也随着跪拜。“恭送侯爷。”   我想起刚才韩嫣冲出屋外的举动,问道:“青哥哥,你看韩嫣的举动,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事出有因?”   卫青被我没来头的一问,有些微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其实我也觉得你的这个院子,周围有人监视。”   “啊。”我惊道。   “只是,我本事确实不高……”卫青看似无意的摸了摸耳朵,暗示我,他是听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卫青凭借过人的耳力也发现了异常。只是这里街坊邻居众多,要听出一个被安插在我这里,监视我的一个武功高手,是不容易的。所以他也一直只是怀疑,并没有定论。有顾虑我会担心害怕,所以没和我提起过。   “可是青哥哥,我这里怎么会有人见识呢?”我奇怪的问。   李延年幽幽的道:“可也许,不是来监视静儿的。”   “年哥哥什么意思?”   “我怕是窦太主派来监视我的?”李延年看着外边道。   “你不过是她的面首,她监视你干啥?”   “……”公孙敖话音刚落,李艳就慌张的看了我一眼,有别过头不语,身体却颤抖个不停。   “……静儿,你不知道啊?”公孙敖也不傻子,立即看出里面的道道。“我……我……瞧我这张嘴。”   李延年回过头苦笑道:“没关系,我没事儿的,静儿你迟早都会知道的。”   “年哥哥,我早知道的……”其实我刚知道。“这有什么?”李延年不是刘彻的男宠吗?怎么和窦太主还有一腿。是啊,他和窦太主交往甚密,他们的关系……我早该想到的。   公孙敖,舒了口气,放下心来,道:“我就说嘛,年兄弟就不必挂怀了。静儿的豁达,一般女子,就算男子也不能比拟。”公孙敖一向是不会把李延年之流,放在眼里的,他却会因着的我关系,在意起李延年的感受了。    第90章 第九十章 我笑了笑道:“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李延年淡淡的道:“我和窦太主最近有些……我想她或许派人过来……”   “可我觉得,可能不是窦太主的人。”卫青沉思了一会儿道。   李延年道:“何以见得?”   卫青顿了顿道:“大哥可还记得,去年我们在这里,畅谈朝中政事儿。回去不久就被调出宫中禁卫军,派到城防营去了。”   公孙敖想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是说有人将我们的谈话,密保给了陛下。”   “只是猜测。”   “那也不对啊,要是你说的呢样,那不就是陛下自己派来的人来监视我们……额,静儿的吗?那韩嫣和陛下今日的表现……莫非,还有……”公孙敖已经明白了十之八九。   “嗯。”卫青点点头,又伸出手,在胸前平压了一下,示意不要声张。又装模做样的道:“我只是胡说的。”   “我就知道。咱们的功夫都不如韩嫣,那个娘们儿都没办法,咱们又能如何。”公孙敖居然这样说韩嫣,大概刚才韩嫣欺负我,他又看不下去。无奈刘彻在这里,他就给忍下来了。其实背后说人坏话,多少有些不地道,可是我听着就是一阵儿暗爽。   “大哥……”卫青一皱眉。   “行了,我不说了。”公孙敖憋着笑,道。   “不过,那个娘们儿的功夫当真这么厉害。”我问道。   “嗯。”卫青又皱了皱眉。   “怪不得被李当户揍了一顿,会气成那副样子,大概心里快窝囊死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想着韩嫣当初被打成猪头的样子,我们忽然大笑了起来。卫青也笑起来,他很少会这样笑。 笑完以后,我们都不自觉地看了看院子外面。   “咱们别说这些烦心事儿了,青哥哥你好些日子没来我这里了。我都要被韩嫣那个……(娘们儿)烦死了。我去做些酒菜咱们几个人畅饮一番。”   “我去给你打下手。”卫青笑着起身,道。   我回头笑道:“不用了,你和敖哥哥,年哥哥聊天吧。”公孙敖才拆穿了李延年是窦太主的男宠之事,我想要是让他们两个单独坐着会很尴尬的。   把饭菜摆上桌,四个人坐在一起,畅快淋漓的喝起酒来。   “咦,对了,好长时间没见蔡玉和彭越了,这两个人忙什么呢?”卫青听我这样问,不自觉地又看了看外面。我伸伸舌头……   “他们忙上林苑的事儿。开春暖和些,就要开始施工了。他们城防营……”那边公孙敖抢着说。   “敖哥哥咱们喝酒,来我敬你一杯。”   “好。”   自从知道我家周围有人监视以后,就感觉怪怪的,话都不敢说了。   “年哥哥不若你弹琴我跳只舞吧。我好长时间没跳舞了,筋骨都硬了。正好松松筋骨,只一点……你们不许笑我。”   卫青轻抿了一口酒,微笑着看着我。他的笑真让人舒服。   “静儿,你就是胡乱挥挥胳膊踢踢腿,我都觉得好看。”   “……”我就当这是公孙敖在夸我吧。   果然是好长时间没跳了,跳到最后气息都有点不稳了。一支简单舞跳下来,就虚汗淋淋,喘个不停。我确实比以前懒了不少,冬日里基本不动,和冬眠的乌龟一样。   我的衣领微松,头发也有些散。卫青微微脸红的,帮我紧了紧领口。公孙敖大概喝多了,看着我,眼都发直了。鉴于之前他的表现,我没让他再喝太多的酒。要不然他喝醉了又要留宿在我这里了。   晚上我趴在卫青的怀里小声问道:“青哥哥,你白日里的意思是说,在我家周围监视我的,是两批人对吗?一批可能是陛下的人,另一批陛下也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对吗?”   “嗯,我们不用这么小声说话,他们不敢离我们太近。只要不和公孙大哥那样,我料想他们是听不真切的。我虽不知他们意欲何为,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对我们……对你没有敌意。要是想对你不利早就动手了。”卫青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了一丝犹豫,他心里有事儿?还是他真的拿不定那些人的来意?   “你是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吗?他们存在了很长时间了?”   “嗯。陛下的人是后来的,之前就有人在周围活动。我以前拿不准,所以没告诉你,怕你害怕。现下你已然知道了……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卫青顿了顿,下定决心一般道:“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答案,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觉得还是说与你知道的好。”   “青哥哥你是不是心里早就知道?”我看着他道。   “他们可能是……你大哥的人。”卫青抚着我的发丝,叹了口气,道。   “我大哥的人?”我起身,看着窗子。“他们是一路从平阳跟着来的。”   “嗯。不然当初我们两个年幼的孩子,如何能平安到达京城长安?”   原来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大哥他……这些年一直保护着我……我刚要感动,心里有一激灵,他会不会一直在监视我?随即又觉得自己很小人之心,不论是监视还是保护,他都不会伤害我的。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紧张的趴进卫青的怀里,道:“那我一直活在他们的监视……保护下吗?那我洗澡上厕所什么岂不都……”   卫青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他们离得很远。”   大哥手下的高手,必是很厉害的人。不然不会避开刘彻的人,让刘彻如此忌惮。只是这两批人,都在我家周围活动……唉,脑仁疼,算了,这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   可是那时我们都没猜到,在我家周围以保护的名义监视我的,或者说以监视的名义保护我的,不单单只有两批人。不过我们都不知晓,就连那些监视我的几批人马也都互相不知晓。以至于后来出了大乱子。   “话说韩嫣的功夫真的很厉害啊。青哥哥,你什么时候能赶上他?”   “不久。”   “你会超越他吗?”   “嗯。睡吧。”   “那个……你看我手脚都很凉的,你就给我暖着吧,你不要打地铺了,你就和我一个被窝,我保证不对你……”   “睡吧。”卫青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发。“你这里怎么少了一缕头发?”   我一摸,果然那里,有些刺刺的。死韩嫣居然剪得这么靠近发根……   我生气的怒道:“还不是那个死韩嫣给剪的。他今日在我的梳妆台上乱翻,看见我们的结发了。非要……青哥哥,他总来找我,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我没把他放在心上。”卫青一笑。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我感动的眼圈有些发热。“青哥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我可以托付的良人。”   “睡吧。”卫青在我的额头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将我抱紧。   “嗯。”我在他的怀里安心的闭上眼,点点头。   他的呼吸热热的,怀抱热热的。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很有力,好像最美妙的摇篮曲……   第二天一早,卫青就在院子练功。吃了早饭又给我束好了长发。他出门的时候,回头对我笑了笑。他美好的笑,笑意从眼睛里晕开,像阳光一样。我的生命都仿佛被他照亮,被他暖和。他就那样笑着出了门,关上门。我立在廊下很久,眼前不断的闪现,他的微笑。   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雪,车夫大叔来接我。   出了门,我看见卫青留在雪地上的一排脚印。心里甚是喜欢。就让车夫大叔在我后面跟着。而我则踩着卫青的脚印前行。一步两步三步,他的步子很大,我走着有些摇晃,我的小脚踩进他的大脚印里,仿佛暖暖的温度,通过脚心传遍全身。   一直到巷子口,路人的脚印彻底混淆了卫青的,我才上了马车。   这个冬天真长啊,去年冷的就很早,今年开春又晚。   平阳长公主叫我过去给她弹曲子。她有心无心的听着,喝着茶,看着外面的雪景,想着心事。我猜她又想念平阳侯了吧。   “静儿。”   “长公主有何吩咐。”   “你觉得陛下怎样?”   我去,你要知这样问的话,那我肯定得使劲儿夸了。“……陛下少年天子,雄才伟略……”   “不是让你说这些,我是说你喜欢陛下吗?”   “……长公主,为何如此问?”难道我有什么举动,让她误以为我对刘彻有意?   “你只管说便是,照实说。”   “在男女之事上,静儿一门心思只在卫青身上。”   “嗯……那我就和子夫商量一下,等开春暖和些了,选个好日子给你们完婚吧。”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儿,那为何又要问我喜不喜欢刘彻?真是奇怪。“……多谢长公主,可是青哥哥说要等他行完加冠礼,成年之后再娶我进门……”   平阳长公主笑道:“倒是我心急了。卫青倒是心思细,如此想来你们虽郎情妾意,两情相悦,但是确实还尚且年幼了一些。那便给你们先定下婚约吧。”   “多些长公主。”和卫青定下婚约也是好的,省却了不少麻烦。韩嫣也该死心了。   说话间,就有侍女进来禀报:“长公主殿下,外面来个叫季儿的孩子,说是找李乐师又要事。”   “嗯?”平阳长公主看着我,询问道。   我忙行礼,道:“回禀长公主,季儿这个孩子是我家邻居,平日也多有走动,想必真是有急事儿,才找到长公主府上来的。”   “那你便去吧。”   “诺。”   我出了平阳长长公主府的府门。季儿便迎合了上来。   “姐姐姐姐……”   我见他脸红红的,满头大汗,满身的雪水和污渍,手上还有擦伤……   “季儿,你你怎么了?如何这般狼狈……”   季儿将我来到一边,一脸严肃,喘着粗气,小声又紧张的道:“姐姐,你先别管我了。窦太主的人要杀了卫大哥……”   “什么?”我惊得呼吸一滞。   “我二哥昨晚在窦太主那里留宿,得知此事,今早得了功夫,便让我找了个由头出了府,来找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季儿说的一定是真的。否则他不会这样辛苦的跑了大半个长安城,来通知我。“卫青……”   “姐姐,你不要发楞,我二哥说事关生死,叮嘱我说,要是卫大哥还在姐姐家中,就拦住他不要出门了。要是已经出门了,就请姐姐赶紧进宫看看卫大哥是否在宫中当差。要他务必小心……”   “青哥哥……”我心里顿时慌张得不行,有不祥的预感,我恨死这样的感觉了。青哥哥的笑脸,不段闪现在我眼前。虽然我知道卫青以后的命运,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儿发生,但是还是忍不住慌张,这便是关心则乱吧。   我便立即发疯了似得,向着皇宫的方向奔去,可怜季儿已经力竭,一会儿便被我甩在身后。   我有刘彻的特许,我有特赐的腰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宫。我要进宫看看青哥哥在不在,上天,请你保佑他……  我在长街上奋力的奔跑着,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往前跑……   刚拐到皇宫门前的长街上,就看见公孙敖领了一队人马出来。“静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怎么卫兄弟没和你一起吗?”   青哥哥果真不在宫里吗?“卫青他……”   公孙敖怕是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下了马继续道:“他最近很的陛下的恩宠,陛下总是召见他议事,刚才又召见他,要他随侍上林苑。可他没来,我这不带着人马要到你家带上他,直接去上林苑等陛下,怎么……”   我抓着公孙敖的胳膊,含着泪叫道:“敖哥哥,青哥哥被窦太主的人抓走了,你快去救他。”   “什么?”   “青哥哥被窦太主的人抓走了,有性命之忧。快救他……”   公孙敖看着我紧张的样子,也不再多询问,立即叫道:“静儿上马,王虎,你去衙门报官。张成,你去回禀陛下,求一道救人的旨意。其他人跟我走。”   “诺。”   我在马上心乱如麻。一点救人的头绪都没有。长安城这么大,我们到哪里找卫青?   “我们去哪里,去窦太主府上吗?”   “不,窦太主要杀人不会在自己府上动手。”公孙敖一脸严肃地说道。   “对对我都急糊涂了,那我们去哪里?”   “卫青是卫夫人的胞弟,他们要对卫青动手的话,应该在城外动手。”   对,窦太主的人一定会把卫青带到荒郊野外动手。没想到公孙敖竟然这般聪慧,思路如此清晰,做事也很果敢……果然是有些本事待在刘彻身边的。   可是,城外的范围不是更大吗?“那我们去城外哪里找啊?”   “兵分两路,你们西门和北门。其他任何我去东门南门。”   四个城门……“敖哥哥,怎么不分四路。”   “不行,我们本来就人手不多,不宜过都分散兵力。能轻易抓走卫青的人,定是窦太主养的死士高手,不能掉以轻心。”   上天垂怜,我们先去了东门,守城士兵说昨晚下了大雪,现下出城的人本就少。今早倒是有一批商队出去过。队里的人都是青年壮汉,看着也颇有些武功底子,所以留心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查出异样,边放行了。   我和公孙敖对视一眼,便默契的点点头,公孙敖派了一个士兵去通知另一队人马,便领着手下向城外出发了。   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还好昨日下了大雪,出入长安的人又少,我们循着雪上印记一路寻找。   我心里渐渐的不再焦躁,卫青他会没事儿的。   果然行了几里开外,我们发现有一路车马印记诡异的很,往前就找到了丢弃的杂货车和一些稻草以及一个大木箱子。他们就是用这个把卫青运出城的。公孙敖又翻了翻地上的马粪,里面还是热的。他们刚离开不久……   我们按捺住心中的兴奋,耐下心来寻的仔细。终于在林中的小路上寻得一行混乱的脚印。不一会儿,身后床来马队奔跑的马蹄声和嘶鸣声。只见远远的,刘彻韩嫣带着大队人马前来。   我心里急着寻找卫青,并没有停下来等他们靠近,而是继续向前寻找。   终于,我看见在山坳低洼之处,有十多个黑点。我兴奋地喊了一声,便拉着公孙敖骑着马飞奔过去。我看见了卫青,他被人五花大绑,身上还绑着一块大石头。身边有十多个壮汉,他们看见我们来了,将为请一推。卫青就不见了。然后他们就骑上马初三逃跑。   被雪覆盖的不是荒原,是冰面。卫青是被他们推下了冰湖里。他身上绑着石头……   “青哥哥……”痛彻心扉的大吼一声。   我立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最不能乱。卫青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儿的……   估摸着卫青坠湖到现在也就二十几秒钟的时间。只要及时把他捞上来,他就没事儿的。   到了冰窟窿口,我跳下马,对公孙敖说:“先别去追那些人了,救人要紧。快找几个水性好的下水去救人。其他人吧冰面砸开,这个洞口太小了……”   不等我说完已经有两个人脱了冬衣,下了水。   其他人已经开始用兵器凿冰了……我跪在洞口焦急地等着。   忽然那两个人冒出水面道:“不行水太深,沉不下去……”   我脑子灵关一闪,道:“快,快去找些大石头。你们抱着石头往下沉。这里是死湖,水不会流动,卫青就在我们的正下方。”   说话间已经有人找来几块巨石……   时间过去大概一分半钟了,卫青你要坚持住啊。我知道,我知道,在这冰冷漆黑的湖底,每一秒钟都是煎熬……你要坚持住啊。   又过了十几秒,下水的人还没上来,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便开始站起身来脱冬衣。一直在一边忙活的公孙敖,见我此举,大吃一惊。大步上前抓住我正在脱衣服的手,喊道:”静儿,你要作甚。你不要胡来,他们会把卫青就上来的。”   “不,我等不及了,我怎么忍心他一个人在这冰冷的水下。你不要拦着我……”推开他的手,继续拖着冬衣。   公孙敖愣了愣,道:“好,我跟你一起下去。”   我退下了身上多余的衣物,执着抹胸和亵裤。左胸前的凤穿牡丹,红的像火……   拿出放在小靴中防身用的匕首,咬在口中。抱着石头,决绝的跳了下去,不理会身后,骑马飞奔而来的韩嫣撕心裂肺的吼叫。   随后公孙敖也下了水。   这湖水真凉啊,刚一下水,四肢马上就僵硬了。抱着石头,一直往下沉……好难受,不能放手,要坚持住,卫青就在下面……卫青他更难受吧,他已经在水下带了超过两分钟了。   水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暗。终于,在完全漆黑以前,我看见有人浮了上来……他们朝我们快速的游过来,是卫青和其中一个下水救他的小伙子,卫青在他的怀里,无力地漂浮着,后面跟着另一个……公孙敖立即去接应……   我心中一喜,扔下手里的巨石,立即跟着往回游。却呛了一口水,口中的匕首也沉了下去。我吐了一口气,误吸了一口水。一下子就难受的要死去了一样,然后就开始往下沉……完了,我溺水了。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不论前世,在海滨城市长大的我,水性多么好,这一刻溺水的恐惧涌上心头。天啊,我完了,我溺水了——毕竟穿越来的这些年,我没怎么下过水,更别说是再这样冰冷的湖水里了…… 救救我,不要丢下我,我不想死……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看见有人又跳下水,他朝我又过来,抓住我的手。将我拦在怀里。捧起我的脸,渡了一口气给我。瞬间,我就不再那么难受了。然后,那人用他强健有力的手臂,夹住我,向水面游去。   出了水面,我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身体冷得发抖,被人拉上湖面,披上狐裘大氅,上面的味道我很熟悉,可我没心思想这些。   本来就的在水里冷,出了水却觉得还不如在水里暖和。   我焦急地寻这卫青,只见他躺在那里,一群人围着他,我不管刘彻也站在那里,疯了一样的推开抱着我,给我取暖的人,赤着脚,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   刘彻一把抱住了我,道:“静儿,卫青……没了。”   我睁开他的怀抱,有些发怔,流着泪,苦笑道:“呵,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还要打匈奴,他还要建功立业,他还要做大司马大将军,他还有很多事儿要做。他不会死的。   我冲过去跪在卫青的身边,身上的大氅滑轮,一阵风吹来,我冻得瑟瑟发抖起来。可是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我趴在卫青的胸口,听了一会儿。笑着哭起来,自言自语道:“还有心跳。”   周围的人都一脸悲伤的看着疯了的我。韩嫣拿着大氅,上前给我披上。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解开卫青的衣服,他健美的身体,和他的脸一样,苍白的很,一点血色也没有。边给他做人工呼吸边说道:“还有心跳,我就知道,他在水里,呆的时间不长,他只是闭过气去了,他会没事儿的。”这话更像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开始疯狂的给卫青做着人工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   韩嫣终于忍不住打断我:“静儿,你快穿上衣服。没用的,他死了,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我推开他,怒道:“不,你滚开。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你死了他都不会死。”   我继续疯狂的给卫青做人工呼吸。不会的,怎么还不行。青哥哥你快呼气,你还有心跳……你还活着,只要你不放弃,你就还活着……   终于我要崩溃了。“青哥哥,你呼吸啊。”“你活过来,活过来……”我绝望地叫着。   公孙敖瘫坐在一边,哭道:“静儿,卫兄弟去了。”   “不会的……啊……”时间太长了,我的人工呼吸是不是没用啊。我绝望了,不对啊,不会的,卫青是不会死的。他怎么会死了呢?难道因为我的关系历史该变了吗?   “啊,卫青你醒过来……你活过来……”我已经快没有力气了,你快活过来啊。“啊……”你在不活过来,我就要放弃了。求求你活过来……   “咳咳咳……”我发誓,这是我听得到最美好的声音。   我力竭的趴在他怀里,道:“青哥哥,青哥哥。你醒了……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就知道……呜呜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隐藏剧情:韩嫣和刘彻带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远远看见在冰天雪地中,脱得赤身裸体得静儿,抱着一块巨石,跳进了冰窟窿里。韩嫣那一刻心都揪到嗓子了。他声嘶力竭的喊着静儿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阻挡那个,让他此刻抓狂到发疯的女人。他只恨自己不能飞到她身边。   他下了马,紧张的守在冰窟的边上。这个笨女人,这么冷的天……她跳下去干什么,她就这么紧张她的卫青。   刘彻吩咐一队人马去追击逃跑的杀手。看着韩嫣那副紧张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他从来没见过韩嫣在乎过那个女人,如在乎静儿这般。韩嫣是真心爱上了静儿了。可是静儿心不在他那里……   一会儿水面上有了异样……都上来了,唯独没有静儿。韩嫣一看,心里急了,暗骂道:该死,让人不省心也就罢了,这会儿让人跟着她死的心都有了。想都没想就脱了狐皮大氅和冬衣,跳下了水。这冰水真冷啊,静儿她一个娇弱的女子怎么受得了。这个该死的卫青,都怪他。   韩嫣看见静儿的那一刻,震惊的有些痴迷。她真美,阳光透过水,丝丝点点的照在她白皙若雪的身体上。她的秀发随着水浮动。她手臂和胸前象征纯洁美好的守宫砂,美得刺眼。她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除了她,谁会把守宫砂点成那个样子? 她的身材真是匀称,虽然不比自己府上的那些熟女侍婢那般丰腴……不,她们怎么能和他的静儿比?韩嫣对自己的想法有点生气。她穿的是什么,和其他的女人的肚兜是不一样的。想到这里,韩嫣又有些怒了,自己怎么总拿别的女人和他比?有些恨自己,之前为什么有过那么多女人。可是,即使他有过再多的女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和他的静儿相提并论。   看着如此美丽的静儿,在这样冰冷的湖水里,韩嫣居然还是有些燥热了。不行,不是时候,地点也不对。得快点把静儿救上去……还是忍不住,吻上了她的唇。静儿顺势在韩嫣的口中吸了一口气。这让韩嫣很意外,也让他心生欢喜。这个女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轻易的占一点便宜。可是他韩嫣还就真是不可自拔的喜欢她,她的聪慧,她的狡黠,她的一切……   上了岸,静儿没有理会韩嫣。这让韩嫣有些愤怒,心中暗骂。   韩嫣上了岸,真是冷啊。这么笨女人,还不赶紧穿衣服?都不知道冷的吗,居然还是一心在那个废物身上。韩嫣接过随从本来要给他披上的狐皮大氅,给有些疯癫,眼里只有卫青的静儿披上。心疼静儿的同时,韩嫣更不想让别人见识他的静儿的美丽。   看着静儿为死去的卫青发狂,他有些揪心,这个傻女人,为什么要这个样子?他已经死了,她为什么还要……这就是她说的人工呼吸吗?没用的,卫青死了。他心中竟然有些窃喜。反正卫青已经死了,就让她闹一会儿吧。   刘彻吩咐随从又拿来一件大氅,给韩嫣披上。刘彻道:“韩嫣,你要不要……”   “陛下,她心里难受,随她去吧。她闹一闹就好了。”   可是……真想不到,那个人工呼吸,居然又把那个废物救活了。他刚才真应该把静儿抱走的……   看着卫青又活过来了,韩嫣的心仿佛要死了一般。他像是被火烧一般愤怒,他真想让那个人就这么死了。   冷冷的看着一切,最终韩嫣还是上前去,将趴在在卫青胸前,晕过去的静儿用狐皮大氅裹好,抱在怀里。恶狠狠的看着气若游丝的卫青,道:“没用的废物,身为男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要不是你这般没用,静儿又怎会遭这样得罪。”说完他又瞪了一眼,浑身湿透却依旧守在卫青身边,冻得瑟瑟发抖的公孙敖。   横抱着静儿,向驶过来的马车走去。可是韩嫣心里气不过。看着心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好不爱惜自己,甚至连命都不要了。看着原本已经死了的情敌,又活了过来……他心就是懊恼,就是气不过,他都要嫉妒死了,他都要恨死了,他都要心疼死了,他的静儿,他心爱的女人……   想到这里,怎么也过去这道坎儿的韩嫣,转过身来,一个飞踢,将公孙敖踹了出去。蔡玉和彭越,赶紧将公孙敖扶起来,公孙敖奋力的咳嗽着,吃力的擦着嘴角的血。淡然的看着韩嫣。   站在一边的刘彻,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可是他并没去阻止。   韩嫣道:“你为什不拦着她,你为什么不拦着她?这么冷的天,你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这么男人面前赤身裸替下水救人?那湖水如此冰冷……我们男人尚且经受不住,你让她如何守得住?你居然还和她一起下去救人,你以为这样你就问心无愧了吗?你就然还把她一个人忘在湖里……你……”   看着越来越近乎疯狂的韩嫣,刘彻终于忍不住道:“好了,韩嫣,这里还有朕。快抱着静儿抱去马上取暖。来人将卫青抬上马车,回宫。公孙敖你们几个下水救人的,也快上马车暖合一下吧。”   不顾那些人的跪拜谢恩,刘彻说完就转身跟着韩嫣上了马车。   马车上,韩嫣紧紧地抱着静儿。刘彻道:“韩嫣你换件干衣,小心着凉。”   韩嫣抬起头来,刘彻这才发现,他的眼圈红了,眼睛里也都是血丝。韩嫣有些哽咽,道:“陛下,静儿她怎么这么傻。”   刘彻叹了口气道:“朕看你也傻了。”   韩嫣不理会刘彻的奚落,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切地说道:“陛下,求陛下,将静儿赐给我吧。”   刘彻看看韩嫣又看看静儿,心里很复杂。要不是另有内情,静儿会是朕的,岂会让你们二人争来争去。罢了,造化弄人。   “朕又不是没有去撮合你俩。这么长时间,你并没有让静儿改变了心意。今日的事儿,想必你也看见静儿对卫青用情至深了。若是朕真的一道圣旨就把她赐给了你。就怕到时候,你迎娶的是一具尸体了。感情之事不可强求,尤其静儿又是这样的性子。” 是啊,就算是朕可以去喜欢她,也是不能得到她的,毕竟她心仪的是卫青,就算朕是天子也是不能左右的。上天也许就是因为这点,便造化弄人,绝了朕的心思的吗?便让韩嫣代朕去受这份求而不得之苦的吗?   韩嫣听了刘彻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是的,怎么自己脑子变得和浆糊一样了。若是陛下真的下旨,让静儿嫁给自己。以静儿的性子,她一定会抗旨不尊的,当时候必然死罪难逃。就算她不去抗旨,也会以死明志。无论如何,这样的做法都是把静儿往死路上逼。   想到这里,韩嫣将怀里的女子,抱得更紧了。滚烫的泪水就流了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子,是真的真心喜爱着的。韩嫣也不避讳刘彻坐在一边,深深地对着静儿的薄唇吻了下去。直到怀里女子,不舒服的皱着眉头,嗯了一声。他才放开她。   静儿,你为什会喜欢卫青呢?那个废物有什么好的。就因为他比自己更先遇见你吗?韩嫣心里发狠,拳头握的紧紧的咯咯作响。   刘彻见韩嫣这个样子,很是无奈。这个自小陪在他身边的,他何曾为哪个女人,这般苦恼过?   唉,想着这三个人的□□……刘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自己的宠臣,一边是自己宠妃的胞弟。又看了看韩嫣怀里和自己千丝万缕撇不开关系的的静儿,他头一次有这种头疼的感觉。真希望平阳侯那封托姐姐带进宫的新年祝词里夹带的,先帝的那封密诏不是真的。 那样,他也有喜欢静儿机会和权利,说不定卫青和韩嫣争起来……再让子夫说和说和,再让姐姐帮帮忙,静儿最终喜欢的会是他,会做他的妃子。他就不会眼巴巴的看着,别的男人为了她……唉,贵为太子又怎样,有些事儿,一样的无可奈何。   回到宫里,刘彻立即召见御医为二人诊治。   听公孙敖说卫青是被窦太主的人绑走欲以加害的。刘彻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姑姑,我的好姑姑,在这深宫之中,朕把子夫和她腹中的孩儿,保护的太好了。你没有下手的机会是吗?怎么样,就要拿子夫的胞弟出气泄愤吗?真是胆大包天。怎么说朕也是天子,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上行这样的事儿?姑姑,你太过分了些。还有陈阿娇,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们且等着,总有一天朕要你们好看。   刘彻面无声色,问道:“窦太主的人可已经落网了。”   “回陛下,臣等无能,并未将其缉拿。”   姑姑手底下的人,果然不简单。朕派了这么人手,居然一无所获。刘彻嘴角一牵,冷笑道:“那就把人都叫回来吧。不必去追赶了。这件事儿先放一放吧。”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青哥哥,青哥哥……”   我看见他躺在在冰冷漆黑的湖底,他被冻得惨白,却依然那样英俊。他没了呼吸……不要死,不要死。我想游过去,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动弹不得。卫青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就在你面前,我动不了了,你快醒来,我们一起上去,你不要死……   卫青,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温暖。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内心的孤独和寂寞比这冰湖之水,要寒冷千倍万倍。没有你给我暖着,我会被冻死的……   你死了吗?你真的死了吗?那便一起死了吧……我们彼此做个伴,也是好的……   就在我要和他一起睡去的时候,我忽然警醒。不不不,卫青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是卫青,你不能死,你好有很多事还没做,你不能死……我又开始挣扎起来,努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青哥哥……”我惊坐了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是做梦?   我看着房间四周陌生的摆设。听见身边抚着我的人道:“静儿你醒了?”   卫子夫?她怎会在这里?啊,对了这是她的寝宫。可是,我怎么会在她的寝宫之中呢?卫青呢?我立即抓着卫子夫的手臂急切的问道:“子夫姐姐,卫青呢,卫青呢?”   “他很好,太医说他已经没事儿了,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今早上还来看过你,就出宫去养病去了。倒是你,昏睡了四天了”卫子夫一脸心疼的看着我说。   听了她的话我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了。“那就好那就好,他没事就好了。他来看过我了?他已经能下床了吗?他怎么不在床上多养几天……他这两天也一直在宫里,今天才出宫去的吗?我要去看他。”   “静儿静儿,你先安稳一下。听我说,皇上赐了他府邸,他现在在自己的府邸休养,有人伺候着,你且放宽心。陛下留你在宫里养着,我又求了陛下的恩典,把你接到我宫里来了。把你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安心。”   看她的样子……“……子夫姐姐,你都知道了?”卫子夫听我这样问,不语,只点了点头。我又道:“你如今有身孕,切不可多思虑这些不开心的事儿。”   卫子夫牵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有些歉意,却还是扯了笑,道:“咱们不说这些,静儿你要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些了,我和你一起去看望卫青。”   “子夫姐姐你可以出宫吗?”我惊喜道。   “嗯。我可以去跟陛下说,他会恩准的。”卫子夫抹去了眼泪,笑了笑。又道“静儿,这次要是没有你,青弟……”   “子夫姐姐,我救他……不过是为了我自己,我爱他,他死了我也活不了的。”我说完,伸手摸着她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一动。我和卫子夫都感觉到了,相视一笑。我对着她的肚子说道:“吼,你还真是顽皮。这就等不及要出了欺负我了吗?你可不要和去病一样啊,就知道欺负我。”   卫子夫看我这样,脸上的笑意没了,又开始抹眼泪。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流眼泪,好一会儿才哽咽的开口,道:“静儿,我有事瞒着你。我一辈子也不打算告诉你。要是有一天你从誰那里知晓了,你可不能怪我。”   “……子夫姐姐,你瞒着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不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事儿对吗?” 卫子夫红着眼睛,点点头。 我看她怀着孕,不想让她情绪这般拨动,便笑道:“那我便不想知道了,我知道你瞒着我,一定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我也不会去跟别人打听。你一辈子不告诉我,我就一辈子也不要知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还是好奇的。不过,她能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很秘密很应该瞒着我的,可或许对我来说什么事儿都不是呢?嗯,别想了……   “静儿,你们出事那天,平阳长公主正好进宫和我商量给你和卫青二人订婚的事呢。谁想到……”   平阳长公主做事儿果然麻利,莫不是我前脚出了长公主府,去救卫青。她后脚就进宫来说这事儿了吧?   看卫子夫的样子,卫青遇险的事,她是挂在心上,还没放下。“世事难料,好在我们都没事儿。”   “嗯。”卫子夫有些同情的看着我,又有些心虚的别开眼,擦着泪,道:“其实是我连累了你们。静儿,对不起……”   卫子夫真是有些挂怪怪的,大概这件事儿对她刺激太大了吧。“子夫姐姐你何苦这样说,你快别哭了,你还怀着孩子呢。再说,他们对卫青下手,无非是因为陛下把你护的太好太周全了,便把气撒到卫青身上了。不过也看得出,陛下是全心全意的待你,多好啊。如今我和卫青都好好的,你就安心好了。”   “静儿……”卫子夫有些脸红。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你现在怀着孩子。你不开心,孩子也不会不开心的,他会怨我这个舅妈总惹他娘亲生气的。来笑一笑。”   卫子夫听我自称是她腹中孩子的舅妈,咧嘴笑了。又摸摸我的额头,担心道:“静儿,你快躺下歇着吧,你的烧还没退呢。你也太……这么冷的天,你何苦赤身裸体跳下冰湖之中去妻子就他。”   我躺下,卫子夫帮我盖好被子。我看着她,轻轻地道:“我不知道,不知怎的,就那么跳下去了。”   卫子夫红着眼圈看着我,温柔的道:“……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我也该去睡了。有什么事就吩咐这些婢女。”   “你看你又……子夫姐姐,你快去睡吧,真是的,陛下做什么把我送到你宫里来养着,平白叫你挺着大肚子跟着操劳……”   卫子夫打断我的抱怨道:“是我求陛下把你接到我宫里来的。”   我一笑,道:“……子夫姐姐你还挺想着陛下的。”   “你……”卫子夫的脸又一红。   “好了,夜深了,快去睡吧。”我居然是在夜里醒过来的,卫子夫居然就在我醒来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那我走了……不必起来送我,你我还需这样的虚礼不成?”卫子夫将起身送她的我,重新按到床上,又吩咐守夜的侍女好生伺候,便出去了。   刘彻没有因为卫青险些遇害的事儿,公然和窦太主翻脸。一来是因为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二来还是因为窦太主的权势太大了。   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大肆封赏卫青,数日间的赏赐多达千金之多,又赐了府邸……提拔他做了建章监又侍中,随侍左右。   我就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卫青在自己的府邸休养,他自己的府邸。真好,那里以后就是我和他的家吗?真想和他快点成亲。都说怀孕很辛苦,可是看这卫子夫大着肚子的模样,我很羡慕呢。   没想只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一会儿,我便大病了一场。这场病真是来势凶猛,没日没夜的发着高烧,听卫子夫说,我还经常烧糊涂了说些她听不懂的胡话。   起初是在宫里养着的,可是我见怀着身孕的卫子夫,为了我的事儿太过操劳。再说我终究是病人,她又怀着身孕。虽然是侍女伺候,她不必近我的身,可总是有些忌讳和不便之处。就找了个由头回自己家了。卫子夫又调了两个侍女过来服侍我。   刚出了宫,回到家中安置好。李延年就来了,看我病成这个样子,很是愧疚,他自责的说要是他一得到消息就通知我,便没有这些后来的事儿了。   可是这件事又怎么能怨的着他。说来还要多谢谢他,要不是他,卫青说不定真的死定了。于是我又一次感到恐惧,是不是我的误入,无意之中已经改变了历史?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年哥哥,这次要不是你,卫青早就没命了。你让季儿出来给我报信,何尝不是冒着送命的危险呢?”   李延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嘱托我,不要把他让季儿报信的事儿说与陛下和其他人知道,更不要为他讨要赏赐。   我听了笑了笑,我们二人还是挺有默契的。我怎么也是不能够把这件事说出去的。那样不是帮他荣华富贵。那样做是在往死里害他。   毕竟武帝刘彻也拿窦太主没办法。所以这件事,虽然他的功劳很大,却一点光也沾不上,也不能沾上,不然就会开罪不可一世的窦太主,便会有送了性命的危险。真是委屈他了,唉,我也只能替卫青谢谢你了。   我笑着点点头道:“年哥哥,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他们询问的我时候,我已经搪塞过去了。说是在街上无意间听窦太主府上的下人说的。”   这样,便和李延年季儿,没有关系了。是窦太主自己府上的人走露了风声。   谁会在意当初是不是有那么一个,在雪地里摔得脏兮兮小孩儿,从窦太主的府上出来,到平阳长公主的府上找过我?   李延年走后,卫青就来了,他已经快要痊愈了,却还有点咳嗽,那是水呛到肺里引起的。一同随他来看望我的公孙敖早就和没事儿人一样了,听说只打了两天的喷嚏,留了点清鼻涕。果然男子就是要健壮一些的。 蔡玉和彭越提着他们几个人一起给我买的礼品,跟着来的。他们见到我,微微有些脸红,站在外面不肯进我的闺房,只在房门外问了声好。我一笑了之。倒是公孙敖没了以前的羞涩。   那日的情形,他们都看见了。其实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前世我穿着比基尼都没觉得害羞,何况那日还穿着抹胸和底裤,要保守许多,更没啥好害羞的了。   公孙敖寒暄了几句就和蔡玉彭越他们,到院子里帮忙打扫。这些天我没在家,院子里都是小黄的便便……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隐藏剧情 看着正发着高烧一直昏睡不醒的静儿,卫青的心像刀绞一样。这是他心爱的女人,他却让她遭了这么大的罪,还落下终生不育的残疾。卫青心里狠狠的责骂自己,还有何颜面再见她。   真该像韩嫣说的那样死了算了。那天看着韩嫣把静儿抱走,听着韩嫣说那样的话。他心里忽然有一种想法——说不定静儿跟着韩嫣会比跟着自己幸福。要是自己就那样死了,也好。可是静儿不许他死,他便不能死,他这条命是她的,她要自己活着,就算自己不想活了,也要拼了命为她好好活着。   一旁看着卫青痛苦不已的样子,卫子夫心里也不好受。说到底,窦太主是冲着她来了,静儿和卫青,他们都是被自己连累的。   “弟弟,御医说了,静儿被冰水冻坏了身子,寒毒入体。怕是……以后都不能生养了。”   卫青红着眼,流着泪,额角的青筋暴起。好一会儿才努力的哽咽着道:“姐姐,这件……事……我知道了。”   看着弟弟这个样子,卫子夫的心揪着疼。“我听说韩嫣为着这件事儿,公然在宫里提着剑去找你……差点杀了你。”   “他是要我自杀谢罪,他……哎,他也是为了静儿狠毒了我了。”   “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们。”   “姐姐何苦这样说。这件事怨不得你……姐姐在这宫里何尝不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弟弟……”   “韩嫣有句话说得对,我身为一个男人,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只恨自己没有一身好功夫。”   “弟弟,你莫要自责,功夫是能练出来了,能养好了身子……”   “姐姐莫要挂心我,要多小心腹中的孩子。我这便要出宫去了,等静儿醒了……”   “静儿醒了,就养在我这里吧,宫里的御医给她调理,会好的快些。”   “那件事儿……”   “陛下也吩咐过了,瞒着她……”   “瞒得住吗?”   “先瞒着吧……”   那日韩嫣把静儿抱进宫中,叫御医诊治。听说静儿伤了身子,不能生养。心就像被人攥住了一样,痛苦得连呼吸都觉得疼。提着剑就去找卫青。   把剑往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正在接受御医诊治的卫青的身边一扔。   “卫青,你知道吗?静儿她为了救你,上了身子……以后都不能生育孩子了。”   “咳咳咳,你说什咳咳咳咳”卫青咳个不停。   韩嫣冷眼看着他,鄙夷道:“废物,我要是你就自杀谢罪。没用的东西,真不知道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韩嫣,不要太放肆了。”   “陛下……”   “好了,这件事儿,谁也不许和静儿说。卫青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不要多想。韩嫣你随朕来。”   “咳咳咳咳……”   身后床来卫青骇人的咳嗽,韩嫣心里却觉得还不够。此刻就算是卫青咳死了,他也只能疏解万分之一的愤怒。   都是这个卫青,都怨这个卫青……害的他的静儿,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静儿她怎么忍受得了……陛下说瞒着她。可是这样的事儿,又怎么能瞒得住。   哼,瞒不住也好,要是静儿知道是卫青把她害成这样的,她一定会怨恨卫青……可是就算她怨恨卫青,她也是不会离开卫青的……   卫青,你不配得到静儿。哼,我会让你离开静儿的。我回让静儿嫌弃你,怨恨你,抛弃你……因为你不配……   公孙敖送卫青回府,卫少儿和卫大娘早就带着卫步卫广还有去病,搬过去了。卫青的大哥大姐也从平阳长公主的府上告了假,回来迎接卫青。   这处宅子真好。曾几何时,多么想拥有一处这样的宅子,把心爱的姑娘娶过门来。   可是如今真的拥有了,卫青心里却并不高兴,这份荣耀来的……窝囊。人家都是建功立业得来的皇恩。他靠的是什么……差点搭上命不说,自己心爱的女人再也不能生育了。   卫青心里暗暗发誓,他要记住这份光鲜亮丽之下包藏的耻辱。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堂堂正正的封将拜侯。   静儿,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   眼下唯有隐忍。先练好功夫再说……   吃完饭,又喝了汤药。卫青躺在卧房里,心里只觉得一片空白。公孙敖默默的陪在身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孙大哥,等我病好了,你给我找个武师来吧。我……”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人都给你找好了。这两年你给这我学,跟着军中的将士学,也不过就是皮毛,强身健体可以。但是像这次一样遇到高手,就只有吃亏的份儿了。”   “多谢大哥。”   “唉,这事……我要是早些想到,你和静儿也不会……都怪我……”公孙敖打了自己一巴掌,红着眼道:“我真该拦着他的,韩嫣那一脚就该把我踢死。那么冰的水,我怎么就没拦着她。”说着又开始打自己。   卫青拦着他,奈何咳嗽的厉害。公孙敖几巴掌下去,脸就肿起来了。卫青好一些了,才道:“公孙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如今……静儿……”卫青的眼泪在也止不住了,也说不出话来了。那是他心爱的女人,受了这样大的苦,他都要心疼死了。   静儿你的这份情谊,我卫青穷尽一生怕是都还不上了。静儿,此生定不负卿之深情。   卫少儿和卫大娘,她们并不知情,只是知道卫青和静儿掉冰窟窿里了,其他的她们就算问,也没人愿意详尽得告诉她们们。不知情的她们,还在为卫青忽然升官,又得了这么多赏赐儿高兴不已。   要是她们知道卫青差点就死了,静儿还为此付出了不再生养的代价。她们会作何感想?   有时候知道的越少,幸福感越高。其实被瞒着,做个不知情的人,也挺好的。   可就怕周围的人都知情,就瞒着最该知情的那一个人。当这个人知晓一切的时候,那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和凄凉呢?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静儿,你如何这样傻。”卫青坐在我的身后,我倚在他的怀里。   我避开他的话,笑道:“青哥哥,你好些了吗?”   “好了,就是还有点咳嗽。”   “那可要好生养着,肺上的毛病要仔细,可不能疏忽了,要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静儿,你不要光说我,你自己呢?你怎么能下水去……”   “青哥哥,那水太冰了,我不忍心你一个人……我害怕你就这样离开我了。青哥哥,别说是这冰湖了,就是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   卫青哽咽着,滚烫的泪滴在我的肩头,我转身伸手轻轻地为他抹去。卫青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吻了一下。“……静儿……你是最怕冷的。”卫青将我抱得更紧了。   我趴在他的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道:“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卫青要接我去他的府上养着。心想着少儿姐姐,去病和卫大年都在,我便开心的去了。刘彻赐给他的府邸真大,和我在平阳县的李家差不多。   可是宅子大了,就添了不少下人。去住了几天,觉得人来人往的,没有我这小院子住着习惯。和卫青一说,他当即就同意了。于是,我便又搬了回来。卫青又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韩嫣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铁了心的要拆散我们。说卫青在这里住,他也要在这里住。   还说,我出宫那日正巧他有公事要办,便没来得及看我。等他抽出身来,我已经让卫青接走了,为了这事儿,他懊恼了好几天,饭都吃不下,都瘦得皮包骨了。还当着卫青的面,扒开衣襟让我看……可我愣是没看出来,他健美的身体,哪里就皮包骨了。   又懒得和他争,便说了几句安抚他的话,加他要好好注意身体,多吃饭,少为我操劳云云。暂且把他这个妖孽哄得开心了,我和卫青日子才好过些。   我道:“子夫姐姐派来的侍女姐姐在我这里伺候着,你们两个男子,在这里住着多有不便。白天来看看我就好了。晚上谁也不许在这里陪着。免得姐姐们尴尬。”   又私下里和卫青说,反正平阳长公主已经和子夫姐姐说过要给我们订婚的事儿了。左不过等我身体好些了,就要操办的。先不管韩嫣,由着他去闹吧。   卫青真就没管韩嫣,只当我房里没他这号人一样。大大方方的和以前一样与我相处。我就喜欢卫青这份胸怀。   卫青底子好,又过了不几日,便养好了身子,去宫中任职了。   我就不一样了,一直到院子里的桑树发新芽,西院的樱花鼓花苞的时候。这身子才总算养好了。但是却不比从前了,总是觉得有些体虚。动不动就有些困乏怕累。   韩嫣一边问我喝厨娘炖的参汤,一边埋怨道:“白瞎了那些补品,好不容易把身体补的好起来了。偏又因为那个废物……”   我咽下参汤,又气又觉得好笑,道:“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你要是心疼那些补品,以后就不要给我送了。”   韩嫣把剩下的半碗汤,往我手里一塞,背过去道:“……你,你明知道,我心疼的是……”他又转过来,抓着我的肩膀。 我差点撒了碗里的汤,有些不高兴的要责备他。抬头却见,他的眼圈红红的,眼里噙着泪。我呆住了,只听他道:“静儿,你和我好吧,我是真喜欢你,我真喜欢你。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你想想,你要是跟着我,一定不会遭这份儿罪的。卫青他就是个废物……”   我脑子一疼,放下碗,抚开他抓着我肩膀的手,很无奈的道:“韩嫣,你还想不想我好了,你能不能不在我面前说卫青的坏话……你走吧,你快走,别让我看见你。一看见你,我的病就加重了。还好你在朝为官,还有正事要做。你要是个闲散之人,天天在我这里烦我,我这身子怕是永远也养不好了。”越说我越来气这些日子,我真是受够他了。 闲着没事儿,就来这里给我洗脑韩嫣听了倒是一脸兴奋,“永远养不好也没关系,我天天陪着你。我养你一辈子……”   我怒道:“丫的,你脑子进水了,你还有一点点儿逻辑不。我告诉你,是你天天在这里烦我,我才养不好身体的……哎,算了算了,我懒的和你争。”说完,我躺下盖好被子,翻身朝里,不再理他。   那个妖孽,很不要脸的趴过了,顶了顶的我后背,问:“哎,你说的那个逻辑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我脑子进水了,乱说的。”我用被子蒙上头,铁了心的不理他了。   “来,把这半碗汤喝了。”   “不喝。”   “不行。”   我掀开被子,对他乱叫道:“不喝不喝就不喝,说不喝就不喝,你看我这么些天,好吃好喝的,我都要胖死了,我小肚子都胖起来了,全是赘肉。”   韩嫣一脸狂喜的样子,放下碗,就伸手过来解我的衣服。“哪呢哪呢?我看看。”   “滚。”   我真是服了他了。   卫子夫去求过刘彻,要出宫的看望我和卫青,但都被刘彻回了。原因自然是皇嗣为重之类的。   身子好了,就随卫青一起进宫谢恩。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随卫青进宫。坐在马车里,我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以前都是他为我赶马车,我自己孤零零的坐在车里,如今我们终于以主人的身份,同乘一辆马车来了。   卫青就势将我拦在怀里,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对我满是溺爱。自从经历生死以后,我就觉得他对我不似之前那般被动了,他更疼爱我了。而且不再有意的避讳。   “青哥哥,我喜欢你。”我在他怀里仰起头,看着他道。他的呼吸全都喷在我的脸上。真好,那日他没了呼吸,我都要吓死了。   “静儿……”卫青微微脸红,温柔的叫着我的名字。在我的额头上轻轻的印上一吻。   “亲这里。”我从他的怀里起身,调皮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然后可爱的嘟起嘴巴。   卫青扑哧一笑,避开我,转身掀开帘子向外看了看,道:“快到宫门了。”   “讨厌。”我虚拳打在他的肩头。   “哈哈哈……”卫青总是笑得这样让人舒服。   刘彻和我们前后脚,进了卫子夫的寝宫。   韩嫣是外臣,只能在外殿等着,这让我心里一阵暗爽。哼,我们慢慢聊,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等着吧?   卫子夫,关切的笑着道:“静儿你的气色好多了。”   我两只手不自觉的摸着脸,道:“嗯,好是好很多了。就是比以前更畏寒了。如今都是春天了,我还是不敢把冬衣换下来了。”   卫子夫递给我一块糕点,道:“春捂秋冻,你再穿着冬衣,多捂些日子呗,”   我吃着糕点点点头。“嗯。”   刘彻道:“过两日是子夫的生辰,朕原本想要大摆宴席,庆贺一番。奈何子夫不喜欢热闹,便也作罢。但怎么也是朕爱妃之生辰,若是当寻常日子过了,朕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这件事好办,陛下就交给我来操办好了。”   卫青用胳膊顶了我一下,小声道:“静儿,陛下面前不可自称‘我’。”   “哎,卫青不必放在心上,朕就喜欢静儿这份真挚直爽。”   不等卫青张嘴回话,我咽下口中的糕点,道:“嗯,那还得陛下喜欢,才有这份恩宠。要是陛下不喜欢我,说不定就是御前不尊,治了大不敬的罪,就来下去砍头了?”   “静儿你就喜欢胡说八道。朕如何是那样的君王。顶多就是罚你回去把身子养好了,再来朕的面前叽叽咋咋说个不停。”   卫子夫掩面笑道:“呵呵呵呵,陛下,你这般偏宠静儿,就不怕臣妾多心?”   刘彻看着卫子夫满眼的爱意,道:“以爱妃的性子要是能多心,朕倒是高兴了。在这后宫之中,要论起争风吃醋,谁还能记得上椒房殿的那位。不过子夫,朕知道你大度,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可是这醋吧,有时候也要吃一点……”   卫子夫笑而不语给刘彻又倒了一杯茶。   我眼睛在他二人之间看了两个来回,便笑道:“哎,子夫姐姐,我倒是觉的陛下说得对,其实夫妻之间有时候小吵小闹一下下,也是别有一番情趣。姐姐你有时候就是太拘谨了……”   刘彻赞赏地看着我道:“嗯,说的甚和朕意。静儿虽小小年纪,有未出阁,可是夫妻间的这些事倒比子夫明白。”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卫青,才道:“那,子夫的生辰家宴就由静儿操办了。”   我高兴的行礼谢恩。“诺,谢陛下恩典。”   所话间,有宫奴进来回话:“陛下,韩大夫有事起奏。”   刘彻笑容一敛,喝了口茶道:“他能有什么事儿?你让他在外殿等着。”   “诺。”宫奴领旨便退了出去。   “静儿,你随朕来。”刘彻起身道。   “我不去。”我一听要去见韩嫣,有些不高兴。   卫青就急了。“静儿,陛下让你去,你怎可不去,快去。”   我拉着他的衣角,道“那青哥哥你也去。”   卫子夫看了一眼刘彻,笑着对我说道:“静儿,你就随陛下去吧,我和弟弟还有事要说。”   “那好吧。”我很不情愿的跟着刘彻屁股后面,出去了。   韩嫣是真的有事禀报刘彻,他们二人在那里商议开了……   “陛下这是工曹(汉代机构职称)关于上林苑动工的奏章,臣以为……”   我在一边傻了吧唧站着,看着他们二人议事。真不晓得刘彻拉着我来做甚?不过,韩嫣的表现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很仔细的和刘彻说着他的意见和主张。一直没抬头多看我一眼,一点平日里玩世不恭风流不羁的样子都没有。   他投入的样子,专注的神情,其实……挺让人心动的。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隐藏剧情  刘彻和静儿出了寝宫。   卫子夫捧着茶,想了许久才张开嘴道:“弟弟,你和静儿的婚事,我和陛下说了。”   “陛下是何意?”卫青端坐在哪里,微微向卫子夫侧身道,“陛下听了……没说话。”卫子夫避开弟弟的眼见。   “那便是不同意的意思。”卫青看着眼前,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水雾,幽幽道。他的语气和平时一样温和。   可是卫子夫知道,卫青生气了,她本身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弟弟和静儿。于是便放下手里的茶杯,带着一脸的歉意:“都怪我,想着要是皇上给你二人做征婚人,也是咱们卫家的一份殊荣……原是我贪心了。还不如悄无声息的,像寻常人家一样,把你二人的婚事定了。如今惊动了陛下……”陛下又是那个态度,这事儿当真不好办了。   卫青其实真的有些怨姐姐惊动了皇上,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转念一想,这件事怕是姐姐不向陛下提,也会有其他人……“姐姐原也是为了我们好。况且,眼下咱们卫家得了陛下恩典,也算长安城里的新贵了,不比以前了。我和静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寻常人家一样把婚事办了的。”   是的,如今卫家显贵了,这倒是让位子夫很欣慰的地方。“娘亲哥哥姐姐们都好吗?”   “姐姐不必挂心,家中一切安好。” 两人都不再言语,其实姐弟二人本就不多亲密,卫青不是和卫子夫一起长大的,又是冒了伪姓。来到长安以后,各自忙各自的差事,姐弟之情全靠家中母亲维系,相互关心。再者就是有静儿在中间,他们才热络起来。   卫子夫思量了一番,开口道:“弟弟,最近皇后总是趁陛下不在的时候,刁难我。我心情总是不好,我喜欢静儿,想让静儿入宫陪我……”   “姐姐,要是想让静儿进宫来陪着,直接和静儿说就行了……”卫青听了姐姐的提议,心里不悦,“哦,我会和静儿说说的。”   卫青有些看不懂卫子夫了,只觉得姐姐不比以前了,可又说不出哪里变了。既然姐姐都已经开口了那他便和静儿去说说吧。   卫子夫看出弟弟的疑惑,心里有些虚。在这宫里久了,看得多了,自己何时也开始攻计于心了。也许是从她怀有身孕开始吧,她有了孩子了,她不在是一个人了,她必须开始谋划……   她能看得出来,陛下心里是喜欢静儿的。既然是这样,若是以后卫青娶静儿,便是娶了天子相中的人。这对卫家来说就不是一件好事。   她已经进宫做了陛下的女人,卫家就必须强大起来,成为她的后盾。卫青已经被陛下赏识,他就必须成为她的助力,静儿也是,他们都得帮着她,都得以她为先,而不是成为她的绊脚石。 再者静儿已经没了生育,嫁给卫青对卫家有什么用处?不过是全了,她和卫青的儿女私情罢了。可是她若进宫来,用处就大了。   平阳长公主她只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看问题,眼下她撮合卫青和静儿,无非就是落个顺水人情,拉拢卫青和静儿。   那可不行,平阳长公主看不出陛下的心思,她卫子夫却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把静儿弄到身边来,才是最稳妥的。然后再慢慢的筹划……   “姐姐,姐姐……”   “啊?”卫子夫回过神来。   “姐姐,臣弟坐的时间也长了,这便告退。”卫青见姐姐神情有异,却也不好发问,只觉得方才姐姐的提议,已经让他们有些尴尬了,再坐下去也无益,于是就起身告辞。   “好,我这里给去病准备了一些点心,你带回去。”   卫青行礼谢恩,便告辞退了出去。   卫子夫看着弟弟的身影,心里有些愧疚。可是摸着渐渐大起来的肚子,不由得又下定了决心。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这边韩嫣和刘彻谈论政事,刚收尾有了定论。那边卫青就从内殿出来了。给刘彻行完礼,又给韩嫣行礼。韩嫣碍于刘彻的面子,便也没为难卫青。按照上级官员对下级官员行礼的礼制,回了一礼。   刘彻将手里的竹简随手给了一边的宫奴,起身道:“走,去上上林苑看看。”   想着许久没去上林苑了,我兴奋道:“我也去我也去……”   韩嫣眉头一皱,道:“陛下,臣以为静儿就不要跟着了。”   我不等刘彻说话,就一脸不悦的问道:“为什么?”   韩嫣道:“你身子不好……”   “你身子才不好,你们全家身子都不好。”   卫青拉住我道:“静儿,韩大人也是为了你好。”   听到卫青这么说,我心里有些不痛快。“青哥哥,你怎么帮着他说话。”   韩嫣一扬下巴,一抱臂,一翻眼皮一转身,道:“我才不用他帮。”   我一看见他那副要死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刚要和他争吵……   “好了,你们一见面就吵不停,又没有深仇大恨,好歹在朕的面前收敛一些。”   “诺。”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可是各自的语气表明了各自的心情。   刘彻对我们三人不置可否,吩咐身边的宫奴去知会卫子夫一声,他要去上林苑,晚些时候再来陪她。又吩咐另一个宫奴去备马车——刘彻念在我身子还没好利索,有些虚弱,就让我乘坐他的马车。   韩嫣也要上来,刘彻看我一脸的不愿意,打发他骑马去了。   坐在平稳行进的马车上,我看着上林苑的规划图,道:“哎呀,这是谁规划的,真是别出心裁。画这图的简直就是天才,陛下可要好好提拔他。”(这幅图就是武帝时期上林苑的全景图,读者可以百度,在这里笔者就不去复制词条,凑字数了。)   刘彻很得意的样子,哈哈笑了笑,道:“那朕就多些静儿的夸赞了。”   “嗯?这是陛下所画的吗?陛下你真是个天才。不过这么宏伟壮观的蓝图。要是一一实现的话怕是有难度……”   “说的是啊,年前,朕一提出来扩建修缮上林苑的议案,就受到了常侍郎东方朔的谏阻,他说朕这是‘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这个东方朔……朕真是……”   东方朔,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的东方朔吗?“嗯,他说的也是,陛下对这个东方朔是不是又爱又恨啊?陛下你看,要把规划图上的工程都实现了,要花多少钱财啊。百姓农桑用地要考虑,也要考虑国库……”   刘彻看着规划图说道:“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可朕是大汉的皇帝,修个上林苑,朝臣们不是这不行就是那有事儿。眼下也只能小范围的修缮扩建一下了。不过朕总有一天把它们都实现了。”   刘彻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对着马车外道:“宣桑弘羊。”车外的宫奴立即朗声道:“宣桑弘羊觐见。”   立即有骑郎得旨,调转马头去宣召桑弘羊。   我对这个桑弘羊其有点印象,当初武帝刘彻举贤良的时候,他因为心算过人做了侍中。不过也有人说是他家里人拿钱给他买的。   刘彻又拿起他的规划图,在那里说着他要如何实现他的宏伟计划   我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有些不相信……其实也不是不太相信,只觉得要实现这个规划,太难了。   刘彻他太喜欢奢侈享受了,虽不像暴君一般穷奢极欲,却也好不到哪去。   又是好大喜功的性子,与汉朝前几任皇帝截然不同。其实我在他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总觉得他有些行事作风和性格,有些韩嫣的影子。   这样的性子是双刃剑,有害有利。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便也注定他是与众不同的皇帝。可是要满足一个帝王的欲望,这个国家上至朝堂重臣下至黎民百姓,要为之付出多少代价呢?   汉武帝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武帝刘彻命太中大夫吾丘寿王在今三桥镇以南、终南山以北、周至以东、曲江池以西的范围内,开始扩建上林苑,并有偿征收这个范围内民间的全部耕地和草地,用以修建苑内的各种景观。   后来,上林苑又进一步向东部和北部扩展:东部扩至浐、灞以东,北部扩至渭河北,形成了前所未有的规模,进入了它的鼎盛时期。武帝刘彻真的把那张图上的规划一一实现。   而这在当时,我想都不敢想。   我的身子果然大不如从前,在车上晃着晃着居然就睡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家中了。想来带着睡得不省人事的我去上林苑实地考察,实在不方便,刘彻便下令把我送回来了。我实在是不应该跟着去的,体力太差了,睡醒了还是有些乏累。早知如此,该听了那妖孽的话,不去折腾这一场的。   下午的阳光照进屋里,很是惬意。   卫青在院子里练功,现在他比以前更刻苦了,一有功夫就练上一练。   见我起来了,便收了招式,道:“你这一觉睡得太久,连午膳都错过了。你先洗洗手,我这就去把锅里温着饭菜端上来。”   “青哥哥,你这样一说我果真是饿了呢。”   吃着饭,心中又有些疑惑。   “韩嫣呢?”   “陛下召见群臣议事,就留他在身边了。”   当即松了口气。“幸好他有事,不然我又要被他烦死了。”   “他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卫青看着外面道。   我听他这样说有些不舒服,他最近总是帮着那个妖孽说话。“我不需要他为我好,我只需要你一个人对我好就行了。”   “好。”卫青看着我温柔地笑着。   我冲他一笑,又大口大口毫无形象可言的吃着饭。忽又想起一件事儿来。   “啊对了,青哥哥,今天子夫姐姐有没有和你商量,咱们俩的婚事?今天我本来要说的,可是陛下在那里我没要意思开口。”   “啊……没有。”卫青脸上的笑一滞,又笑着说。   “哦,没有啊,是不是姐姐光顾着和你拉家常,忘说了?只是……这都开春许久了,我身子也都养好了……”当初不是说好了的吗?等开了春儿,我身子养好了就给我和卫青订婚的。   “许是姐姐看着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想着再等等吧。”   “身子什么时候都能养……”我停下来有些不开心的道。   “婚也什么时候都能定啊。”卫青边给我布菜边道,“左右你我总能在一起。”   端着碗,奋力的扒了两口,道:“那下次你进宫的时候,直接跟子夫姐姐禀报一下。然后就叫大娘去找个媒婆来,把我的生辰八字要去。咱们简单走走过场,赶快把婚定了,就好。”   卫青又笑了笑,道:“嗯,再说吧。我们的事儿总是要姐姐给个恩典,才能操办的,况且平阳长公主那里也……”   我将碗筷一放,道:“哎呀,烦死了。你说人家定个婚就这么容易,我们定个婚怎么就这么多事儿啊?要不咱们私定终生吧?反正是咱们俩的事儿,跟他们没有半文钱的干系。只要咱们俩你情我愿,不就行了吗?”   卫青脸上依旧带着宠溺的笑意,把碗筷又递到我手里,道:“静儿,你先好好吃饭,且听我慢慢说——我们的婚事当然和他们有干系了,我们卫家是平阳侯的家奴,家奴的婚事也是要知会主子一声,最好是主子给做主。 你虽说不是平阳府的家奴,蒙先帝恩典得了自由之身,可也在平阳长公主府上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受长公主庇佑。你的婚事也要请示平阳长公主,别叫长公主觉得你怠慢了她。 且现在姐姐又是陛下的夫人,我们的婚事……都是要她们点头才能办的。”   我看着碗里的饭,有些郁闷,“嗯。”唉,卫青说的都在理,可是……唉,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不吃了。”   “不行,你看你身子虚的,坐个马车都累的不行,不吃饭怎么行,身子越发养不好了?”   我低着头,道:“我的身子……唉,我的身子确实不如从前了。青哥哥,你教我武功吧,强身健体。”说完,我抬起头,见卫青的眼圈有些微红。   卫青别过头不看我,道:“好,先快吃。”   我吃了一口,又闹起脾气来。“嗯,不想吃。我都吃的跟头猪一样肥了,你看我的都没有腰了。”   卫青抹抹眼泪,回过头来道:“胡说,谁说你没有腰了,明明那么粗的腰。”   “……”他哭了?我的身子如今这样差,他是在心疼我啊。可是,腰很粗和没有腰是一回事儿,好不啦。   “青哥哥,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吗?”卫子夫先前派来伺候我的侍女已经送回去了,我这里又是一个人了。韩嫣被刘彻留下议事,今天怕是不能来打扰我们了。   “……嗯。看看吧。”卫青吸吸鼻子道。   “哦。”   吃着吃着饭,小黄摇着尾巴冲着门外叫了两声。我顿时心里一紧,妈呀,不会是那个妖孽来了吧。   推门进来的却是季儿。   我看见季儿高兴的不得了。我生病期间只见过他一次,那天他和他二哥一起来的,碰巧韩嫣在这里,我就没有和他说上话。   季儿和卫青问过好以后,就跑到我身边坐好。他自小长在我身边,便和我亲近许多。   “姐姐,你好些了吗?”   “嗯,季儿,几日不见你又长高了一些呢。”   “嗯,二哥说我这个春天长得越发的快了,去年春天的衣服穿着都小了。又要置办新衣了。”   “吃饭了吗?要不坐下和我吃一点。”   “好啊,我就喜欢吃姐姐这里的饭。”   卫青笑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你先陪你姐姐坐着,我去给你拿碗筷。”   “哪能让卫大哥去,我自己去拿便是。”季儿说罢,起身跑向后厨去了。   季儿的饭量果然见长,我看着他吃的那么香,心里也高兴。“你二哥呢?今天宫里没有他的差事吧?又去窦太主哪里了吗?”   季儿顿了顿,咽下口中的饭,看了一眼卫青,低着头,有些黯然的道:“我二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惹怒了窦太主,被罚去上林苑饲犬了。”   “啊?”我惊道。   “何时派去的?”卫青看了看我,替我问道。   “有好些日子了。”季儿继续吃着饭,答道。   “你没问问你二哥因为什么事儿吗?”我小心的问。   “我……问了,我二哥没说?”说完季儿就低着头,狠狠地趴着碗里的饭。   看来窦太主已经知道是李延年走路的消息。没有杀他灭口,怕是顾念往日的情分,也或许是太过宠爱李延年不舍得杀他,只是惩以小戒。又或许是因为李延年并没有和参与此事的,诸如公孙敖一众等人一样,在事后受到武帝刘彻的封赏,所以她也拿不定主意李延年到底走没走路风声。   我心里不好受,给季儿布菜,道:“……哦,来来,你多吃一点。”   我看着卫青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关心此事,心里便更觉得愧疚李延年,他明明是因为救卫青而受到责罚,可是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受到责罚。   回想整件事中,唯一受到责罚的竟然是李延年。窦太主责罚他,除了我,再没有人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过问。   年哥哥,我真心的谢谢你,也代卫青真心地谢谢你。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窦太主和李延年一番云雨。   她躺在李延年的怀里,心中有些气闷。手下已经查到,此次暗杀卫青的行动失败,极有可能是身边这个,她很是喜爱男子,走漏的风声。   看着他绝美的脸,抚着他健美的身躯,心里总是不忍心……可是要是不给他长长记性,怕是以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儿来。   “是你说出去的?”窦太主在李延年的怀里,仰起头问。   李延年被问的没来头,疑惑的“啊”了一声。   这呆呆的样子,看在窦太主眼里,更是让她心生喜欢。她便伸手刮了一下李延年挺直的鼻子,道:“就是我要杀卫青的事儿,是你说出去的?”   “……嗯。”李延年想了一会儿,便坦白的点点头。   “你倒是挺直白的,为的什么?”   “卫青是我义妹的未婚夫……”李延年是不打算瞒着窦太主了,他知道既然窦太主这样问了,就说明她全知道了,也说明她不会把自己怎样。不若从实招来,别惹恼了她。只是回复她的话也得想好了再说。几分真几分假,真假莫辨。   “你义妹,你还有个义妹?我对你的事儿真是太不关心了,连你有个义妹都不知道呢?”窦太主虽这样说,但是她倒是很开心李延年没有瞒着她。原来那个女孩是他的义妹。那他们有没有……要是有的话,我也是要嫉妒了呢?   “卫青是我义妹的未婚夫婿,所以……”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是说我的年儿和他义妹没什么事儿咯?那还行,否则,我可不管什么义妹不义妹的,敢和我窦太主抢男人……“哈哈,你倒是仁义,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看来我平时太宠爱你了,你竟然坏了我的好事儿。”   “坏了您的好事儿?也不见得。”   “嗯?”窦太主不想这个除了音乐什么都不关心的,宛若谪仙的男子,忽然有了主见了。“我的年儿,何时关心起政事了,那你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陛下现在很宠爱卫氏……”   窦太主一听到“卫氏”二字便怒不可遏,“那卫氏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低贱的娼妓……啊,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不要往心里去。”窦太主自觉失言,便又来哄李延年。   “嗯。”李延年并不在意窦太主怎么说,他从来不在意。   “年儿,你接着说。”窦太主抚着李延年的长眉,道。   “我只是觉得因为一个小小的皇宫守卫和陛下撕破脸,并不是什么好事,得不偿失……”   本来也只是想拿那个无名小卒出出气罢了。这个卫子夫行事滴水不露,如今怀了龙嗣,刘彻又将她护得如此周全——当初没把她放到眼里,也没想着她能成什么气候,之前都是小惩以戒,如今再想动手,反而没了机会了。可怜我的阿娇……不想了,想想我就生气,这几日,白发多了,皱纹也多了。   还有,一个小小的卫青都没弄死。我窦太主何时有过这样的失误……唉,都怪我太宠爱年儿了。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可是我又拿他没办法,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可是不罚他,又不行……罚他又舍不得……我的年儿,你可知道我的心思?以后别做这样的事儿了……   窦太主心里矛盾极了。“嗯,你说的也对。不过我觉得你有这份胆量走露我的消息,还是因为你那个什么义妹吧。你不都有个妹妹吗?作甚又要去认个义妹?哎,我要是不处罚你,我的那些手下怕是不服,这样吧,你就去上林苑喂几天的狗吧。”   “诺。”李延年起身行礼。   窦太主看着他一身的腱子肉,欢喜地一把将他推到,压了上来。“来吧……哈哈哈……真是舍不得你呢……”   李延年看着欺身过来的女人,心中有些作呕。她虽然依旧美丽,她虽然待自己很好。可是当一个男人心中想的是另一个女子的时候,便不愿意再碰别的女人了……   可是他是她的男宠,伺候她是应该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真是可笑,曾几何时,他居然妄想得到那个女子的爱……像他这样的人,能在她身边,不被她嫌弃,被她以知音相待,就该是万幸了。又怎能痴心妄想呢?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晚膳后季儿又在我这里玩了一会儿,便走了。   左右也没什么事儿了,入夜,便锁了门,早早安歇了。   双双躺在床上,卫青看着床前的炉火,眼神深邃和以前不一样。他有心事,我能感觉出来。   终于,他开口道:“静儿,陛下在我获救之后就对我赏赐颇多,近日又封赏不断。此事……你怎么看?”   我在他的怀里,想了想他说这话的言外之意,道:“青哥哥是心里不痛快对吗?”   “……也不是不痛快,只是,唉,我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其实就是觉得窝囊呗,我的青哥哥,说话办事总是这样……不过他这样谨慎也有谨慎的好处。   我想了想,觉得其实道理他可能都懂,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青哥哥,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要知道这是皇恩,这是圣宠。当然也是皇上对你的一种补偿……毕竟,咱们的皇上现在真的不能把窦太主怎么样,也只能在你这里多行些恩典,以示宽慰。这足以证明陛下心里是很在意子夫姐姐和你的,这不就行了吗?你要是(再计较)……那就有点不懂事儿了。”   卫青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青哥哥,你以前心挺大的,从来不计较这些,如今怎么了这是?”   卫青一笑,道:“没怎么,谁没个钻牛角尖的时候。静儿,姐姐说近日心情不好,想要你进宫陪伴她。”   “好啊。只不过你这个牛角尖啊,钻够了就赶紧出来吧。”   “哈哈哈……”卫青听我这样说,忍不住笑起来,笑完又叹口气道:“我其实不想你去。”   “嗯?为什么?”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想我进宫?是因为进宫以后我们就不能像现在一样在一处了吗?   “我觉得姐姐不若以前了。可是哪里变了,我又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话说得,那里毕竟是皇宫,进去了,哪里有不变的道理。说来卫子夫还算是好的呢。   “那当然了,人都是会变的嘛。再说姐姐一个人在宫里,心情不好是难免的。那个窦太主和陈阿娇,额……皇后娘娘,平日里指不定给她吃了多少气。陛下又不能总在子夫姐姐身边……或许是哑巴亏吃多了,心情自然就不好……还有这孕妇啊,心绪波动是很大的,子夫闹情绪是很正常的……她想我去陪她,我就去呗,左右几个月的时间。”   卫青抚着我的头,道:“可是我不想你去……可要是不让你去,又觉得对不起姐姐。”   卫青什么时候这般犹豫起来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还说卫子夫变了呢。他自己变了这么多都不知道。   我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笑道:“你要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呗,反正我现在身子不比以前了,我还担心我去了,是给姐姐添麻烦呢?左右姐姐还要好几个月才生呢。要不等她快生了,我再进宫去陪她,许是那时候我的身子就大好了。”   “那我明日便回了姐姐,说等你养好身子再进宫陪她。”   “嗯。”忽又想起一事儿,便道:“哦,对了,你明天去,再和姐姐说一下咱们订婚的事儿。我明天也要去平阳长公主关乎府上当差了,我再和长公主提一下这件事儿。”   “嗯。”卫青不自觉得皱了一下眉头。   卫青心里藏着事儿了,他有什么事儿没和我说……我们都长大了,过了两小无猜的年龄了……   看着他俊美的脸,想着这么多年我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青哥哥……我们在一起吧。”   “……”卫青侧过头看着我,许久,才似乎才明白我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卫青微红着脸,喉结上下滑动着,小声道:“好。”   我还以为他又像以前那样,让我再等等呢。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答应了——不等了吗?那就不等了吧?反正早几年晚几年,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唯一有些意外的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答应,所以觉得有些突然,于是有些不知所措了——然后就愣在那里了。 卫青也愣在了那里,想来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大着胆子去引导他……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我多少有些紧张。看得出来卫青比我更紧张。他的吻,他的呼吸,他的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就在我们忘情的爱抚着对方时。卫青忽然停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将我的衣服合上。我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撞开了。卫青就飞身下床,拔出放在一边的佩剑指着来人。   屋外的小黄叫的厉害。   韩嫣浑身都是寒气,握紧双拳,愤怒的瞪着卫青。卫青见来人是上大夫韩嫣,作为一个低级官员持剑指着上级是犯法的。卫青忍着不悦,缓缓的把剑放下,却也不甘示弱的回视着韩嫣,看着他们这个样子,衣冠不整的我有些发蒙……   许久,韩嫣移目看着我,脸上的肌肉因为发怒而抖动着,他大步跨到我的身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掀开我衣袖看了看上面的守宫砂,然后安心的舒了口气,又挑衅的看着卫青道:“还好我来得及时。”   我真是哭笑不得,我真是服了这个妖孽了。他怎么就不明白呢?“韩嫣你不要闹了。我这守宫砂是给我的青哥哥守的……”   韩嫣抓的我双臂很疼,可我挣不开他。他几近疯狂的对我道:“不……静儿你是我的。”   我忍着疼,忍着泪,道:“韩嫣……我是卫青的。”   韩嫣彻底疯狂了,他绝美的脸上,渐渐有些狰狞,他双手用力的抓着我的双肩,指头都要扎进我的骨血里了,他像个发怒的野兽一样低吼着:“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这世上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只有我才能给你最好的爱护,你是我的……”   我奋力的想要挣脱他,大声道:“啊,放开我,韩嫣,你醒醒吧。我是真心爱卫青的。”   韩嫣有些绝望,松开我,后退了几步,捂着心口,红着眼睛含着泪,道:“可是我也是真心爱你的啊。”   我半跪着床上,反抓着他的手道:“韩嫣,韩嫣……你要是真心爱我,你就成全我吧。算我求求你好不好,你放了我。让我跟了卫青吧。”   韩嫣痴痴的看着我,伤心的道:“静儿……我要是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我呢?”   我知道他心里难过,可是爱情是不能勉强的。韩嫣既然我都已经在你心上捅了一刀子了,那我就捅的深一点吧。   我有些歇斯底里,“韩嫣,你不是说你爱我嘛?那你就成全我啊。我知道我这样说很无耻。可是我真的不想和卫青分开,我不想和心爱的人分开……求不得的苦,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苦,是很难过的。我不想遭那份罪。那么……韩嫣,你既然爱我,你就替我受了那份罪吧……”   韩嫣又向后退了两步,倚在柱子上,艰难的喊着我的名字:“静儿……”   “韩嫣,离开卫青,我会活不下去的。我求你成全我们吧。”我知道这时候,我满脸的期待,和不停的央求,已经能将他的心刺得千疮百孔了。   我看了一眼卫青,卫青了然丢下佩剑,走到我身边把我抱在怀里。我与卫青深情相视,紧紧的抱在一起……韩嫣,这把火候我加够了,你……放手吧!   终于韩嫣抹了一下脸上泪,稍嫌狼狈的趔趄了几步,道:“……好,静儿,我答应你。可是卫青你不要以为我输给你了,我只是不想让静儿受苦。若是他日你做了对不起静儿的事儿,不要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卫青语气沉稳,道:“韩大人放心,我此生定不负静儿一丝一毫。”   韩嫣一咬牙,不服的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韩嫣又看了我一眼,才转身向屋外走去,又停下来,背对着我们二人,道:“那夫妻之事,现在行的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何不等到洞房?卫青你可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这样的事,他还要管?他终究还是不会轻易放了我。   卫青不甘示弱的道:“多谢大人提点。”   “哼。”韩嫣的哼,此时听起来倍感凄凉。“她身子弱,你别……” 别什么?我听不见了,我想卫青是听见了吧。我想问,却又觉得没有知道的必要,便也作罢了。   第二日,我起得很晚。被窝里真是暖和。卫青在院子里嘿嘿哈哈的练着武功,他的武功精进了不少,想来是公孙敖给他请的武师,确实是江湖高手。   我躺在床上左右是睡不着了。韩嫣昨天的样子总是浮现在我的心头。我对他……做的事,真是无耻之极了。我居然利用他对我的爱来胁迫他逃离开我。   设身处地的想,要是卫青像我逼迫韩嫣成全我们一样,以我爱他就成全他的名义,逼着我成全他和另一个女人。我想我会死的。我想我真的会死的……(那时的我,哪里知道,卫青最终这样做了……)   可是昨晚,我却做了那样的事,我想我会遭报应的,我那样对待一个男子的真心,会遭报应的……韩嫣我不是不知道,我真的能感觉得到,你是真心爱我的。   可是也请你,原谅我,我真的担不起你这份爱……原谅我。   和卫青正吃着早膳,宫里的宫奴来了。   卫青把见了生人就狂叫的小黄,牵到后院。便回来和我一道接旨。   宫奴读完圣旨就走了,卫青给了他赏钱。如今这些打点之事,青哥哥做的驾轻就熟呢。   看着手里的圣旨,我不禁眼圈就红了起来……韩嫣是你对吗?这份圣旨是你为我向陛下求来的恩典对吗?   “静儿,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卫青送走了宫奴回来,从身后将我抱住。   我立即调整了一下情绪,道:“你可不要高兴得太早,这是给我们订婚的旨意……”   “哈哈哈哈……”卫青难掩心中的喜悦,笑起来。   “行了别傻笑了,咱们赶紧收拾一下去宫里谢恩吧。”   “啊,对了,你要是不说,我都高兴忘了。”   “青哥哥这么细心的人,也有高兴地忘事的时候?”   卫青将我掉转过来,在我的额上轻轻的一吻,道:“此生只为你犯这样的糊涂。”   虽然是订婚,可是卫青毕竟也算是皇亲,又是奉旨订婚,再怎么想简单操办,排场也少不了的。再说公孙敖蔡玉彭越他们也是很爱闹得。朝中也有官员来登门道喜……所以,订婚宴也是很是隆重热闹。唯一的遗憾是李延年和季儿是不能来的……   公孙敖因着解救卫青的关系,被皇上提拔做了近卫副统领,蔡玉和彭越也都得了赏赐,小小的提升了一下,做了军中的小官官……他们都很开心,都觉得卫青是他们的贵人。   公孙敖那个愣货,还特地买了礼物给我。说我给他相得面真是准,果然跟这卫青是没错的。   我这才想起当初与他们一伙人初见的时候,我是给他相过面的,不过是胡诌了几句,没想到他还记得,更没想到居然还应验了。   可是想起那夜卫青的话,我心里又不禁为他难过。是啊,这算什么事儿……说得好听是大难不死有后福。说得难听一点,不就是没死成,被陛下一顿可怜和施舍吗?我要是卫青,也是个血气男儿,我心里也会不舒服吧。   本来订婚宴,我是不能参加的,可是我本家在京城长安没有亲人。所幸,来参加订婚宴的又都是自己熟识的人,也就没有讲究那些虚礼。便入了席和大家一起热闹。本来卫青是要派人到平阳县李家送信的,我给拦下了。说等到成亲的时候再去请人也是不迟的。我在李家的身份,太尴尬,那也始终是我解不开的心结。   在卫青的府上,闹到很晚。卫大娘留我在府上住下,可是我却找了理由,说回去。推脱道忙了一天,小黄还没有喂。没领会过来我意思的卫青,傻乎乎的要派个下人,拿些酒席上吃剩的饭菜去喂一喂。说什么免得我大晚上的折腾。   可是我却硬是叫他把我送回来。因为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份惊喜。便给他使了个眼色,卫青当即明白过来,便让人备了马车亲自送我回去。   “青哥哥今晚的月亮真好。”   “静儿,你想看月亮哪里不能看,何必让我把你带到屋顶上?”   我们坐在屋脊上。卫青的功夫虽不及韩嫣那般,可是如今他的轻功,带着我爬个墙上个房,完全不在话下。   “青哥哥,你看……”   开了满天的烟花。   我和卫青痴痴的看着,我早就想和他看一场烟花了,一场只属于我们的烟花……   又传来一阵歌声,那是我写的,特地提前给了李延年。跟他说好了,季儿一点燃烟花,他那边就开始唱……他一口就答应了,当即收下词曲,便开始准备。还特地嘱托季儿,我订婚这天一定要告假,就怕耽误了。   李延年的歌喉是我听过最美的男声,配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烟花,最是美好。李延年唱的这首《爱似烟花般绚烂》,我听着比我自己唱的,更显情意绵绵深情款款……   卫青将我拦在怀里。   我们就这样坐在屋脊上看着满天绚烂的烟花卫青,我爱你,我爱你似烟花般绚烂…… 忽的卫青惊道,城里是不许放烟花的。我呵呵一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到还记挂着这些,我和陛下请了恩典,城防营那边也接到陛下的圣旨了。青哥哥,你就安安心心的和我一起看一场烟花吧。” 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和他一起看烟花,因为烟花散尽,便什么也没了…… 第二卷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服饰艳丽的舞姬们在台上尽显婀娜,讴者唱着我为卫子夫作的新曲《凤来仪》,又有李延年和乐师们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宴会上的人都如痴如醉的看着。   和卫青订过婚后,一切如常。   那日刘彻将卫子夫的生日宴交给我来筹办。这是件大事,我必定要尽心尽力,马虎不得。奈何冰湖救起卫青之后,身子大不如从前了,总是怕累。所以大多时候我都不能亲自筹办。既然不能事必躬亲,便需要有个知根知底,又得力的人来替我行事。   于是便求了武帝刘彻的恩典,把在上林苑喂狗的李延年调了回来。对于此事,窦太主那边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其实我听季儿说,这些日子窦太主还是时常召见李延年的。甚至有时李延年喂狗的差事儿,索性派旁人去替他做了。   我想其实她也是不想责罚李延年的,却又苦于找不到借口让他回来罢了。既然刘彻恩准了我的请求,把李延年调了回来,她也省了一番心思,了了一桩心事儿,何乐而不为?   身怀六甲的卫子夫,不想大摆宴席为自己庆生。所以宴席上只有卫家的人,以及武帝刘彻和他的侍中近臣们。   于是,作为刘彻的宠臣——韩嫣也不可避免的来了。我和卫青订婚已半月有余,他再也没有去找过我。今日又遇见了,我心里有些怕怕的,席间总避开他看过来的眼神。   除了韩嫣,还有公孙敖以及最近很得刘彻宠爱的桑弘羊和其他一些侍中随从。所以,卫子夫的寿宴并不显得冷清。   本来平阳长公主也是要来的,前几天我排练歌舞的时候,她恰巧遇到,还过问了此事。奈何这两日小世子受了风寒,她脱不开身,便让人送了贺礼以示道贺。   可是宫里各宫的娘娘们却没有来送贺礼的,更别说来庆贺了。女人们的事儿,刘彻也不好插手,总不能下道圣旨,强行把各宫的娘娘弄来吧。不过就算是她们想来,一向性子寡淡的卫子夫怕是还嫌麻烦呢——这次的寿宴都还是刘彻非要张罗着办的。   不过看得出来,卫子夫在宫中果然是受尽排挤的,娘娘们都唯皇后陈阿娇马首是瞻,自是不敢与之交好往来。   太皇太后、皇太后倒是让人送了贺礼过来,可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是看在刘彻和卫子夫腹中龙种的面上,走走过场罢了。   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可怜卫子夫,她在宫中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此刻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天下独尊的男人了。过些日子,我养好了身子,还真得进宫来陪陪她。   一曲舞完,卫子夫倒是意犹未尽,颇有赞许。   刘彻却兴致索然,道:“歌舞词曲都是好的,却没有新意,静儿,朕是要罚你了。”   唉,你若是想罚我,歌舞好不好又如何?你总是要找借口罚我的。这点你还真是遗传了先帝呢。想那先帝就是这般,每每欣赏完我的歌舞,还要各种理由的罚我。   卫子夫有些疑惑,笑着对刘彻道:“陛下,臣妾觉得静儿排的这出的歌舞甚好,如何要罚她啊?”   “嗯,哈哈……今日是子夫你的生辰寿宴,作为你的好姐妹,静儿她岂有不上场之理,便罚她为你唱只歌,舞一曲如何?”   “瞧,陛下是铁了心的要罚我呢?”我莞尔一笑,调皮的道。   卫子夫满眼的期待,却有些担忧的道:“静儿的歌舞倒真是难得一见呢。可是,静儿的身子……”那边的卫青听卫子夫这样说,眉头一皱。   我道:“姐姐,莫要担心。不过是一首曲子一支舞,静儿身子还不至于弱到那个地步。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我以前听闻陛下说过,给姐姐画过眉,于是就特意做了新曲《画眉》。那我就献丑了……”   刘彻哈哈一笑,对着卫子夫道:“你瞧瞧,你瞧瞧,这丫头心里早知道我要难为她,预备着呢?你却还为她担心……”   “陛下,我们姐妹情深,陛下休要挑拨。”我道。   刘彻一挑眉看着我道:“即是姐妹情深,朕又如何挑拨?”   卫子夫扯了扯刘彻的衣袖道:“陛下,静儿年幼,还望陛下不要再戏弄她了。”   刘彻将卫子夫的手捂在掌心,眼里全是宠溺,笑道:“嗯,这就心疼她了?还真是姐妹情深。哈哈,静儿,你快些下去准备吧。”   “诺。”我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穿着霓裳舞衣入场,琴声起,我轻启朱唇,歌声明朗而出。水袖一抚,腰身一挽,边唱边起舞。眉眼时常看着坐在席间的卫青,他还是一如平时,温润如玉的笑意溢满他的眼睛。   卫青接到了我的目光,会心的一笑。我动作稍稍一顿,背对着刘彻和卫子夫,侧目向他眨了眨眼,两人极其隐晦又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   青哥哥其实这首歌是为你而唱的,这舞也是为你而跳的,你可喜欢。   正当我跳的起劲,忽见韩嫣提剑飞身而来,挡在我与卫青之间,道:“如此佳曲,你一人独舞,岂不失了情调。”   我一惊,歌声便停了,所幸已经唱完了上阕。乐师们见韩嫣入场,我却未叫停,便继续奏乐。   虽然歌停了,可我的动作未停。韩嫣的突入,使得我身形一滞。他的剑舞地行云流水,畅快自如。最难得的是,他的招式与曲子节拍默契相合。   我自然不甘示弱,变换动作舞着,想重新占据舞台,将他挤下去。可是韩嫣似乎对我的舞蹈套路很是了解,每招每式都与我切合呼应,有与我相随相合之意。   我心中气闷,我的青哥哥都没有与我共舞过,哪轮到你?便又临时改了舞蹈动作,可是韩嫣总是能够跟上我。他的身形动作与我的像是早就排好了一样默契。   看着刘彻很有兴致的样子。我自然不能过分的与他争斗,惹怒了赏舞的武帝刘彻,扫了他的兴致,吃不了兜着走的自然不是他韩嫣,而是我了。   于是我便与他暗暗使劲儿斗了起来。聪明如他,韩嫣自是明白我不愿与他共舞的意图,便也开始与我暗暗较起劲来。正好此时乐师们演奏的曲子也达到了□□部分……   只见台上的两个人,一个武一个舞,不分上下,招式相互牵制倾轧,又难得的默契异常,相得益彰,像是合作了许久一般,没有一丝破绽……   渐渐的我体力有些不支,想要结束这一舞。这一走神的功夫,韩嫣却掌握住了全局,我被他牵制,根本无法从他身边脱身,只能跟着他的节拍继续跳下去。   不行,韩嫣对舞乐甚是精通,我跳的舞蹈步法套路,他都再清楚不过。可我眼下,实在是有些累了,怎么办?要是他永远不停下来,我又不能别出心裁,反客为主,那我怕是永远陪他跳下去了。正在我想着如何脱身,脚下一滑,向后一躺,眼见就要摔倒了。   我吓的轻叫一声,韩嫣手臂一挥,武了一个帅气的招式,顺势将我一下侧抱住,姿势及其暧昧。我要起身,奈何被他止住,只能与他贴身共舞。我们两人飞旋着,只有彼此看的见对方的表情。   韩嫣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又是一副妖孽的神情,低头在我耳边小声道:“你认输,我就放了你。”   舞未停,我侧目怒视着他,他又低头过来。我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将头一别,躲着他。又觉得这个样子像是怕了他一样,心中便有些不服。于是变了动作,回目直视着他,眼里带着挑衅。   韩嫣完全无视我的小动作,又将我擒在怀里,他的呼吸迎面扑来,他妖娆的美目魅惑的看着我,他嘴角弯起勾人心弦的笑意。   不知怎么的我心中一荡,像是被他蛊惑了一样。脸上的怒意没有了,看他的眼神也不再坚定,眼睛于他迷离的双目间不断闪烁游走。呼吸也紧蹙起来。脸也烧起来了。我这是怎么了……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彼此,观舞的众人似乎也发现了异常……   韩嫣很满意的看着我这样反应,小声道:“怎么样,你喜欢的还是我,你还不承认吗?”   我心中大骇,身子一抖。翻身从他的怀里出来,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这个妖孽就会蛊惑人,就会胡说八道,不行……我不喜欢他,我也不能就这样输了……要不然这个妖孽一得意,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忽然心中主意一定,身形接着一变,跳起了肚皮舞。这种舞蹈,他没见过,我就不信,这样还会被他牵制……果然,我像一条水蛇一样摆动着柔软的腰身。韩嫣看清我的舞蹈动作,在一边一动不动,看呆了……   不光他看呆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连在珠帘后弹琴的李延年也是一愣。   就在我跳的正起兴,得意的围着韩嫣扭动着腰身,冲他扬起高傲的下巴,显摆我胜利者的姿态时。   韩嫣忽然脸色一变,低骂一声,发起怒来,长臂在我腰上一挽,一下子将我扛在肩上,就冲去了殿外。我在他的肩上,惊叫挣扎,拍打蹬腿,可他就是不肯将我放下来。   直到来到宫里的一处莲池,他才将我放下。   我有些生气,作势要打他一巴掌,却被他顺势抓住手腕给制住了。   韩嫣怒吼道:“你这个蠢女人,就这么想赢我,为了赢我,你连这样的舞你也敢跳。”   我想甩开他的手,可是试了好几下都没成功,反而被他抓得更紧更疼了。心里害怕却也生了气,便虚张声势的道:“怎么了?这舞怎么了?”   我从来没见韩嫣生这么大的气,他的脸都略显狰狞了。“你说怎么了?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那么多的男人见识你的……”   我心虚的打断他,装作发怒的样子,吼道:“什么大庭广众,什么这么多男人,我只给我的青哥哥跳,而且这舞,我给我们家青哥哥,不知跳过多少遍了呢?”其实我从来没跳过。   韩嫣阴沉着脸,冷冷的道:“……你,是吗?看来你的病已经大好了啊。”   我扬了扬眉毛,不屑的道:“那还要多谢你送的补品。”   忽然韩嫣身上的气息变得我不再熟悉,那气势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只听他道:“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便不知道我的厉害了。”说完他将我横抱起来。   我条件反射的抱紧他的脖子,惊道:“韩嫣,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你这就知道了。”他冷冷的说道,然后就抱着我一起跳进了莲池。   “啊……”我哪里会想到这个妖孽又作什么死,一点防备也没有。惊的叫了一声,便被他拖入池水中。   这个莲池很深,入水以后,我们在水里盘旋。   在水下我努力的想向上游,可是韩嫣却将我抱在怀里,不许我上去。然后他轻轻地吻向我。一如在那个冰冷的湖里一样……而我却又一次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初夏的湖水还是很凉的,尤其是对于大病初愈的我,在这样的水温的莲池里,无疑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全凭他摆布。   就在我气短之时,他带我浮上了水面。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韩嫣却大笑起来。这个妖孽果然是疯了,我心暗骂。   忽然,岸上一个女子,调侃着道:“原来是韩大夫,本宫还道是谁呢?今又是闹的哪出啊?”   韩嫣也不管那女人,只在那里大笑。   我脸上都是水,头发狼狈地粘在脸上。睁不开眼,只能眯着,却也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只知道她身后宫女宫奴跟了一群,排场很大,想来定是后宫的哪个娘娘。   在水里没有着力点,我只能无奈地趴在韩嫣的肩头,有气无力地怒道:“你死开,你个妖孽,你混蛋,你有病,你去死……”   韩嫣紧紧地抱着我,更加得意的大笑着:“哈哈哈哈哈……”   岸上的女子看着我们,鄙视的冷笑,对身后的人道:“你们说今这是闹得那出啊,韩大夫这是和哪个宫的贱婢在这里厮混……啧啧啧,居然这么明目张胆?这是连命都不要了?还真是叫人大开眼见啊,”可她身后的宫女宫奴听了她的话,都怯怯的纷纷低头,并没有回答她。   她似乎有些恼怒,道:“来人把他们拉上来,本宫真是许久没整顿一下后宫了,如今都秽乱到这个地步了,贱婢都敢勾搭前朝大臣,公然在宫里行这些□□之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宫女宫奴惶恐不安,领了命令立即要下水。   我脑子发懵,有些慌了,这位娘娘怕是错以为我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在与韩嫣私通。可是眼下我却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韩嫣倒完全没把那个娘娘放在眼里……   这时卫青和公孙敖一众人跑了过来。   “韩嫣,你为何如此?”冲过来的卫青在岸上大喊了一声,就跳入水中,将我抢了过去,等在岸上公孙敖将我抱上了岸,给我披上他的外衣。其他人又将卫青拉了上来。   那位娘娘憋了许久才惊讶的愤怒道:“这后宫今天还真是奇了,这到底是哪个宫里的贱……”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卫青像是失了理智一样,根本不理那位娘娘。上了岸指着还在水里的韩嫣,怒道:“韩嫣,静儿的身子才刚好,你又让她下水,你是要害死她吗?”   韩嫣也怒视着卫青,指着他道:“害她的人不是我,害她的人是你,要不是你……”   两人全然不理会被他们无视的那个娘娘此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他二人旁若无人的争吵,随后而来的刘彻和卫子夫以及众人都围了上来。刘彻一脸的不高兴,冷声道:“够了……今日是朕爱妃的寿宴。你们……”   岸上的女子许是被冷落久了,也上前来,道:“哟,今日宫里怎么这么热闹啊。本宫堂堂的皇后娘娘在这里站了很久呢。”   卫子夫和众人闻声一惊,慌忙跪下行礼道:“皇后娘娘金安。”卫青也抱着我跪下。   “还知道给本宫行礼的吗?方才都眼瞎了不成?本宫问了半天的话,也没见有人回答,都哑了不成?本宫到底也是堂堂的皇后娘娘!”   原来她就是皇后陈阿娇。我冷得浑身颤抖的缩在卫青怀里。眯着眼悄悄打量着陈阿娇。她生的真是美丽,就是周身的傲气娇气,让她看起来很是做作。   陈阿娇也不叫行礼的人起来,冷眼看着卫子夫,阴阳怪气的道:“本宫说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你宫里的人闹得吗?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狐媚得很,真是会勾男人。这后宫里自从来些低贱的人,就越发没个规矩了。真是不要脸,小小的一个贱婢引得这么多男人团团转。倒把本宫晾在一边,我这皇后做的还不如这个落水的小小贱婢了……”   刘彻听她说话,就觉得烦躁厌恶,道:“闭嘴,你还知道自己是皇后就不要口出秽语。你自己自贱,觉得不如贱婢,又叫众人如何尊你?”   陈阿娇自知失言,有些懊恼,却不服气。不理众人,对刘彻道:“陛下,他们都围着这个小贱婢,都没给臣妾行礼。臣妾……”   陈阿娇的话还没说完,刘彻就不耐烦地道:“你见了朕不也没行礼吗?”又对着跪着的众人道:“都起来吧。”说着亲自扶卫子夫起身。陈阿娇见状,气的上前一步,略显矫情的道:“陛下……”   刘彻只做没听见,不理她,柔声对卫子夫道:“子夫你没事儿吧?”   卫子夫还未站稳身形,就急切道:“陛下,先救静儿要紧。”   “卫青快把静儿抱回子夫宫里,来人传御医。”刘彻吩咐身边的宫奴去传御医,又对水里的韩嫣道:“韩嫣你不是想下水吗,那你就在水里呆着吧。”   陈阿娇又要说话,刘彻瞪了她一眼,朗声道:“回宫。”便牵着卫子夫头也不回的走了。卫子夫来不及跪拜陈阿娇,一脸焦急和无奈的跟着刘彻离开,满是歉意的回头看了陈阿娇一眼。   众人向陈阿娇行了跪拜礼,也都跟着刘彻走了。   卫青将我抱起,我趴在他的肩上,看着水里的一脸哀怨的韩嫣,不知道他脸上的是水还是泪。韩嫣你还是没有放过我吗?你还是放了我吧,那样,于你于我都好。   陈阿娇气得抓狂,折了树枝抽打着身边含苞待放的花儿出气。   看来刘彻的帝位巩固以后,又或许是因为卫子夫得宠的缘故,帝后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   其实陈阿娇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比起卫子夫,她倒是不孤独,身边总是围满了人。可是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就算是被人围成粽子,又能如何,心里终究是寂寞的。   而那个被孤立,被她百般为难的卫子夫,如今被她的丈夫集千万宠爱于一身。就算总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内心也是幸福满足的吧。那种幸福和满足她却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我回过头来,趴在卫青肩上昏昏睡去,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岸上的陈阿娇和水里的韩嫣,他们倒是很相似呢?都是痴情却不讨好的人。   好端端的一场寿宴,居然这样收了场。换了衣服,喝了御医给开的汤药,安顿好了些,卫青就送我出宫回家了。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如今又病倒了。   下午外面忽然阴了天,下起了小雨。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怎么的,我就想起了那个妖孽。想起他身上的温度,他呼吸的味道,和他留在我唇边的吻……手不自觉地在唇上摸了摸。   刘彻让他在水里呆着别出来,他此时真的还在水里呆着吗?不会吧,以他的性子,他要是不愿意了,就会自己出来了。况且就算是他要一直呆在水里,也不见的刘彻就由着他糟蹋他自己。   即便知道这些,我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担心他……我居然开始担心他吗?我居然开始担心除了青哥哥之外的男人了吗?   我这样思虑着,不紧皱着眉头,低着头捂着胸口,卫青就坐在我身边,为我吹着刚煮好的汤药,我……真的有些心虚。   那个妖孽,魅惑人的本事果真是有一手的,我的心在那一刻……真的动摇了,我真的为他心跳不已。即便是对着卫青,我都没有那样心动过。   可是就算我真的动心了又如何,人都有心意不定的时候。再说,我已经按照自己的心愿和卫青订婚了。我和韩嫣是不可能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是不是还在赌气,泡在莲池里不肯出来呢?   一旁的卫青看着我,轻轻的道:“咱们出宫之前,陛下就叫人把他拉上来了。”   我的心事总是写在脸上吗?以前是韩嫣,总是一眼便能看透。如今卫青也能看透了吗?有些尴尬也有些心虚,不知怎么回话。“青哥哥,我……”   卫青温柔的一笑,道:“我知道,你总是心软。他平日里对你不薄,你关心他也是应该的。”   “青哥哥……”   “好了,把这碗汤药喝了,快些躺下捂捂汗,等汗发出来,病就好了。”   “嗯。”   翌日,卫少儿得知我又病了,便领着霍去病一起过来看望我。我和去病正玩着,卫大娘带着卫步卫广也来了。卫步卫广长高了不少,我叫去病把我放在小盒子里的糖果,拿去分给他的两个小舅舅。他很吝啬的从小盒子里,拿出两块小的,给卫步卫广他们一人一块。   我借机嘲笑了他一番,说他很小气。去病却道:“笨蛋,那些是留给你喝完汤药,甜嘴的。你要是好好的,我和小舅舅们非都吃了,一块也不给你留。”   我竟一时语塞,这孩子,平日里都是欺负我的。不想他小小年纪,竟也知道我病着,要对我好些……   卫大娘打发孩子们到院子里玩。   又对卫少儿道:“我叫媒人给你找了户好人家,你去相一下,要是看着差不多就嫁了吧。”   卫少儿一脸无奈和不耐烦,道:“娘,在府里的时候你就不停地唠叨这件事儿。我和去病借着来看望静儿的机会,躲了你出来。偏你又跟来……我说了,我不想嫁,莫不是娘亲嫌我整日在家中闲着……”   卫大娘听她这样说,也是急了,便打断她道:“少儿,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以前家境贫寒的时候也没嫌你,如今你弟弟发际了,家里还用得着你再去做事,挣钱养家不可?你叫静儿说说,我为你操心找婆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你着想?你也是当娘的人,你也该明白当娘的心。”   我见她娘俩起了争执,便道:“少儿姐姐,我插句话。大娘说的是,姐姐你确实该找婆家了……”   “静儿,你怎么……唉,那娘亲何不给大姐再找个婆家嫁了?”卫少儿抹着眼泪道。   卫大娘怒道:“你又胡说,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你大姐那是有婆家的人,虽然她丈夫死了多年,可是她婆婆没有嫁她出去的意思,我又如何做的了主。”   “……反正我就是不想嫁。”卫少儿憋了半天才丢下这就话,说完便抹着泪出去了。   卫大娘叹了口气,道:“这些儿女中我最是惯着她,却把她惯得越发不懂事儿了。”   我安慰她,道:“大娘,少儿姐姐心里有了心结了。”   卫大娘一脸愁容,“我知道,可是她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在家里不出门子啊。”   我握着她的手笑道:“这还不好办?去宫里和子夫姐姐说说,让她向陛下求个恩典,不就好了。”   卫大娘听了眼睛一亮,道:“对啊,你瞧我整日里犯愁,倒把这么大的恩典都忘了。等仲卿(卫青的字,古代男子年满二十,行加冠礼之后便取字,未满二十岁订婚者亦取字。)回来我就和他说说,叫他明日进宫当差的时候,找个机会和子夫提一提这件事儿。”   我低头笑着,有些羞赧的道:“青哥哥,今晚怕是要到我这里的。到时候我和他说吧。”心中又想起卫孺大姐的事儿,便道:“……既然给少儿姐姐求了恩典,那便也一道给大姐求个恩典吧。我听闻她的姑婆总是苛待她。这些年虽然和我们住得近,却从不叫她回娘家来。以至于这么多年我和她见面的次数,一巴掌就数过来了。”   “虽说咱们卫家,和以前是不能同日而语了。可是你大姐的事儿,还是要她婆婆做主的,咱们可不能给人家落下话柄。那……”   我知道她的顾虑,笑道:“大娘这事交给我吧,你只管放心吧?”   卫大娘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顿时轻松起来。不料眉头忽的一皱,又忧虑道:“静儿,还有一件事儿。大娘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我坐的累了,就倚在枕头上,道:“大娘,咱们娘们儿之间还要见外吗?您只管说便是。”   卫大娘听了我这话,便如吃了定心丸一样,踏实得道:“嗯,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你和卫青的情分我是知道的,那我有话可就直说了。”   她这般用话吊着我的,我倒急了,笑着催促道:“大娘你有什么就说吧。”   卫大娘这才道:“那天子夫的生辰寿宴上,那个韩大夫是不是对你有些情义?”   “大娘您是过来人,我也不瞒你,他确实是对我有些情分,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我心里有分寸。”   卫大娘又道:“那日你们在台上……我就怕不是他一厢情愿这么简单。呃,我说话直,你别介意,我的意思是咱们都是女人,你又年幼,如花的年纪……我怕你心意不定……”   “大娘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和卫青是怎么一回事儿,您最清楚。我知道您这般为我思虑,是为了我和青哥哥着想,可是对于此事,我真的有分寸。”   卫大娘似有心事,又小心的试探着道:“如此,我便不再多言语了。你和仲卿虽说是订了婚的,不过还没拜堂成亲……要是哪天你变了心意,你和我说就行……女人这一辈,就怕遇不见一个对的人,最怕遇见对的人,却不自知,凭白错过了,便在回不了头了。”   我觉察出她的异样,可其实并没有真的领悟她话中的意思。知道她是怕我变心,只故作责怪道:“大娘这话说得,我和青哥哥是要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哪能就轻易变了心意的。再说要是青哥哥不是我此生那个‘对的人’,那这世间怕就没有值得托付的人了。”   卫大娘听了我这话,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等着她说出来,可她最终还是没再开口。   卫大娘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要走。说是要回去回了给少儿说的那门亲事,又嘱托我好好养身子,这才带着卫步卫广回去了。   少儿姐姐抱着睡了去病送走了卫大娘,进来坐在我身边。看着怀里的去病,道:“静儿,我是不是真的该嫁了。”   我看着她,虽然生了孩子,这些年也操劳得很,可是依旧年轻美丽。就这样带着孩子过一辈子,总是有些委屈。便道:“是该嫁了。”   卫少儿红着眼,含着泪,道:“可是心里总是……”   我接着她的话道:“总是不甘心,对吧?”   卫少儿愁闷的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少儿姐姐,这么多年了,看瞅着祛病就要懂事儿了……孩子没个爹总归是不好。哪怕是继父,也比没有的好。今晚我和卫青说一说,让他明天去和子夫姐姐商量一下,向陛下给你和大姐求个恩典。陛下给选的人,总不会太差……到时候你就嫁了吧。”   卫少儿的眼泪终还是掉了下来,滴在了去病的脸上。去病的眉头一皱,小脸像个包子一样,甚是可爱。卫少儿将去病脸上的泪擦去,又轻轻地吻了吻他。道:“……那就嫁了吧,这么年了,也该忘了他了。”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原来这些年卫少儿还一直记挂着那个负心汉吗?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毕竟是爱过的,就算是他负了她。要忘记还是不能的。   卫少儿将去病抱在怀里,轻轻啜泣。我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卫青听我这样说,也很支持。第二日,便去宫里和卫子夫说了此事。卫子夫道:既然给两个姐姐都求了恩典,两个弟弟年幼也就算了,大哥卫长君是一定也要求个恩典的。   这倒不像她的一贯作风,原以为一向小心谨慎,极其低调的卫子夫,会连姐姐们的婚事都要犹豫许久呢。   卫子夫立即叫人请了平阳长公主进宫,商议此事。毕竟大哥大姐如今还都是平阳侯府上的人,这事儿还得平阳长公主张罗。谈妥之后,二人又一起去跟武帝刘彻禀报。   刘彻倒是痛快。便拟了旨意,叫户曹在朝中选了适婚的官员,报上帖子,又亲自甄选。许是刘彻对此事很是重视,办的仔细慎重。又或许朝中事多,些许耽搁。一晃十多天过去了,我的病已大好。这道期盼已久的旨意才下来。   武帝刘彻召卫长君为侍中。卫青的长姐卫孺嫁给了太仆公孙贺,二姐卫少儿嫁给了詹事陈掌,就是陈平的后人。他二人年纪稍长,却也正值壮年,又是丧妻鳏居,将两位姐姐嫁给他们最是合适不过了。看来刘彻对此事,是下心思着人去办的。   至于,卫孺的婆婆那里,钱财礼品当然是少不了的,卫子夫又差人去,允诺说等卫孺的小姑成年后,会给许配个好人家。卫孺的姑婆自是欢喜,便也同意嫁她出去了。   今年的春天我都在养病,平白错过了那一树美好的樱花。如今小池子里的荷花,鼓了花骨朵,就要开了。桑树长得倒是浓密,只不过今年真的排不上用场了。卫少儿不养蚕了,也用不着养了。   换上了少儿姐姐给我新做的单衣,在韩嫣送我的大镜子前照着。   忽然镜中光影一晃,身后便多了一个人。我早就已经对这种情况,习惯成自然了。只看着镜中的妖孽,道:“我的小黄如今养在后院了,倒方便了你进出不成?”   韩嫣看着镜子里,美丽妖娆的自己,心情自然好的不得了。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这个小黄还是我给你呢?它倒总是对我凶。好了,不说它了。我今来是有东西还给你的。”   我不禁转身看着他,平时叫他戏弄的多了,便总觉得他每一句话都是在胡说。不敢轻易相信,却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哦?我有什么东西在你那里,还要你亲自来还不成?”   他得意的扬起绝美的下巴,从怀里拿出一物,亮在我眼前,道:“这是你的不是?”   我看着他手里的小匕首,眼一亮心一喜。这个不就是我遗落在冰湖里的,先皇景帝赏赐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防身用的小匕首吗?   我接过来,把玩在手上细看,道:“怎么会在你这里?”难不成是他叫人去给打捞上来的吗?   韩嫣依旧照着镜子,完全无视我,却又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道:“你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看着他那样子,我便害怕自己是不是又被他设计了。可这不过是一把匕首,他能有什么奸计用在上头?   心中不免奇怪,胡思乱想起来,莫不是他自己亲自到湖底打捞上来的?如今又要我记着他人情的?那我倒不信……他那么爱惜自己,他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那么深的冰湖里,找一把匕首。   可是心里又拿不准,万一……他要是真的去了呢?心里顿时有些感动……   正思考着,额头上一疼。   “啊。你又弹我作甚?”当即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拿着匕首防着韩嫣,刚刚的一丝感动早就没了踪迹,怒道。   韩嫣,看着我拿匕首指着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你那吧吗?”   闻言,我又翻来覆去看了看,道:“……不是吗?我看着都一样啊。”难道是不我拿一把吗?可他既然说是“还”给我的,又怎么会不是我原来那一把呢?这个妖孽,一肚子坏水。跟他在一起,我脑仁疼得厉害。   韩嫣拿起我梳妆台上的小梳子,梳理着头发。漫不经心的道:“你的那把是找不回来了。就算把湖水抽干,湖底都是淤泥,一把小小的匕首早不知被掩埋在哪里了。我就叫工匠按照自己的记忆给你又铸了一把。”   “是吗……可是真的一模一样。”看着手里的小匕首。   “一模一样吗?你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啊,都说了一模一样。嗯……你是想让我夸夸你吧?”   “我自己的好我自己知道,我还用得着你夸?平时见你挺伶俐的,也有犯傻的时候?你看这里。”韩嫣一脸嫌弃的说完。又在小匕首的柄端指了指。   “嗯?这个小狐狸,是你找人刻上去的?”匕首的柄端有一只小小的狐狸。   韩嫣又是一脸的嫌弃。“切,找人刻?是我刻得,怎么样?”   我看着那只刻得十分精致的小狐狸,心里喜欢又有些排斥。“栩栩如生……不过……”   “不过如何?”   我将匕首放到梳妆台上,看着正痴迷的照着镜子的韩嫣道:“我看着这小狐狸,便觉得像你。”   韩嫣一笑,如妖艳的玫瑰花一样,道:“我本来想刻我的名字的,又觉得俗气。想着以前你给我化的狐妖妆。便觉得刻只小狐狸不错。”   我又看了一眼那只小狐狸,道:“你这人心机真重……你是想我以后看见这把匕首就想起你是吧。”   韩嫣居高临下的斜眼看着我,道:“我就是不刻上这只小狐狸,这把匕首也是我送的,你看了就不会想起我?这镜子也是我送的,你照的时候就不会想起我?你的厨娘也是我找来的,你吃饭的时候,就不会想起我?你西厢房里堆满的补品……”   我不耐烦的打断他:“行了行了……我真是无时无刻不能不想你,没有一点儿不想你的理由啊。”   他得意的一笑,似乎在告诉我,知道就好。便又走到我的床榻边,往床上一躺,竖着一只手臂支着头。看着我道:“换上我去年送你的那件衣服去。”   我才不理他说的什么换衣服不换衣服,见他躺在我的床上,我就膈应。忙起身过去拉他起来,道:“你快给我起来。”   韩嫣却变本加厉,往后一躺,四仰八叉的占据了大半张床。然后枕着双臂,懒洋洋的道:“我躺一下又如何?你去换衣服。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太难看了。”   其实他没来之前,我在镜子前照了半天,也觉得这身衣服的颜色有点……可是我哪能让他得逞?“这件衣服怎么难看了,我觉得挺好看的。”   韩嫣索性闭上眼,舒服的躺在那里。听我那样说,便挖苦道:“你看你,一身绿,跟个菜青虫似得。”   “你送的那件也好不到哪去,跟花蝴蝶似的,俗气死了。”我往床边一坐,不甘示弱道。   “那又如何,世人都喜欢蝴蝶,可没听说有喜欢菜青虫的。”韩嫣闭着眼,却笑了。   “我就喜欢。”   韩嫣忽的起身,坏坏的看着我,妖媚的一笑,道:“……那我到院子里捉几只来,讨你欢心。”说完便作势要去。   我忙按倒他:“哎哎哎……你别去,我院子里哪来的菜青虫,你还是躺着歇歇吧!”   见他要去捉虫子来,我就急了。   “哼,那个什么卫少儿以前养蚕的时候,你去送桑叶,从来不进蚕房。你连桑蚕都害怕,还嘴硬说喜欢菜青虫?”韩嫣又躺回去,语带嘲笑道。   “你怎么知道?”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长安城只有我不想知道的,还没有我不知……”韩嫣得意的道。   我一听这话就脑仁疼,立即打断他。“滚,这话你说的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哼,磨出茧子了?你当我想说啊,我是架不住你总问。”他闭着眼,奚落我道。   让他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恼羞了。心里来了气,便又想把他从我床上拽起来。拉着他的胳膊叫道:“你给我死开,你给我起来,我的床你不能躺。”   韩嫣趁我不防备,借力还力,将我往怀里一拉,我吓得叫了一声。他也不管,只又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有些气闷道:“卫青躺得,我如何就躺不得?”   我还没生完气,他倒气上了。我推着他,道:“卫青是我夫君,当然躺得。”   他听了这话,自然更是不爽。可却没见他发飙,他不屑的道:“哎,只是订了婚而已,夫君叫的有些嫌早。”   我推开他要起身。“我喜欢叫,你管得着……啊……”韩嫣却不放开我,又压过来,比之前压得更紧了。   他的气息全喷在我脸上,我别过头去。只听他柔声道:“静儿,我是真心喜欢你。你跟了我吧?”   唉,总是绕不出这个话题。“你不是要我换衣服吗,我这就去换……”   韩嫣又使劲压了压我,就怕一个不留神,我跑了。“静儿,你跟了我吧,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这下我真是恼了,这么简单事,怎么就和他说不明白了呢。“韩嫣,你有完没完,我真是服了你了,你自恋也就够了,你自恋到自负的地步,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韩嫣听我这样说,居然笑了。“你这是夸我啊?”   “……服了,绝对服了。韩嫣……你赢了。你把我放开,这床你想躺多久就躺多久吧。”   “哈哈哈……静儿,你喜欢我。”   我真是无语了。“……我去换衣服,你就别给我洗脑了。”   “洗脑?你又说的什么胡话。要是这脑子能洗,我还真想好好给你洗一下,顺便把你的心也好好洗洗,只准它里面有我一个人。”说完又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气得脸都红了……却不敢发作。我现在受制于他,要是把他惹恼了。他那样的性子,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好了好了,现在放开我吧,我去换衣服去。”   韩嫣满意的笑了笑,放开了,又懒懒地说:“别去了,那件衣服太大了,你今年穿还是不合适。明年倒是差不多。”   “我就知道你送身衣服的时候,故意弄了件大的,好叫我再去找你。”   “哼。你不也没理我这茬吗?”   “我不理你,你幺蛾子这么多,我理你作甚?我懒得理你。”我起身走开,对着镜子,整理有些散乱的头发。   韩嫣过来抱我。还未等我做出反应,正好有人叩门。韩嫣一脸的扫兴和气闷,像是知道来人是谁一样,道:“我该走了。”   我开门一看,是公孙敖和桑弘羊,他们对我行了一礼。我还施以礼。   公孙敖清清嗓子,又看了看院里,问道:“静儿妹妹,韩大夫……可在你这里?陛下召见他。”   韩嫣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廊下,道:“嗯,我说什么来着。”   “你是该走了,你在我这里,我肺都叫你气炸了,陛下召见你,你赶紧滚吧。”   我说话一向如此。公孙敖听了倒是没什么,桑弘羊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韩嫣走过来,我侧身一让,让出路来。韩嫣却停下,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陛下叫你去必定有要事,你们男人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跟着掺和什么?不去。”   “你掺和的还少啊。走。”韩嫣说着就拉着我往外走。   “啊,我不去。”我向后撤着身子,另一只手抓着门框。公孙敖看着韩嫣为难我,就有些动气。我连忙使了个眼色给他。韩嫣看见了,脸色一沉,瞪了公孙敖一眼。连语气都略显生硬了:“由不得你。”   “我不去我不去我就不去。”我扒在门上,基本没什么形象可言的叫嚷着。公孙敖带来的随从们都看着我。我脸红的要命。这个公孙敖,来找个韩嫣,带这么多人来干啥?   “你去不去?”   “不去。”我说不去就不去。   韩嫣看着我,忽然坏坏的一笑。然后将我横抱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我抓着他的衣襟,惊道。   “我想干什么?你这就知道了。”又是这句话,然后他就抱着我向小池走去。一边的公孙敖立即上前来,却被桑弘羊拉住了。   眼见又要落水了……“啊,我去。”   韩嫣的马车(汉代夏季的马车只有一个华盖遮阳)只要一出现在长街上,就会有人跟着跑。对于这件事,我早就司空见惯了。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韩嫣从他袖兜里拿出几个金丸,指着远处停在屋顶的麻雀,用肩膀顶了顶我,道:“你说我能不能打中。”   他每次坐马车出行,都要玩这个游戏,还总也玩不腻味。以前我还奚落他,要是喜欢投准的游戏,去射箭不就好了,何必这样招摇。   他很不屑的回答我说,射箭没有难度,不好玩。   我看了看那只小麻雀,觉得距离远,目标小,马车又晃的厉害。便道:“不能。”   “要是我打中了,你亲我一下。”   我瞪了他一眼。“我不和你赌。”   韩嫣见我不跟他玩,顿时失了兴致。便又拿那些跟在后面等着捡金丸的百姓撒气:“哼……烦死了烦死了,每次都跟着……来人……”   我立即警觉起来,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你要如何?他们可是无辜的,你要是敢叫人打他们,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时韩嫣的家奴,哈巴狗一样的上来,道:“二公子……”(韩嫣在家排行第二)   韩嫣没好气的道:“给我滚,给我死开。”   那个家奴没由来得被骂,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无何奈何,只能听话的滚开。   韩嫣看着手里的金丸,觉得身后的那群人叫嚷着实在烦人,就随手将金丸大把大把的抛了出去。   这可把我心疼坏了。连忙拦着他:“哎哎哎,这些金子你不要,你给我啊。”   韩嫣不理我,继续抛:“哼。”   “你别扔了,给我留两个。”我赶紧抢了几个在手里。   “你就这么喜欢像金子?”韩嫣看着我财迷的样子,道。   “你今天才认识我啊?我喜欢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刚才是故意扔金丸,让我心疼的对不?”   韩嫣哈哈一笑,又低头过来,在我耳边道:“哎,那我送你一个金肚兜吧!”   这话搁在现代就是:我送你一个金奶罩吧!礼物虽然贵重,但却让人十分恼火。   我一听恼怒的边打他边大声喊道:“滚,你就会戏弄我。没个正形儿。”   在前面骑马的公孙敖他们,频频回头看我们。我才收敛。   韩嫣倒不顾及别人的眼光,继续笑:“哈哈哈哈哈,你要不要,你要不要。”   他这么大声,又引得周围的人侧目。   金肚兜?那个肯定是不能穿的,都是金子,穿在身上也不舒服啊?不过到时候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就能花了。还能叫工匠给我打些首饰……嗯?我居然在思考怎么处理金肚兜?我真是得了财迷疯了……   见我不语,他又拿出几个金丸在我眼前晃了晃,在我耳边道:“我真送你个金肚兜,你要不要。”   “……要。”我承认我没有出息,可我真的很喜欢金子。   我觉得当时我的眼睛一定是放着光的。   韩嫣看我那副财迷样,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这么喜欢金子,那我以后就不拿这些金丸乱丢了,都给你行吗?”韩嫣有时真的很孩子气,刚才还生着气,如今又开心的不得了。   我白了他一眼。“要是白送的话,那感情好。”   韩嫣又低头过来:“你还真会赚便宜。你亲我一下。”说完把脸凑过来。   和他在一起,我总是脑仁疼的厉害。怎么就是和他解释不明白呢?真的不想再重复“我是卫青的未婚妻”这句话了。便推开他,不耐烦地道:“死开。”   “那我亲你一下。”韩嫣很不要脸的说完就作势要亲我。   “你死开,他们都看着呢?”我向后躲着他。   “看着就看着呗”   “我是卫青的未婚妻。”还是忍不住强调。   果然韩嫣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自己也说了,只是未婚妻而已。再说我都亲过你好多次了,再亲一下,又何妨?”说完,又把他的嘴巴凑上来。   我红着脸,怒道:“你死开,停车,停车,我要下车……”赶马的车奴,减慢了速度回头看着韩嫣,请示韩嫣的意思。韩嫣一招手,示意他继续赶车。   又来哄我道:“好了好了好了,我不戏弄你了。”   “哼。”   虽然朝中上下以至民间,对武帝刘彻大兴土木扩建修缮上林苑之事,众说风云,褒贬不一。但是窦太皇太后对此事没有异议,刘彻推行这一指令倒也算是顺风顺水。其实以刘彻的脾气,这事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行度,只要他喜欢他就一定要干。   汉朝经过几代君王的积累,等到武帝刘彻即位时,国库还算充盈。所以他的底气比较足。再加上桑弘羊等一众理财高手为他打理,钱财上的事倒真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工程的进度很快,约莫明年大头儿的工程就可以完成了。(古时皇家园林工程浩大,往往要施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几百年,涉及一个王朝几位皇帝。武帝刘彻在位期间,上林苑的修缮扩建工程一直在进行,这里指的仅仅是部分宫殿和园林。)   我们来到上林苑的一处营地,这里是刘彻的秘密军事基地。他真的像我说的那样,以修缮扩建上林苑为隐蔽,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组建了一支青年军队。   少年们都在练武场训练。由卫青带领着,他看见我来了,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是一脸严肃的继续练兵。   我之前就听卫青说起过,刘彻要将这支部队培养成作战指挥全能型军事力量。每个士兵都要学习骑射兵法计谋,并能够单人行动执行任务,或在指挥缺席之时担任指挥。这便是将既是兵兵既是将,化整为零化零为整,提升单兵作战能力的现代作战思想,没想到早在两千多年以前,刘彻就已经贯彻实施了。   刘彻对这支军队的成立很是看重,带着我们巡视一番,得意道:“朕给这支卫队,取名为期门军,如何?”   “期门军?我看过医书,知道有个期门穴,在人的胸口第六肋间,居于心口处。陛下给这支卫队取这个名字,是将这支卫队视为心腹的意思?”   期,期望、约会之意。门,出入的门户。医书上说,期门名意指,天之中部的水湿之气由此输入肝经。又因其位处于,人体前正中线及侧正中线的中间位置,既不阴又不阳、既不高亦不低,因而既无热气在此冷降也无经水在此停住,所以,本穴作为肝经募穴,其穴内气血空虚,唯有期望等待募集气血物质,故名期门。   然此穴居于心口,是人体极为重要的穴位之一。   刘彻是把自己比喻成一个人,而这支卫队就是他期望等待已久而募集到的气血?这个暗喻倒也准确。   武帝刘彻如今虽然已坐稳帝位,可是现下的情况,相比去年险些被废的危局好不了多少,在朝中还是处处受到牵制。他对这支只听命服从他一人,实为皇帝绝对兵权的卫队的期望超过了任何人。这才是他取名期门的本意吧。   武帝刘彻听我这样说,哈哈一笑,道:“嗯,静儿之解,甚得朕意。”   我又问:“陛下打算什么时候颁布旨意,让这支期门军正式成为陛下卫队?”   “不急,现下才不过数百人。朕的亲兵卫队,少说也要数千人。”   “那倒也是。”如今这支军队刚刚成立,人数少,势力淡薄。如果现在就放到明面上,成为在册的军队。不仅不会得到发展和扩充,反而会遭到打压排挤,那么刘彻他们的一番苦心也就白费了。不若等到羽翼丰满之时,一鸣惊人。   刘彻道:“今日,你怎么有空来上林苑?自你生病以来,再不曾来过。”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韩嫣,道:“还不是韩大夫,非拉着我来。要是我不来。怕是又让他扔到水里去了。”   刘彻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韩嫣,又对我道:“哦?他就是那个样子,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韩嫣见刘彻这样说,有些不乐意:“陛下,可是有些偏袒静儿了呢。”   “朕还是偏袒你的时候多些。上次的事,朕也没追究,也好在静儿大度没找朕追究你。朕倒是心里觉得甚为亏欠静儿了。”刘彻继续向前走。   “嗯?原来我还可以请陛下追究韩大夫的吗?怎么没人和我说啊?”   “有人和你说,你就要追究我吗?”   “那当然了。我一定追究到底……”   “你追究个屁。”   “我就追究屁。”   “屁追究我。”   “好了都住口。”刘彻在前面头也不回的打断我们的争吵,说完忍了一秒,就大笑起来。   跟在我们身后的公孙敖,桑弘羊等侍中随从也大笑起来。   只有我和韩嫣互看不顺眼,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对方。   这才入夏不久,天气就热得让人烦躁。跟在刘彻身后走了一会儿就出汗了。想起卫子夫如今已有快六个月的身孕了。   “陛下,入夏了,天慢慢热了。子夫姐姐的月份也大了,想来更是辛苦。我想着如今我的身子也大好了。就想进宫去陪着她。”   “嗯,你不说我倒忘了,前些时日,她还念叨你。你有这份心意也好。有你陪着,解解闷儿,她心情好些,便也少些辛苦。准了,明日你便到宫中来去陪她吧。”   “我今晚就去如何?”   刘彻见我如此积极,顿了一下,才道:“你就是性急,不过你早些进宫陪她也好。去吧,朕还有事,你在这上林苑好好玩玩。”   “诺。”   我退到一边。又听刘彻道:“桑弘羊,你把昨日说的税收一事再和朕说说。”   “诺。”桑弘羊立即上前。   这个桑弘羊最近很是得宠。我见他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倒是清秀。他向刘彻推荐的一些富国富民的政策,我也有些耳闻。虽然大多数提议都被朝中大臣劝否了。(劝否:朝中半数以上的大臣对一个议案表示否决,劝谏皇帝不予通过。)可却把他的才识都展露了出来,让人称叹不已。   刘彻他们到营帐里谈事,我便退了出来。   韩嫣紧跟着我:“你是不是去找卫青?”   我心口又是一憋气,我就是去找青哥哥,怎么了,你管得着吗?“怎么了?”   “我不许你去。”韩嫣的脸色一冷。   我最怕他这种神情,他真的是在刘彻身边呆的太久了,居然沾染了帝王之气。每次他流露出这样的气息时,我都不禁有些心虚,好像自己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你你你,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啊。”   说完就转身逃也似的,头也不回的朝卫青的方向走去。可是韩嫣却亦步亦趋的跟着。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着他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不能,谁知道我一眼看不到,你就能和卫青做出什么……”   我怒上心头,他以为他是谁?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打断他的话:“你死开,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和我订婚的是卫青,又不是你。你干嘛一副捉奸的架势?”   看见我生气了,韩嫣又嬉皮笑脸起来。“哦,你不说我倒还真没发现。原来在我的内心,已经视你为我的妻子了。怪不得每次看卫青,都觉得他是奸夫。”我擦,他果然是以我夫君的身份自居的。   天气真是热,额角的汗不停地往下滴。当然也有架不住韩嫣这样死皮赖脸的缘故。“我的青哥哥才是正主,你才是奸夫,你搞搞清楚。”   韩嫣坏坏的一笑,欺身过来,小声道:“……那你就是**咯。”   我气得语塞,转身朝刘彻的营帐跑去,站在营帐外,喊道:“陛下……你快管管韩嫣。”   公孙敖,桑弘羊等人见我气急,失了礼数。便都住了嘴,不敢语,只等刘彻开口。   刘彻看着帐外的我和我身后的韩嫣,淡淡道:“……韩嫣过来议事。”   “……诺。”韩嫣自是百般不愿意,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小声道:“你给我注意点分寸啊。”   “哼。”我哼了一声,就跑开了。   我跑到青哥哥身边。看着身穿军装,英俊帅气的卫青,心里满是欢喜:“青哥哥。”   卫青收了招式,吩咐将士们自己练习。笑着回应道:“静儿。”   我到一边的茶案上,倒了一杯水给他:“我刚才看你的剑术又精进不少,我也想学。你教教我啊。”   卫青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道:“你一个姑娘学这个作甚?”   “防身用啊。虽然……打不过他,但是起码不会总被他那么容易就欺负了。”   卫青想明白,我说的“他”指的是谁,便点头答应了。“……好。”   卫青怕我用剑会伤到自己,就给我找了一根树枝。又找了一块空地,他在前面给我做示范,我在他身后跟他学。招式我记得很快,可是动作没有力度过于柔美,卫青说像是在跳舞。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卫青手把手地教我,远处营帐里的韩嫣,看着我们气的吹胡子瞪眼。哦,他没有胡须……那就是吹眉毛瞪眼。刘彻只是把韩嫣困在身边,他和桑弘羊谈的财务上的事,原本也不是韩嫣分内。   刘彻这次可是向着我的,我还挺高兴的。   卫青一个招式一个招式的纠正我的动作。   有一个动作我故意做不好,傻木头卫青,自然没看出来我的小九九。站在我身前,帮我摆正。我趁机在他的耳边说:“青哥哥,你亲我一下。”   卫青嘴角一抽,却还是一本正经的纠正我的姿势,面无表情地说:“别胡闹,这是军营。”   我就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很得意的笑了笑。   卫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慌张的看了下四周的人:“都看着呢。”   “哈哈哈……看就看呗。”   说完便也不打算再逗他,他是典型的保守型男子。可不好玩的过火,让他不自在。就退了几步出去,将整套招式连起来,在卫青的面前练了一遍。   我收了招式,擦擦额角的汗,跑到傻站在那里的卫青面前,问道:“怎么样。”   “静儿……你舞得真好看。”   “……”我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了。这大热天的,我练的这么起劲。每招每式都使出了蛮力,摒弃阴柔之气,力求阳刚。难道在他眼里还只是一支舞蹈?   “哈哈哈哈。”看着我一脸失望的神情,卫青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像阳光一样,可是我却恼了。   “青哥哥,你也耍我……”这个卫青素来温文尔雅,和润如玉。虽一向不善言辞,但却从不失君子柔情。可是如今居然也学会开这种“低劣”的玩笑了。看来,他其实也挺闷骚的。   我举起手正要打卫青出气。忽的一阵琴声传来,那琴声淳厚曼妙,非常人能奏。这上林苑还有如此高人。我便收了手,奇怪道:“咦,哪里来的琴声?”   “琴声是从不远处的犬舍传来的……”   我忽然觉得这琴声很是熟悉,便打断卫青:“这琴声……”   “李延年弹的,他不是在上林苑饲犬吗?这你也知道的。我们经常能听到他的琴声。”   “他……他不是被调回宫里去了吗?”卫子夫的生辰宴,就是他帮着我弄得。我不是求了刘彻的恩典,把他调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饲犬了。想着那个如谪仙般忧郁的男子,却要委身做这等差事,心里有些难受。   卫青看着我,语气平和地说:“……姐姐的寿宴之后,陛下又把他遣回了上林苑。他……毕竟是窦太主的人。”   “……”卫青一直以为那次窦太主找人杀他,救下他一条性命的是我和公孙敖。旁人也以为如此。可是这其中缘由,我最清楚不过。真正救他一命的正是此刻与犬为伴的李延年。要不是他让季儿把那消息透露给我,卫青怕是早就长眠于冰湖之底了。   李延年因为此事开罪了窦太主。又因为是窦太主面首的身份,而不被武帝刘彻待见。他夹在两大敌对政治势力的夹缝里,被排挤,仇视,活得辛苦也就罢了。   偏偏如今的局势,我又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卫青,他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啊。   想到这些,我心里不好受,便也不想练剑了。将手里的树枝一扔,道:“青哥哥,你在这里继续带兵练习吧。我去看看他。”   卫青没看出我的异样,只当我是想过去找李延年叙旧。“好。你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往左一拐就到了。”   这条小路大抵没有人经常走,路上都生了杂草。到处都是小飞虫,小蚂蚱。吓得我一惊一乍一蹦一跳的。好不容易才到了犬舍。我一接近,舍内的犬就狂吠不停。   我吓的不敢再向前走半步,便在墙外,大喊:“年哥哥,年哥哥……”   忽然身后有人回应道:“静儿,你如何找到此处。”   我转身看去,见李延年拿着琴从远处走来。便迎了上去:“年哥哥,我能寻到此处,还不是因为你天下一绝的琴声。”   李延年浅笑,道:“我刚喂完狗,闲着没事,弹弹琴打发时间,不料倒把你招来了。”   犬舍太闹,天又太热了。我们走到远处,找了一处树荫坐下。   我看着他的袖子撕裂了,便拿出随身的针线给他缝补起来。   李延年就由着我给他补袖子,解释道:“方才投食的时候,让一条大黑犬撕咬坏的。”他说的轻松,可我想想刚才那些犬的叫声,也知道那些全都是性子极烈的猎犬,生猛的很。   我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的笑从来没有达到过眼底,总是浅浅的停留在嘴角。他的眼里永远都是挥之不去的忧郁。他永远孤单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奈何却误入肮脏的尘世,沦为倡伎(此倡伎非彼娼妓),被人玷污了。“……”   “你也不必难过,我觉得挺好的。不必随时待命去伺候窦太主,也不必在陛下面前惶恐难安。”   我给他补好了衣袖,将针线收拾好。抽出腰间的玉笛,道:“咱们和奏一曲如何。”   “甚好。”李延年立即来了兴致。   他是一个乐痴,这世间只有音乐方能使其快乐。我能为他做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和李延年合奏了几曲,就到了晌午。   李延年去犬舍拿些吃的来,我见这里的野花开得很好,就起身去采了一些。坐在树荫下,哼着小曲儿编花环,惬意的很。   一会儿李延年就提着小篮子回来了。手里也拿着一束花,见我正在编花环,就笑着说:“回来的路上,看着花开的甚好,便想给你编个花环的,没想到你自己先开始……”   我一笑:“年哥哥也会编花环吗?”   李延年坐过来,道:“是啊,我小的时候我母亲经常给我们兄弟几个编。我也会,但是始终没有母亲编得好。”李延年边说边将篮子放下,将我手里编了一半的花环,接过去。   李延年提起他的母亲,我就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毕竟,那位妇人已经过世多年了。我拿起篮子里的水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又拿起面饼吃起来。   “年哥哥,我想着要不,别让季儿再留在窦太主府上做事了。让他以后跟着我去平阳长公主的府上,多少有个照应,岂不更好些。”   李延年认真的编着花环,道:“我原本就不打算让他去的,可是他如今大了主意独,总不像小时候那样乖了,再不肯听我的。再说我们的小妹在窦太主府上,他是不会离开的。我原打算教他乐律,可是他与此之上竟无半分天赋,唉……姑且先随他去吧。”   我居然忘了,他还有个妹妹在窦太主的府上。李延年这个做哥哥的,也是为他的弟弟妹妹,操碎了心的。   “我是怕,他因为你的缘故,在窦太主府上受欺负。”   李延年笑道:“那倒没有。他和妹妹都没有受到牵连。其实,窦太主罚我也只是向她手下的人做做样子,服众的。她并不是真的打算要处罚我的。否则我们兄妹三人,哪里还能够活命?”   那倒也是。“年哥哥,你先别编了,先吃饭。”   “这就要编好了。”   我喝了口水,又道:“我记得小妹比去病还要大一岁,如今还要继续养在窦太主府上吗?”   “窦太主很是喜爱她,都收了她做义女了。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怕是要养在窦太主的府上,直到出嫁了。”   “哦。”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儿,所以李延年无论如何也撇不清和窦太主的关系了吗?   李延年编好了花环,俯身过来给我戴上,又擦了擦我嘴边的饼渣。我们相视一笑……   “年哥哥,我戴花环的样子,好看吗?”   “好看。”   我还没来得及谢谢李延年,就听见一声怒吼。   “静儿。”   李延年吓得一哆嗦。我也吓了一跳,头顿时也疼了一下,这个妖孽真是无处不在。   韩嫣气呼呼的走过来,将李延年从我身边推开。   我见他这样对待李延年当即怒了,还未来得及指责他,就听见这个让人头疼的家伙,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大放厥词的道:“静儿,你怎么能够这样,一个卫青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只才一眼没看见,你就又和李延年这个倡伎勾搭上……”   “啪。”我们三人都愣在那里不做声了。   我居然打了他一巴掌,我自己都傻了。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只刚才打了韩嫣的手,这一巴掌我真的是气急而用了全力的,又看看韩嫣,他脸上的手印鲜明可见。   韩嫣被我打得侧过脸去,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周身的气息也冷得吓人。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韩嫣紧跟上来一步。我立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韩,韩嫣……唔。”   他居然吻了我,他居然当着李延年的面吻了我。我在他怀里努力挣扎,两个人倒在了地上,压倒了一片长势极好的绿草。   李延年见他这般欺负我,刚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接着就开始拉扯压在我身上的韩嫣,可是并没有成功,反而让韩嫣随手的一拳,打飞了出去。   我怎么也推不开韩嫣,他的力气太大了。李延年又起身……却离开了我的视线,妈呀,他是去找人来吗?   若真是那样,等他回来,韩嫣必定已经把事办完了。别走,有个人在这儿看着,韩嫣是不会把事儿做绝的。李延年,你别走,求观战。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看见李延年拿着一根木棍跑了回来。心里一下子紧张得不行——不要,不要……可是嘴被韩嫣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李延年,你不要打他,你一点儿功夫底子都没有,那一棍子对于武功高手的韩嫣来说,跟本微不足道。反而会惹怒他,到时候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李延年,你就老老实实的观战就行了……不要添乱啊,不要啊……   心中呐喊着,可是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木棍落下。然后被袭的韩嫣一顿,停下了动作放开了我。   韩嫣眼里全是阴冷和嗜血,回过头去看着李延年。然后飞身过去,扼住李延年的脖子,将他抵在树上。李延年双脚离地,脸上涨得红紫,一点儿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抓住韩嫣掐在李延年脖子上的手,道:“韩嫣,你放了年哥哥,你放了他。”   韩嫣怒极,身体都跟着抖了起来:“年哥哥,又是一个哥哥?那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你是……”我不知道你是我的什么。   我害怕极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韩嫣。看着李延年痛苦的样子,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几乎恳求道:“你先放了他,你快放了他,他会被你掐死的……”   “你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我掐死一个少一个。”韩嫣说着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些。   我叫了一声,用力的抓住韩嫣的手,叫道:“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时候了,解释这些干什么,我真是急疯了:“你快松开,他会死的。”   “贱命一条,死了更好。”韩嫣是铁了心的要掐死李延年了。   我急坏了。看着地上刚才李延年用来袭击韩嫣的木棒,拿起来又扔了。不行,不行,这个行不通……怎么办怎么办……   然后我就鬼使神差的跑回去,在韩嫣的胯间狠狠地踢了一下。   韩嫣闷声吼叫了一声,立即松开了李延年,捂着小跨,向后退了几步。跪下身来,头抵在地上。憋着呼吸,脸涨得紫红,额角的青筋暴起,疼苦的不行。我看了他那样子,都觉得身体的某个并不存在部位隐隐作痛。   李延年瘫倒在树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擦了擦眼泪,扶起他,眼睛还防备的盯着韩嫣,道:“年哥哥,你快跑。”   “你,怎么办……”李延年咳嗽道。   “我不会有事儿的,你快走。”   李延年在我的推搡下离开了。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韩嫣抬起头,看着我,一手捂着胯间,一手指着我,道:“你,你,你……”   我站在一边,慌张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你,快去,找人来,救我……快去……”   “……哦。”   完了完了,他居然说的是让我去找人救他,而且还是“快去”。完了完了,我怕是把他……踢坏了。以他的性子,这辈子我怕是再也摆脱不了他了,那我和卫青……妈呀,都啥时候,还有功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快去找人救他是要紧的。      我转身刚跑了没几步,就看见刘彻一行人骑马过来。   他们驱马朝我们这边过来,临近勒马,下了马。   我看见卫青,就扑到他的怀里,哭起来——原来把韩嫣惹怒了,是这么吓人的事儿,真吓人。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哭泣,在别人眼里是另一番意思。   刘彻看见地上的痛苦的韩嫣,以及他脸上无比醒目的巴掌印儿。又看着我头上破烂的花环,身上的碎草,和因为挣扎而松开的衣领,和那一副受了惊吓而哭泣的模样……当即猜个**不离十。众人也一脸了然的样子……   我在卫青的怀里,道:“陛下,我可能把韩嫣踢坏了。”   刘彻不自然的清清嗓子:“……来人,扶韩嫣起来。送去行宫医治。”   蔡玉和彭越立即上前去扶韩嫣。我见站在武帝刘彻身后的公孙敖,咬着嘴角忍着笑,那样子,忍得当真是辛苦万分。桑弘羊又一次惊呆了。又看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   再看卫青,他将我头上坏了的花环取下,又拍打了一下我身上的草屑。面无表情,连我也看不出他此时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边韩嫣羞愤的推开欲去扶他的蔡玉和彭越,站起身来,道:“我才没那么容易被你个小丫头踢坏。”   可是话虽这么说,他的脸上还是很痛苦的样子,额角都是豆大的汗粒儿,呼吸也很急促。又艰难的走了两步,给刘彻行了个便礼。   “陛,陛下,臣的马车呢?”   “……去吧。”刘彻的嘴角一抽,指了指马队后面。韩嫣便艰难地走了过去,在他家奴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原来刘彻与臣下商议政事,到了午膳时间,便让人在行宫摆了宴席。卫青正在收兵,不能来叫我一同前去。韩嫣,觉得是个好机会,便颠颠儿的跑来找我……结果就……   我坐在卫青的身前,与他同乘一骑,很是担忧的问道:“青哥哥,我是不是把他踢坏了。”   等了好久,才听卫青说:“……没事儿,有我呢。”嗯?卫青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   是说:踢坏了,韩嫣要是来找你算账,没事儿,有我呢,你男人我替你顶着。   还是说:踢坏了也没事儿,有我呢,我才是你男人,韩嫣的命根子是好是坏,和咱两口子没关系。   忽然觉得,他的心思,我越来越难以看透了。   正想着又听卫青道:“李延年呢?韩嫣欺负你的时候他去哪了?”   “他……韩嫣就是看见他,才发了疯的……青哥哥,你误会韩嫣了,他并没有欺负我……”   我又将刚才的事情,简单的和卫青说了一下。当然也不是一味的简单叙述,该省的地方都省了,该添油加醋的地方也没落下。卫青听完,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原来他刚才是以为李延年看见韩嫣欺负我,只顾自己逃命而抛下我不管了吗?   看来我真得要找个机会,和他说说李延年对他的恩情。卫青好像也因为窦太主的关系,而对李延年心存芥蒂。我早该和卫青摊牌的,别人不知道那件事的原委没关系,可他是一定要知晓真相的。   一众人去上林苑的行宫用午膳。我先前吃了一个饼,又因为踢伤韩嫣的事,心里不安稳。再好的饭菜,也是没了食欲的。便只是坐在卫青身边,喝了点水,吃了几片鹿肉。   御医们在寝宫里为韩嫣问诊,好一会儿才退了出来。   刘彻询问:“韩嫣,可有大碍?”   御医行礼回话,道:“韩大夫并无大碍,只是□□略有瘀肿,微臣已叫人取冰敷之,再辅以外用之金疮药,又开了活血化瘀的方子,叫人煎了……”   刘彻一皱眉,不耐烦的道:“你只告诉朕,他何时能好。”   御医惶恐道:“回陛下,不出五日便可痊愈。”   刘彻一挥手:“嗯,下去吧。”   “诺。”御医们便行礼退下。   刘彻又道:“来人,给韩嫣端些饭食进去,腹中里有了饭食,药性才能发挥得更好。”刘彻果然是极其宠爱韩嫣的,连这样小的细节,也十分在意。   那刘彻会不会记恨我,毕竟外界都传闻韩嫣是他的……不过刘彻应该是上面的那个,就算我真的把韩嫣踢坏了,应该也不会耽误刘彻的“正事儿”吧?妈呀,腐女的本性又出现了。   侍女领了旨意送了饭菜进去,可是寝宫里的韩嫣又闹起来了,大喊大叫。说什么今年他韩嫣流年不利,年初叫李当户打得没了面子,如今又叫他心爱的小丫头踢的伤了尊严。他很伤心了无生趣云云……还点名非要我进去给他赔不是不可……   他叫得如此大声,我们在外殿听得十分清楚,我知道这些话他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卫青听的,当然也是说给刘彻听的。其他人听不听得见,他还真不放在心上,他就是这样性子的人。   刘彻只是继续用膳并不言语。   我看了看卫青,卫青会意的朝我点点头。我便起身道:“陛下,我去看看韩大夫。”   刘彻也不看我,只看似随意地说道:“如此甚好,去吧。”   说到底,还是韩嫣在他心中的地位重一些。先不说他们是不是坊间传的那种关系。单单是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旁人就没法比,也比不得。   我走进后殿的寝宫,看见侍女端着饭菜,一脸难色的站在一边,进退维谷。韩嫣躺在床榻上,下身盖着一块凉毯。还在那里旁若无人的不停的叫嚷着。   我慢吞吞的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好了,我来给你赔不是了。你别吵了。外殿听得清楚,你也不嫌丢人。”   韩嫣见我来了,便停了叫喊,别过头去:“哼,先前就把人都丢尽了,如今还能更丢人吗?”   他说的也是,刚才他倒在地上的那副囧态……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早就丢人丢尽了。   “……对不起。”   “哼。”   我从侍女手里接过饭菜,摆在他床头的小案上,道:“其实也不能全怪我,谁叫你……当然我是不应该那样对你的。这次算我过分了,来张嘴……”我一边说一边端起碗,舀了一勺汤羹喂给他。   见韩嫣躺着不能吃,便又放下碗勺,去扶他坐起来。韩嫣倒是很听话,没有反抗,还很配合。倚在枕头上,等着我喂他。我估摸着他早就饿了,先前不肯吃,就是想讹着我来伺候他的。   心里有些气恼,不过转念一想,也就算了:我的灵魂毕竟比他年长那么多,如此说来他也不过是个爱使些小性子的后生,我姑且就当他是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吧。   韩嫣一边吃着,一边道:“……你今晚不能走了,要留下来伺候我。”   我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向来是喜欢蹬鼻子上脸,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行,我今晚还要进宫去陪伴子夫姐姐呢。”   “你明日再去也不迟。”韩嫣马上一脸的不高兴。   “可是我已经和陛下说了……”这下你该没话说了吧?   韩嫣却鄙视的看着我,嫌弃道:“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候真是傻的不行。你没看见吗,你说你今晚就要进宫陪伴卫夫人的时候,陛下那是什么表情?分明就是有些为难啊。”   “什么?为难?我看陛下挺高兴的,好似巴不得我赶紧去呢?啊……”这个死妖孽,又弹我脑瓜崩。哎哟,疼死了。看来还是踢得轻了些,我应该直接把他踢成太监才对……   韩嫣嚼着鹿肉,道:“显然今晚陛下是要去卫夫人宫里的,你去干什么?还不够碍眼的。”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当时我说今晚就进宫的时候,刘彻是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你今晚就陪在我身边伺候。”   “我如何伺候你……你这次伤的又不是脸。”还好,他脸上的红印已经消下去了。不然我又得浪费多少珍珠给他做面膜啊。   正说着,宫奴过来给他换了新的冰袋。我背过身去,尴尬得脸都红了,这种事,我如何能伺候的了他?“不行。我不伺候。”   “不行……不行也得行,哎呦,哎呦……”韩嫣假装呻引了一会儿,大抵是看我神色不对,便反应过来,这才放低了要求,道:“你只喂我吃药便可,其他的不必做。”   我怕不答应他,他又要鼓捣事儿出来,要是让外殿的人,尤其是让卫青误会了,那就真的不好办了。便道:“好吧。”   韩嫣吃完最后一口饭,掀开凉毯的一角看了看,坏坏的笑着,看着我道:“幸亏没什么大碍,不然……”   “滚。”   我正生着气,有侍女进来,行礼道:“韩大夫,姑娘,陛下摆驾回宫了。命奴婢禀报,还请韩大夫在此行宫中安心养伤,要姑娘好生伺候着。”   什么,他们已经走了吗?那青哥哥也走了吗……我心里顿时空落落的。自从我们订婚以后,他越发的得到武帝刘彻的重用,再加上韩嫣的“无处不在”和“随时捣乱”。我和卫青独处的机会真是少得可怜。我们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好好的独处了。   我有很多话,和很多压在心里的事要告诉他。每次要么来不及解释,要么不知从何说起,总是没有好的时机告诉他。   卫青他心里是不是也有话要问我,或是要跟我说?   我隐隐觉得他心里装着疑惑也装着事了。   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我就是能感觉得到——他有疑惑,他想问我。可我猜他有所顾虑,始终没问出口,便一直装在心里了。他还有心事,那件心事或者说是那些心事,他似乎是有意瞒着我,他不愿意我知道。   从前我总是希望这具身体赶快长大,可是,我长大了,卫青也长大了。然后,两人便都有了各自的秘密,各自的不得已,各自的……反而不再像小时候一样简单了……   其实我没有过多的奢望,唯愿君心似我心而已。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要知道韩嫣疼的一晚上没睡,“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一会儿叫我做这个,一会儿又让我做那个。总之他睡不着,我就得跟着熬眼。   到了天明,才得空在一边的坐榻上,趴着眯了一小会儿。谁知这一眯,就眯到了过午。醒来的时候,韩嫣正斜倚在床上,看书简。   见我醒了就道:“哼,你是来伺候我的,自己倒睡得舒服……”   趴着睡的,这会儿醒了浑身难受。“舒服个屁,你就不会让人把我扶床上去。”   “扶谁床上去?”韩嫣顿时一脸兴致。   我擦,他都被踢成那样了,还那么有兴致……我真是服了他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还要收拾一下进宫呢。”   “都过了午时了,早上陛下回了旨意来,说准你在这里安心伺候我养伤,等我好了再进宫陪卫夫人。”   “……”   “傻愣着干啥?快去洗漱一下,吃饭吧。吃完饭才有力气好好伺候我,虽然我很好伺候,可是你也不可以不用心,再说还有……”   “……”我不说话,也不再听他唠叨,径直转身出去洗漱。   韩嫣一边看着我吃饭一边说:“你每次吃饭都吧唧嘴吗?”我不理他,反而吧唧得更厉害了。他一笑又道:“其实我不想让你进宫陪伴卫夫人。”   “……”哼,难不成就呆在你身边做个使唤丫头?你不想我进……嗯?卫青好像也不太愿意我进宫。我顿了一下,问他:“为何?”   韩嫣又习惯的伸手过来要弹我脑瓜崩,奈何扯痛了身上的伤,只好作罢。“为何?哈哈,宫里的女人……哎呦,疼……宫里的女人,可不像你‘头发长见识短’。她们可是有跟多少头发,就有多少心机。”   “你死开,你才‘头发长见识短’呢。说正经的。”   “我说的就是正经的。”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真是的,和他交流我每次都充满了无力感。   “你要进宫,我当然不能拦着你,只是你可别怪我事先没给你提个醒,你那个子夫姐姐可不是一般人。”韩嫣一副少有的严肃。   我放下碗筷,有些不悦:“你少胡言乱语诋毁子夫姐姐,她虽然身在宫中,可却心地善良,温贤淳厚,不像宫中那些恶毒的妇人,她可从来没有害人求自保换荣华。”   “以害人求自保,换荣华,多么低劣的伎俩。你的子夫姐姐手段高明的很,完全可以滴水不露,不着痕迹的就把你……”   见他这样诋毁卫子夫,我生气了。“行了你不要说了,你那张嘴怎么也吐不出象牙来了。”   “此话如何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哈哈哈,骂人都这么特别,静儿你真是值得我喜欢,或者说你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这个变态自恋狂,什么时候都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句骂人的俗语,在西汉时期并没出现,所以韩嫣大概以为是我首创,便觉得新鲜,不怒反乐。   不过他说的真是让人生气。卫子夫进到宫中,自然需要心机和手段与人周旋,毕竟那是一个吃人的地方,为求生存,在所难免。   可是他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提醒我,要防着卫子夫。好像卫子夫会把我怎么样一样。暂且不说我们的交情,也不说卫子夫的为人。只说我本身就不是后宫的女人,又是她这边的人,是她的准弟媳,无论如何……卫子夫都没有理由在我身上费心机……除非她脑子坏掉了,才会想着要向我下手。就算我进了宫,也是为了陪她生产,先前她刚刚有孕的时候,就向卫青提出来的……她又怎么会对付我……   好了好了不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的,我居然为因为这个妖孽的几句疯话,便开始盘算思量起来……   嗯?他昨晚让我陪着他熬夜,该不会就是想让我睡过了时辰,好留下我来的吧?不用问了,那道刘彻的旨意,也是他让人请来的。刚才的那些话,左不过也是他阻止我进宫的说辞。这个妖孽,气死人了……   伺候韩嫣喝了汤药,又在他不要脸的要求威逼之下,像哄孩子似的哄着他睡觉。   看着他婴儿般的睡容,心里原本的怒气也就没了,反而还觉得有些愧疚和有些心疼他。他昨晚也是一宿没睡,想必除了有盘算着阻止我进宫和故意使坏折腾我的小九九,多少也有真的疼得厉害,实在睡不着的缘故。   趁他熟睡了,便跑出了行宫,朝上林苑期门军营的方向去了。也许此刻卫青正在那里练兵,要是不在,我就去找一下李延年,昨天的事要和他说一下,不要他挂心才好。   没看见卫青,只见公孙傲练完兵坐在树下休整,便走了过去。   “静儿,你如何来了?”公孙敖见我来了,一脸高兴。   “韩嫣睡了,我偷偷跑出来的。”我到他身边坐下。   “你不是今日要进宫陪伴卫夫人的吗?怎么又一大早,着行宫的宫奴,进宫请旨,说踢伤韩嫣心存愧疚,主动留在他身边伺候,直到把他伺候好为止了?”公孙敖一脸不解。   “什么?”我擦,我就知道被这个妖孽算计了。韩嫣当时说的是:“早上陛下回了旨意来,说准你在这里安心伺候我养伤,”那个“回”和“准”用的多巧妙,我当时竟没听出古怪来。想到这儿,手不自觉的拍了拍疼痛的脑袋——我脑仁疼。   “怎么了?”公孙敖关切的问。   “我哪有请什么旨意,我昨晚熬夜伺候他,天明才睡下,过午醒来的时候,死韩嫣竟然跟我玩文字游戏,让我误以为是陛下下了旨,要我留在他身边伺候他的。又被他戏弄了。”   公孙敖一脸疑惑,显然是没全听明白我的意思。可只听我说又被韩嫣戏弄了,就很是气恼,道:“哎,我非找个机会揍他一顿。”   我一笑道:“还是算了,你又打不过他。你又不像李当户一样好运气,能找个机会偷袭他。到时候再被他打伤了,不划算。就算是真的有幸揍了他一顿,事后……还不够麻烦的。”那个妖孽,可不是吃亏的主。   “不过,静儿昨天的那一脚当真是解气。”   我笑了笑,又叹气道:“解气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他赔不是,伺候他。”   公孙敖一脸关切的说:“对了,昨天人多,我也没好意思问。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都让我踢成那样了,还能怎样。”   “那倒也是。这个韩嫣平日里举止傲慢,目中无人也就罢了,不想竟然对你心存不轨……真是为君子所不齿。”   说到韩嫣,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他今天给我说的那些话。韩嫣虽然喜欢戏弄我,可是从来不屑于欺骗我。他的话,也许不是空穴来风。毕竟,在我进宫这件事上,青哥哥也是不愿意的。可是卫子夫就算是在宫里呆得久了,心思变了,又怎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呢……哎呀,烦死了。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青哥哥呢?”   和公孙敖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卫青哪里去了呢。我还有事儿要和他说呢。   公孙敖道:“他留在陛下身边呢。”   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知道他在陛下身边。”   “哦。陛下今日可能不会来上林苑了,今日东方朔又因为修建上林苑一事,劝谏陛下。陛下对此很是恼火,又无可奈何。便躲在宫里……”   我一听东方朔,就来了兴致,问道:“这个东方朔倒真是挺有本事的。能把皇帝陛下堵在宫里躲着他不出来。”   公孙敖笑道:“对啊,这个东方朔甚是有趣。陛下即位之初,招告天下,举荐贤良方士和文人才能。那时候他便在公车署上言。写了三千片竹简的自荐信,要两个人抬着,陛下花了二个月的时间才读完。陛下读完后认为东方朔气概不凡,是有才识的人,便命留他在公车署中等待召见。”   这个典故我倒是知道,前世电视剧里演过。在那自荐书中,东方朔说:“我东方朔少年时就失去了父母,依靠兄嫂的扶养长大成人。我十三岁开始读书,经过三年的刻苦,读的书籍已经够用;在十五岁时学习击剑;十六岁学《诗》、《书》;阅读量达到二十二万字。十九岁又开始学习兵法和做战常识,懂得各种兵器的用法,以及作战时士兵进退的钲鼓。这方面的书也读了二十二万字,总共四十四万字。我钦佩子路的豪言。如今我已二十二岁,身高九尺三寸。双目炯炯有神,像明亮的珠子,牙齿洁白整齐得像编排的贝壳,勇敢像孟责,敏捷像庆忌,廉俭像鲍叔,信义像尾生。我这样的人,应该能够做天子的大臣吧!”。   武帝刘彻读完哈哈大笑,认为他吹牛的本是才是天下第一。虽然留下了他,但也没真正放在心上。   我笑了笑道:“这事我倒是有所耳闻。”   公孙敖又道:“还有更有意思的。东方朔一开始也只是个公车令,奉禄微薄,平时又不得陛下召见。于是这个东方朔就耍起了小手段,以使陛下快些召见他。”   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便问道:“什么手段?”   公孙敖大笑道:“哈哈,这个……也亏他想的出来,他故意吓唬给陛下养马的几个侏儒,说‘皇帝说你们这些人既不能种田,又不能打仗,更没有治国安邦的才华,对国家毫无益处,因此打算杀掉你们。你们还不赶紧去向皇帝求情!’侏儒们听后大为惶恐,哭着向陛下求饶。当时我和张骞还有那个……那个谁,就在陛下身边。”   “别提那个妖孽,后来如何?你快说。”我当然知道公孙傲口里的“那个谁”指的是谁。   公孙敖清清嗓子道:“陛下问明原委,便觉得有些气闷,打发了侏儒们下去,召来东方朔责问。东方朔这才有机会面见陛下。陛下斥责他说:‘朕每日政事繁重,尚且忙不过来,你一个公车令还要生出事端来,让朕烦心,你可知罪。’东方朔也不畏惧,只说:‘小臣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侏儒身高三尺,小臣身高九尺,然而我与侏儒所赚奉禄却一样多,总不能撑死他们而饿死小臣吧!圣上如果不愿意重用我,就干脆放我回家,我不愿再白白耗费京城的粮食。’陛下听后捧腹大笑,于是命令他在金马门待诏。你说这个东方朔就是鬼点子多。”   “这才哪到哪啊,他鬼点子还多的是。”我不自觉的脱口就说了出来。   公孙敖一愣,问道:“嗯?静儿你认识他?”   说完那句话我就自知失语了,公孙敖这么一问,我就有些局促。推诿道:“哦,不认识,只是对他略有耳闻。”   “哎,那你都听说他什么事儿了?”   这个二愣子公孙敖,真是的,还能不能聊天啊。“嗯,他的事儿,我知道的或许还没你知道的多,毕竟我是耳闻,你是眼见。”   “……哦,也对。静儿,他的趣事,你还想听不?”公孙敖虽然这样问,可那神情,摆明是很想说样子。   “左右也是闲着没事,你且说来听听。”   公孙敖便把东方朔的事儿,当笑话一样慢慢说给我听。有些是他亲眼所见,有些事他听人说的。总之他把他知道都说给我听了。   武帝刘彻,如今毕竟年幼,便喜欢游戏。为政之暇,常出谜语,让侍从猜测。东方朔每猜必中,应答如流,很快得到宠幸。   刘彻有一次玩射覆的游戏时把壁虎藏在盂中,却没有人猜中。东方朔向武帝自   请说:“臣曾学《易》,请允许我猜猜是什么。”于是他将蓍草排成各种卦象,回答道:“我认为说它是龙却无角,说它是蛇又有足,肢肢而行脉脉而视,善于爬墙,这东西不是壁虎就是蜥蜴。”于是刘彻赐给东方朔十匹帛。   又有一次刘彻又让东方朔猜其它的东西,而东方朔每猜必中,皆有赏赐。   东方朔也因此被郭舍人嫉妒。这个郭舍人是在张骞出使西域以后,被刘彻喜爱而留在身边,接替了张骞原来的职位。我见过他几次,因为韩嫣和他不对付的原因,并没有和他深交。他也视我为韩嫣一党,也不与我接触。   郭舍人不敢嫉妒韩嫣,却嫉妒东方朔,便对刘彻说东方朔的坏话,说他狂妄自大,其实并没有真本领,猜中只是偶然。并请求与东方朔一决高下。   刘彻竟然应允了。   于是,郭舍人用树上的寄生虫出题,不料东方朔竟猜中。败后的郭舍人依然不甘心,又向东方朔出谜语,然而东方朔应声就答,没有谜语能够难住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惊讶。刘彻便任命东方朔为常侍郎,随侍左右,对他更加宠爱。郭舍人对此更加愤懑,却也无可奈何。   算一算,公孙敖和卫青在城防营的那段时间,东方朔竟是刘彻的常侍郎吗?不过那时候正是刘彻困龙之时,刘彻甚少出宫,我便也没有机会结识一下这个东方朔。   可是,想来东方朔虽然得到了刘彻的赏识,做了常侍郎,但其恩宠仍不及韩嫣,郭舍人之流,并不能像他们一样长时间的随侍左右。甚至不及桑弘羊,不过是比寻常之人恩宠略高而已。不像史书上记载的和电视剧上演的那样,得到如彼之隆宠。以至于,我见过郭舍人,却始终不得见他在刘彻左右。   我拿着有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地上的蚂蚁,道:“哎,敖哥哥,你带我进宫吧。”   “你不是还要……”   “我已经把他伺候好了。”   “……这样行吗?”   “行啊,陛下的圣旨是我请的。我就和陛下说,我已经把韩嫣伺候好了,不就行了吗?”将计就计呗。   公孙敖吩咐蔡玉继续留在期门军军营带兵,带领彭越等几个随从一起回宫。   我坐在公孙敖的身前,一路上公孙敖把我护得很紧很小心。   我先要去刘彻的未央宫回旨。未央宫是一座庞大的建筑群,它的前殿是刘彻朝会的地方。中部的宣室是刘彻日常办公的地方。还有其他各个殿室,很是奢华宏壮。我以前得景帝垂青,曾经多次出入未央宫,所以对这里也不陌生。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此时已是下午,想必刘彻午休过后,正在宣室办公。   还未进殿,就听有人朗声阔语:“……听说谦虚谨慎,天将降福,骄傲奢侈,天将降灾。现在圣上嫌宫殿不高大,苑林不宽广,要扩建上林苑……”   我看着跪在殿外的男子,对公孙敖道:“他就是东方朔吧?”   公孙敖,道:“嗯,没想到他还在这里,这都几个时辰了。”   我兴奋道:“他是东方塑?他就是东方朔……”说着便要走过去。   公孙敖连忙抓着我道:“哎哎哎,静儿,你不会是要过去让他在你内衣上签名吧?”   我脸色一冷,丫的,公孙敖居然还记着当初我们初遇时,我闹得那些尴尬之事。“不是,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傻丫头吗?”   公孙敖脸上露出“你一直是个傻丫头”的表情,但他还是想了一下,才点着头说:“……不是。”我擦,他也不嫌别扭。   唉,懒得理他。   我将公孙敖的手扒拉开,走过去,见东方朔生的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并不像后人构说弄臣一般形象。顿时……心生好感。便在他身边认真地听起来。   东方朔看着我站在一边听,也不停下,只点头示意。继续如演讲一般,举止不乏气质,夸夸不遂其谈:“……试想,关中一带,土地肥美,物产丰饶,国家赖以太平,小民赖以富足,划地为苑,将上乏国家,下亏小民;为建造虎鹿乐园而毁人坟墓,拆人房屋,将使小民无家可归,伤心流泪,怨恨朝廷。昔殷纣王建九市而诸侯叛乱,楚灵王造章华台而楚民离心,秦始皇修阿房宫而天下大乱。前事之鉴,不可不察……”   “好。”我听着听着忍不住称赞道。   东方朔见我如此,停顿下来,向我合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姑娘赞许。”   我回礼道:“东方先生所觐之言,字字珠玑。先生心存天下,又如此赤胆忠心,劝谏陛下。朝中大臣即使对上林苑之事也有不满,但如今见上林苑修缮扩建工程已经过半,大多已然迎合陛下。唯先生始终不改初心。小女子甚是敬佩。”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行为臣之道尔。咦。姑娘认识在下?”东方塑虽然嘴上谦虚的这样说,可是完全是一副“你说的很对,我就是你说的那样”的样子。   “东方先生之名,天下谁人不知?”我笑道。   “……那是自然。”东方朔一顿,便又很自然的承认道。   哈哈,他果然是风趣之人。   “先生还要在此进言到何时?上林苑之事怕是不能因为先生的劝谏就停工的。”   “我自是知道,我虽人微言轻,不能在陛下有此初心之时便劝阻陛下,但是有些忠言,为臣子的还是要说与君上听的。”   “先生之心天地日月可鉴。”   东方塑惊道:“哎呀,姑娘是何许人,竟如此懂得在下,实乃我之知己啊。”   我笑道:“哈哈,不敢不敢,我只是一介女流,可不敢以先生知己自居。只是见先生相貌堂堂,器宇不凡,便知先生不是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我还有事要去面见陛下。就不打扰先生行忠君之事了。”   东方朔立即合手行礼,恭敬道:“姑娘所言甚是,他日在下富贵必重谢姑娘今日赏识之恩。姑娘既然有事面见陛下,那便不要在此耽搁,快些去吧。如是误了姑娘的事,倒是在下的不是。”   我笑着向他行了一礼,便转身进了宣室。又听他在殿外大声觐言。   公孙敖道:“静儿,你又何必招惹他。陛下现在被他烦得要命……”   我道:“你可不知,此人注定不是凡人,你且等着看。”   公孙敖一愣,又忽然神神秘秘的小声道:“……静儿,你刚才,莫不是给他相面了?”   我擦,公孙敖还记着我当初胡说自己会相面这茬事。额角微微沁出汗来。“……嗯。”   正往里走,便见刘彻身边的郭舍人,匆匆出来。   公孙敖拦住他问道:“你如这这般行事匆匆,可是陛下……”   郭舍人一脸的愤懑不平:“哎呀,陛下让外头那位烦的头疼,让我……”   “你是去叫御医啊?陛下的头疼,要不要紧……”公孙敖紧张道。   郭舍人翻了翻白眼,很不爽的道:“不是,我呀,是去给外面那位加官行赏,打发他走。喏,这是陛下的圣旨。”郭舍人亮了亮手里的圣旨,便转身出去了。   我见公孙敖愣在那里,便道:“走吧。”   “静儿……你再给我相相面吧。”   “……快走。”我白了他一眼道。   一边向宣室殿里走,一边听见郭舍人语带妒忌嘲讽和不屑,朗声宣读圣旨:“……金马门待诏常侍郎东方朔进谏忠言,其赤胆忠心,朕甚为感动,特赐黄金百斤,授太中大夫给事中之衔……”   公孙敖惊道:“陛下居然如此重赏?”   “小点声。”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   通报宣室外的宫奴进去禀报,得到刘彻的允准,才进殿行礼问安。   刘彻和卫青正在下棋。   刘彻落下一子,道:“平身吧,静儿,你不是在行宫伺候韩嫣的吗?如何才不到一日就进宫来了?”   我看着卫青,笑着回答刘彻,道:“回陛下,韩大人好了。我就进宫来了。”   “胡说,御医说他最快也要五日方能痊愈。”刘彻继续下着棋道。   我道:“陛下记错了……”   卫青见我如此回话,立即皱眉道:“静儿,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刘彻倒是一笑,挥手制止卫青道:“哎,卫青,你且叫她说完,我倒是想看看她如何解释。”   我坐过去,看着棋盘道:“陛下可还记得,御医当初说的是只要好生照顾,韩大人的伤不出五日就会痊愈。不出五日啊。”我伸出五个手指强调道。   “哈哈……巧言善辩,虽说不出五日,可这才一日如何就好了?”   我拿过卫青手上的棋子,落在棋盘上,道:“我可没巧言善辩,虽然我伺候韩大人,方才一日的功夫,话说是在五日之内,然确实时间太短。”   我接着道:“可是再重的伤也架不住我伺候的用心啊。从昨天起我就是很小心很用心的伺候他的,一整夜都没睡,熬的我都有黑眼圈了。陛下,你看你看。”我把脸凑过去,给刘彻看。   接着说道:“我是天明的时候,实在累的不行了才睡下的,一直到过午才醒呢。韩大夫如今已经痊愈了,这会在行宫里睡得正香呢?”   我又强调了一遍:“昨晚当真是很用心的在伺候韩大夫的,累得不行,睡得人事不知呢。”刘彻是聪明人,他一听便会知道,今早来请旨的行宫宫奴不是我派来的。   果然刘彻一挑眉,道:“哦,你是天明才睡,过午才醒的?”   “嗯。”我看似随意的的嗯了一声。又落了一子。   刘彻看着我落下的那一子,一蹙眉,道:“……这个韩嫣……”   郭舍人从外面进来,禀报道:“陛下,太中大夫东方朔求见。”   刘彻道:“他又有何事?”   郭舍人观察着刘彻的神情,小心得道:“说是来谢恩的。”   刘彻落下棋子,道:“谢恩就不必了,叫他回去吧。”   郭舍人有些为难的又说道:“他……”   “他又要如何?”刘彻皱着眉头看着郭舍人,大声道。   郭舍人立即压低身子道:“他说他从下了早朝就跪在这里,行……行忠君之事,尚且未用午膳,肚子饿了,求……陛下赐膳,否则就不走了。陛下您看他总是如此狂妄,竟敢……”   刘彻本来紧绷的脸忽然一缓,笑道:“……这个东方朔,赐偏殿用膳。”   “……诺。”郭舍人没想到刘彻竟然真的赏了东方朔膳食,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微微一变,领旨退下。   刘彻的举动也出乎我的意料,真是君心难测。不过这个郭舍人在刘彻的身边时日也不短了,居然还没摸透刘彻的脾气。话说回来,要论谁了解刘彻,天下怕是非韩嫣莫属。   我看着刘彻,道:“陛下,这个东方朔真是有趣之人。”   刘彻瞥了我一眼,道:“如何有趣?当真是让朕头痛的很。”   我落下一子道:“那陛下又如何赏他?”   “朕又不是昏君,自然知道他说的那些话都对。朝中像他这样敢于直言的人甚少。”   “既然他说的都对,为何陛下……”   “朕的上林苑必须扩建修缮。你们以为朕真的只是为了一时享受,或是为期门军的组建打幌子?那这个幌子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朕自有朕的打算。”   对啊,要是像以前我说的那样,以修缮上林苑作为组建军队的幌子。那这个幌子的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确实是有些太大了。   我当初毕竟是临时起意,随口一说的成分儿居多。如今思来,当初想得确实是太肤浅了。可是武帝刘彻还有别的用意?能是什么呢?   我心里这般一番计较,不在多言。   落下一子,吃了刘彻几个棋子,道:“东方朔必定不知陛下修缮扩建上林苑的真意。他在殿前进言之举,固然是行忠君之事,可其实也很是为难陛下的。好在陛下是千古明君,对他行了赏赐,成全了他的直言敢谏的美名,要是陛下处理不好,很容易坏了自己的名声,而抬举了他——他青史流芳也说不定了。”   顿了顿又道:“陛下今日之举,实在是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清明。这逆耳之忠言,可不是每个皇帝都听得进去的。陛下虽然觉得东方朔所言甚是,可也听的头疼。虽然没有就此停了上林苑的工程,可终究还是听进去了不是?”   刘彻看着我别有意味的笑道:“静儿,你这是夸朕?”   “嗯。”我眼含天真,一副崇拜的模样看着刘彻,点头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在夸你,有贬义的地方。比如,我觉得你修建上林苑其实就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却还要说是另有深意。有什么深意,必须这样劳民伤财?需要占用如此多的良田,需要耗费国库中如此多的钱财?明明对东方朔反感的要命,不听其劝告,反而还要赏赐他,以显示自己是个明君,却依然我行我素。   “你说东方朔不明朕之真意?你可是明白?”刘彻又落下一子,叫吃。   “……不明白。”我看着被他吃点棋子,有些心疼,道。   “那你……”刘彻疑惑的问道。   我接着他的话说:“拍陛下马屁啊。”   “哈哈哈哈……你这马屁拍的……甚好。”   刘彻说完,将手中的棋子一扔。便起身朝宣室殿外走去。   我们一行人跟在刘彻身后。   我故意拉着卫青的手走在最后面。卫青微微脸红的抽出手,小声道:“静儿,别胡闹。”   我撒娇道:“嗯……我就是想牵你的手而已嘛。”   “……嗯嗯……”卫青不自然的清清嗓子。   “……好吧。”我见他尴尬的样子便也不再为难他,放开了他的手。   正走着,就见走在前面的刘彻身子一顿,急匆匆的转过身来,往回走。我们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便条件反射的退到一边儿,为刘彻让开路来。   还未站稳,就听见,有人在殿门口,大声道:“陛下,小臣东方朔叩谢陛下隆恩。”   刘彻有些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的停下脚步,再转过身去,对着跪在殿前的东方朔道:“朕赐你的膳食可好。”   东方朔恭敬地跪在殿前,道:“多谢陛下赐膳,小臣觉得甚是美味,剩下的肴肉也都包在衣服里,带回去,留待下顿食用。”   刘彻哈哈一笑,走过去道:“……你这弄得浑身油污,太不成体统,朕便再赏你些绸缎,你回去交由裁缝做几身衣裳吧,便不用随侍在朕的身边了。”   东方朔一本正经的,叩拜道:“多谢陛下赏赐。”   郭舍人脸色有些难看,小声在后面哼唧。   刘彻也不叫东方朔起来。便从他的身边经过,径直走了。一众人又随行而去。   东方所看见走在随从后面的我,眼睛一亮,毕恭毕敬的合手向我行了一礼,我立即点头向他一笑,算是回礼了。便转过头,小跑几步跟上。   刘彻也没说要去哪里,我们便只跟在他身后。刚走出未央宫不远,便有宫奴前来禀报,说是太皇太后要召见刘彻。刘彻面无表情的打发了那宫人回去回话,说这就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东方朔的那一段话,引自百度史料东方朔简介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那宫人走了,刘彻的脸上才有些不悦,回头对我说:“静儿,你先到子夫宫里去吧。”   “诺。”   刘彻说完便朝着太皇太后窦氏的长乐宫行去。我小声对卫青道:“今晚我不在宫中留宿,出宫的时候你且等着我一起回家啊。”   “嗯。”卫青笑着点点头,便跟上刘彻。   这里离卫子夫的寝宫披香殿,也不远。我正走着就看见东方朔,大步行来。便停下来等他。这个人可是天下第一智囊东方朔啊,后世冠以智圣之名的东方朔啊。我可是久仰他的大名呢,有幸能结交一下,自是欢喜万分。   我见他行近,便行礼道:“东方先生。”   “这位姑娘有礼。”东方朔停下脚步回礼道。   东方朔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手里抱着因包裹肴肉而沾满油污的衣服,却不失风流,不显狼狈。他见我打量他,也不觉得恼羞,只是坦荡的道:“在下一身油污,实在是有失斯文,倒叫姑娘见笑。”   我一笑:“不不不,东方先生胸有诗书气自华,即使衣衫褴褛,也挡不住先生的风姿绰约。”   东方朔很是赞同我的说法:“哎呀,姑娘慧眼识珠,真乃我之知己啊。”   我大大方方,不拒小节的伸手在他的衣服里,拿了一块肴肉吃了,道:“嗯,陛下赏赐给先生的膳食果然美味。哎,东方先生,你对今日陛下封赏你之事,可有何高见。”   东方朔哈哈一笑:“陛下真乃一代明君,不,当今圣上比史书见注的明君都要高明许多。”   我左右环视,小声道:“先生是指陛下行暴君之举,沽明君之名?”   东方朔眼睛一亮,笑道:“哎呀,姑娘果然与其他女子不一样,东方朔,敢问姑娘芳名?”   在古代,男子打听姑娘名字,多半有表露心迹的意思。我怕他误会我对他的欣赏之意,便朗声道:“小女子姓李,单名一个静字。是建章监侍郎太中大夫卫青的未婚妻。”   东方朔听到我是卫青的未婚妻,神情有些落寞,随即又问:“……姑娘这是要到何处去?”   “我要去披香殿,陪伴卫夫人。这便向先生告辞了。”我说完便行了一礼。   “姑娘慢走。”东方朔抱着衣物,回了一礼道。   我走了两步,又转身道:“先生也快些出宫去吧,换身干净的衣服。”   “是。”   我朝着披香殿的方向走去,心里还挺高兴的。东方朔对刘彻的评鉴是很公允的,却说得很巧妙。要是刘彻知道了,想必也只能是脸上笑,心里怒,左右是个哑巴亏。   其实好人坏人,暴君明君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儿而已。再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汉武帝的功过后世自有人评说,而且众说纷纭。为人臣子的又能如何评说呢?大抵东方朔的评价最是恰当的。   卫子夫正在披香殿的花园里散步赏花。见侍女引我进来,便上前迎了几步。我行了便礼,上前扶着她,道:“姐姐,这些时日我没看你,你可想我了?”   “你都不来看我,还好意思问。怎么会不想,前些时日我还向陛下念叨你来的。如今你身子可大好了?”   “好了,都好了。昨日我还和陛下请了旨意,要进宫来陪你呢?要不是有事耽搁了,昨晚就来了。”   卫子夫打发了侍女们下去,对我道:“我听闻你把韩大夫……”   我有些尴尬,妈呀,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啊,没事,都是小打小闹小伤小病。”   “哦,那便好。对了,方才我在这园中赏花的时候,心里想着两位姐姐的婚事如何操办。”   我将卫子夫扶到小亭里坐下,有些责怪道:“姐姐,你的心思真多,这些事儿如何就要落到你身上,要劳烦你来操心?你要是累着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会累着的。”   卫子夫一笑,摸着肚子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左右闲着没事儿,要是再不动动脑子想想这些,便也没别的事儿可做了。又都是咱们的亲姐姐,如何能不放在心上。我想着现在这个时节,天气太过炎热,酒菜肉食难以存放,不宜操办婚事儿。想着秋末以后是最好的,那时我已然生下孩子,出了满月……”   我一脸了然道:“哦,姐姐是想借着那个机会出宫吧?”   卫子夫被我戳穿心思,哈哈笑起来:“哈哈……啊,他动了一下。静儿你摸摸看。”卫子夫笑声听了,一脸惊奇的拉我的手过去摸。   女人就是这样,心思多话题也乱,方才说着卫氏姐妹的婚事,此刻心思又都在这孩子身上,话题自然也转了。   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真的感觉得到里面的小东西在动。“……真的,他在动,还踢我。”   卫子夫一脸满足的摸着肚子,道:“他可真是调皮,有时候他半夜里也会动,我都是等他动完了再接着睡,陛下还嫌我太惯着他……”   “好羡慕啊,我也想怀孕生孩子。”我双手托着脸道。我的灵魂已经是一个快四十岁的老女人了。说也奇怪,年轻的时候不觉得,甚至不想要孩子。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越来越喜欢孩子,越来越想生孩子了。   卫子夫脸上的笑,不易察觉的一滞,道:“……对了,我现在有些饿了,你陪我吃一点吧。”   卫子夫并没有接着我的话说下去,似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见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心里也犯嘀咕,她不应该说一些,你和卫青说快也快,不出几年就孩子一大群之类的话吗?   想必她是真的饿了?“好啊。”我扶她起身,又叫等在远处的侍女过来,伺候卫子夫回宫。   侍女们把膳食摆上桌,卫子夫一边吃一边说道:“我如今吐的也不似以前那般厉害了,饭量倒也不见长,每次吃一点就饱,只是饿得也快,明明刚用过膳,不一会儿就又饿了。这一天要吃个五六回呢。陛下专门让人做了我喜欢吃的,给我备着。”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道:“陛下对你真好,嗯,真好吃。”   卫子夫又给我布菜,道:“那你多吃点。我吃不多的。”   卫子夫吃了几口就说饱了,便放下筷子看着我吃,又道:“我听闻今日陛下下了早朝,被那个东方朔堵在宣室殿。也不知道这会儿……”   我道:“陛下去太皇太后那里了,我进宫之后先去了陛下那里,禀报陛下一声,说我把韩嫣伺候好了,要进宫到你这里来。”   卫子夫笑道:“哦?你从陛下那里过来的?”   “嗯。”我一边吃着一边点点头。   卫子夫又看看西斜的太阳,道:“静儿,你今晚还打算出宫吗?”   卫子夫的这话题跳跃的有些厉害,我都觉得招架不住了——一开始说的是姐姐们的婚事,忽然又说起孩子,接着又说饿了,要吃饭。刚才说起了东方朔,这回又问我出不出宫了。   我喝了口水:“嗯,我都和青哥哥说好了,要他一会儿等着我一起出宫。我打算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再来,就留在宫里多陪你些时日。”   卫子夫拿着手绢给我擦嘴角,道:“如此甚好,有你陪着,我就不寂寞了。”   我接过手帕,一边擦,一边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有陛下陪着才不寂寞。”   卫子夫微微脸红,又笑道:“……哈哈,你这嘴就会胡说,也不臊得慌,多吃些,也好堵住你的嘴。”说着又拿起筷子,给我布菜。   我便又开始吃起来。   我忽然想起韩嫣的话,便看似无意的问道:“姐姐,你说这后宫的女人,就不能和平相处吗?如何非要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卫子夫不想到我会这样问,看着吃的正香的我,幽幽道:“……我在后宫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了,这里面的事儿,我也明白……后宫的女人活着太难了。我也是在鬼门关走过多少次的人了。这皇宫看着光鲜亮丽,可这里面……你可不知道有多吓人呢。你也要进宫里来陪我了,倒不妨就告诉你,也好让你多留个心眼儿——因为在后宫里……”卫子夫叹了口气,感慨万分的道:“真的是只有‘你’死‘我’才能活啊。”   我停下来,呆呆的看着她,心里有些害怕。难道卫子夫手上也沾上了别人的血了吗?“……姐姐如今还活着,可是……”   “我不曾害过人的性命,先前吃过不少苦头……唉,不说了。如今陛下护的我倒是周全,可是以后……若是一朝失宠,我该怎么办呢……”卫子夫看着外面的天道。   我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就知道,姐姐不会害人性命。姐姐刚一入宫的时候……我当时不该听平阳长公主的安排,该求着平阳长公主允许陪着你的,姐姐当真是走过几回鬼门关的?你一个人如何熬过来的……”说着说着就得这话说的有些唐突了,便红了眼圈住了口。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如此动情,我本是凉薄之人。而且此时心中虽然对卫子夫有些同情,却并没有多么的伤感,为什么就红了眼圈呢?   卫子夫一定是经历过生死的艰难,才会有那样的感慨。可是我总觉得,她说那话的时候,身上原来那不易察觉的,我很陌生的气息,忽然变得强烈了,虽然……卫子夫掩饰得很好。   “静儿,都过去了。再说你陪着我进宫来,又能如何?”卫子夫眼角也是含着泪的。   是啊,我陪着进宫来又能如何?再说我还有卫青,要是当初真的和她进宫来,那我们便天各一方了……咦,我想得到,卫子夫自然也想得到。那为何当初她还求着平阳长公主,要我陪她进宫……   我心里一番计较,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埋怨道:“陛下也真是的,如何在长公主府上的时候那样喜欢你,才把你接进宫怎么就把你忘到脑后了?害得你……”   卫子夫眉头一皱,却又笑道:“静儿。”那笑真是刺眼。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我又夹起一块糕点吃起来,可是眼泪却没止住。卫子夫果然是变了的,可是这能怨她吗?窦太主和皇后阿娇的手段,我想想也会知道。卫子夫却能活下来,自有她的手段和心计。要怨也该怨这皇宫,怨这封建的制度,怨这“吃人”的世道……   可是卫子夫会把她的心计是在我身上吗?她已然是宫里的女人了,而且又是如今最得圣眷的宠妃。可是她注定是宫里的女人,她会不会早就把她的心计……不敢想下去了。   嘴里那些美味的饭菜,早就没了味道。想起卫青的对我进宫一事也是不情愿的,韩嫣更是加以阻拦。还有当初卫子夫明明知道我和卫青的关系,却执意向平阳长公主请求让我陪着一起进宫。那时要是陪着她进了宫,便是在籍的宫中之人,哪里还能再于卫青结成良缘?还好平阳长公主当初也是另有一番打算……   如果说那时卫子夫只是单纯的想让我跟着进宫做个伴儿,如今也只是单纯的想要我进宫来陪产。那么如何会有和我亲近之人,出来阻拦?   平阳长公主和我是主仆,虽说亲近,但我不敢说她是从我的立场,真心为我打算。可是卫青和那个让我痛疼不易已的妖孽,他们的话……我不得不听。   只是如今,我已经主动请旨来宫里陪卫子夫待产了,又如何能再次反悔?   看来进宫已成必然。还有卫子夫,我也不得不防了。索性在她生产之前,她不会对我怎样……   唉,前一刻我还为眼前的这个美人怜惜。这一会子,却把她想得如此不堪。人心都是善变而难测的。我自己都尚且如此,又如何能要求卫子夫一成不变呢?   对不起,子夫姐姐,我不该把你想的太坏,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把你想得太好。毕竟,亲姐妹尚且有反目的一天……   好久没和卫青在长街上走走了。傍晚的余晖,照在古老的长安上,令人不禁有些沉醉。   我们手拉着手,好在衣袖宽松,挡住了。在别人看来我们只是走得近了些而已。便也不觉的羞人。   我道:“青哥哥,我觉得子夫姐姐确实不似以前了。”   卫青还是带着他温暖的笑意,道:“静儿如何有此感慨。”   我一皱眉道:“我,今日在宫里随口试探了一下,子夫姐姐的回答……让我心寒。要是搁在以前,她是不会那样说的。”   “姐姐说了什么?”卫青像是有些惊讶我回去试探卫子夫,便急忙问道。   我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哎,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卫青看着我又笑了笑,道:“静儿……人都是会变的,谁会是一成不变的呢?只是有些人初心不改或是本性纯善,变也变不多少。而有些人心性本恶,变本加厉而已。姐姐一个人在宫里不容易,有些变化是不可避免的。她醇厚善良,在宫中尔虞我诈之中,使些手段只求自保,并不害人。我们要多帮衬一点才是。”   这个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卫青这话说得直白,并不避讳。可是……“嗯,哎,你之前不是不想我进宫的吗?如今又说什么多帮衬姐姐。”   卫青停下来,将我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道:“……你的性子,我是怕你在宫里惹出事儿来……”   我有些不愿意了,假装嗔怒道:“啊,原来你是怕我给姐姐添麻烦,而不是怕姐姐使些什么心思和手段在我身上?”说完我马上捂住嘴巴,不敢看卫青。后悔自己的快言快语,把心中所虑说了出来。卫子夫毕竟是卫青的姐姐,我却当着他的面,这样说她。   果然,卫青脸色一顿,声音却依旧柔和,道:“你又胡说八道?姐姐再如何变化,又怎么会把心思用到自己人身上?”   卫青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可是我心里却因为他变了脸色而不好受,又不好指摘他什么。便故意使小性子,不讲理道:“那你就是笃定我会给姐姐惹麻烦吗?我一向小心,何曾惹过什么麻烦?”   其实,我心里也有些自责,更有些气恼,便把责任推到韩嫣身上。心里无端端腹诽起韩嫣来:要不是他的几句没来头的话,我又怎会把卫子夫想得如此不堪。卫青说的对啊,卫子夫再如何变化,又怎么会把心计用在我身上,我真是小人之心了。但是卫青居然把我想成惹事精,这让我很不爽。   卫青一时语塞,一脸“你惹得麻烦还少啊”的表情。好一会儿,笑道:“……你,我总说不过你。只是我不喜欢你胡思乱想。”   他指的是我胡思乱想卫子夫会对我使心计的事儿吗?我只说了一小句而已,他就笃定我胡思乱想了?要是他发现那只是冰山的一小碎片,他会怎样?   啊,倒吸气……   一定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心里可不是简单的胡思乱想,我简直就是天马行空,简直把卫子夫想成了后宫第一心机专家,正在谋划着一场阴谋。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举动都有特殊意义……而我就是她的一颗棋子,或是垫脚石……   好了好了不想了,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被破害妄想症?   我收回心绪,也一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胡思乱想,我也不逗你了。”   卫青牵着我继续向前走,又说道:“你进宫以后要多留个心眼儿,小心行事。还有姐姐的行事作风和以前在平阳长公主府上的时候,不一样了。你多少会有些不适应,可是你……”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担心我不惹事,事儿却来找我对不?你还想告诉我,子夫姐姐如今是宫里最得陛下宠爱的卫夫人,又怀着皇嗣,身份地位尊贵的不得了。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没大没小,无视长幼尊卑的与她相处,对不?青哥哥,你放心好了,我都知道怎么做。”   其实,只要卫子夫不把心计使到我身上,我就站在她这边。别说不会给她拆台,给她做狗腿子,我也是愿意的。   卫青这才放下心来。其实他就是这样,有什么话非要等到非说不可的时候才拐着弯的说出来。要是一开始就和我说明白,而不是一副让我疑惑不已的神情,我大抵也不会把卫子夫想象的那么吓人了。当然有宫斗小说和电视剧看多了的成分,但多少也有被他误导的成分。   不过现在好了,我心里的大石头搬开了,终于不堵得慌了。   忽的又想起李延年的事来,便道:“青哥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来的。”   “什么事?”卫青温柔的问,他笑的是真是让人心醉。   “嗯……其实……”   忽然身后传来,让人头疼的声音。“静儿。”   我和卫青寻声看去,果然见韩嫣那个妖孽,坐着马车,从远处行来。   马车行的很慢,车上的韩嫣大叫道:“静儿,你居然把我扔在行宫里跑了。”   他这样旁若无人的呼喊,引得行人频频回头。大抵路人也看出韩嫣的怒气冲天,都不敢再像往常一样,跟着他的马车跑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或是做了替死鬼。   我朗声道:“韩嫣,我跟陛下说了,你已经全好了。你看你现在生龙活虎,一点受伤的样子都没有。你可要多多谢谢我,你看我把你伺候的多好。”   “滚。”韩嫣身上的伤自然没好——车夫不敢将马车赶得太快,以免太过颠簸,使他疼痛。所以……他此时逮不到我,也只能气得大喊大叫。   我憋着笑,一本正经的合手行了一礼,对十步开外的韩嫣,道:“遵命,我这就‘滚’了。青哥哥咱们走。”便拉着卫青转身就跑。   “你给我回来。”韩嫣眼见我们跑了,气急败坏的叫道。   我边跑边回头道:“哼,滚远了,回不去了。哈哈哈哈哈……青哥哥咱们快跑……”   好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跑一跑了,病了大半年的光景。如今这样运动一下,倒也舒坦。   我们跑到了一个小巷子里,才慢下脚步。   我喘息着,道:“青哥哥,今晚我去你府上住吧,韩嫣这会儿一定等在我家门口呢?”   跑了这么远,卫青倒是一点也不喘,点头道:“好。”   我心思又一闪,道:“不行不行,韩嫣太聪明,说不定猜到我的心思了,在你府外堵着我们也说不定呢?哎呀,我真是摸不透他的心思,说不准他到底在那里堵着我。要不这样,咱们哪里也不回去,咱们住客栈吧。”   卫青笑道:“好。”   我们坐在小巷子深处的石磨上休息,这会儿正是晚饭的时候,巷子里除了我们,半个人影也没有。   我擦完汗,用手绢扇着,真是热啊。身后有无花果树,从人家院子里伸出枝子来。卫青见状,便起身过去摘了几片无花果叶子,叠在一起做扇子,坐在我身边给我扇着。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见卫青直直的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静儿,你真好看。”卫青道。   想必我跑的大汗淋漓,脸色红晕,倒也别有风韵。   于是不要脸的道:“那你亲亲我。”   卫青顿时有些慌乱,起身道:“……咱们还是快去找客栈吧,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不行,你先亲亲我。”我说完变闭上眼,撅起嘴巴。   可是等了半天,卫青只是在我的额头,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   我睁开眼,有些生气,道:“不行,亲这里。”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卫青有些害羞的看着四周。他比我高出许多,我干脆起身站在石磨上,双臂钩住他的脖子,慢慢的要吻下去。卫青的脸红的滚烫,呼吸也有些不稳,我似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了。      “你们在做什么?”   原本深情又专注的要吻下去的我和卫青一惊,慌张地放开彼此,看着巷子口,马车上的怒发冲冠的韩嫣。   巷子太窄,马车进不来。红着眼的韩嫣一个飞身下了马车,朝我们而来……   我擦,他被我踢伤的那里不疼了吗?我真的给他伺候好了?   我条件反射的喊了一声:“快跑。”   忽然身子一轻,我吓得闭上眼睛,叫起来:“啊。”   卫青带着我,长腿在石磨上一蹬,飞身而起……再睁开眼,我已然在人家民居的屋脊之上,卫青向前飞奔着,将我死死的抱在怀里……他居然会传说中飞檐走壁的轻功,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啊,我们居然飞起来啦。”   我们穿梭在屋脊上,最后落在一处大户人家的后花园里。坐在假山后的花丛里,不易被发现。卫青累的气喘吁吁,我忙掏出手帕给他擦汗。这回倒换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了。   他的武功精进不少,奈何起步较晚,功力并不深厚。又带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当真是累得不轻。   卫青看着我担心的样子,道:“不碍事,我休息一下,咱们就翻墙出去。”   “刚才……”   卫青努力稳了稳气息,道:“刚才我心神不定,以至韩嫣的马车行近,都没听见,要不我早就带你走了。”   “不是,我是说你已经练成了飞檐走壁的本事,为什么一开始不带着我飞着逃跑,咱们逃到你的府里,把大门一关……省的又叫那个妖孽追上了。”   卫青无奈的一笑,宠溺道:“我还只是皮毛,那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带你穿越小半个长安城,奔回府中?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就……”   我有些心疼,道:“那倒也是。这个韩嫣真是阴魂不散,我真是没料到他会一直跟着我们。”   “他是拿不准,你是去我的府上,还是回你自己那里。”   “哼,真是服了他了。累坏你了吧。”给他擦了擦汗,又道:“青哥哥,这练功固然重要,可你也要珍惜身体。这才大半年的时间,你的武艺已经精进如此,想来定是比常人刻苦百倍……”   卫青的气息渐渐的稳了下来,道:“静儿,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韩嫣有句话说得对。”   我看着他问道:“他跟你说过什么话?”   “……”卫青笑而不语。   他是不打算说给我听了,不过我心却是有数的——韩嫣的嘴里一向吐不出象牙。“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对了,你刚才说你心神不定?”我脸上立即晕开笑意。   卫青尴尬的清清嗓子:“嗯嗯。”   我见他的样子可爱,便想再逗弄他一番,于是坏坏的说道:“青哥哥,你耳力过人,刚才韩嫣又是坐着马车临近的。这么大的动静……你都没听见?当真是心神不定……哎呀,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再铁血的汉子,到了温柔乡里也是绕指柔,果真如此呢。青哥哥你刚才当真心神不定了吗?我可是除了你脸红心跳外,其他的什么没看出来啊……哎哎哎,我真的能把你迷的心神不定啊?说真的啊,我有的时候是挺迷人的,你看我……”我故意矫揉造作,惺惺作态的摆出娇滴滴矫情万分的样子。   卫青见惯了我这副没羞没臊的样子,全然不理我的胡言乱语和举止不雅,只宠溺的看着我犯二。   正说得起劲儿,忽然卫青捂住我的嘴,一脸警惕的道:“嘘,有人过来。”   果真不许时,便见两个人走过来。他们边走边神神秘秘的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不过看卫青专注的神情……好吧,一会儿他们走了,八卦的我问问他就行了。   夕阳西下,他们是背着光的,我自然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知道是一个年轻公子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然而在他们看来,迎着光的我和卫青更要藏好,才是。毕竟我们是擅入者……   忽然,我看见一只身上长满腿的小虫子向我爬了过来,我立即吓得大叫一声,冲出花丛。   还未站定,就被快成一道黑影,飞身而来的男人锁住,点了穴位动弹不得。   我擦,真的有点穴这门功夫。原来被点了穴位,便浑身发麻没有力气,而且四肢真的根本就不听使唤,当然也就动弹买不得了。   卫青立即出来救我,拔出佩剑与那人动起手来。我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两个来人中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人剑不出鞘,只几个招式,便制服了卫青。   完了,这是遇到高手了。   另一个男子走近,我看清那年轻的公子,他先是一脸惊愕,有面无表情的侧过脸去。这不是我三哥,李云祁吗?自去年那日闹了乌龙糗事,他慌忙离开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甚至不曾找过彼此。没想到今日却误打误撞,进了他的园子……   我不自觉的惊道:“三哥。”   三哥嘴角一抽,转过身去,也不看我:“雷大哥,放开他们。”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三哥口中的雷大哥,立即放开了卫青,又过来给我解穴。穴道一解周身的酸麻让我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姓雷的剑客顺势扶了我一下。忽然他握在我手腕处的手紧了一下,我感觉到他加了力气,便疑惑的抬头看他,可是奈何他脸上的神色稍纵即逝,我并没有捕捉到。 那剑客放开我,退到一边。卫青上前扶住我,我整理了一下心绪,道:“三哥。”   三哥声音有些低哑,道:“你们如何到了我的院子里来,我不想追究……你们走吧。”   我哽咽道:“三……三哥。”   三哥朗声道:“送客。”说完变朝前大步走去。   “三哥。”我哭着大叫一声,小跑两步上前抱住他,道:“三哥,我知道你还在长安,我知道……可是我却一直不敢来找你,我害怕……可是如今见到三哥了,才发觉我心里还是挂念三哥的。三哥心里可也记挂着静儿?三哥……今日我和卫青被人追赶,误打误撞进了你的府邸。便是上天给我们一次机会,化解误会,冰释前嫌。三哥可还要赶我走吗?”   三哥的手覆在我的手上,紧了紧。“静儿,我不是你三哥,我也已经不是李家的人了,我如今是长安城里的一个普通商人,木无子。”三哥闭着眼冷漠的说道。   卫青听见我三哥这样说,脸色微微一变。   他这样说,便是还没打开心结。我哭道:“三哥,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木无子还是木有子,我只知道你是我三哥。”木无子?木下无子,那便不是“李”,三哥你是铁了心和李家脱离关系了吗?三哥,你的那份孽缘,并不是你有心为之,并不是你的错,你……这又是何苦?   三哥又冷了冷语气,道:“静儿,你快走吧,我看见你……心里并不欢喜。”   “三哥,当真要拒我千里之外,当真不顾念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这么多年了。从老夫人去世开始,三哥就对我存了很深的结缔,甚至不再见我。再加上那次闹的乌龙……我知道,三哥无论如何都是不想看到我了。可是,三哥,我们是从小长大的情分,又有血脉连着。我对你真的割舍不下。我放开他,走到他的面前,道:“……难道,非要我叫你一声三叔你才……”肯认我吗?   三哥听了我的话,向后退了一步,惊恐的打断我叫道:“静儿!”又痛苦的道:“你……别说了。”   一边的卫青也是一惊,不由得上前了一小步。那位三哥口中的雷大哥,倒是不言不语面无表情,拿着剑抱臂而立。   我擦了擦眼泪,看着三哥道:“那你要怎样才肯认我?当初,我就在灵堂的外面,你们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不,我……”三哥的眼圈红了,叹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绪,道:“静儿,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吧。今日我与雷大哥还有买卖上的要事相商。你且先回去,等我抽出时间,再去找你,把一些事情说明白。这里离后门较近,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拐过柴房便看得到。”三哥说完转身要走。   我还有些不甘心,又上前一步,拉着三哥的手,道:“三哥,我……”   三哥拂开我的手,对那姓雷的男子,点头示意,两人并肩离开。   我痴痴的看着三哥远去的身影,心里难过极了。我之前还和卫青讨论人的变化。如今看来,我三哥的变化才是最大的。小时候他那样纯真直率,老实厚道。他那样孝顺老夫人,他对大哥二哥那样敬重,对我那样疼爱。可是如今他已然退去了稚气长成了一位翩翩公子,却陌生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了。   一边的卫青上前,道:“静儿,我们回去吧。”   出了三哥的府邸,卫青陪着一边哭着一边往家走的我,行走在长街之上。   过了这么多年了,但李家的人和事,永远是我心中不能触及的痛。只要触及,我必伤心不已。   好一会儿,我才好些,问道:“青哥哥,三哥在长安居然有这么打的宅子,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生意?”三哥果然是李家的人,留着李家经商的血液。就算他不如大哥二哥那般精细,但是做起生意来也定然是一把好手。否则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一年前他还不过是个初来长安的浪荡子。   天色又暗了不少,我只隐约看到卫青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想了一会才道:“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冒姓木。如今在长安也是有些名气的。”   “有些名气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满心的疑惑。   卫青不说话了,只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可我看得出,他脸上分明是“除非是天大的事儿,否则你都不知道”的样子。   卫青又道:“你也不必过于挂心,三公子心里有心结,他……”   我叹了口气道:“唉,还有一件事你是不知道的。”   卫青侧过头来,看着我问:“何事?”   我顿了顿才道:“我们在天音坊找过他之后,其实他后来,又到我的住处找过我……把我误认为是不相干的长安碧玉,上门提过亲。”   卫青一脸惊呆的样子,道:“……所以,所以当初……”   我接着她的话说倒:“所以当初,我才那样急不可耐的和你回了一趟平阳,亲自向二哥打听了三哥的事儿,三哥……”说到三哥,我心里有一痛。   “怪不得……可若如是这样……三公子怕是不会轻易再见你了。”卫青牵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也这样想的。他本就因为我的身世,对我避讳万分……”我又烦恼起来,蹲在地上不走了。   卫青也蹲下身来问:“你的身世?方才……缘何叫他三叔。你……”   “卫青你知道我是李家老夫人收养的女儿对吗?”   “……我听春儿和李府的下人们,说起过。”是啊,当初大哥在老夫人的灵堂上那样待我,又将我送到别苑养起来。后来大嫂又是那个样子……大抵当初我的身世,早就是府上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天黑了,街上亮起了灯笼。过一会就宵禁了……我和卫青起身,接着朝家走。   我幽幽地道:“可是还有一件事,关于我的身世,只有李家几位公子,大嫂和朱缃姑姑知道。李家的下人们是不知道的。”   卫青等了一会儿,见我不说了,不由的问道:“……何事?”   我心里复杂极了,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卫青,原因就是太难以启齿了。“……我,我其实是大哥的私生女。”   “啊?”卫青惊道。   任谁都会是这个样子吧?自己的奶奶误认了自己做女儿,差了辈分,乱了纲常……这便是剪不断的,理还乱的事情了。这种事只能藏着掖着,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解决的。所以当初大哥决意把我养在别苑,直到出嫁,是最好的办法了。 可是后面的事儿,当真是……哎,怎一个乱字了得?我和大哥的事儿,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我又道:“而且据我所知,我的生身母亲好像和李家还有些很深的过节,哦不,应该说是结下了深仇大恨的……她曾经暗杀过我大……大哥(我始终是改不了口的,就这样称呼着吧),使他重伤差点丧命……老夫人狠毒了她,所以在知道我是她的女儿之后,便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 三哥一直认为老夫人的死和她是脱不了关系。所以一直怨恨她,顺道也不愿再见我了……后来三哥经历了一场孽缘,离家到了长安……再后来又和我闹了一场乌龙……他怕是……”他怕是不肯再见我了。说着说着我又伤心的哭起来。   卫青一皱眉,拍着我的肩头,看着一个方向,道:“静儿,你别伤心了……韩嫣来了,我们还跑吗?”   我愣了一下,看着卫青看着的方向。虽然那里没有人,可我相信卫青说的话——韩嫣马上就会出现在那里。我气道:“跑个屁,不跑了。”   果然一会儿,一辆华丽的马车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我和卫青也不跑了,就站在原地等他。其实用不着跑,也跑不了了。我们早被他的人盯住了,等他的马车一出现,那些围住我们的人也现身了。这样韩嫣追踪我们居然用了这么多人,行事作风真是越来越有刘彻的影子了——喜欢排场,喜欢张扬,喜欢较劲,喜欢征服……还不计代价,也从不理会值不值得费这样一番心思,去做那样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儿。   真不知道我在韩嫣心里是有多么的重要,还是韩嫣生性就偏爱小题大做。   我看着他们,心里有些担心,小声道:“青哥哥,我们早被这么多人盯上了吗?刚才说的话……”   “不,他们一直离得很远,先前我们想跑,也是能脱身的。至于我们说的话,就跟不用担心了,他们听不到,。”卫青低声道。那我便放心了。   我朗声对着坐在马车上缓缓而来的韩嫣叫道:“韩嫣,你老跟着我们干啥?”   韩嫣很是气恼,脸色铁青。忽的神情一变,媚惑道:“我不跟着你行吗?我本来是要去卫青府上堵着你们的。可是一想你个鬼机灵,心眼子多得很,怕是卫府和你的私邸你哪都不会去。倒是随意找个客栈住下了……长安城这么多家客栈,我上哪找去,所以还是跟着你比较好。”   我的天,我的心思他居然一清二楚。“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韩嫣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韩嫣顿了顿,瞥了一眼卫青,坏坏的一笑,倚着马车扶手,妩媚的看着我道:“我喜欢你啊。”   我立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哀求道:“求求你,别喜欢我了。我被你喜欢的好累啊。”我也被你喜欢怕了,我对你都心生恐惧了。   韩嫣嘴角一抽,眼尾一眯,道:“哼,不解风情,这长安城里多少女人巴不得我喜欢……”   我打断他道:“那你快去喜欢他们!可别辜负了那些美人的放心。你整天没事,你跟着我一个有夫之……”我话还没说完,韩嫣一个飞身,从马车上下来,朝我过来。卫青立即带着我后退。奈何还是韩嫣的速度快一些,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我眼前。   韩嫣瞪了一眼卫青,眼里都是笑话卫青不自量力的傲慢。他哼了一声,又拉着我的手,柔媚的对我说:“哼,走,回去伺候我。”   我甩开他的手,气道:“你这能飞能跑的,这不都已经好了吗?”   韩嫣立即黑了脸,有些耍赖道:“我说没好就没好。”   我气急,指着他打交道:“……你这个臭不要脸,我就不该只踢伤了你那么一点小小的部位,我应该把你能个下半身体残。”   我说完,围着我们的韩嫣的手下有没憋住,笑出声来的。韩嫣一个冷眼看过去,抬手扔了几个金丸出去,几个人应声倒地。四周,立时没了声音。我悻悻的收回指着他的手……   我擦,韩嫣的功夫如此了的?那之前他……他都是让着我的,他要是用强,别说是一个我了,一百个我也被他拿下了……   韩嫣看着我惊恐的样子,很是满意。得意地扬起他绝美的下巴,道:“哼,真是恶毒。嗯?你刚才说什么?小小的部位?”韩嫣说着说着,脸色就阴沉下来。再加上他身上沾染上的刘彻冷冽威严之气息,我立即吓得三魂没了六魄。   “……哇,呜呜呜……”完了,完了……刚才应该和卫青及时跑了才对的。   我这么一哭卫青倒还没什么,许是我之前就在他面前哭了一路,他反应没那么强烈了。   可把韩嫣紧张得不行,连忙上前挤开我身边的卫青,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心疼道:“哎哎哎,你别哭啊,我又没把你怎么样?别哭了。”   我顿时停了哭声,怒道:“你还想把我怎么样 ,我今日虽说起得晚,可是自打睡醒了也没闲着,奔波劳顿了一天。本来出了宫就要回家歇息的,却让你追着跑了大半个长安城……我都要累死了……”还有三哥的事儿。我越说越伤心,便哭得更动情了。   韩嫣表现出少有的慌乱,拉着我的手道:“哎呀,你的眼睛怎么这样红肿?怎么?之前就哭过?好了,你别哭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韩嫣将我的手牢牢地抓在他的手心里,我挣了几下没挣开,一扭头“哼”了一声。脑子里飞速的运转,想着怎样使点小性子,趁着这个机会耍耍他。   忽然,韩嫣和卫青脸色一敛,警觉的看着街口,我看他们神情有异,周身的气息也变了,便不再多言。   不多时便见一队人马出现,为首正是我三哥李云祁和那个姓雷的高手。   三哥下了马,见韩嫣还拉扯着我,眉头一皱,便冷声道:“韩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嗯,三哥竟然开口就道韩大人,难道三哥认识韩嫣?   韩嫣并没有放开我,反而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很自然的无视我的反抗,只傲慢的道:“这位是……木公子吗?幸会幸会。”嗯,韩嫣也认识三哥?   三哥皮笑肉不笑的合手行了一礼,道:“不敢不敢,还请韩大人高抬贵手,放了小妹。”   韩嫣听了这话,却一脸的讽刺,戏谑道:“小妹?你还把她当做小妹?当初你站在静儿家的门外求亲之时,我正好就在院内,彼时可不曾察觉不出,你哪怕有那么一丁点儿把她当做小妹的意思呢。”   我听了这话立时羞恼得不行,在韩嫣怀里挣了两下。奈何他的力气太大,我被他死死的锁住,动态不得。只能在他怀里吹眉毛瞪眼,可是韩嫣却仿佛看不见一样,只是倨傲的看着三哥。   三哥嘴角尴尬的一抽,却不失风度的道:“不知者不罪。静儿少小离家,我当时并未认出来。不过是一场误会,倒叫韩大人见笑了。”   韩嫣挑挑眉毛,又语带讥讽道:“说也奇怪,自那日起,木公子忽然在长安城里消失了,数月前又忽然挟着万贯家财出现。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身家陡增百倍,木公子真是奇人啊。不过据我所知,你在京城的产业里,不乏一些皮肉生意……这钱来的都不干净呢……脏得很。”我擦,韩嫣说着话的语气,简直是绝了——他一定就是个妖孽。   什么?不乏一些皮肉生意,是指三哥的产业里有妓院吗?我惊得咽了口唾沫,一时语塞。   韩嫣这话说得很是粗鄙,摆明了是想侮辱我三哥。我心中气恼:我擦,你要不要这么狂,你要不要这么无视我,你要不要顾及一下我的感受,他怎么说也是我三哥啊。你要不要积点口德,好让我对你多产生那么一点点好感。怪不得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就对了。嗯?这个时候了,我又胡思乱想上了。   三哥身后姓雷的男子听了这话,一脸怒意的上前一步,却被三哥一手拦下。三哥似乎并不在意韩嫣的挑衅和侮辱,心平气和的道:“韩大人对在下真是了如指掌,颇为挂心啊。”三哥果然不是当初那个莽撞的少年了,如今成熟不少,更有了大哥的风采和气度。   韩嫣见他的一番羞辱并没有激怒三哥,似乎有些恼怒,又嘲讽道:“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我只是不允许有些不干不净,来路不明人出现在我的静儿身边。”   韩嫣说话就是这样气人,所以很多人都不喜欢他,历史上对他的评价也不高,完全是因为他口碑,实在是太差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怒道:“韩嫣,他是我三哥。我不准你这样说他。君子不攻人之短……啊……”   韩嫣弹了我一个脑瓜崩,低声对我道:“哼,你知道个屁,你给我闭嘴。你这个三哥可是了不得,一年前还是个名不经传的浪荡子,如今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巨商了。这里面的事儿,以后我再告诉你,你现在给我老实点,别添乱。”   说完韩嫣将我往卫青那边一推,上前几步打量一下三哥身边的雷姓男子,道:“那位可是淮南第一剑客,雷被?”   雷姓男子一脸冷笑和不甘示弱,迎上韩嫣的眼神,上前合手行了一礼,道:“韩大人好眼力。在下正是雷被,久仰韩大人之名。既然韩大人知道在下的名讳,也算雷被在韩大人这里有几分薄面,如此还韩大人请放了木公子的小妹。在下并不想伤了和气。”   韩嫣对他哼了一声,道:“我竟不知道你我之间还有和气可言。若是动起手来,我还怕你不成。”边说边优雅的转身走到我身边,低声道:“静儿,你最好先和我走。”   说完又给卫青使了眼色,再转过身去,对雷被道:“不过静儿是我心上人,倒是不想让她看见我手上沾着你的血。”   雷被似乎也有些忌惮韩嫣,可是听了韩嫣的话,又似乎是不甘心的样子,道:“如此我们便不在美人面前伤了斯文,我也不想让韩大人在心爱之人面前失了面子。”   三哥上前道:“还请韩大人放了小妹,静儿过来。”   “慢着,说什么放不放的,我与静儿郎情妾意,两情相悦,于如此良辰在这长街之上偶遇,当然免不了亲自送她回去。只是我的静儿碍于卫青在此,多少有些羞涩,如此便有了一番推诿,倒叫你们误会了。天色已晚,又要宵禁了,还劝两位莫要带着这么人手,在这长街上闲逛,多生是非。”韩嫣这番话说的,太不要脸了。他怎么能当着卫青的面这样说?   哎呀妈啊,我的脑仁疼。我偷偷的看了看卫青,还好还好,没什么异样。   “韩大人与小妹是不是情投意合,在下无心知晓。小妹交由在下送回去便可,不劳韩大人。”三哥说完便看着我。   韩嫣也侧过头来看着我。   一边是我三哥,一边是韩嫣……看情形他们二人之前并没有见过面,可是二人之间如何来的这样的大的隔阂?他俩才一见面就把关系搞的这么僵,韩嫣明目张胆的一再挑衅,三哥暗藏锋芒的步步忍让。怎么都叫人看着有一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这个韩嫣真是让人头疼。咦?韩嫣对我三哥的反应和表现,真是有些古怪。他虽然一向目中无人,可却很少会这样攻击一个“不相干的人”。在我眼里三哥应该就是和他不相干的人。奈何要咄咄相逼到如此境地?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三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刚才还撵我,如今又和韩嫣针尖对麦芒的抢开了。对啊,他本来一见到我就退避三舍的样子,非要赶我走的,如何才一会儿的功夫,又带着人马来追赶我们?对,就是追赶,我可不认为他是饭后带着伙计们遛食儿,碰巧遇见我们了。   还有那个雷被,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可是听到他“淮南第一剑”的名号,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哦,莫不是和淮南王刘安有什么牵连?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如何因为他名号里有“淮南”二字,便将两者联系起来?   但是之前三哥打发我们的时候,借口说他和雷被有买卖上的要事要商议。可是雷被是一个剑客,哪里是会做生意的样子,又怎么会有生意上的往来,需要商议什么要事呢?这……有些奇怪。   我看看卫青的脸希望他给我点暗示,可是卫青却面无表情。难道他……咦,忽然卫青在我的手心里写四个字。   我顿时豁然开朗,对啊,我怎么变得这样笨?卫青写到:有我足矣。真是的,我还苦恼什么?我有了卫青就可以了。至于他们二人,原本就不必横生这些枝节,打发他们各回各家,便是最好的了。   便道:“三哥,不必为静儿挂心,我明日还要进宫,就先回去了。”   韩嫣一听我这话,立时一脸喜色。   我又道:“韩大人……奔劳一天,还是早些回复上休息吧。我有青哥哥送回去,便也不劳烦大人费心了。”   韩嫣见我这样说,顿时一脸的不爽。瞥了一眼卫青,忽然又又勾起嘴角,狡黠的笑着,却很是热情的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静儿有卫兄弟送回去我自是放心。只是卫兄弟奔波劳累一天,不如做我的马车回府吧,顺道把静儿送回去。来来来,上车上车,卫兄弟,不可不给兄长这个薄面。”我擦,韩嫣这个妖孽,真是太不要脸了。   韩嫣推搡着卫青和我上了他的马车。   这个韩嫣心计就是多,脑筋转得也快。原本他和三哥一起抢着送我回家。如今定下来是卫青送我回去,他便退而求其次,又和卫青套起近乎。虽说是要送卫青回府,其实还不是送的我吗?   这样三哥倒像是哑巴吃黄连了,悻悻的站在那里。   我们上了韩嫣的马车,还未坐稳,韩嫣就催促车夫赶紧驾车。   我回头对着三哥道:“三哥,过些时日我去你府上找你……唔……”韩嫣竟然捂住了我的嘴,气死我了。   “木公子留步。”韩嫣还不忘向我三哥道别。不过他脸上胜利的表情,说起来让人有一种很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刚行出去几条街,马车上,韩嫣又开始闹别扭。   韩嫣一脸的埋怨,道:“都怪你,踢伤了我,要不我怎么会把小小的雷被放在眼里。”   我还在生他堵我嘴的起,别过头冷声道:“哼,他的身手我见过,可厉害了。你就是好好地也不人家的对手……啊……”死韩嫣,你不弹我脑瓜崩会死不?会死不?   韩嫣鼻子里哼哼道:“你知道个屁。你见过他的身手?哎,你们如何和他们扯上关系的。”   我捂着额头,都到卫青怀里,道:“还不是被你追的。不过还要多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还不知道我三哥住在哪里呢。”   “哼。”韩嫣一个白眼。   “我看你真是不如那个雷被。你自己都说他是什么‘淮南第一剑’的吗。那肯定是很厉害的拉,再说我也没听说你有什么‘长安第一剑’之类的名号。”人家雷被在江湖上是有称号的,至于韩嫣你的名声……传得最盛的就是你是当今圣上的男宠。可是这样的话我可不敢说,只能腹诽一下。   韩嫣见我瞧不起他的样子,便觉得很没面子。一脸不悦,道:“你让卫青说说,我比之雷被如何?”   卫青想了一下道:“下官未曾见识韩大人与雷贝比试武艺,不好评论。”见韩嫣脸色发黑,又补了句:“不过想来,应该不分上下。”   韩嫣瞪了卫青一眼,道:“屁,我明明比他厉害。”   我道:“口说无凭,人家雷被可是‘淮南第一剑’,你要是厉害的话,那你怎么不叫‘长安第一剑’,‘天下第一剑’?”   韩嫣很没面子,却又不服软:“哼,那都是江湖人自己封的噱头,我看不上。”   我躲在卫青怀里,坏坏的一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在朝为官,不在江湖上行走,江湖中人自是不知你的厉害,没给你起个名号是很正常的。可是你在我心里就是‘长安第一贱’,‘天下第一贱’。”   韩嫣顿时很得意,很开心得道:“是吗?算你还有良心。”说完一脸喜色的韩嫣,看着我憋着笑的表情,又见卫青不断抽动的嘴角,忽然脸色一变,怒道:“……你给我滚。”   我立即合手一礼,道:“遵命。”作势要车夫停下,准备滚。   “你给我坐好。”韩嫣像揪小鸡一样又把我揪了回去。   “卫青你小子武功见长啊,识人气息辨人脚力的本事倒可与我一比。”韩嫣冷眼看着卫青道。   卫青行了一礼,道:“韩大人过奖了,下官武功尚浅,怎可与韩大人相提并论。”   卫青这话说得不假,他靠的是过人的耳力,武功造诣上却是不及韩嫣。   “哼。”韩嫣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又若有所思的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雷被此时明目张胆的出现在长安城里,事出无常必有妖。”   我好奇的看着卫青道:“雷被是何人?”   “淮南王的门客。”卫青道。   嗯?我先前想的没错,他果然和淮南王刘安有关系。那我三哥……我惊道:“啊?那我三哥怎么和淮南王的人有交往?”   韩嫣斜眼瞥了我一眼,道:“哼,你三哥可了不得,数月前忽然现身长安,频频交易买卖,一声名声大噪。还通过桑弘羊给陛下捐了一笔巨款,于修建上林苑使用,那可是好大一笔数目。一些木材石料的供应,也都得到他的多方支持,不然你以为上林苑的工程如何进行的这样快。如今,朝中除了那个大傻子东方朔还在嚷嚷,其他人都闭了嘴。就是因为咱们陛下有了木无子的大力支持,数月之前就不再动用国库里的银钱了。”   我脸一**:“那我三哥倒是给陛下帮了不少忙啊。那你刚才干啥对他那种态度?”   韩嫣看傻子似得看着我道:“你知道个屁。你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一到正事儿上就不转弯。你怎么不想想他如何来的这么多的钱财,如何无缘无故这么支持陛下劳民伤财,大兴土木之举?”   是啊,刘彻修建上林苑之举大多人都是反对的,就算是那些没反对的人也都没有表示支持的。今日刘彻隐隐透露上林苑之事另有隐情,并非他享乐之用。   三哥是只是一介平民富商,缘何要无缘无故的掺和朝廷的事儿?难道只是单纯的想巴结刘彻,可是如今看来此举也没有讨得一官半爵……还有他的钱。李家没有这么多钱财,就算是有,三哥也是不会去调用的。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做的什么生意,竟赚了这么多钱?   我若有所思的道:“对啊,我三哥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啊还有,那个……陛下也知道我三哥,也知道我和三哥的关系吗?”   韩嫣挑眉看着我道:“嗯。还是陛下下的旨意叫我专程去调查一下你三哥的。我一查才知道这个木无子,便是那日向你求情的年轻公子——去年你让李延年那个倡伎,在天音坊找了许久的木公子。我还顺道把你们平阳李家也查了一下……”   既然刘彻都知道了,那么随侍在刘彻身边的卫青是不会不知道的。那我之前问他的时候,他为何只说不清楚,就含糊过去了。   我没听韩嫣还说了什么,质问道:“青哥哥,我三哥的事儿你是早就知道的对不?”   卫青似是早就知道我会这样问他,便坦坦荡荡的回道:“三公子数月前,出现在京城之时,你正在病中,而且他闹出的动静比较大,似乎是有意引起重视。之后的举动又都是官场中的事,我怕你知道了以后多心,又会胡思乱想。”   我想了一下事情的前前后后,三哥是木无子的事,以及三哥在长安城这段时间的举动……“那就是说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呗?”   韩嫣嗤笑道:“也没那么惨,天下不知此事的人多了。”   “你闭嘴。”我气道。又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便问道:“你方才说又调查了一下平阳李家?”   “……”韩嫣看着我不语,却一副憋着坏的表情。   我不耐烦地道:“你倒是说话啊?”   韩嫣着才道:“你不是让我闭嘴的吧?”   “我叫你死你怎么不死啊?”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我家门前。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韩嫣道:“到家了下车吧,那些事儿以后再说吧。如今你身子不才好吗?久病初愈,不宜忧思过度。再说你不是不愿意掺和我们男人的事儿了吗?”   边说着边扶着我下了马车,又一本正经的对卫青道:“卫青今日我好歹也叫了你一声卫兄弟,你可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行君子不齿之事,静儿可是我的心上……”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原本看他的样子,还以为他这回终于要吐出象牙来了,没想到比之前的更不堪。卫青倒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我也真是服了。   看着韩嫣还在叨叨,连什么“兄长之妻不可欺”都出来了。我擦,我的三观全毁了……上帝啊,原谅我的粗鲁,我忍不了了。便“阿打”一个飞腿踢了过去,怒吼道:“你胡说什么?”   我都没看清韩嫣是怎么躲过我那一脚飞踢的。落地站稳之时,只见韩嫣优雅的站在我的身侧,扬起他绝美的下巴,斜眼看着我道:“哼,我可不是胡说,你们在小巷子里……我可什么都看见了,还好我去的及时。”   我和卫青做什么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个妖孽瞎掺乎什么?我红着脸,指着韩嫣,羞愤的道:“你滚……”   “哼,我本来也没打算留下。”韩嫣边说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头一次走得这样利索,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嗯?他怎么就这么走了?”我看着韩嫣远去的身影,幽幽的道。忽然觉得这个样子,似乎显得有些失落和不舍,便紧张的和卫青解释,道:“我没有舍不得的意思,我只是有些奇怪他这次为何走的这样干脆和匆忙,没有缠着我,不不不,我其实是希望他快点走的……我只是……”妈呀,这就传说中的越描越黑吗?   卫青眼睛眯起来笑着,宠溺的看着我,道:“哈哈,静儿你在说些什么?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你不是累了吗?而且我也饿了。”   对啊,卫青晚膳还没吃呢?想到这里,便转身开门进了院子,径直去了厨房。卫青却拦下了我,非要我进屋休息。可我却不肯听他的话,理由是君子远庖厨。   于是两个人就僵持不下了。最后……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一个炒菜做饭,另一个切菜烧火打下手。很快饭菜就摆上了餐桌。   卫青一边吃着饭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雷被是淮南王众多门客中,最受重视的心腹之一,如今在长安现身,太突然也太光明正大了一些。韩嫣走得这样匆忙,怕是进宫和陛下相商此事。”   “……哦,那你不用去吗?”我已经在宫了陪卫子夫吃过了,所以就坐在餐桌的一边儿,给卫青布菜,倒茶。   卫青看着我一笑,道:“我?此等秘事陛下必先与韩嫣商量过之后,才与我和公孙敖一众近侍,再细谈。”   “哦。”韩嫣果然在刘彻心中是不同的。   卫青咽下口里的饭,又道:“三公子……今日的举动甚是古怪。数月来他行事高调,捐献巨款,多方支持上林苑的修建,似有意引起陛下的注意。可同时又刻意隐瞒他的底细,让人觉得他行踪异常,颇为神秘。韩嫣查了许久,方才刚查出点眉目来,却也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彻底把他和淮南王扯上关系。陛下对此时颇为烦恼,这个时候,三公子反而自爆身份,与淮南王的心腹雷被光明正大的来往了。或者说……”   说着说着,卫青索性放下碗筷,皱着眉想了一下,忽然道:“咦,不对,不对……今天傍晚时分在三公子的花园里与你我见面之前,三公子分明还没有把他的身份亮出来的打算。彼时他甚是不想与你相认,百般推脱,想让你离开。可是才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却与雷贝带着人马跟了出来……遇到韩嫣之时也完全不在避讳。如今想来,他是有意显露身份,故意让韩嫣知晓他和淮南王有牵连。也不对,他应该事先不知道韩嫣会和你在一起才对。” 卫青认真的分析着,前一刻确定的观点,后一刻又推翻了。卫青在刘彻那里恩宠虽不及韩嫣,却也是深得信任,很多事他都参与其中。他对三哥的事尚且如此混沌不明,想来刘彻那里真的还没有什么定论。   三哥的事儿,我比卫青知晓的要少得多。可是就目前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卫青分析的完全有道理。听了卫青的话,我心中翻江倒海,惊道:“三哥是想暴露身份给你知道的。他应该是透悉了你的身份,知道你是陛下身边的人。所以想通过你,让陛下知晓他的身份。又遇到韩嫣,反而更加如了他的意,所以他是故意就送我回家之事,和韩嫣挣的……”   说完,我把玩着茶杯,想了一下,道:“可是三哥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非要陛下知晓他的身份呢?”顿了一会儿,在心中缕顺了一下,才又问道:“青哥哥,我们躲在三哥花园的时候,你可听见什么?”   听到我一番话,原本卫青陷入沉思,又闻我有此一问,便抬眼看着我,马上眉心舒展,嘴角一弯,笑道:“虽然都听到了,可是没头没尾的。”   他的笑容总这让人舒心,虽然心里的疙瘩还没打开,可是心情一下子就被熨平了,柔声问道:“那你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今年春上黄河决口的事,还有天象,粮食,旱灾,赈灾款……”   今年春上?那时我正在病中。可是黄河决口这等大事,又死了那么多人,淹了那么多良田……我也是有耳闻的。   “他们神神秘秘的就是在谈这些?”我一脸疑惑,心中又开始思索:“不对,他们一定是在筹划什么?无端端的他们是不会不远千里,相会于长安城中,秘密商谈这些事情的,青哥哥……”   “你看你又开始胡思乱想。”卫青叹了口气,打断我,将我揽在怀里,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道:“静儿,别想了,这些不是你该想的事情。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我身边就好。”   “嗯。”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痛快。我虽然本分,可毕竟不是安分的女人。哪里肯像别的女子一样,只做一个小女人。   我抬起头看着卫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你们男人的事儿,我没少掺和,如今又怎么闲得住。青哥哥,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告诉我吧,无论是朝中的大事,还是个人的私事,总之事无巨细,都别瞒着我了。左右我都是会往多了想,往细了想。青哥哥还不如就像小时候,有什么就说什么,没那么多的顾忌。我便也没那么多的疑惑。其实有些事儿我多想想,也不都是坏处。”   “好。”卫青一脸早就猜到的样子,宠溺的看着我,微笑的点点头答应道。转而,又犹豫道:“可你身子刚见好,我怕你想的多了,思虑过度再……”   我起身推了他一把,故作嗔怒的责怪道:“怎么可能?哪里会有人想想事情,就把身子想坏了的?再说,我就是可操心的命。你要是不让我劳心费神,我怕是浑身上下不舒服呢。”说完,我将碗筷放到卫青手里,道:“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看着卫青继续吃着饭,我又陷入沉思。三哥的举动确实古怪异常,应该是我和卫青的误入,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卫青的出现,引起了他和雷被的警觉,所以他才改变了计划,提前亮明了身份。   不不不,他带了人马……如果他只想通过卫青向刘彻表明身份,何须带着人马?再说如果他要表明身份,有千种百种方法,何必一定要通过卫青?   他应该是担心他的秘密被我和卫青探知?虽然他并不知道,卫青耳力过人,已然听见了他们的部分谈话。可是他冒不起这个险,所以他其实是来杀人灭口的?   也不对,要杀我和卫青,太简单了。只是雷被刀起刀落的事儿而已,不需要闹这么大的动静……   卫青扒了一口饭,见我已然“入定”,叹了口气,又道:“对了,今天下午遇到韩嫣之前,你要和我说什么事儿来的?”   卫青这样一说我惊得“啊”了一声,随即才想起来我还有事儿要和他说呢,拍了拍额头道:“额,你看我,差点忘了。是李延年的事儿。”都怪韩嫣。   卫青一愣,看着我道:“他?什么事儿?”   我认真道:“其实,就是,那次你差点被窦太主害死的事儿。我得到的消息,并不是偶然听到窦太主家下人说起的。是李延年在窦太主那里探听了风声后,叫季儿跑出来通知我的,所以才能及时救下你。”   卫青听了这话,很是震惊。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是这样!?”   我点点头,又道:“嗯,要不是他,你早就死了?他被窦太主罚去上林苑饲犬。我猜窦太主应该是洞悉此事的原委了。”   “……那先前,你为何……”卫青若有所思的问,话还未说完,又幡然醒悟道:“啊,此事果然是不能公开的。” 是的,这件事是不能公开的。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李延年是窦太主的男宠,虽然此前一度获得武帝刘彻的喜爱,但终究还是被视为窦太主的人。   李延年做的这件事,在我眼里是救命的大事,可在刘彻眼里更本微不足道。   再者卫子夫有孕,卫氏一族得到武帝刘彻的重视。可窦太主依然毫不顾忌的出手要害死卫青,显然是冲着卫子夫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去的。更摆明了,没把刘彻放在眼里。可是即便如此,刘彻都没和他这位亲姑姑,闹翻。   一来是刘彻如今的确没有力量和窦太主抗衡,二来卫青没死,皇嗣尚在,不宜把事儿闹得太大。   刘彻在事后只是一再封赏卫氏,提携卫青,却并没有深究此事,给卫青讨回公道。又如何会因此重视李延年。我若将此事公开,去向刘彻为他讨封赏。刘彻一定会因为他的身份心生忌惮,顶多就是多赏赐一点钱财而以,并不会真正的护佑他。   而且李延年走路消息,这件事摆上了明面和窦太主私下洞悉的结果必定是大相径庭的。一旦公开弄得人尽皆知,窦太主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对李延年的宠爱而偏袒,最终只能除去李延年,甚至会殃及他的弟弟妹妹。   所以,我只能忍着不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延年受委屈。   “那如此,我该……”卫青一脸的愧疚。他差点遇害,便因着窦太主的缘故,对李延年心存芥蒂。   我眉头一皱,卫青性子温良淳厚,别人对他有恩,他必然会心存感激,回报恩情。可是如今的局势,实在是有些复杂。我看着他道:“不,青哥哥心里知道有个数就行,你还是不要和他扯上关系,毕竟现在你们分属不同派系。”   “嗯。”卫青点点头。“终究还是欠了他一份恩情。”   “如今,你什么都不要做,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了。这就是之前我为什么不肯告诉你的原因。”   我不等卫青开口,又道:“我又告诉你了,是因为我见你对他有些误会……”   卫青放下碗筷,手指在我的嘴巴上一点,笑道:“静儿,劳你忧心了。我都知道了。”   初夏,就开始有蚊子了。卫青焚了香,把屋子熏了一遍。   我坐在铜镜前梳着长发,每次沐浴洗完头发,我的长发都会缠在一起,很是让我头疼。卫青看着又在为束发而发烦焦躁的我,道:“还是我替你束发吧。”   “不用,我平日里也是自己束发,许是刚才揉搓的太狠了,及腰的长发全缠上了,比往日更难梳。”   “你如何要那般用力?”卫青放下熏笼,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木梳,坐在我身后,为我梳理长发。   我看着镜子,气道:“我方才闻了一下……发丝上居然都是那个妖孽身上薰香的味道。”   卫青有些疑惑又好笑的说道:“嗯?你不是和他用的一款香吗?”   听了卫青的话,我身子一塌——对啊,我这个二货,我怎么忘了,我的薰衣香就是那个妖孽送的。我还老奇怪,身上怎么总有他的味道,我明明就和他用的同一款香啊。我真是老年痴呆了……   都愿那个妖孽,都怪他总是送我东西……害我如今吃的穿的用的全是他的。   正想着,无意中看着前日我放在桌子边儿上,那个妖孽送给我的匕首,无力感顿时爆棚。   卫青看着我懊恼的样子,就笑起来了。   今晚的月色真好。   束好长发以后,便于廊下,和卫青品茶赏月。很久没这样安安静静的相依而坐了。   月亮,倒映在我堂前的小池里,很是喜人。   “对了,青哥哥,我这小池子里的鱼都死了。”   “怎么会?前些日子才给你捉来的。”   “还不是去病搞的鬼。抓上来放回去,抓上来放回去……什么鱼经得起这般折腾?”   “哈哈哈,那等我得了空,再给你捉多些。”   “还是算了,明日我就要进宫了。也顾不上这些了……你别忘了叫你府上的下人来把小黄接过去,替我好生喂着。”这些时日,我总是不得空。也顾不上喂我的小黄,瞧把它饿的。我看了都心疼死了,我真不是一个好主人。   “好。”卫青低头看着倚在他怀里的我,笑道。   这如水的月色照在卫青的脸上,我看的有些痴迷。他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蛊惑,我的心便沉沦了下去。   我伸出手,摸着他的脸,柔柔的道:“青哥哥,我……想要你。”   远方传来,宵禁竹筒的敲打声。声声落在我的心跳上。   难道是韩嫣临走的时候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卫青久久不做声响,没有回应。我羞得脸都红了……我有些尴尬的要从他怀里彻出来。他手一使劲,按住了我。我惊讶的抬眼看着他。   卫青微微笑了笑,眼里的暖意,传遍了我的全身。只是,他这是何意?   正在我不解之时,卫青将我横着抱起来,起身向屋内走去。   我抱着他的脖子,头贴在他的肩上,有些紧张:“青哥哥……”   “我也等不及了,不想在等了。”卫青的声音有些低哑。可是听在我耳里,却是那样让我兴奋。   隔着衣服,我触摸到他滚烫的胸膛。感受着那里像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似乎撞进了我的灵魂。   他的呼吸带着他独有的味道,萦绕在我的鼻尖,让我如此的贪恋,我身上的血液激流不已。我整个人都想为他疯狂……   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我的床榻,从来没有觉得从门口到我的床榻之间是如此遥远的距离。   “啊。”   这一觉睡的真熟……睁开眼,只见卫青正蹲在床榻边,不知在做什么。   “青哥哥?”我揉着眼睛,起身问道。   “静儿,你醒了?”卫青一脸凝重,起身坐过来,将手里的两个小石子,举到我面前说:“我在床头找到的,昨晚我们就是被这个打晕的。”   “是吗?”我拿过小石子,看了看,道。   “你再看……”卫青看着我的房间道。   “妈呀……这是咋了,招贼了?”   我一手拿着小石子,一手揉着耳后被小石子打过的地方,顺着卫青眼神看出。   只见我房间里的摆设七零八落的散落一地,乱七八糟,梁子和柱子上还有刀劈剑砍的痕迹,布幔也被撕坏。窗户已然坏了,耷拉在那里……   难道真的招贼了?他们只是谋财,不想好命——所以我和卫青相安无事?这屋里的景象,是在说,窃贼在偷窃的过程中,起了内讧,所有就打起来了?   想到这里,我赶紧下床,跑去查看了一下我的百宝箱——还好还好,钱都在?   那便不是入室行窃……   卫青并没有理我,只是在仔细的查看房梁和柱子上的痕迹,道:“你看着些痕迹,实为剑气所致,是高手过招,而且是绝世之高手。”说完,又在屋里转悠起来。   绝世高手,比韩嫣和雷被还厉害?不过想来,卫青也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   我压下心中的疑惑,只淡淡的道:“嗯,要是一般的小贼,青哥哥早就发现了。”   这入木三分的剑痕,还只是剑气造成的吗?那果真是高手啦——我和卫青还活着真不容。不过,也甚是奇怪……我们居然没事儿?   卫青又道:“他们应该是不想伤害我们,否则我们早就被剑气所伤,又怎么会毫发无损?”   “他们如何没有伤害到我?我和青哥哥的好事儿,都被他们给毁了。”   为什么,为什么?   以前,每次我要和卫青行鱼水之欢,那个妖孽必定会出来捣乱搞破坏。好不容易逮到韩嫣百分之百不会出现的机会了。又莫名其妙的窜出几个绝世高手,在我房里打架。还将我和卫青打晕——他们不观我们的“战”,也不叫我们观他们的“战”。   那就不会行行好,到别处打去吗?他们战他们的。我和卫青战我们的。我们不互干扰,不行吗?   把我的房间弄成这样我也就算了,可是,你们……你们可不可以体谅一下,一个年近四十的老女人再次怀春的煎熬啊。   “啊……”   我懊恼的蹲着地上叫了一声,声音还未落。韩嫣送我的大铜镜,便瞬间裂成两半,哐的一声倒在地上……我吓得一哆嗦。   卫青看看我,又看看镜子,笑了笑,可他的眼里有一种我不懂的意味。   我还张着嘴,却早就没了声音,看着镜子裂痕整齐的边缘,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青哥哥,我们还活着,真是万幸啊。”   昨晚那些在我房间打斗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何目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不想伤及我们二人的性命,甚至极力避免我们受到伤害。否则,我们脆弱的血肉之躯,怕是比这铜镜更惨。   “嗯。”卫青笑着应了一声,过来扶起我,似乎是在问我,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会是什么人呢?”   “是,雷被吗?我知道的绝世高手就他了。难不成那个和他交手的是韩嫣?他们昨晚就互相看不顺眼。”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之所以提起韩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只要我和卫青一旦到了情到深处难以自禁的时候,他必定会出现……可是,他不是进宫找陛下议事去了吗?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道理会再次出现啊……   卫青将我耳边的碎发捋了捋,道:“好了,别乱想了。收拾一下,我们进宫。”   “哦。”我点点头应了一声,看着混乱的屋子,又犯起愁来:“可是乱成这个样子,我不想收拾了。”这是一下就能收拾完的吗?收拾完了,怕是要几天以后再进宫了。   卫青一笑,道:“不是让你收拾房间,我会派几个丫头过来打理的。你快去洗漱一下,在收拾几件衣物带上,我们这便入宫去。”   “哦。”可是我饿了,这就入宫?卫青又开始在屋子里转悠,似乎正在思考什么。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到后院去洗漱。   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今天又是好天气。可我总是觉得周身凉飕飕的,仿佛置身在一个未知的黑洞里。我一定是触摸到了那个巨大的阴谋之一角……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太过敏感了,像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小丫头,对谁都无利无害,又怎会无端端牵涉到什么阴谋之中?可是那些经历过的事情历历在目,偏偏又都是扑朔迷离的,让人不得不去注意。   今天真是好天气啊——这样的风和日丽,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进宫的路上,卫青提醒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卫子夫,免得让她跟着忧心。   我自是不会多嘴,可还是觉得卫青是个很细心,也很贴心的男人。他这样围着他的姐姐着想,想必也为我这般操心。   可是我真的好饿啊。便说:“青哥哥,我饿了,我们吃点东西吧。”   “不行,还是快快送你进宫吧,如今你在宫外不安全了。”   “什么?”我有些奇怪,可是看卫青的样子,并不打算回答我。他是发现了什么吗?他又不告诉我,是担心我知道了,会胡思乱想吗?可是我要是不知道的话,会想得更多。   卫青看了看我的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昨晚的事儿,我觉得事出有异。如今反倒是皇宫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倒也是,可是我真的好饿。”   卫青哈哈一笑,道:“到了姐姐那里,害怕没饭吃?”   早膳当然是在卫子夫那里用的,卫青似乎没有胃口,只吃了一点,便告辞,去陛下那里当差去了。   宫中的景致,果然是好的。每一处都是精心设计,又有专人细心打理。所谓一步一景,移步异景就是这个样子了。   晌午的太阳还不毒,陪着卫子夫在皇宫的花园中走走。其实卫子夫平日里只在自己的宫殿里,逛逛的。我觉得太憋屈了,整日里就看着眼前那点花花草草,她不烦闷,肚子里的孩子也该受不了了。便拉着她出来,到处溜达。还叫人备了轿辇,若是卫子夫走累了,便上去歇一歇。   行至一处亭台,三面环水,放眼望去近侍无穷无尽的莲花。   我扶着卫子夫进到亭中坐下,便有侍女倒了杯水端上来,卫子夫轻轻啜了一口,道:“这还不是莲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不过如此铺天盖地的景象,看着倒也是喜人。”   我笑道:“我说怎么来着?姐姐就是总呆在自己的宫里别闷坏了。如今看着这样的平凡的景致也觉得欢喜不是。”   卫子夫笑了笑摇摇头,道:“我说不过你,你方才出来的时候叫人拿了琴来,可是有打算要抚琴一曲?”   “那是自然,不过不是给姐姐听的,你是给姐姐腹中的孩子听的。”说完我一边叫侍女把琴拿来。一边起身拿过小香炉来,添了香料,准备焚上。   “他如何听得见。”卫子夫摸摸肚子,道。   我一边忙着一边道:“他当然能。”   “你惯会胡说。”卫子夫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周围的侍女也都是一脸不相信的神情。也是,这毕竟是古代,她们如何知道胎儿是有五识的呢?那也不必和她们再费口舌解释了。   一切准备好了,我又道:“姐姐不信,那我这便抚琴,若是他动了,便是他听见了,到时候姐姐可不许耍赖。”   说完,便坐正身子,玉手拨动素弦。   一指指应法,一声声爽神,如涟漪泛起,绵而不断,柔而弗至,清丽而静,和润而远.。虽不敢说如李延年那般:以臻化境引人入胜。却也是:行云流水,优美动听。   正弹着,卫子夫惊道:“哎,他真的动了,又动了。”   我便也甚是欣喜,便停下来,道:“怎么样?”   卫子夫的眼睛亮亮的,里面满是喜悦,道:“他真的能听见?”   我起身走到卫子夫身前,蹲下身子,伸手摸着那个淘气的小家伙,道:“那是当然了,孩子在腹中,六个月的时候,便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呢。所以姐姐闲来无事要多听听音乐,多读些诗书给他听。”   “静儿,你如何知道这么多?”   “我就是知道。”   卫子夫看着我淘气的样子,掩嘴一笑,又问道:“就算真如你说的那样,可他也无非是能听见罢了,至于那些诗书,他又如何听得懂呢?”   我起身,笑着道:“谁是一开始就听得懂的,都是听得多了才明白的不是?姐姐这是胎教,我解释不清楚,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弹琴,给你唱歌,给你念诗经,读春秋。”   卫子夫笑道:“若真是这样,那我可不就一刻也不得闲了。”   我一噘嘴,道:“到时候就怕姐姐想不得闲,我还要偷懒呢。”   “哈哈哈哈。”卫子夫畅快的大笑起来,我想她大概是许久没这样开怀一笑了。   卫子夫笑完,又道:“静儿,那日我生辰宴上,你的那首《画眉》并未唱完,不若今日给我补上吧。”   是啊,那日因着韩嫣的缘故,《画眉》那首歌,我只唱了上阕。于是便笑道:“那是给姐姐写的歌曲,姐姐要听,我自然奉上。”边说着边坐回去。   指下素弦清拨,朱唇随之亲启。声音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似山间潺潺的溪水,清亮亮的流淌着,又好象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   自幼我的歌喉比之卫子夫的,便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只能望尘么及。但是经过这么久的练习,如今也算是差强人意(勉强让人满意的意思)。   说来也是天意,这首曲子总是唱不完了。这不,才刚唱完上阕,便有侍女来报:“启禀卫夫人,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娘娘及窦太主,向这边过来了,夫人你看……”   听那侍女的语气,应该是征求卫子夫的意见,要不要回避。我心中第一反应当然就是,走为上计。卫子夫如今身怀有孕,又的隆恩圣宠。便是陈阿娇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有皇后陈阿娇的地方,我们躲的远远的,总没有错的。   卫子夫听了侍女的回报,立即慌慌张张的道:“赶快扶我前去相迎。”   “诺。”侍女们上前扶她,出了小亭子。   嗯?这可真不像是卫子夫的行事作风——趁着那些后宫上位者还没到我们跟前,我们走了岂不更好,何必要迎上去呢?左右是不受待见的,何苦去看人白眼?我心中有些疑惑,却也不作声响,只跟在卫子夫身后出了亭子。   行了几步,便见着一众人向我们这边过来。   我们让出路来,在一侧行跪拜礼。“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娘娘,窦太主……”   卫子夫虽然挺着大肚子,行起礼来有些不方便。但是还是做得毕恭毕敬,一丝不苟。   太皇太后两眼已盲,坐在轿辇上木木的看着前方。随行的王太后,对着太皇太后道:“母后,是卫夫人拜见。”   太皇太后一招手,众人便停了脚步。太皇太后笑道:“是怀了孕被册封了夫人的那个卫丫头吧,哀家倒是有些印象。还跪着吗?快平身吧,有孕在身要多加小心。”   得了懿旨。卫子夫谢恩起身,我和侍女们也跟着谢恩起身。感觉到皇后陈阿娇不善的眼神,我立即上前搀扶着卫子夫,护在她身边。卫子夫的手在我的手上,轻轻一拍,暗示我不用那样紧张。可是我觉得还是提防着点的好。   果不然,我们这边才站稳,那边陈阿娇就开口了。“哼,我道是谁在这后宫里大唱着淫词艳曲,原来是出身倡伎的卫夫人啊。”   我听了这话心中一怒,卫子夫怕是察觉了,便小挪了一步挡在我的前边。她脸上依旧是那样标致的笑容,仿佛陈阿娇羞辱的是别人一般。   陈阿娇此话一出,不高兴的除了我,还有别人。   坐在轿辇上太皇太后有些不悦,眉头一皱,道:“阿娇,你是中宫皇后,如何口出秽语。”   “皇奶奶……”阿娇见祖母责怪,便撒娇道。她语气甚是委屈,却没有一丝觉得自己说错话的悔意。仗着太皇太后看不见,陈阿娇便给自己的母亲,窦太主使了眼色。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窦太主上前拉着太皇太后的手道:“母后,我们阿娇说的难听,理儿可没错。”   太皇太后眉头又是一皱,叹了口气道:“唉,就是你把她惯坏了,你看她哪有一点中宫皇后的样子,只会任性撒娇……左不过是唱唱歌,何至于说得那样难听?”   “母后,人前人后的说这些作甚,阿娇会没面子的,您放心,女儿私下会教她的。前面就是莲亭,咱们到里面坐坐如何?这一众人也走了半天了。”窦太主果然是个精细的人。   太皇太后点头嗯了一声。一行人便朝着刚才我和卫子夫坐过的亭子行去。   陈阿娇又开始别扭:“我看见那亭子,那个倡伎方才坐过的,我不去。”   窦太主白了她一眼,将她拉扯走。严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唉,慈母多败儿。陈阿娇是被她宠坏了。就算陈阿娇生的貌若天仙,可是她这样的性子,哪个男人会喜欢呢,又有那个男人忍受得了?毕竟两口子相处过日子,不是光看脸就够了的。   太皇太后怕也是很头疼这个外孙女的脾气。作为一个女政治家,她的主要精力还是在朝中大事上。朝中的事务就够她忙得了,又哪来的精力**小辈的事儿。   其次太皇太后年纪也大了,不想操那份儿心了。要是再年轻个十几岁,怕是也会多花些功夫,把阿娇再调成另一个窦太主。不过窦太主这么能干,陈阿娇的作用就不大了,她也便不再多费心思了。   再说太皇太后喜欢黄老之道,使得她的性子,也如这般——讲求顺其自然,无为而治。道家的思想我也不懂,大概就是崇尚“水利万物而不争”的那种品□□。   不过以我前世所读史书,所看的影视作品,而对太皇太后的了解。她其实是一个外表道家,内里却有些法家影子。可是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学派原本就相互交融,又相互对峙。何况她一个这样出色的女政治家呢,她必定博采众长的集大成者,有男子甚至是王者的风范。   如此,她在行事作风上,必然不会如寻常女子一般,动不动就“长戚戚,常戚戚”。所以说,该不管的她是不会操心的,尤其是后宫的事。就比如陈阿娇嫉妒排挤包括卫子夫在内的众妃嫔们。她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陈阿娇如何不成体统,只要陈阿娇闹得不过分,还在她的忍受范围内,她便不会过于苛责,顶多就是责备一下。其他的,她也懒得再多管些什么。   王太后走到卫子夫身边,与卫子夫并肩前行,道:“怀着身孕甚是辛苦,如何不在自己宫中歇着。”   我在她们身后随行。王太后的话我怎么听都是在责备卫子夫,“为什么不回避,非要上赶着找麻烦”的意思。其实我也觉得卫子夫的举动有点不讨好——热脸贴冷屁股,人家还觉得不舒服。   卫子夫低头下着,小声回答:“回母后,这处的荷花长得甚是喜人,臣妾便过来小坐一会儿。又恰好遇见了几位长辈和皇后娘娘,定然要前来拜见的。”   王太后嗯了一声,又道:“你要是觉得闷得慌,时常到我那里坐坐也是好的。”   “多谢母后抬爱,臣妾记下了。”卫子夫立即红了眼圈,楚楚可怜道。   王太后疼惜的摇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唉,她这个太后做的当真是憋屈——不光要看婆婆的脸色,还要看大姑姐的喜怒,甚至连你自己儿媳妇的心情都要估计。   别说她了,刘彻这皇帝当得也是憋屈,活活叫那几个女人逼得,跟个吃软饭的似的。有软饭硬吃的,还不少见。可是把硬饭吃的跟软饭似得,真是窝囊。怪不得刘彻得势以后,会那样疯狂的反击窦氏一族,废了陈阿娇的皇后之位。不能怪刘彻翻脸不认人,每年旧情。完全是她们作死,消磨了仅有的情分,遭到了反噬。   窦太主和陈阿娇扶着太皇太后下了轿辇,走到亭子中坐定。窦太主见王太后对卫子夫颇有怜惜之意,便立即冷了脸色,瞪了过来。王皇后一脸的尴尬,却也不做声,只连忙从卫子夫身边避开。   一无所知的太皇太后,笑道:“那个怀孕的卫丫头,你过来些,让哀家摸摸哀家的小曾孙子。哈哈哈。”卫子夫忙上前,附身过去。   此时太皇太后就像民间那些慈祥的太奶奶一样,盼望着小曾孙子的出生。满脸的喜色,合不拢的嘴。一边摸着一边笑着。   看着太皇太后如此亲切,卫子夫当然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甚至激动地两眼含泪。   如此一来,倒是祖孙情深的画面了。   皇后陈阿娇就不乐意了,嫉妒道:“哼,说不定是个女儿呢,再者生不生的下来还得另说。”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天啊,她居然这样说,我心里的怒火瞬间爆发了——她竟然恶毒的对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行诅咒?   卫子夫闻言身子一震,便瘫倒在地上,开始轻轻啜泣。王太后先我一步上前扶起卫子夫。我上前接了一把,虽不敢抬头,却还是瞥见王太后的神色,有对卫子夫的心疼,眉目间也透露着对阿娇恶语相向的厌恶。毕竟卫子夫肚子里的是她的亲孙子,她就算是畏慑窦太主的权势,不敢向着卫子夫,却不能不护着自己的孙儿的。   这边我们还未站稳,那边太皇太后勃然大怒道:“闭嘴。不成体统,她肚子怀的是我们汉家的血脉,你是这孩子的嫡母,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皇太后一怒,随侍的宫人奴婢立即跪了一地,我正想着要不要也跪下,卫子夫却拉住了我,向我肩上一倒。我见她似乎是受了惊吓,很难受的样子,便支着身体撑住她。   只听见太皇太后,继续说道:“嫖儿,你好好教教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陈阿娇话一出口,窦太主便已觉不妙,将陈娇拉到一边去了。此时听见母亲这般盛气的斥责,倒不似先前那边气壮。低声道:“母后息怒。女儿知道了。”又对陈阿娇道:“还不快给皇奶奶请罪。”   话虽如此,可窦太主还是一脸的不悦道。陈阿娇又要说话,却被窦太主狠狠瞪了回去。只得上前跪下,不情愿的道:“皇奶奶,孙儿知错了,请皇奶奶赎罪。”   太皇太后虽看不见,却还是别过头去。   王太后立即上前道:“母后息怒,阿娇毕竟年幼,难免小孩子气,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虽口无遮拦了些,可是心眼是不坏的。还望母后宽宥她”   众人也都随喝道:“太皇太后息怒。”   太皇太后顺了顺气,又道:“起来吧,以后说话定要过过脑子。别总是长不大的样子,有心思多多放到皇帝身上是要紧的,都是女人,哀家何尝不知晓你的心思,说穿了不过就是嫉妒,你有眼红的功夫,自己抓紧怀上一个是正事儿。”   陈阿娇站起身来,又听太皇太后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又是当着卫子夫的面说的,更加没了脸面,有些委屈想争辩什么。却又被窦太主按下了。看着窦太主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陈阿娇噘着嘴低声道:“孙儿谢皇奶奶赐教。”   太皇太后似是看见她的神情一般,冷笑道:“不服?哀家知道你不服。哼,哀家在这宫中呆的久了,人生百态看遍,生死富贵参透,你不要仗着出身仗着母家,便没大没小没个分寸。你嫌这卫丫头出身低贱,难道不知哀家出身也是低贱……”   窦太主立时赔笑上前,拉住太皇太后的手,打断她的话,讨好道:“母后,母后,陈年往事,你提这个作甚?阿娇这孩子您还不知道的吗?一向是心服口不服,也怪女儿把她惯坏了,回头女儿好好教教她。别为了她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坏了心情。”   说道出身,我倒记得,太皇太后也是出身贫贱。她本名窦漪房,初入宫之时不过是吕后宫里品衔较低的宫女。后来被作为赏赐,赐给了代王刘恒,便是后来的汉文帝。想来她当初也是很艰辛的,竟然被视做了物件一样赏赐了出去。连做人的基本都没有。不过也正是年幼时的苦难,才成就了她如今的尊崇吧。   太皇太后从窦太主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侧了侧身子,不再理会她们娘俩。换上一脸柔和之色,感受了一下迎面而来的微风,道:“嗯,这风里带着莲花的香气,真是好闻的很。”   又笑着对左右的人道:“我记得文帝在世的时候,最喜爱的便是莲花。才入宫登基便叫人在宫中栽种了这处莲池。几十年了,如今怕是长满整个池子呢。可是老婆子我却看不见呢。”   窦太主笑道:“是啊是啊,如今真是长满了池子了呢。父皇一向节俭,不喜大动土木,却舍得花钱修莲池。我记得小时候在代国(文帝登基以前封地在代国),父皇就经常带着我们兄弟姐妹折莲花采莲蓬剥莲子。后来父皇进京登基做了皇帝,还十分想念代国的莲池,便又在这宫中修了这一处莲池……”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窦太主越说越起劲,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哎,母后可还记得,我有一次还掉进莲池了……那时我出嫁多年了,阿娇的哥哥须儿都两岁了。可把水性不好先帝和二弟武儿吓坏了,也把父王好急。还好有……女儿才安然无恙。”窦太主说着,忽然有些语塞。   我想大概是因为无意间提起了旧人,怕扫了太皇太后的兴致。   可是太皇太后听了,哈哈一笑,,又道:“记得记得,那时候你都老大不小了,还那么大意竟掉进了莲池了。被池底的污泥弄的甚是狼狈,你还埋怨说误吞了好几口,懊恼的不得了。哈哈哈哈……还是那个孩子把你救上来的。说起来一晃也快三十年了吧?”太皇太后一脸喜色的说着。   可是我却留意到,窦太主和王太后听到她说到“那个孩子”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一滞,互相看了一眼,又不着痕迹的移开。   又听太皇太后继续说道:“可惜,那个孩子,哀家倒是很喜欢的。性子淳厚,又活泼开朗,古灵精怪的……很是惹人喜爱。年纪轻轻就没了,倒真是可惜了。”   原来所谓的“那个孩子”是宫中的旧人吗?很得太皇太后的喜爱?那与窦太主和王皇后交情也是不浅的吧,不然她二人如何那副神情?   太皇太后并不像一般的老人提起旧事旧人便伤怀愁思,还是一脸的兴致。“老婆子看不见这莲池如今的景象,你们谁能给哀家描述一下,哀家重重有赏,不分长幼尊卑,宫人侍女皆可一试。”   此话一出,众人交头接耳,却一脸难色。“这……”   “这不就是成片成片的莲花吗?有什么可描述的?”   “就是啊,要不你去试试。”   “我不去我不去,我总不能数数多少片叶子,回了太皇太后去领赏吧?”   “哈哈哈,那你还不快去数数。”   宫人婢女们虽是小声议论,但感觉上位者的宽宥,便也放开了来。   太皇太后听了,也是哈哈一笑,又道:“昔时宫中奴婢之中不乏有才学的人。如今宫里的婢女宫人中,有才学的少了。你们可好勉励,不要整日里只会言笑。”说完便是一脸的失望。   众人皆敛了笑意,压低身子,道:“诺。”   卫子夫看着太皇太后有些失望的神情,似是感到心疼一般。低声道:“静儿,你去试一下吧。”   “我?”我不由用手指着自己,确认道。   “嗯。”卫子夫面带恳求的点点头。   真是拿她没办法,“好吧。”便转身去行礼,请奏。眼睛不经意的扫到卫子夫微微勾起的嘴角,心中闪了一闪,总觉得和平日里她的笑意有点异样,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回太皇太后,奴婢可否一试。”   陈阿娇见我是卫子夫身边的人,便冷声道:“你个奴婢凑的什么热闹?”   “哎,方才说过,不分尊卑,姑且让她一试也无妨。哀家年幼的时候,也不过是宫中的奴婢,却因为有些才学方得了文帝宠爱。”   陈阿娇又撒娇道:“皇奶奶,阿娇不是那个意思。”   太皇太后没理会她,又对众人道:“你们若是有些才学,也不必掖着藏着,尽管拿出来,哀家是惜才之人,定不会埋没了你们。”说完转向我,道:“闻你说话的语气,气定三分,想必心中早有了主意,且说来听听?”   我一笑回道:“回太皇太后,这莲池入眼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细看又有‘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雅趣。再者还有‘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风姿卓越和一番傲气。使得这片莲池倒也不落凡尘俗景,更有一番仙家灵气。想来也是蒙太皇太后的福祐。”   太皇太后细细的品味了一番,点头不无赞许地道:“嗯,除却你奉承哀家的话,其他的倒也不错,那莲池的景致一一浮现在哀家的脑中,便似又看见了一般。文帝在世时常命人作词赞咏莲花,却不及你这小丫头随口的几句,让人听着便心生欢喜。你能吟出如此词句,想来也是爱莲之人。”   我低着头不语,只觉有几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只作不知。听太皇太后说我是爱莲之人,脑中立即浮现了《爱莲说》,这篇千古佳作。便回道:“是。时间花之种类繁多,然奴婢独爱莲花。”   “哦,世间爱莲之人,并不多。你为何却要独爱这莲花呢?”   “回太皇太后,奴婢以为:莲,花之君子者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太皇太后闭上眼,沉吟了一会儿:“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嗯,甚好甚好……”又睁开眼,一脸兴致地道:“哀家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将这莲花比之君子,不过按照你说的倒也贴切。如此,便赏你……你能有如此见地,怕与那贪慕钱财的不同,我且问问你,看你想要什么赏赐。莫要说你什么也不要。”   果然是一代名后,可是她还真是想错了,我还真就想要一点钱财。那些诗词都是大儒大家作的,我不过是拿来借用,自然是没有他们那般超凡脱俗的。太皇太后以为是我作的,便以诗词中的境界,揣度我的品性,倒是把我想的高雅了。其实我还那个是市侩得不得了财迷疯。   听闻太皇太后不上我钱财了,我的嘴角抽了抽,眼光一暗。正不知该讨要什么赏赐,有感觉几道如刀似箭的目光刺过来……   我压低身子,道:“回太皇太后,奴婢斗胆讨要个赏赐。”   太皇太后满脸好奇,笑着问:“你且说说看。”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富贵当思缘由。奴婢年幼却也闻得太皇太后传奇往事,心中对太皇太后更是当做神明一样敬戴。如今天下世道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当然离不开太皇太后辅佐三朝,呕心沥血的功劳。   再往上说,大汉开国皇帝高祖,盖世英雄,如若没有他老人家,帅天下豪杰,行仁义之举,历经艰辛推翻暴秦。何来今日的江山社稷,和后之子孙的荣华富贵。虽然是天命所归,但也出身贫贱……”   “大胆,你一个小小贱婢,竟敢妄议高祖?”陈阿娇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太皇太后眉头一皱,很是讨厌阿娇的贸然打断,不悦道:“让她说完。”   窦太主将阿娇拉到一边。小声道:“不得无礼,你且先听听,想想她说的这话是何意思。”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早就知道我说这些话是有目的的吗?那我便不掖着藏着了。   我装作没听见窦太主的话,只继续说道:“奴婢的夫姐卫夫人出身微贱,却也是平阳侯的家奴,自幼养在平阳长公主府上悉心**,以清白之身侍驾,蒙皇恩得以进宫长伴君侧。如今已经贵为夫人,又身怀皇嗣,怕是不能与当初同日而语。然而却屡遭非议。奴婢斗胆,给卫夫人求个恩典,还望太皇太后顾及皇家颜面,庇佑卫……”   还未说完,就听见窦太主恼怒道:“大胆,卫子夫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夫人,只才得了一点皇恩圣眷,你个贱婢竟敢以太皇太后之往事隐喻。还敢妄议皇家颜面?难道太皇太后庇佑卫子夫便是保全皇家颜面,若是无暇顾及便是有损皇家颜面不成?再者太皇太后每日朝中的大事尚且忙不过来,还有心心念念一个小小的夫人不成……”   我擦,窦太主竟然给我安了这么大的罪名,完了完了完了。“奴婢惶恐,还请太皇太后明察。”   “明察?大胆贱婢还不认罪,来人把这贱婢拉去暴室……”窦太主一声令下,便有宫奴过来。   卫子夫登时慌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指望她是不可能了。看着像我走近的宫奴,我当即吓得一身冷汗。我擦……说两句话也能把窦太主得罪了。窦太主真是得罪不起,又最容易得罪。   太皇太后黯然的眼睛,看着前方,冷笑道:“放了她,都退下去。嫖儿,她并无此意,你会听不出来?还是你觉得我年迈已高,心思混沌?”   “女儿只觉得这贱婢妄议高祖和母亲,她说的……”窦太主急忙道。   太皇太后打断她道:“她说的不无道理。句句维护皇家的颜面,卫丫头已经贵为夫人,腹中有怀有龙嗣。阿娇不懂事,说些有的没的,痛快一下嘴皮子也就算了。可是这宫里还是有些不开眼的,也去欺辱卫丫头,哀家嘴上不说,但心里清楚。”   太皇太后顿了顿又说道:“话说回来,哀家并不觉得卫丫头出身有什么丢人之处,不过是歌唱得好罢了。倒是宫中不乏一些见识短浅头脑蠢笨的,整日里就会勾心斗角,弄得后宫乌烟瘴气。才真正是失了皇家的颜面。传我懿旨下去,以后宫中不可再议出身一事,就如这丫头说的‘英雄不问出身’。得了皇恩富贵之人,也该应了下句:‘富贵当思缘由’,好好想想你们因何而富贵,如何才对得起这份富贵。”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时古诗词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众人应声称:“诺。”   太皇太后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神色各异。侍女奴婢宫奴,愚昧无知自是惶恐。   陈阿娇显然是最难受的。窦太主脸上也无光。   王太后面无表情,不过想来她心中也是畅快的——她的出身也不高。侍奉景帝之前,就已经嫁给金王孙做了妻子,而且还与他生过孩子……这件事一直梗在她心里。封后的时候,甚至被朝中大臣拿出来说事儿。多年来,她也因出身,抬不起头来。   卫子夫站在我身后,我倒不知此时她是如何神态。   “咦,这个孩子,我看着面善的很,倒像是在哪里见过?”王太后看着我,若有所思的说道。   卫子夫连忙笑着回话:“回母后,这丫头是今日方才进宫来陪伴臣妾的,想必母后不曾见过。”   “今日方才进宫?”王太后重复道。   “是。”   窦太主对着王太后道:“你看卫丫头和这婢女这般亲近,想想也该知道,是平阳那丫头府上的,许是平阳送进来伺候卫丫头的。”   卫子夫,脸色稍稍一囧,道:“这丫头是臣妾弟弟卫青的未婚妻子,虽然在长公主府上当差,却不是长公主府上的伶人。这丫头能进宫,倒是陛下的恩典,是陛下看臣妾怀孕辛苦,便叫她进宫来陪伴臣妾。”   陈阿娇一听,便哼了一声。   太皇太后笑道:“哦,是彻儿叫她进宫的?今日才进的宫?难怪我竟不知宫中还有这样的女子。卫丫头你怀孕辛苦,有这样心思澄澈的丫头陪着你倒也甚好。”   王太后有打量着我道:“这丫头的眉眼,我甚是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笃定是见过的。”   “这宫中的婢子多得很,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就更多了。”窦太主哼哼道。   王太后听了这话,身子一震。   窦太主觉得王皇后神情有异,便也移过目光,留心细细看着我。陈阿娇也看着我。一时间大家都看过来,我额角的汗慢慢渗出来,心中分分秒秒的煎熬。   不许时,窦太主不屑的笑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先帝的时候,颇受宠爱的那个小丫头吗?平阳府上的,有一年夜宴还唱过两首曲子,把宫里的乐师都比下去了的,此后便一直很得先帝的喜爱,听闻又多次召见,还给了不少赏赐……啧啧,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王太后听了,眼里又鲜亮起来,看着我道:“对对对,我就说我是见过的。原来是几年前的那个小丫头”   天啊,你们终于想起来了,倒是把我看个够呛。看来被人“观赏”的滋味真是难受。就像动物园里笼子中的动物一样。   太皇太后听了又来了兴致,笑道:“哦?就是几年前,一次夜宴上唱了两首歌的那个,小丫头?哀家倒是还有些印象,那歌的曲风新颖,哀家从来没有听过那样好的曲子,如今还隐约记得几句调子。就是小丫头年幼唱的不好,对了叫什么名来着?”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太皇太后是在问我叫什么名字。略有慌张地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李静。”   王太后,一边笑道:“想必方才在莲池边上,弹琴放歌的便是你了。”   我朝王太后测了测身子,低着头道:“是。”   太皇太后慈祥的说道:“既然今日遇见了你,便不会轻易放了你。如此,便给哀家唱一曲吧。哀家只一点要求,曲要新,词要新。但不要给哀家歌功颂德,只唱一些民间之事便可。”确定这是一点要求吗?   汉代的乐府歌,继承《诗经》风雅颂。除了颂是歌功颂德的外。其他的风雅类,诗词歌赋,大都是讲述一件事。   就比如同样是情歌,现代的流行歌曲,是单纯对爱慕之人,抒发或喜爱,或忧伤,或相爱相伤的疼苦,或求而不得的无奈,大多表现的是情绪和内心的感受,就是心理。   汉代及以前的情歌,却要事无巨细的把爱情故事,从头唱到尾。比如《孔雀东南飞》。   一阵风微风吹来,吹的荷叶沙沙作响,空气里都是莲花的香气,心中便有的主意,道:“那奴婢就给太皇太后唱一支讲诉爱情故事的《采莲曲》吧。”   自从上次尝到了赶鸭子上架的窘迫,我平日里没事儿便作词作曲,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方才可以从容淡定。只从那些歌曲中选一首合适的便可。   “《采莲曲》,嗯,名字到是应时应景,甚好。且常来听听。”太皇太后点头道。   于是便叫侍女把我的琴拿来,焚香倒是不必。直接调好琴弦,直了直身子,舒了口气,又提了心神……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江南可采莲,莲叶空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莫言共采莲,莫言独采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采莲一何易,驻马一何难。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隔荷共人语,三请使不出。莲塘西风吹香散,痴心客梦如水寒。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莲花复莲花,花叶何稠叠。看君悲掩涕,看君笑移船,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远山雁声啼不断,远浦行云白如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绿水芙蓉衣,风裙随意开。玉照新妆明,香袂空中举。落日清江里,荆歌艳楚腰。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佳人不在兹,怅望别离时。惘然有所思,堵塞不能言。远钟一声催客行,远路漫漫俟客还。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连丝。藕丝牵作缕,莲叶捧成杯。故情无处所,新物从华滋。不惜西津交佩解,还羞北海雁书迟。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相见必相慕,相知畏相思。相别恨相逢,恶语相决绝。回首望君已隔岸,挥手别君已泪潸。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佳期不可驻,采莲女有节。牵我青骢马,扬我柳丝鞭。踏我来时道,寻我旧时欢。愿得一心死生契,执子之手共白头。”   我一首歌唱完许久,却不听有人说话。抬头看了看,只见周围的人神色各异,却都恍如是在梦中一般。   忽然又听到有一个婢女,慌张的道:“啊,陛下金安。”   一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跪下来行礼跪拜:“拜见陛下”   武帝刘彻抬步走到亭中,向几位长辈晚安:“拜见皇奶奶,拜见母后。姑姑安好。”   太皇太后笑道:“彻儿,何时来的,也不言语一声。”   刘彻一笑道:“静儿的歌唱的甚好,孙儿不忍打搅。”又对卫子夫道:“你出来有些时候了,我在你的寝宫等你,左等右等等不来,便出来寻你,不想你却在此。原本朕是叫静儿进宫陪伴你,好生养胎的。她倒好竟拉着你陪她在宫中闲逛。”   卫子夫着急解释道:“陛下错怪静儿了,原始臣妾一时贪玩,忘了时辰,让陛下挂心了。”   刘彻笑了笑,又关心道“朕看你也累了,如此便回去歇息吧。”   “这……”卫子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当着这么人的面,刘彻一点也不掩饰他对卫子夫的关心和喜爱。真想看看陈阿娇是个表情,可是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几次,都没看见。位置和角度都太不给力了。   不过可以听见她又开始哼哼唧唧,窦太主又在小声和她说着什么。   太皇太后道:“皇帝,关心的是,你怀着孕身子重,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怕是也该累了,回去歇息去吧。”   “……诺。”卫子夫这才行礼应道。“臣妾就先告退了。”我们一行人也行了跪拜礼,跟着卫子夫退出去。   忽又听太皇太后道:“卫丫头。”   卫子夫身形一顿,以及福身道:“臣妾在。”   太皇太后笑道:“往后你带着你身边儿那个叫静儿的丫头,多到哀家的长乐宫去坐坐。”   这句话虽然听上去简单,但是却想所有人散发一个信号,那就是卫子夫已然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庇佑。从今往后卫子夫在宫中的地位名副其实了。   卫子夫一脸的欣喜,红着眼圈道:“多谢太皇太后垂怜。”   “去吧。”太皇太后摆了摆手。   武帝刘彻的随从们都站在亭子外面,看着卫子夫出来,都合手行礼。我一边扶着卫子夫,一边冲着站在其中的卫青,挤眼吐舌头。忽然觉得一束寒光向我刺过来。立即低下头,刻意避开那束寒光的主人。   扶着卫子夫上了之前备好的轿撵,随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异常喜欢姚贝娜的歌,当初她辞世的时候,我还伤心了很久。文中采莲曲是我引用歌词古诗词,掺杂几句个人现编的词句,以汉乐府歌的形式呈现的一个爱情故事。所以这首汉乐府歌并非笔者创作,里面只有几句是实在衔接不上了,我编填上的。但超过百分十九十是引用他人诗词,在此特别注明。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午膳过后天气燥热的很。披香殿的宫奴在外面驱蝉。侍女们则服侍卫子夫小憩。看得出来卫子夫从莲池回来以后心情很好,午膳胃口大开,用的比平时多了一些。侍女怕她吃得多了积食,反而不好。她自己倒是并不在意。   我坐在殿前的廊下,看这宫人们忙得满头大汗。心中感慨,做太监的宫奴们也真是不容易,这大热天的,还要因为怕知了的聒噪惊扰主子休息,便顶着大日头在庭院中这般劳碌。   我正发着呆,忽听一个侍女道:“姑娘,陛下招您去宣室殿问话。郭大人正在外面等着呢。”   我随口回道:“问什么话?”   那是女一愣,迟疑道:“这……”   我哈哈一笑,便起身向外走去。出了披香殿的宫门,便看见郭舍人在那里边抹汗边扇扇子,焦急地等着。见我来了,二话不说便把我推搡到轿辇上,又催促抬轿辇的宫奴赶紧回宣室殿。   我和郭舍人并没有交情,便只坐在轿辇上,不言不语。   心中盘算着,刘彻为什么忽然召我前去?难道是有关三哥的事情?可是三哥的事,我怕是还没有他知晓的多呢?又或是卫青将昨晚,在我家中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那要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直接和卫青讨论就好了,何必又拉上我呢?   进了宣誓殿,看见刘彻正在和韩嫣下棋,宫奴们拿着巨大的扇子,给他们扇风纳凉。卫青公孙敖一众随侍在一边。我行了叩拜大礼。刘彻胳膊一抬手一扬,便叫我起身了。我轻手轻脚走到卫青身边站好,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心中又是疑惑,不是说找我来问话的吗?   我抬头看着卫青笑了笑,卫青也测过脸来,对我会心一笑。感觉到韩嫣刺过来的目光,我心中又是一紧,唉……我怎么老是在意那个妖孽的情绪和看法,甚至有些畏惧,就怕他不开心。   忽然听见外间传来嘈杂的动静,所有人都看向外面。   刘彻皱着眉头,很是不悦,道:“郭舍人你出去看看何人如此喧哗。”   “诺。”郭舍人应声,就要往外走。   这时内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只见陈阿娇一脸怒气的冲进来。她身边围着宣室殿的宫奴侍女。那些奴婢们很是惶恐为难,嘴里还不停的说着:“皇后娘娘,不得陛下召见,不能擅闯宣室殿。”他们很是无奈着重复着,尽显奴婢的无能为力。   跟在陈阿娇身后的侍女宫奴就是另一番模样了。虽没有狗仗人势的嚣张,却也是一副小人得势的嘴脸。   陈阿娇进进了殿并没停下脚步,反而盛气冲冲的向我走来。直到她到了我的跟前,我才意识到她真的完全是冲我来的,“啪”的一声,被她一巴掌打翻在地上。   我坐在地上,转过头呆呆的看着她。心中震惊的不得了——我擦,什么情况?我怎么有种脑子短路的感觉。完全搞不懂陈阿娇发的什么疯?有什么气,干嘛对着我一个小小的奴婢撒。   不光是我,所有的人都傻眼了。卫青见我无端端挨了一巴掌,心疼的过来扶我,一脸的敢怒不敢言。我捂着脸,倚在他怀里,看见公孙敖上前了一步,握成拳头的手抖得离开。   韩嫣在我挨那一巴掌的时候就起身了,还撞翻了棋盘,棋子落了一地。   得了令要出去的郭舍人站在殿中,看着众人神情各异,尤其是天下最尊贵的夫妻正是剑拔弩张的之时。他此刻进退不得,一脸难色,干脆附身跪下,缩小目标,尽量不要引起注意,以免惹祸上身。   “放肆。”刘彻依旧危坐在榻上,冷着脸指着陈阿娇怒道。   刘彻怒了,所有的侍女宫人立时跪了一地。   陈阿娇原本恶狠狠地看着我,听见刘彻呵斥他,居然回指着刘彻气道:“陛下,这个贱婢何德何能,居然能乘坐陛下的轿辇?本宫是堂堂的皇后娘娘,都……”   刘彻眼都不看她一眼,语气又冷了几分:“住口,那是朕的轿辇,朕要谁坐谁就坐的。”   “陛下……”陈阿娇大声怒道,却再说不出话来。   我这会儿才缓过神来,才感觉到脸上那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着。   看着宣室殿的众人,我忽然觉得有些滑稽。我居然不小心成了陈阿娇的情敌了吗?就因为坐了一下刘彻轿辇?我以前又不是没坐过,如何就得罪她了?难道还是因为上午莲池边上的发生的事儿?   陈阿娇瞪了一眼站在一边,一脸怒容的韩嫣,又看着我鄙夷的道:“真是个贱婢,我午膳的时候才想起,你就是那日和韩嫣在莲池里厮混的贱婢,真是狐媚的很,如今又来勾搭陛下……”   狐媚?勾搭陛下?   她如此一说,倒是提醒了我。那我就当着你的面勾搭勾搭刘彻,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狐媚。   我侧过头去,下一秒转过脸时,已经换上魅惑人心的笑容。扭着肩膀,做作而又妖媚的撒着娇:“陛下,奴婢无端端挨了皇后娘娘一巴掌,甚是委屈,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边说着便起身扑倒刘彻的怀里。   刘彻哪里见过我这个样子,呆了一下。我背向着众人,冲着他一眨眼,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表现出一副很是心疼的样子,将我抱在怀里。   刚才陈阿娇冲进来,当着皇上的面儿,打了我一巴掌,已经将在场的人惊傻了。此时又被我异常的变化和刘彻的举动,给震的都石化了。要再敲上一锤了,定然会碎的七零八落。   我一边惺惺作态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继续说道:“昨夜奴婢得陛下召见,侍奉了一夜。身体甚是乏累。陛下不过是心疼奴婢,便赐奴婢乘坐轿辇,哪里知道竟然就惹的皇后娘娘不高兴呢。”   刘彻立时心疼得不得了,柔声的关心道:“爱妃辛苦了。”又在我脸上吹了吹。我擦,刘彻也是演技派的。   陈阿娇是深闺中的大家闺秀,哪见过如我这等狐媚的撒娇手段。登时红着脸,气道:“你你你,你果然,不,你比卫子夫给假狐媚。”   我又作委屈状,往刘彻怀里缩了缩,矫情道:“皇后娘娘,您误会奴婢了。奴婢可没有一个人霸着陛下,还时常劝谏陛下要雨露均沾,可是皇上就是不听呢,就宠爱我一个人。”说完还娇嗔的在刘彻的肩头,打了一记粉拳。轻咬着嘴唇,满眼的埋怨。   刘彻很配合的便显出,自责的样子。   陈阿娇哪受得了这个:“你你你你……”   此时出了殿中跪着的侍女宫人,和正在羞愤中的陈阿娇,其他人倒都回过神来了。韩嫣更是两样放光,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公孙敖还是二傻子的样。卫青已经恢复的一如平时,只是眼里还有挥之不去的心疼,唉,我还是头一次被人抽大嘴巴子呢。这个仇我得报。   如何报复呢?我扯着刘彻的衣襟,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我擦,他心跳得这样厉害?便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一下他的表情,没有异常?我多心了?不管了,报仇要紧。   呵呵一下,矫情万分的道:“常言道,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每次看到陛下挥汗如雨,奴婢就心疼的不行呢?可是这后宫三千佳丽,皇上只爱我一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顺从圣意,好生伺候,博得陛下龙颜大悦,以保隆恩呢。想来甚是为难,陛下太任性了,就宠我,就宠我。”说着又一脸的愁容,当真是苦恼的不行。   韩嫣嘴角抽了抽,刘彻的身子也抖得厉害,憋着笑。我在刘彻的怀里,到没看到卫青和公孙敖是何神色。   陈阿娇竟然满眼含泪,语塞道:“你你你……”   看来她不过是个任性之人,虽然有点心机,倒是单纯得很,我只这般捉弄她,便让她这样难以承受……   看着陈阿娇又气又恼又羞愤,我忽然觉的没有意思了。便一本正经的从刘彻的怀里出来站直身体。撸起袖子,伸到陈阿娇面前,道:“皇后娘娘,您看这是奴婢的送宫砂,奴婢与陛下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况且奴婢和建章监常侍郎卫青已定有婚约,还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又怎会如你想的那般龌龊?再说我要是真是和陛下有点什么,娘娘以为给奴婢一巴掌就了结的了嘛?奴婢跟韩大人就更没有什么了。”   还好当初在平阳长公主府上,一时起兴点了守宫砂,不然还真是百口莫辩。   “你……”陈阿娇一惊。看来她之前真是把我想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   我心中有些气恼,要是她不是皇后娘娘,我非得揍打一顿不可。“陛下不过是传召奴婢前来问话,看天气炎热便赐了轿辇。这在宫中再是正常不过的事情,皇后娘娘如何盛怒如此,大闹宣室殿?” “本宫……”陈阿娇和我想的不一样,她此时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有些局促,却死撑着不认错。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看了宋小宝的小品,所以文中女主宰羞辱陈阿娇的时候,借鉴了一下咖妃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陈阿娇,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想必她只是被宠坏了,脾气性格太张扬跋扈,又仗着自己的出身地位——她的丈夫是皇上,她的母亲是太皇太后唯一的最宠爱的女儿,她随便找出一个亲戚都尊贵的不得了。所以她也是最尊贵的,便越发的目中无人,恣意妄为起来。   说到底,她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儿,无非就是和刘彻使个性子,吵个架,嫉妒嫉妒后宫得宠的妃子们,给她们脸色看看……至于要杀死卫青的事儿,也是窦太主出面做的。我此刻都有些怀疑陈阿娇到底知不知道此事。   我走到卫青身边,心安了许多,在他身边我总是有安全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嘴,便道:“奴婢劝娘娘,还是将心思用在陛下身上,不要老是盯着陛下身边的女人。陛下身边的女人多了,今日不是静儿,明日也会是别的什么晴儿,紫儿,千千万万。皇后娘娘的巴掌打得过来吗?   弱水三千,皇后娘娘也不过是其中一瓢。要想让陛下只饮你一瓢,便要一门儿心思用在陛下身上,想着如何对陛下好,讨得陛下欢心。如若不然,皇后娘娘就是将那剩下两千九百九十九瓢都打翻了,又能如何?娘娘始终不得陛下欢心,怕是陛下也不会因为就剩下您这一瓢,就屈尊用了。”   陈阿娇又大怒道:“你,竟敢教训本宫。”   唉,我果然不是不该多嘴的。“教训不敢,奴婢话虽然说的糙了点,可是其中的道理,还请你娘娘回去好好想想。”   “阿娇,真还有朝中事务要处理,你且退下,今日之事暂且作罢。否则皇奶奶那里你自己逗着。”刘彻每次看见陈阿娇就烦躁得不得了,说话就要打发她走。   刘彻一搬出来,太皇太后,果然见陈阿娇气势一弱。太皇太后对陈阿娇的态度我是知道的,宠爱归宠爱,可是要是犯了错误也不会姑息。擅闯宣室殿,又这般闹腾,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定然少不了一顿斥责。   “咱们走着瞧。”陈阿娇瞪了我一眼,便转身带着她的侍女宫奴走了。   殿中除了刘彻,其他人都行礼恭送这位皇后娘娘。   陈阿娇出去以后,立即有侍女上前收拾散落一地的棋子。忽然刘彻一挥手,将盛旗子的盒子打翻。众人立即跪下,惶恐的道:“陛下息怒。”我跪在卫青身边,心中又开始思量,这刘彻的脾气其实也挺吓人的。他和阿娇真是针尖对麦芒,两个人是一辈子的冤家了。   其实想来陈阿娇也挺可怜的,生得国色天香,虽然脾气有些不好,可是世间的女子,有那个没有点小性子?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要是刘彻肯好好爱她哄她怜惜她,她未必就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是爱刘彻的,一心爱着这个男人,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嫉妒无非就是因为她太爱他了,而他却懒得看她一眼。她不得宠爱,不过是因为她的那个不可一世母亲——窦太主。   窦太主对于这件事儿,又是怎么想的呢?以她的政治眼光她是不会看不出来,刘彻是因为她的缘故而故意冷落厌恶陈阿娇的。   我低着头想着。忽然听见韩嫣道:“陛下何必动怒?”抬起头一看,所有人都跪着,只有他还站在一边。见他缓步走向刘彻,坐在刘彻身边,将一只手搭在刘彻肩上道:“陛下心里要是不痛快,咱们出去玩玩儿如何?今日上午也够忙了,本来要下棋少时娱乐,这才下了半盘……陛下咱们去甘泉宫吧?”我擦,韩嫣居然可以在刘彻面前这样吗?怪不得他平日那般目中无人。他俨然已经快要和刘彻平起平坐了。   “嗯,走。对了,郭舍人你留下,晚膳前把朕的子夫接过去,朕要在甘泉宫多住些时日。”   一直跪在殿中间的郭舍人立即应声称“诺”。   甘泉宫是上林苑的主宫,其前身是秦宫。修缮扩建上林苑,其中的大头工程之一便是甘泉宫。甘泉宫的宫殿建筑群由吾丘寿王,司马谈,上应天象星座,依甘泉山之势,就原秦宫改建和扩建。如今熛阙、前熛阙、应门、前殿、紫殿、泰时殿、通天台、望风台、益寿馆、延寿馆、明光宫、居室、竹宫、招仙阁、高光宫、通灵台等等许多宫殿台阁,已经完工。只有边角的工程亟待手工完成。   武帝刘彻一声令下,众人便向甘泉宫进发。   刘彻还是最听韩嫣说的话,韩嫣也最能看透刘彻的心思。如果他们不是坊间传的那样,他们必定是知己。毕竟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两个人是这样合拍的。   午后的太阳还是很毒辣的,韩嫣死活不让我去和卫青骑马,说是担心我嗮黑了。卫青只笑了笑,道:“你去吧,马车上有华盖遮阴。”   韩嫣哼了一声便把我拉走了。我一脸的抱歉和不情愿。   上了马车,大队车马就开始前行了。皇家马队的气势,我是见过的,就是为子夫和卫青进宫的那一次。不过那次是夜里,并不如这次的壮观。   我伸着脖子看前面紧随在刘彻皇撵边上的卫青,韩嫣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我条件反射的反抗。韩嫣轻柔的道:“别动。”   然后我感觉他将什么东西涂抹到了,我刚才被陈阿娇打过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痛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凉。   我好奇的问道:“什么东西?”   “好东西。”韩嫣继续给我涂抹着,一挑眉道。   我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香味有些不自在,便坐直身子,又不自觉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韩嫣一把抓住,皱着眉道:“别动,这药金贵得很,统共就那么一小点儿,全给你用了,瓶子我都扔了。你要是抹去了,可就没有了。”   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一闪。“瓶子你都扔了?”   “嗯。”韩嫣给我抹好了药,用手绢擦了擦手。   我回头看了看后面,问道:“什么时候?”   韩嫣嗤笑道:“就是刚才你一心一意看你的卫青的时候,我将要倒在手上,随手就将瓶子扔了。怎么了?”   我又惊讶又心疼的道:“随手就扔了?要是这药很金贵的话,装药的瓶子一定也很好的,你干嘛扔了?”   韩嫣看着我,忽然抿嘴笑了,笑得不似以前那样的妖艳,但仍然耀眼。他看着我,手一抬道:“来人,去把我刚才扔了的小药瓶捡回来。”   “诺。”马车边上的侍卫立即领了命,调转马头去找。   我不禁伸手去阻拦:“哎哎哎,你真是的,你何苦又让人再……”   韩嫣倒是一副为所谓的样子,笑道:“你说得对,我后悔了。”   他真是孩子脾气,不过有些任性了。这大人天的,因为他一个小小又无聊的心意的转变,就要劳烦一个侍卫去劳碌一番。真是的。   “哎,这是什么药,效果居然这样好。”我的脸上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了,反而很是舒服。   “嗯,果然已经不红肿了。这就是上次我被李当户打了,陛下赏赐给我的。前些日子让你打了一巴掌我还用了,如今都给你用了。看来我以后得好好保护我的脸了。”   我听了甚是感动,他是最爱惜他的容貌的了。   “……谢谢。”   “怎么对我心存感激啊?那你亲亲我吧?”韩嫣又是那副不要脸的样子。   我真是服了。“死开。”   “那我亲亲你?”他又凑过来。   还好我们离前面的马车比较远……要不然我真是没法活了。   “滚。”我冷脸推开他   为什么每次和他在一起,都绕不过这个桥段。他真是让人觉得……讨厌又……可爱。可爱?   韩嫣倚在马车扶手上,一脸委屈:“真是可惜了我的一片真心和那么金贵的药。”   我看着前面,远远的卫青小小的背影。淡淡的道:“那么金贵的药,你自己留着用呗,干嘛给我用,我不过是挨了一巴掌,一会儿就好了。”   韩嫣听了许是又想起陈阿娇打了我一巴掌,顿时来了气,道:“哼,再金贵的药也没有你金贵,你挨了那一巴掌,我都要心疼死了。再说那药我留着做什么,难道你就没盼我好?还咒我的脸再受伤再挨巴掌?”   我没好气的道:“你明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韩嫣看着我不说话了。   好一会我又想起一件事来,便脱口说道:“你上次被李当户打成……(猪头了,这话我真不敢说。他要是知道我把他比作猪头,他会疯的。)既然陛下赏赐给你这么好的药,那为什么还要我去伺候。又是给你用雪水冷敷,又是给你滚热鸡蛋,又是找药材做面膜。我倒是不怕折腾,你就不嫌我粗手粗脚的折腾的你难受?”   韩嫣笑了笑道:“我就喜欢你折腾我,我更喜欢看着你为我折腾。”   我额头顿时沁出汗来,白了他一眼,道:“你有病。”   韩嫣哈哈一笑道:“我就是有病,我还希望我天天病着。”   对了他身上的伤……“你身上的伤好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宫殿的介绍摘自百度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韩嫣侧首眯着眼看着我,不语。   “好了没啊。”我测了测身子,低着头,又问道。   “……你脸红什么?”韩嫣俯身过来,看着我的脸道。   “我哪有?”我手不自觉的放到脸上。   韩嫣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如编贝的牙齿,又道:“你这幅娇羞的样子真是可爱,真美。可惜没有镜子,要不真得让你看看,你的脸红成什么样了。”   我本来已经恼羞成怒了。可一说到镜子,我忽心想起来他送我的那面大铜镜了。哎如此难得的一面铜镜,就那样破了,真是可惜了。   韩嫣看着微微发愣的我,笑着摇摇头,道:“以后我再送你一面。”   我抬头看着他,惊奇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嗯。”韩嫣点着头嗯了一下。   我正要继续问他,便见刚才去捡药瓶的侍卫回来了。   “大人你的药瓶。”   我一把抢过来,看着那个花纹精致,遍体通透的小药瓶,道:“你看多好的药瓶子啊,你怎么就随手扔了呢?”   韩嫣又一把抢回去,放到袖兜里,道:“你看着好也不能给你,送药瓶子,多不吉利?”   我一想是这个理儿,于是就抓着他的胳膊道:“也是。要不你再扔了,我下去捡,啊……”这个死韩嫣又弹我脑瓜崩,疼死了。我捂着头,眼中眼泪怒视着他。   他勾起嘴角,声音却冷淡:“捡药瓶子就吉利啊。”   只见刚才为他捡药瓶的侍卫嘴角抽了几抽。   我便笑着朗声道:“你这药金贵,药瓶子也金贵,这个是陛下赐给你的,多少人想捡还没机会呢。”   我见那侍卫的脸色稍缓,便放下心来。这个韩嫣说话就是这么不注意,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不过他大概是不怕得罪人的吧?可是就算是不怕得罪人,也不能处处得罪人啊。   我随口又问道:“对了,我们家的事儿,是卫青……”   韩嫣一蹙眉,语气阴冷的问道:“你们家的,你们?”   “哎呀好了,你真是讨厌,就是喜欢抠字眼,快说正事儿。”我就害怕他这个样子,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让他受了天大委屈一样,心里全是对他的愧疚。   韩嫣道:“是早朝过后说起你三哥的时候,卫青提起的,我还去看了看呢。不过此事我和陛下在他提起前就知道了。”   果然,我身边有他和刘彻布置的侍卫,暗中监视。“你既然去看了,可有看出什么线索?和我……三哥有关系吗?”   韩嫣叹了口气,道:“我昨晚还是大意了,应该带着你进宫来的。”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道:“这么说真的和我三哥有关系。可是……怎么会有打斗呢?是……你的人吗?”   韩嫣哈哈一笑道:“你居然知道,看来他们的确差的太远,居然让你发现了。”   其实我也没发现,只不过是卫青耳力过人,听出来的而已。我急急问道:“你快说,怎么会有打斗?”   “我和陛下在你身边按插的侍卫都是普通高手,他们若是参加了打斗,只有送死的份儿。怕是你早上醒来,看见的便是一地的尸体了。”韩嫣面无表情的说着。   我听了他的话吓得倒吸一口气,觉得浑身发凉。   “况且他们的人物只是暗中保护你,和找出你身边的另了一人。”   “另一个人?什么人?”难道是卫青说的那个从平阳就一直跟着我,那个大哥安插在我身边的暗卫?   韩嫣眯着眼,道:“我不是一直觉得有人在你身边安插了暗卫么?昨晚现形了,我的人都看见了,终于还是现身了,藏得真是严实,连我都找不出他,果然不愧是一个绝世的高手。我的人回报说那人的武功比雷被略胜一筹,雷被好像在他手下受了伤。”   我听了一惊:“竟然……”绝世高手?那是大哥的人?   韩嫣立时又笑道:“哈哈,你这小丫头来头不小啊,身边居然有这样的人甘心为你当暗卫?”   “……”你不知道,那是我大哥不放心——年幼的我独自在外闯荡。   “还有你的汗血宝马?”   “……”你也不知道,那是我大哥给我的承诺——等我长大了,他会送我一匹好马。只是我也不曾想过,他送我的马,那样好。他给我的都是最好的。   想起大哥,我心里有事一阵疼痛。   韩嫣的语气忽然一酸,道:“还有你送给李延年的那把琴?那把琴,也是天下难得的极品。”   你还不知道……心中正思量,忽然一愣,问道:“我送李延年琴,这你也知道?”   韩嫣一脸的不爽,好像被人小看了的样子,高傲的抬起他绝美的下巴,道:“嗯,这长安城里……”   我的脑子一疼,道:“打住,打住。”真是的,我在他那里还有没有隐私可言,还有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隐私?长安城里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只有你不想知道的事。这我知道,你韩嫣确实有那个实力和本事。可是这长安城里难道就我一户人家吗?   我板着脸道:“我有一点不开心,你和陛下为什么要安插侍卫在我身边?”   “保护你。”韩嫣大言不惭的道。   我斜眼瞪着他,狠狠地说道:“你确定不是监视?我觉得你派去的人就是监视我的生活,监听我和人来往聊天的一言一语,然后回去给你打小报告。我说怎么那次公孙敖在我家喝了点酒说了几句疯话,回去陛下就把他和卫青遣出宫,派到城防营去了……哼,他说发牢骚说了几句疯话,是有些对陛下的微词,那是他公孙敖的不是。干嘛非要拉上卫青,我们家卫青……”   韩嫣愤怒的“哼”了一声,断我的话,别过头去。   我怒道:“你是干的?我就知道是你干的!”这个死妖孽,我就知道是他捣的鬼。   韩嫣转过身来,看我生气了,语气又缓了:“那又如何?倒是给了你们频频见面的机会了,我肠子都悔青了。这是我最失策的地方。”   我不理他,只呆呆的看着前面卫青的身影。   韩嫣看我不理他,便也就的没趣。找了很多话来因我和他说话。我都置若未闻,就是不理他。对,我就是要和他冷战。   忽然韩嫣幽幽的说道:“哎呀,你的汗血马是你大哥送给你的,你的那把琴也是。想必那身手堪称绝世的暗卫,也是他安插的……你大哥是什么人?”   他一边说说我的思绪便一边和他的言语随着。不自觉地就回答道:“我……我只知道他是个经商之人,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你问我干啥?你不回去查吗?”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和他说话了,便有些气恼。   韩嫣见我又理他了,开心的道:“我这不正查着吗?”   我白了他一眼,道:“从我这里查?那你可要无功而返了,我大哥的事儿,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他的事儿,我知道真是少得可怜。   “我知道。”韩嫣道。   他知道,对啊,以他的能力,想必他是知道的。可是为何又来问我……原来又是戏弄我吗?“你知道,那你还问我。”   韩嫣的嘴角一抽,耐心道:“我是说我知道你不知道。”   原来他也不知道。这大热天的,我心里燥的厉害,就像找个人别扭一下,使使小性子。于是便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既然知道我不知道,你还问我?显然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不知道,可见这长安城里,也有你韩嫣想知道却不能知道的事儿。”   韩嫣也来劲了。“哼,你刚才的表情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你还嘴硬。你之所以恼了,那因为一开始误以为我知道你大哥的事儿,却还装作不知道去问你。你分明又以为我在戏弄你。我在你心里,总这样不堪吗?我心心念念都为着你,可是在你心里终是如此不堪吗?”   韩嫣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怒色,说着说着就委屈落寞起来。   看着他那我见犹怜的样子,我心里居然有些自责和心疼。我刚要安慰他,前面的卫青回过头来。我不知怎的居然躲开了卫青的目光。等我意识到自己的慌张和心虚,再看回去时。卫青已经转过去了。天啊……我这是怎么了?   来到甘泉宫,一行人急急进了泰时殿。大殿里比完面要凉快去多。刘彻坐定,又给众人赐坐赏茶。我坐在卫青的身边,低着头喝着茶,心里想着怎么和卫青解释。   卫青侧脸在看着我笑道:“静儿,你又在苦恼什么?”   “我……刚才你回头看我,我不是有意要避开你的。”   卫青抖着肩笑着,道:“你每日都在苦恼什么?又胡思乱想,就因为一个眼神?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计较那个。”   这就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吗?我计较的事儿,卫青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我想不是的,卫青不知道我那时的心态,所以只是以为我单纯的避开了他的眼神而已。可我却知道,那一刻我背着他在心疼别的男人。我是因为心虚而不敢承接他的目光的。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正想着,刘彻的目光向我们落了过来。虽然我知晓的并不多,可我知道他要向我问话了。或是想通过问话,让一些我不知道的秘密慢慢浮出水面。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仿佛成了他和另一个利益集团的媒介和桥梁。   武帝刘彻看着我道:“静儿,你过来。”   “诺。”我应声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下。   刘彻挥手道:“其他人都退下去。”   “诺。”   众人都退了下去。   我回头看了卫青一眼,卫青走在最后面,却并没有看我。我又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刘彻。   刘彻危坐在我的面前,严肃地问道:“静儿,朕只问你李家的事——你大哥你三哥——所有李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多少?我想了一下,我发现我基本什么也不知道。我居然什么也不知道。心里有些意冷,道:“静儿,离家之时尚且年幼,知道的并不多,我只知道大哥是经商之人。三哥的事儿……说来也很惭愧,我知道的怕是还没有……陛下知道得多。”   刘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语气柔和了一些,道:“嗯,你确实也就知道那些。你大哥朕知道的不多,你们李家的朕是一知半解,你三哥的事儿朕差不错也都了解得一清二处。朕信得过你,朕不妨就告诉你,你们李家与淮南王渊源颇深。”   “什么?李家和淮南王?”难道和淮南王有来往的,不仅仅只有三哥,而是整个李家?可是李家不是世代居于平阳县吗?怎么会与千里之万的淮南王扯上关系。那我……刘彻是在怀疑我也与淮南王有牵连吗?   “嗯。”刘彻眯着眼看着我,许久才嗯了一声。   完了,怕是多疑的刘彻,早就以为我是淮南王安查到他身边的眼线吧。毕竟一切都太巧合了——与淮南王渊源颇深的李家养女,怎么会恰巧流落长安,怎么会恰巧进了平阳长公主长公主府,怎么恰巧就能与微服出巡的他相遇?虽然有偶然的成分,但是难道都是巧合?就没有一点点预谋?那也太巧合了。   思及此,我身上已经被汗侵透了,急忙解释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   刘彻大手一挥道:“朕说过朕信得过你。朕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静儿,朕信得过你。你过去的种种,朕和你的相遇……朕相信都是机缘巧合,纯属偶然。可是朕担心有人会去利用这个偶然。啊……”刘彻说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道:“要让朕一直信你,你要给朕发个毒誓。”   我不解的看着他,道:“发……发毒誓?”   刘彻看着我,毫无表情的道:“因为朕怕……以后信不过你。”   “陛下……”以后信不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跑到淮南王的阵营,陪着淮南王一起造反?不会的……即使整个李家都是淮南王的人,我也不会站在淮南王那一边。因为你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我正思虑着,可这时的迟疑,看在刘彻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刘彻站起身来,趁着我入神的思考之时,一步一步向我逼近,道:“告诉朕,你会一直站在朕这一边,发毒誓……就用卫青的性命。”   “陛,陛下……”用卫青的性命,这怎么可以。   我又一次迟疑,却彻底的激怒了刘彻,他快步走到我的面前,俯下身,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双肩,急切道:“快……还是你存有二心,你不敢了吗?”   他抓的我有些疼,我也是有些害怕了,声音都有些颤抖:“陛下,你明知道奴婢并无二心。”   刘彻又逼迫我道:“那便发毒誓。”   “……”要用卫青的性命吗?   刘彻皱着剑眉,道:“快。朕不喜欢你的犹豫不决。”   “我,李静今日御前发誓,忠于陛下,绝无二心。若违此誓……”我声音愈发的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完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说。”刘彻抓着我的肩头,用力的前后晃了一下,怒道。   我的泪就流了下来,卫青他比我的命还重要。“陛,陛下,静儿愿意用自己的……”   刘彻彻底愤怒了,手下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不行,用卫青的性命……发誓,快说,快。”   我的肩头痛得不行,可是我的心更疼。“若违此誓,卫青……性命难全。”   终于刘彻放开了我,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静儿,你别怪朕,朕是害怕信错了人。”   我流着泪仰起头看着他,哽咽道:“奴婢明白。”   刘彻身形一震,道:“奴婢……你在怪朕?你明明在朕的面前不必自称奴婢的。你……在怨朕?”   我难道不应该怨你吗?我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痛苦得捂着心口,道:“陛下,你明明知道卫青比我的性命还重要,你为什么要我以他的性命发誓?”   刘彻转过身去,道:“因为只有卫青的性命才能让朕确信,你永远站在朕这一边,永远不会背叛朕。”   我哭道:“陛下……即使没有卫青的性命做要挟,静儿也是不会背叛你的。”   刘彻走回坐榻上,坐好,冷声道:“朕已经传召淮南王觐见,不日淮南王就要入京。倒是朕就要和他直面相对了。”   我不解的道:“那又如何?淮南王觐见和我有什么关系。”淮南王来不来长安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和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逼着我用卫青的性命发毒誓?   “当然有关系,当淮南王朕的叔叔来到长安之时,你便会知道了……静儿有些事你终是会知道的。但是不是现在,现在也说不清楚,朕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刘彻长眉微皱,星眸半合,嘴角上钩。他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他腹黑到家了。刘彻斜眼看着我,又道:“昨晚……”   提起昨晚,我的身形一震,立即问道:“昨晚怎么了?”   “昨晚是你三哥派雷被去你的住处,想把你撸去淮南。却被你大哥安插在你身边的暗卫,给挡回去了。”刘彻又笑了笑道:“真是有意思,朕可要好好利用一下他们在你这里的分歧。”   刘彻后面的话,我虽听在耳中,但却并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信息量实在太大,脑子实在运转不过来。彼时的我所有注意力都在另一件事上:“……把我撸去淮南做什么?”   刘彻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勾起嘴角,道:“朕也想知道。”   坐在大殿前,廊下的石阶上,默默的哭泣。夕阳西下,可是大地上依然燥热。   卫青就坐在我身边。   公孙敖一众分列两排,守在殿前。时不时面带关心的向我这里张望。   武帝刘彻只传召了韩嫣进去侍驾。   卫青看着我,叹了口气道:“我都听见了……其实静儿何必为难成这个样子。你永远不会背叛陛下,那你发下的毒誓,不过是一句没有用的白话而已。”   “可是我就是舍不得拿你做任何赌注或是代价。”我抹抹眼泪看着他道。   卫青看着我哭红的眼睛,心疼的扯出笑容,温柔的道:“静儿……你这般待我,我此生必不负你。”看着我的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卫青捧起我的脸,小心翼翼的给我擦着泪水,道:“别哭了,其实那个誓言是陛下对你的宠爱和庇佑?”   “什么?”他逼着我,拿我最爱的人的性命发毒誓,是对我的宠爱和庇佑?卫青你的耳朵是不是不灵了,你是不是没听清楚刚才我们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卫青叹了口气,摇摇头苦笑道:“你怎么就不懂呢?你的身份太尴尬了。”   尴尬吗?确实是挺尴尬的。想想真是造化弄人,从前在李家的时候就是尴尬的,如今又变得这么尴尬啊。我总是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   卫青看着低头不语的我,道:“你处在陛下和淮南王之间,原是他们彼此间较量再好不过的工具。可是陛下不想利用你,也不想让他们利用你。所以……”   我眼睛一亮,抬起头看着卫青道:“所以陛下要我站在他这一边,其实是想保护我?”   卫青见我终于明白过来,便笑道:“对啊,静儿你要理解陛下的用心良苦。”   “陛下他……”看着他耀眼的笑容,我的心头还是有些余悸。   如若真是卫青说的那样,那刘彻果然是用心良苦的。原来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就在他把我留下问话的前一刻,我还以为,我已经成了他和淮南王两个利益集团之间的媒介和桥梁。没想到……那个痛苦的誓言背后,原来是他,是一代帝王对我的恩宠。   “不要怨恨陛下,好吗?”卫青轻声道。   “嗯。”我看着他点点头,又问道:“青哥哥,关于我的事,还有我们李家的事你都知道,对吗?”   “……嗯。”卫青的嘴张了张,只点了点头嗯了一下。又立即解释道:“没告诉你,一方面是陛下的意思,另一方面,你不是一直在病中吗?”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唉,那场病病的真是……唉,如今病倒是好了,我却置身在无边无尽的谜团中了。”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卫青我起我的手,道:“静儿,你别怕也不用烦恼,多大的谜团,我都会带着你走出来的。”   我心中都是感激,燥热的午后,卫青的贴心像一阵清凉的微风吹进我的心房。   忽然又想起陛下的那一句话,他说他要好好利用一下“他们”在我这里的分歧。   “他们”毫无疑问指的是我大哥和我三哥。可是那个“分歧”?   “青哥哥,陛下说昨晚去抓我的是我三哥派去的雷被。可是救我的却是我大哥安插在我身边的那个暗卫。”   “嗯。”   “陛下说,三哥是想把我掳去淮南。”   “嗯。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三公子确有此意。而大公子却不想将你牵涉其中。”   “我大哥?”   “大公子应该和陛下一样,都不想让你置身两派的夹隙之中。”   我大哥他……唉……   “可是三哥把我掳去淮南做什么?”   卫青看着西边的晚霞,道:“至于三公子为什么要把你掳去淮安,我们还没有查清楚。守城的将士回报,今日一早,三公子已经和雷被乘坐马车,出城往淮南方向去了。三公子应该是回去和淮南王商议身份公开以后,在京中接下来如何行事。还有,韩大人去看了你住处的打斗现场,推测雷被可能受了内伤。加上三公子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淮南,还乘坐了马车,可以肯定雷被的确受了伤。”   我恍然大悟道:“对啊,要是雷被好好的,他们多半是骑马回淮南的。可是雷被受了伤,他也不必回淮南啊,在长安找个大夫医治一下,岂不是比长途跋涉回到淮南医治更好吗?   卫青见我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笑道:“雷被应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需要淮南王门客中的神医苏非医治。否则性命难保。”苏非,淮南王门客八公之首,以医术闻名天下。   我吃惊的捂着嘴巴,道:“雷被伤的这么重?我身边那个绝世高手武功这么厉害?”   卫青笑而不语站起身来,又转过身去合手一礼。我看着他的举动有些惊讶,便也跟着站起身来。   只听见那妖孽的声音:“嗯,那个暗卫,倒是可以与我相提并论。”   我不小心让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咳咳……”   韩嫣立即觉得我的反应让他很没面子,黑着脸道:“怎么啦,你不相信?”   我继续咳着道:“咳咳咳,我信……”卫青忙给我拍拍背顺顺气。   韩嫣鄙夷的看着我:“哼,我就是不想和你搬见识。”韩嫣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将卫青不着痕迹的挤到一边。拍着我的背,道:“瞧你那点出息,咳成这个样子。”   卫青还是面带笑容,走到在殿前守卫的公孙敖身边站好,不再理我们。   他确实该躲着点韩嫣,毕竟,韩嫣不知道哪一刻就会神经搭错了线,发起疯来。离韩嫣远一点总是没错。   可是我偏偏想揭韩嫣伤疤,道:“……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你武功再厉害,不是也……”   韩嫣立即便知晓了我指的是那件事,脸色有一黑,恨恨的道:“李当户那是在陛下面前趁我不备偷袭我,你的那一脚……”   我接着他的话道:“是你让着我。”   “嗯。”韩嫣仰着他绝美的下吧,我只看得见他鼻孔。这家伙长得真是好看,连鼻孔都好看。   “你这么厉害,干嘛不给我点颜色看看,点个穴什么的,那我就任你摆布了。我在三哥院子里的时候,就被雷被点了过穴位,当时我……”   听我这样说,韩嫣立即打断我,怒道:“什么?那个死雷被,他竟然敢点你的穴位?他敢让你遭那份儿罪?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给你报了。哼,算他跑的快,不让我点死他。”   哦天啊,韩嫣的反应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哎哎哎,不过是点个穴位,就是有点难受而已。再说当时是我们误闯了三哥的院子,他才……说到底也是你的错,你要是不追我们……”说着说着我就来气了。   韩嫣一听也来气了,没好气的道:“你就会往我身上推,你要是好好在行宫伺候我不丢下我一个人,我能追着你跑吗?说到底还是怨你踢伤了我。”   我看了看卫青的表情,又瞪了一眼韩嫣道:“你要是不那样对李延年,我也不会踢伤你,我也用不着伺候你,我也……”   提起李延年,韩嫣的脸色又黑了黑:“哼,我只是想给李延年长长记性,要他以后离你远一点。我还真没想杀了他。没想到你居然为了他,你……”   “我……”我竟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他了。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切,懒得和你争。”   “我真该把你点了穴,这样你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我瞪着韩嫣,不语。   “你可别以为我不点你穴位,是怕你生气。我……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韩嫣,只是那样的麻麻痛痛的不适感,你都舍不得让我经受吗?还是你舍不得束缚住我?舍不得我动怒气坏了身子?   不知怎的,我看韩嫣的眼神就柔和了下来。   武帝刘彻在泰时殿和卫子夫一起用了晚膳,便去了甘泉宫前殿,说是要处理一些事务。   和卫子夫在园中逛了逛,便服侍卫子夫沐浴。我有点魂不守舍,毕竟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个疑团套着另一个疑团。有的甚至看似毫不相干,却总是千丝万缕。   静静地坐在浴池边上,发呆。   “静儿,静儿?”   “啊?姐姐?”我惊道。刚才想得太入神了,竟然没有听见卫子夫叫我。看着她有点责怪我的神情,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卫子夫笑着责备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半天你都没反应。”   我有点局促,我想的事情太多了。可是嘴上却否认道:“我……也没想什么?”   卫子夫端庄的坐在水池中,优雅的撩这水花,柔声的道:“我听说今天我午休的时候,陛下传召你去宣室殿问话,无端端被皇后娘娘打了一巴掌。陛下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来甘泉宫的。”   我看着水光粼粼的浴池,上边红的像火一样的芍药花瓣。点点头道:“嗯。”   卫子夫关心的看着我说道:“你可是还在为这件事烦恼?”   “……”我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儿而烦忧。我早就将此事忘之脑后了,我烦恼的事逼着要重要得多。可是却不想和她解释,那些事是解释不清楚的。又何必说给她听?让她听个一知半解,糊里糊涂的,反而更加忧思。   之前,这些事儿,卫青选择不告诉我。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卫子夫见我不语,以为猜中了我的心思,便浮身过来,拉着我的手道:“皇后娘娘就是那样的性子,我行我素惯了。这种事在宫中时有发生,也不只有你一人受她委屈。你心里莫要怨恨,也莫要计较。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好,不然难受的终归是我们自己。”   “嗯。”卫子夫这样关心安慰我,我心里甚是感动。这几日心里的疑惑不解和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眼圈就红了。   卫子夫又拉着我的手道:“来,下来和我一起洗吧,说起来,我们姐妹还没有一起沐浴过呢。”   想着周围还有侍女,我便有些害羞。再一看,这里除了我们二人,哪还有半个人影。“咦,那些侍女呢?”   卫子夫一听就乐了,道:“呵呵,你刚才发呆的时候我便打发她们下去了。有些话,我觉得还是不要让她们听到的好。还不快宽衣下来。”   “啊?哦。”我的天,我刚才竟然那样入神吗?   我起身到屏风后脱了衣服,围着一方丝巾出来,缓步走入池中。   卫子夫看着我,由衷的称赞道:“静儿,你生得真美。”   不知怎的,我顿时有些脸红,道:“姐姐才是真的美。”   “我如今身怀六甲,那里还能称得上美?“卫子夫边说着边拉我过去她身边。她将我身上的丝巾扯去。“都是女人,围着这个作甚?咦?这是什么?”卫子夫呆呆的看着我胸前红的如火一般的图案,惊讶的问道。   我觉得有点丢人,低着头将两只手臂伸到她眼前,道:“你看,和我左手臂上的火莲还有有手臂的这个红点一样,都是守宫砂。”   卫子夫疑惑的看着我。我便把当初点守宫砂的经过和她说了一下。   卫子夫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道:“哈哈哈,静儿你真是……哪有人会把守宫砂点成这样的。”   我就知道是这样。“姐姐你别取笑我了。”这个是我为我们家卫青画上去的,当时还吃了苦头的。可是谁知到,卫青那个傻木头没看到,却被别人……唉。   忽然卫夫子愣住了,她伸手抚摸着我胸前的图案,不语:“……”   我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奇怪的问道“姐姐,姐姐?”   “嗯。”卫子夫茫然的抬头看着我。   我连忙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卫子夫道:“静儿,你胸前的这个是凤凰和牡丹?”我点点头,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卫子夫一脸的严肃道:“嗯,这样的图案只有皇后才能用的。”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惊道:“什么?”竟然有这样的规矩吗?可是当初和我一起刺绣的侍女怎么没有说起此事?   卫子夫看着我惊吓的神情,捂着嘴笑道:“我吓唬你的。”   我立即埋怨道:“姐姐。”   卫子夫又道:“不过你这图样我倒是……好似在哪里见过。”   “……”我心中立即想起了刘彻拿走的那副绣品。   “好像……是在一方丝帕上。”卫子夫自顾自的说着,看我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了,便问:“静儿,你怎么了?”   这件事儿,得和她说清楚,免得以后误会。“我……那时我不知道点守宫砂也是会疼的,便多点了些,后来和下他们一起到上林苑游猎时,疼痛难忍,陛下便让我上林苑的行宫里休养……那里的婢女,以我胸前的花样绣了一幅绣品。后来陛下去接我的时候,看着好,便……”   卫子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打断我道:“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丝帕陛下原本贴身带着的,后来放到了一个锦盒里了。陛下珍视的很,谁都不让碰。有一次我的婢女翻找东西的时候……”   我听见她如此说,便有些急了,解释道:“姐姐,我和陛下并没有什么。许是陛下只是很喜欢凤穿牡丹的图样而已。”   “静儿,你多心了。”卫子夫笑着摇摇头。   真的是我的多心了吗?“可能是我多心了,一方丝帕也说明不了什么。姐姐你可不要多想啊。”   卫子夫又大笑道:“哈哈哈,静儿我就知道你多心了。要是知道你心思这么多,我该管住我这嘴,不和你说这些的。”   我刚要张嘴,卫子夫爬在我肩头小声道:“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和那善妒的皇后娘娘一样?莫说你是我的弟媳。就算是你真的和陛下有些情意,我也不会嫉妒你的。”   这便是一代贤后的气度吗?   “子夫姐姐,你真是大度。我怕是不行呢?我绝对不能容忍和别的女人一起去侍奉我的夫君。”   “什么?”卫子夫惊讶的看着我。   “我是说,我其实比陈阿娇更善妒。”我看着她认真的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是不许仲卿纳妾……是吗,是这个意思吧?”   我有些奇怪她的反应,她的反应有些奇怪。我想可能是我一夫一妻得思想,他有点难以接受吧。   我点点头,道:“是啊,青哥哥都答应我了。”   “什么?他答应了?”卫子夫震惊道:“那他岂不是……”   不对,卫子夫的反应不对。我扶着她的肩头问道:“姐姐,你怎么了?青哥哥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有点累了,你扶我出去吧。”   我们正要出去,忽闻外面的宫奴唱道:“陛下驾到。”   话音刚落,便见侍女们推开了浴室的门,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现了。   “陛下,留步。”卫子夫眼见刘彻就要进来了,急忙叫道。   在看见刘彻的那一瞬,我又缩回了水中。背靠着池壁,躲在浴池里面。   只听卫子夫又道:“陛下,静儿与臣妾一同沐浴,还请……陛下在殿外稍等片刻。”   然后我就听见关门的声音。   红着脸抬起看着卫子夫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卫子夫笑了笑,道:“陛下出去了,原是我的不对,该吩咐一下门外的侍女的。”   我有些尴尬。“姐姐,你不是累了吗,我扶你出去吧。”扶着卫子夫出了浴池,便叫了婢女进来服侍她更衣。   我自己穿好了衣物,等在一边也不做声。刘彻他,刚才应该没看见吧,应该没看见。   正向泰时殿正殿走着,便听见里面传出声音,之后就看见侍婢宫奴满脸惶恐的从里面撤了出来。   我和卫子夫疑惑的相视一看。便走向前问刚从里面退出来的宫奴,所为何事。可是他们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陛下无端端的就发了怒,打发了他们出来。   我想着是不是刚才的事,热的刘彻心里不痛快了……   卫子夫笑着道:“这些宫奴侍婢先前就是甘泉宫的,没有侍驾的经验,许是无意中犯了陛下的忌讳。所以才被赶出来的。咱们快进去吧,可不要让陛下等得久了。”   我若有所思的应着:“嗯。”   进了大殿,只见刘彻皱着眉看着案上的简牍。   行完大礼后,卫子夫上前坐在刘彻身边,道:“陛下,刚才又因为何事动怒?可不是因为臣妾将陛下赶出了浴室……”   刘彻并没放下手中的竹简,勾起嘴角道:“子夫也会说笑了。朕只是有些疲乏,便叫了一个看着倒是很机灵的婢女上来给朕推拿。谁想她竟然笨拙无比,手下没个轻重,弄得朕真是心烦。”   卫子夫掩嘴一笑道:“那陛下也用不着动怒啊。夏季本就闷热,陛下小心怒火伤身。”   “嗯。”刘彻看着奏表嗯了一声。   卫子夫看了我一眼,道:“说起推拿,静儿倒是擅长此道。”   听到卫子夫这样说我忍不住阻拦道:“啊,姐姐……”卫子夫为何要这样。我真是不明白。   卫子夫并没有理我,值继续对刘彻道:“陛下要不让静儿试试。”   刘彻抬眼看了我一眼,道:“嗯,且让她过来试一试吧。”   “静儿,快过来。”卫子夫向我招了招手。“快来啊。”   “……诺。”我是不情愿的。心里因为卫子夫刚才的举动儿气闷,可是却无可奈何。   卫子夫想旁边让了让,我走到刘彻的身边坐下。刚给刘彻上手揉了几下肩膀,卫子夫便打了个哈欠,道:“陛下,臣妾有些乏累……”   刘彻依旧看着奏表,卫子夫话还没说完,他便柔声道:“你快去休息吧。”   卫子夫行了一礼,道:“诺,陛下也要早些休息。臣妾就退下了。”说完便伸手示意站在一边的贴身侍女扶她起身。   “去吧。”刘彻看着她柔声道。“晚些时候朕去陪你。”   卫子夫腼腆一笑,便和侍女从大殿的侧门进了后殿的寝宫。   我默不吭声的给刘彻按揉着肩膀。忽然,刘彻将手上的竹简往案上一扔,道:“静儿,你还在怨恨朕。”   我被刘彻没由来的这一句话,弄得没头没脑:“嗯?”许久才回过味来,道:“啊,没有。”   刘彻侧头看着我道:“真的?”   我避开他的眼神,低着头,一边继续给他推拿一边道:“真的。我……”等等,我不能说是卫青解释给我听的,今日殿中发生的事,原则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才对。“我都想明白了,陛下用心良苦。”   刘彻听了,满意的一笑,拿起竹简又看起奏表:“嗯,你知道就好。你的推拿术果然甚好。”   “啊?哦,谢陛下。”他的话题跳跃的稍微大了些,脑子短路的我有点跟不上节奏。   忽然刘彻又放下竹简,我正奇怪他要干什么。忽然他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盯着我的眼,说道:“朕有的时候想,要是纳你为妃会怎样。”   我让他看的有些发毛,听了他的话心里更加惊骇,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奈何他握得太紧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微侧身子,低着头,道:“陛下,您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刘彻的威严的声音又响起来:“朕没有开玩笑,朕是真喜欢你,今日宣室殿内,你在朕的怀里……那一刻朕不由得就想着,要是你真的是真的爱妃就好了。可是朕知道,你喜欢的是卫青。朕不是韩嫣,朕不喜欢强迫,更不喜欢穷追不舍。唉,韩嫣陷得太深了,不过好在你是一个值得他如此的女子。卫青确实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你跟着他……甚好。”   我听着他的话,不由得就抬起头对上了他依旧高冷的眼神。许久才道:“……陛下。”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心中是怎样的情绪。   他对我的喜欢,我其实是有感觉的。尽管他之前曾经极力撮合我和韩嫣,我还是能感觉他对我的喜欢。可是没想到刘彻对我的喜欢居然到了这样的一个境界。不以占有为目的,只因为我喜欢的是卫青,而卫青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大概也是不赞同韩嫣对我死缠烂打的,可是他毕竟还是宠爱韩嫣多一些,便也由着韩嫣任性而为了吧。   我又不由得有叫了一声:“陛下。”   “嗯?”刘彻勾着嘴角应道。看着我的眼睛没忽然亮了起来。   我心头一紧,立即低下头,还握在刘彻手里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心绪便乱了。莫名其妙的道:“我想……我想知道一些关于我大哥的事情。”   刘彻笑着摇摇头,放开我的手,道:“唉,朕还以为你感动朕的真心情意,要说一些感激朕的话呢,原是想知道李尚的事情。”   “李尚?”   刘彻瞥了我一眼,又拿起桌案上的竹简,道:“你大哥便是淮南八公排名第二的李尚,你不知道吧。” 什么?我大哥?李尚……天啊,这都什么和什么啊,真的是好复杂啊。   “我,我确实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李云天。”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刘彻语气又恢复了平时冷淡:“说起来,你大哥已经退隐多年,李尚不过是他的化名,所以基本没有人知道平阳富商李云天和淮南八公之一的李尚其实是一个人。就算是朕派去的人,一开始也没有把李尚和平阳县李家联系起来。”   “这样啊。”我又问道:“那陛下又是如何知晓的?是在调查我三哥的时候无意发现……”   刘彻平静的打断我,道:“是,也不是,或者说不全是。”   “……那是?”那我就糊涂了,什么是不是的。难道……刘彻调查我大哥,是因为我吗?   刘彻冷着脸,拿起朱笔批示了一下奏表,道“一开始朕派去的人,确实只是针对你三哥的,后来刚查出你三哥和淮南王有点瓜葛。朕安插在淮南王那里的暗桩便送来李尚重回淮南王府效命的消息。”   刘彻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按理说这两件事并不会轻易让人把你大哥和你三哥联系在一起。甚至更不会有人通过这些线索就能猜到你大哥李云天就是李尚。”   我点点头嗯了一下,又问道:“那陛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朕手下有一小部分人,是先帝留给朕的。朕是从他们那里得知,先帝曾经调查过大哥李云天。”   “什么?”从先帝时就……景帝调查过我大哥?是因为我的关系吗?我忽然更加迷糊了。   刘彻并没有理会我,继续说道:“他们在调查你三哥的时候,发现有一段时间,你三哥和李尚来往频繁……原本调查过你大哥李云天的人,如今又在调查你三哥的时候发现李尚就是当年先帝让他们调查的李云天。又查出木无子就是李云祁。而他们一个是你大哥一个是你三哥。”   “……”我一时无语,相比刘彻当时知道这个信息以后惊得不行,我们李家居然有两个人都为淮南王效力,而且有一个已经跟随淮南王多年了。另一个也被淮南王委以重任。   那么,刘彻他……当时一定以为我就是淮南王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桩吧。   他有这样的疑虑到是正常,可是景帝又为何会无端端调查我大哥呢?“先帝……”   “朕也很是奇怪,也询问过他们。可是据那些人说,他们并不是当时先帝派去主要调查这件事的人,只是从旁协助,知道的线索并不多。所以一开始谁也不知道淮南八公中的李尚就是你大哥。”   “就是说先帝早就派这些人调查过我大哥,可是调查的并不彻底。陛下派去调查我三哥的人中,恰巧又有这些人,所以查着查着就发现我大哥李云天其实就是八公之一的李尚。化名木无子的我三哥,其实就是我大哥的三弟李云祁。所以我们李家和淮南王关系匪浅。”   刘彻邪魅的眼睛瞥了我一眼,道:“嗯……事情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妈呀,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那里就简单了?“我觉得已经很复杂了。”   “先帝派去调查你大哥的那批人,大概调查的很彻底……凡是知道重要线索的人,最后都随先帝去了。”   “什么?”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到底是什么事,让先帝如此忌讳,竟让刺死了那批人。可是为何又留下一小批知情人?   我正思考着,便听见刘彻道:“朕如今想来,先帝并没将执行那次任务的人都赐死,而是留下一小批人,或许另有深意。父皇不想让朕知道当初到底查到了什么,也不想让朕对他调查过你大哥的事一无所知。不过……也许父皇只是无心之举,他也没料到,当初他留给朕的人如今会起到这样的作用,一切不过是冥冥注定。”   我稳稳心中的震惊的情绪,假装平淡的道:“可是就算是知道我大哥是李尚,又能怎样呢?他不过是淮南王的门客而已啊。”   “是啊,就算朕知道李尚是你大哥,木无子是你三哥,又能怎么样?你三哥不过是个小喽罗,你大哥才真的让人不得不多想……”   我立即打断刘彻的话:“……陛下,我……”可是却发现自己真的说不出什么来。看着刘彻深究的眼神,我心里越发的恐慌。   “也许你是他们安插到先帝身边的,如今又顺着机缘留在朕的身边而已吧。”果然他会如此想,不过也不怨他。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会让人疑心。   “陛,陛下……”   “静儿,你不要害怕。朕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有的时候做旗子的本来什么也不必须要知道。”   “……陛下是说,我其实不过是一颗棋子,而不自知吗?”难道我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做了棋子吗?   “……”刘彻看着我不语。   我停下给他按捏肩膀的手,小心的问道:“陛下是觉得我其实大哥,哦不,可能是淮南王通过我大哥安插的一颗棋子吗?”   “……”刘彻还是不语。   “可是,我这颗什么都不知道的旗子,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我什么也不知道,要是我是一颗棋子,我能做什么?   刘彻笑了笑道:“也不必起什么作用,朕记得当初父皇很喜欢你,如今朕也很喜欢你……”   “……美人计。”我想了想,道。   “你还不够格。”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哼……那是什么?”我对那声音天生具有抗拒,条件反射的变了语气,脱口而出道。   忽然觉得那声音……顿时惊醒过来,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那个妖孽。   我真到处寻找,只见韩嫣忽然轻轻地飘了下来,道:“反正不是美人计,到底是什么阴谋诡计,我和陛下要是知道,就不那样苦恼了。”   我看着泰时殿的大梁,刚才韩嫣就一直在上面听我和刘彻的对话吗?那刘彻对我的表白……哦,天啊。这个妖孽为什么无处不在。刘彻一定是早就知道他在殿内的,那又何必说那样一番话?   唉真是让人费解,可是眼下更费解的是……“难道我真是一颗棋子吗?”   “也许不是,不过你如今已经是陛下的人了,就算曾经是,现在应该也已经是淮南王的弃子了。”韩嫣慢慢的走过来。也不向刘彻行礼。刘彻看他下来只是对他笑了笑,便专心看起奏表来,不在理会我们。   而我坐在刘彻身边继续给他推拿。其实我也有些累了,奈何自己是个奴婢,只有伺候主子的份儿。   我一边给刘彻按捏肩膀,一边想着韩嫣的话,心里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脑中划过。便出口道:“不是说我大哥和我三哥在我的事情上是有分歧的吗?”   韩嫣过来坐下,倒了杯水放在他美丽的唇上一顿,斜眼看着我笑道:“哟,变聪明了?”   “哼。”我别过头去。   韩嫣对我如此的反应视而不见,喝了口水,含在嘴里半天才咽下去。我回过头看他,恰巧看见他没了的喉结划出诱人的曲线。一时间竟失了心神。   我正暗自懊恼被他蛊惑,又听他道:“所以我想说,要不你原本是安插在先帝身边得一颗棋子,而且显然你掩藏的不要,引起了先帝的警觉,于是先帝就派人调查。不过到底查处了什么,除了先帝和先帝带去的那批人,我们谁也不知道。”   先帝到底查出了什么?我听了他这话,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手下的力气不由得重了些,刘彻皱眉道:“轻些,他惯会胡说,你听着便是,先不要往心里去。毕竟这些都是推测而已。”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韩嫣顿了顿,若有所思的道:“这后来嘛……后来先帝去了,你便成了一颗弃子。如今你三哥和淮南王注意到了你,发现你如今在陛下身边也很受重视,想重新启用,可是你大哥也许是应对你还有几分情意,不想拉你入局,便不愿意了。所以,他们就有了分歧。你三哥甚至不惜要将你撸去淮南另作安排,看来你对他们来说,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我这里还没作反应,他那里便又道:“要不你本来就不是一颗棋子,你三哥他们临时起意,却还是受到你大哥的阻拦。话说你大哥对你还真是不错啊。”   韩嫣的语气就是气人,我大哥对我如何管他什么事儿?再说我和我大哥之间的他有了解多少。“你懂个屁。”   韩嫣立即冷着脸道:“你连屁都不懂。”   刘彻见我们又要掐起来了,便插嘴道:“这些事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而已,至于真相如何……不久便会见分晓。”   我心里一团乱,脑子更是一锅粥。我怎么会牵涉到这样的事情之中,我怎么会和淮南王扯上关系,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忽然觉得那里不对劲,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抓住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思绪。   我独自坐在偏殿原子中的小亭子里。韩嫣和桑弘羊一众,服侍刘彻去沐浴了。原来侍中侍郎要做的事情,远比我想的细致的多。大到与刘彻商议国家大事,小到刘彻解手沐浴,他们都要伺候。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今晚没有月亮,满天的繁星,却把深蓝色的天空点缀得璀璨夺目。   我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疑惑就如这夜空中的星星,似乎看清楚了,却总是触摸不到。好似很接近真相了,奈何却再不能更进一步,掀开它神秘的面纱,一探究竟。   想来如若不能像白昼那般清晰,便如那一丝光亮也没有的黑夜一般,也是好的。至少不会这样耗着,折磨人。   仰着头看着天,正在沉思。忽闻身后有人道:“静儿,你还不去睡吗?”   我转过头去,看见来人,便笑道:“敖哥哥,你怎么来了?”   公孙敖吩咐手下继续巡逻,走进小亭子道:“今天我当值守夜。”待手下的人都走远了,才关心道:“静儿,你刚才想什么想的这般入神?我们这么一众人走过来,你都不曾察觉。”   “我……”   “唉……看来陛下是告诉你了。我虽然知道的不多,可是当我得知你们李家的和淮南王关系匪浅只是,也着实吓了一跳。”公孙敖坐下来,看着我道。   “你也知道吗?是啊,你是陛下身边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原是我最后一个知道。”   “静儿,陛下原本也没想瞒你,我也老早就想告诉你,也好问问清楚你……”公孙敖顿了顿见我没有反应,便又道:“没早就告诉你,一来是你一直病着。二来陛下,还有我们都不相信你会牵涉其中。我们只是怕你被利用了,而不自知罢了。”   我看着轻声道:“多谢。”   “仲卿,说你心思细,说怕你知道了忧思过虑……如今看来还是仲卿了解你。你看看你,现在一脸的愁容,让人看了多心疼。”   “敖哥哥,我就是这样的性子。”   “静儿,一切都有我们,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你就别多想了,管他淮南王不淮南王的,如今你和我们都是陛下的人。”   看到他急切的样子,我笑道:“敖哥哥心里不想是不装事儿的,之前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哦,我也不是什么话都往外倒。大多时候也会考虑一下利弊。”   “哈哈哈。”   公孙敖大概被我笑得不好意思了,痴痴的看着我红着脸,跟着笑了两声。又道:“静儿,你早些睡吧,我还有去巡夜,这便告辞了。”他边说着便起身,合手行了一礼。   我也起身还施以礼道:“敖哥哥快去吧。”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我心里已经不似刚才那般难受了。从刚才公孙敖的话里,我也能听出来。之前他们都瞒着不告诉我,多半是卫青的意思,毕竟他最是了解我的,他不想让我得知没调查清楚的事儿,他知道以我的性子,我一定会在心中翻来覆去想上千百遍。   我原来还埋怨他,现在才知道,他是真心为了我的。仲卿仲卿……我心里中重复着卫青的字,心头暖暖的。刘彻也说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就说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至于那些事儿,终究是瞒不住的。自从误闯了三哥的院子,秘密就一个一个的赶到我面前。阴谋终究还是在他们调查清楚之前,为我掀开了一角,将我拉进那巨大的迷雾之中。刘彻他们怕是再也瞒不住了,于是便找了机会我和盘托出了吧。   毕竟昨晚的事,就摆在面前。原来他们瞒着我自有他们的理由。现在把他们知道所有都告诉我,反而比之前瞒着我,更加有利,无论是对我的安全,还是对整个局势发展。不得不佩服刘彻他们心思的缜密,和滴水不露的办事手段。   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这几日陪着卫子夫,我总是心神不定。卫子夫不明就里,以为我在宫中呆的别闷了,便许我出宫玩两天。   我去找卫青,让他晚上出宫的时候带上我。卫青想了想只说如今皇宫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要我安心在宫里,还是不要出宫的好。   可是我内心却并不赞同。三哥已经带着受伤的雷被离开长安了。那么对于我的威胁也就不存在了。况且,我在心中三哥并没有那么可怕。至于他要撸我去淮南的那件事,我想其中另有隐情,可是如今我却不好再帮着三哥说话了。   这两日我也想透彻了,说到底其实不过是我太敏感了。刘彻韩嫣包括卫青公孙敖,他们告诉我的那些,不过是通过手中仅有的线索推论出的没有结果的猜测而已。既然是猜测,那便和真相大相径庭。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比如,我心中一种有疑惑,我三哥为什么忽然兴师动众的在长街之上,众人面前暴露身份?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和卫青无意撞见他和雷被在一起?可是,我当时是不知晓雷被是什么人的,卫青八成也找不清。   难道就为了把我掳去淮南?那也不必这样兴师动众,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得。   接着又是夜里到我们家去,用石头子点晕了我和卫青。最后没讲我掳走不说,还害的雷被重伤。   还有修建扩建上林苑的钱,是我三哥捐的。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啊,要是这笔钱留在手中,发展武装力量……同时朝廷又因为大动土木而国库空虚。那么……淮南王的叛乱必胜无意……   可是现在看来……咳咳,怪不得淮南王的叛乱会失败,他手底下的人都是这样办事儿的吗?难道真的是天命不可违?人一旦违背的天意,思想便会疯狂,失去理智,做起事儿来,也就毫无逻辑可言?   真是让人费解。这些注意到底是淮南王自己想出来了的,还是他的谋士们给他谋划的?   卫青没有带我出宫,作为补偿,他说后日带我去骑马。想着许久没有骑马了,也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我的小马驹了。我顿时兴奋得不得了。不出宫就不出宫吧,反正出去也没事儿干。   一蹦一跳的回了泰时殿后殿。卫子夫见我如此高兴,便笑着道:“我就知道你在宫里陪我陪的闷了,一说准你出去,看把你高兴的。”   “姐姐,可猜错了。青哥哥不许我出去。”我走到她身边行了便礼,便坐下来。   卫子夫正吃着鲜桃,听我这样说一顿,问道:“那你如何这样高兴。”   “青哥哥说后日带我去骑马。”说完,我随手拿起一快糕点。   “你便高兴成这个样子?”卫子夫面带惊讶。   我咽下口中的糕点道:“对啊。”   卫子夫听了,便笑了起来:“呵呵呵呵,静儿你倒是容易满足。”   正说笑着,忽殿外传来刘彻的声音:“子夫何时如此开心?”   众人皆行礼:“陛下金安。”   卫子夫由婢女扶着,还未站起身,刘彻便过来柔声道:“子夫不必行礼,朕都说过好多遍了,你就是不听。”说着便在卫子夫的身边坐下。   我便退到一边去了。   “陛下怎么这时候就来臣妾这里了?”卫子夫问道。   刘彻一笑:“怎么?你嫌朕来得早了。”   卫子夫娇嗔道:“陛下。”   刘彻接过卫子夫递过去的鲜桃,咬了一口道:“这几日在甘泉宫倒是清静,政务之外,无非就是在这上林苑四处转转,周而复始。失了情调不说,这天气又一天天热了,每次出去都一生的臭汗回来。倒不若在宫里,可又实在无所事事,如此朕便想起你这里有人歌唱得不错。”   “原来陛下是想听静儿唱歌了,那又何必都这么大的圈子。”卫子夫笑道,又转头对站在一边的我道:“静儿,如此你便下去准备一下。”   “慢着,子夫你先别打发她下去,朕看着静儿还有话要说。”刘彻看着我道。   卫子夫一脸的疑惑。   我也是一脸的疑惑,我有什么话语要说,没有啊。你是皇上,你要听歌,那我便就唱好了。又何来的话要说?   “你有话要对朕说。”刘彻邪魅的看着我道。   好吧你是皇上,你说我有话要说,那我编也要编出来点话啊。   刘彻说完便不再理我,而易于卫子夫谈论腹中孩儿。   我擦擦额角的汗,在脑子里编话。而且还很努力的把编出来的话,整理的不像编出来的,反复在心中重复了几遍。   正要开口说,只听见刘彻有意无意的道:“上次你那首《画眉》倒还没唱完呢?”   “啊,是……那个陛下,要唱完那首《画眉》还须李延年前来伴奏。”   “嗯,朕就知道,朕已经派人去接他了。想来这会儿已经在前殿候着了。”   哎呀我的妈呀,那我的使劲儿夸夸他。“陛下真是未卜先知,静儿心中所想,陛下竟然了如指掌。”   刘彻很满意我的表现,嗯了一声,便道:“朕已命人在前殿设宴,子夫随我前去。”   卫子夫稍一迟疑道:“陛下和静儿先去吧,臣妾要梳妆更衣打扮一番。”   “嗯,那朕在前殿等你。”说完,刘彻便转身迈着大步走了,丝毫不理会行礼跪送的众人。   我给卫子夫行了一礼,便也退了出去。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泰时殿上宫人们正在忙着上菜,刘彻坐定以后,让韩嫣等人入座。乐师们正在演奏着乐曲,是我之前在宫中觐献的乐曲。舞姬们卖力的演着。   李延年也在乐师席中端坐着,一同演奏。见我来了,向我微微一笑。便低着头再也不看我。没有看到卫青的身影,我便在末席坐定。本想再找找卫青,可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一个方向,只见韩嫣冷冷的盯着李延年狠狠地蹬着。见我看向他,又瞪了我一眼。我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奸夫**,害我二弟”的字样。   我气上心头,回瞪了他一眼,眼里全是“你二弟受伤,全是你自找的。”   正与韩嫣以眼神对战,忽悠觉得一道目光打在我身上。寻去,原来是东方朔。   东方朔见我看向他,便合手行了一礼。我也回一礼。   汉代的宴席之上,席间宾客,相互行礼,很是平常,即使实在皇家宴席之上,当着皇帝的面也无可厚非。   我们如此大大方方的礼尚往来,倒是又惹得那个妖孽不高兴了。   问了公孙敖才知道,卫青正在甘泉宫个处巡视,要等一会儿才来。卫子夫进殿坐定以后,舞女们便退下了。我换了广袖舞裙,化了淡妆,将发髻高高竖起。一切准备好以后,缓缓步入大殿。音乐赶一想起,我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便挥手示意乐师们停下。   上前走了两步,瞪了一眼韩嫣,跪下身来,道:“还请陛下,下道旨意,我歌舞的时候不许任何人上前打扰阻拦。”   “准奏。”刘彻唇角一勾点头道。   这首《画眉》终于是完整的吟唱完了,可是我的卫青却并没有赶得上听,我心里有些落寞。   堂上舞女们正跳得起劲,乐师们演奏的音乐,回荡在大殿中。   我一边吃着菜肴,一边留心大殿门口,期待着心中的那个人的出现。那种心情,仿佛有像小时候,独坐在廊下等他休沐归来一样。   甘泉宫这么大,卫青要把它转上一遍,要多久呢?怕是这宴席结束了他都回不来吧。想到这里,顿时没了胃口。   一会儿侍女们端上冰镇过的解暑果酒。可是自那次,我为救卫青跳入冰湖,大病一场以后,便畏寒。即便是如此炎热的夏季,看着这些凉物,也不由得有些畏惧,忙让侍女端走了。   又向殿外看了看,却始终不见卫青回来。   堂中的舞女舞完一曲退下,刘彻叫了赏。   我见韩嫣起身想我走开,便条件反射的想刘彻行了一礼道:“陛下,静儿今日有新作一首曲子,不如趁兴觐献给陛下。”   “如此甚好。”   韩嫣却也不停下来,只向我的席位走来。我见他越走越近,连忙站起身来又对着刘彻道:“陛下,我下去准备一下。”说完便逃也似的,向乐师席中走去。   韩嫣一脸的不爽,坐在我刚才做过的席位上,黑着脸用我的碗筷吃着我剩下的菜肴。   我的天,他一向很是讲究,今天怎么……难道又犯了什么病?   我不再理他,直走到李延年的身边,将腰间的笛子递给他,抱起那把我送他的琴,道:“年哥哥,你吹笛子,我弹琴唱歌。就唱那首《半壶纱》。”   李延年结果我递过去的笛子,点头道:“好。”   我和李延年在同种坐定,相视一笑。我纤手轻抚素弦,李延年的笛声悠扬而起。   对着李延年莞尔一笑,朱唇便开:“   墨已入水渡一池青花   揽五分红霞采竹回家   悠悠风来埋一地桑麻   一身嫁衣把相思放下   十里桃花待嫁的年华   凤冠的珍珠挽进头发   檀香拂过玉镯弄轻纱   空留一盏芽色的清茶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   我便一步一莲花祈祷   怎知那浮生一片草岁月催人老   风月花鸟一笑尘缘了”(原词:一身□□。此处改为:一身嫁衣。这是刘珂矣的禅歌《半壶纱》。)   这首曲子,我曾经和李延年多次吟唱过,此时更加默契。   宫廷中御用的舞女,本都是才华横溢的。我这边唱着,那边舞女们便已随着跳起舞来。一节一拍,都相得益彰,仿佛像排演过很多次了一样。   一曲唱完,大殿上鸦雀无声,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歌声中。舞女们轻声退下。我和李延年起身也要退下。   忽闻有人朗声吟道:“桃花十里,层林尽染,如云如霞。清风徐来,落英缤纷,似雨似雪。   有一女子立于其中,蓦然回首,惊为天人,桃之仙亦乎,桃之妖也可。”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一惊一喜,站住身子,回头去看,眼里大放异彩,笑道:“东方先生,可以看到静儿心中之山水,却也是难得的知音了。”   东方朔笑道:“姑娘过奖了。若是人间真有此景,在下能看上一眼,也便心满意足了。”   “这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景致,其实就是小时候我和卫青初遇的景致。”我笑道。   李延年将笛子还给我,抱着琴退下。   东方朔脸上稍稍有些失望,立即又恢复正常,道:“姑娘说的是桃林之景,却不知在下心中,姑娘才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大胆。”韩嫣指着东方朔厉声道。   东方朔也不恼,义正言辞道:“你才大胆,陛下面前竟敢大声喧哗。陛下,世人都说佳人如画,微臣如今以景喻之佳人,怎么就大胆了。还请陛下明察。”   见韩嫣又和东方朔掐起来了,我脑仁又疼了一下,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韩嫣真是个刺猬。   我见韩嫣坐在我的席位上,如今又生着气,我定然是要坐着他的,便不能坐回去了。可是以我的身份,又不能上他原来席位去坐。便到公孙敖的席位上做好。公孙敖往一边让了让。韩嫣见我行此举,脸色又黑了黑。我吓得赶紧底下头不看他。   刘彻皱着眉头不语。东方朔油嘴滑舌的,他还真是“惹”不起。不过看他的样子,是要护着韩嫣的,只是一时还没想出注意而已。   卫子夫忽然笑道:“哎呀,陛下臣妾真是才疏学浅,只听着这歌甚是好听,词写的也好。却不知静儿另有深意呢?”又笑着对我道:“静儿,你和仲卿是在桃林相识的吗?果然也是一段佳话,不如就说给我们听听。”   我还没反应过来,我和卫青如何相遇,有啥好说的。   刘彻勾起嘴角,眯眼笑道:“姑娘家的事儿,你教她如何在众多男子面前提起,她定然不要意思,不若带她到后殿,细细说与你听。”   卫子夫立即一脸歉疚,道:“还是陛下想得周到,那臣妾……”   “去吧。”刘彻一挥手。   卫子夫向我点点头,我立即向刘彻行了跪拜礼,随她出去。   还未走出大殿,便听见刘彻道:“东方朔你将佳人比作景致原也是风雅之事,只是姑娘家的心思即便透悉,也不要在人前显露。朕知你聪慧过人,可也要用对了地方……”   后面的我就听不见了,真希望自己有想卫青一样的耳力。   不过话说回来,刘彻还真是太护着韩嫣了。   “姐姐真是善解人意。几句话就解了陛下的为难。”我跟在卫子夫身后道。   卫子夫停下脚步,看着我惊讶的道:“什么?静儿你说的我不懂,我何时解了陛下的为难,陛下有何时为难过?”   她这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演技太高了。刚才要不是她忽然转移了话题,想必刘彻定然是尴尬得不行了。   “……是静儿失语了。”又解释道:“姐姐也知道我今日总是心神不定的,说些有的没的,姐姐多担待。”   “我倒是不在意,我如今在意的就是你和仲卿是如何相遇的。你快说来我听听。”   卫子夫满脸的兴致,我倒也没法儿拒绝了。   于是扶着她边走边道:“姐姐,我和青哥哥的初遇是在我们李家别院的桃园,那时……”   我正和卫子夫说着,忽然韩嫣出现在我们面前。二话不说,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就走。我百般挣扎,奈何他力气太大,怎么也挣不开,反而被他抓得更疼了。我被他强行拉着,回头看了卫子夫一眼。卫子夫皱着眉头,一脸的焦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由着韩嫣将我带走。   我知道韩嫣八成心里又不痛快了,便也不敢再惹他了,只不声不响地跟着他走。   行至一处无人的亭台,韩嫣终于停下。用力的将我往墙上一推,欺身过来。   我擦,壁咚?丫,你够时髦的,居然玩这个。   我心突突的跳起来,不是兴奋的,是吓得。真不知道,下一秒他要干什么。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缩着身体,努力护着自己。   “静儿。”终于头上传来韩嫣的妖媚好听的声音。   “嗯?”我抬起头,却发现他脸上是我不曾见过的认真。于是我也认真起来,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想说什么,你会不知道。”韩嫣直直的盯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别过头去不看他。 “你想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话一出口,便看见韩嫣的眉头一拧,顿时改了语气,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知道什么?”韩嫣嘴角一抽,冷声问道。   我看着他,肩膀一塌,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不知道。”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从满了无力感。我不知道他那一刻会高兴,那一刻又会爆发。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复他的话。   “你……敷衍我。你能不能认真的和我说话,想好了再回答我,哪怕只有一次。”韩嫣的眼圈微红,眼里布满了血丝。看他这个样子,我心底发虚。又听他道:“你到底要怎样?”   丫的,居然抢我的台词。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又发的什么疯,便故作娇嗔道:“瞧你这话说的,你的事情我那次没有认真对待。还有那个,应该是我问你,你想怎么样吧。”   韩嫣难得认真,没理我那茬。只叹了口气,轻声道:“静儿,你到底要怎样?你能不能不要招惹这么多的男人。”   我惊讶的叫道:“什……什么?”哇靠,这韩嫣是受什么刺激了,你丫的不找我,我就烧高香了。话说……我哪里又去招惹男人了?   韩嫣不理会我的惊讶,接着说道:“一个卫青我已经够头疼的了,后来又多了李延年那个倡伎,什么时候你又搭上东方朔那个疯子的……"韩嫣越说越激动。我听得也越来越恼火。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气道:“韩嫣你给我闭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现在就郑重的告诉你,卫青是我的未婚夫许,是我此生挚爱,我们生死不渝。李延年是我的知音。我们是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至于东方朔完全是萍水相逢,那里有你想的那般龌蹉……”   韩嫣抓着我的肩膀,拧着眉心,道:“够了,我想的龌蹉?难道他们就不龌龊,他们对你就没有弄过心思?什么此生挚爱,什么君子之交,什么萍水相逢?那都是你以为的。好好好……就算是你说的那样,那我问你,我只问问你,我于你是什么”   “你……”我竟然语塞,我们是什么?我从来没想过。   “说,在你心里我算什么”韩嫣用力的摇着我,追问道。   “你……”我不知道你对于我是什么。   “说啊。”韩嫣看我如此迟疑,更加恼怒。手下的力度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我用力将他推开,有些气急败坏的道:“你只不过是一个相识的人。”   韩嫣一脸的受伤,愣了好久,苦笑道:“只不过是一个相识的人?仅此而已?”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嘴唇张了又张,最后下定就心思的,道:“……仅此而已。”然后无力的蹲在地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静儿,我对你如何?你说我对你如何?”韩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将头埋在双臂之中。就像一只鸵鸟,自欺欺人的逃避着。   韩嫣语气有些痛苦:“你就算是块冰,我那般对你,也该捂化了吧?我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人好过,我一心一意的对你,可是你怎么可以如此铁石心肠?你待我竟然还不如公孙敖。我不求在你心里能和卫青平起平坐,我……”   我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大声打断他的话,道:“我此生挚爱卫青,我心里容不下别人,除了他……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只恨你我相识太晚……”我不是不想对你好,只是不敢对你好……   “别说了,静儿,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真的只爱卫青?你对卫青是爱吗?你对我呢?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我捂住耳朵,缩成一团。“……”韩嫣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逼我了,求求你了。   韩嫣忽然俯下身来抱着我,道:“静儿,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我,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虽然天气很热,经过一番争执,我们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可是他身上还是那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在他的怀里,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要沉沦下去了。   我在他的怀里也不再反抗,因为除了会激起韩嫣更大的征服欲,那根本是无济于事的。我叹了口气道:“韩嫣,我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你要我说多少遍,我爱的是卫青,我是他的未婚妻,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他,唔……”   韩嫣他就然又吻住了我,我条件反射的反抗,却被他顺势推倒,他在身子下面。姿势暧昧极了。   完了,这里人迹罕至,韩嫣怕是要把事情做绝了。我脑子一下就蒙了,毫无意识的又做了一个动作——抬膝袭击他的小跨。   下一秒,我的腿就被他强有力的大腿夹住,动弹不得。   韩嫣放开我,邪魅的笑着,道:”哼,真是最毒妇人心。可是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得逞吗?”   借着这个空档,我大口的喘着气,怒视着他道:“你放开我,唔……”韩嫣你个混蛋,你要是真的把事情做绝了,我这辈子……不行,就算我生生世世不理他,又能怎样?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他。   “啊,你敢咬我。”韩嫣轻叫了一声,摸着他轮廓美丽的嘴唇笑道。   他虽然放停止了吻我,可是却依然压在我身上,制着我的手脚。我一时动弹不得,涨红了脸,道:“韩嫣,你快放开我,不然……”   “不然如何?”韩嫣果然是个妖孽,他的眼睛真是天生就是为了魅惑人而生的。   这出亭台除了我们两人,便再也没其他人影了。夏花开的正好,蝴蝶成说成对的,风里都是花的香气。   可是,此时我的心情却焦躁得很,韩嫣压在我身上,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他此时戏谑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唉,我看着他认真道:“不然我不会原谅你,以后我再不理你,我们形同陌路。”这话虽然说的认真,可毕竟是说过很多遍的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瞬间便没了气势。   韩嫣看着我呵呵笑了笑,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便放开我起身在一边坐着。我也起了身,整理着散乱的头发和衣服。   韩嫣在一边看着我,道:“静儿,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正忙碌的手一顿,背过身去。“韩嫣,你不是已经放了我了嘛,不是你成全的我和卫青吗?不是你替我们向陛下求的恩典,赐得婚吗?”   “……你以为是我吗?”韩嫣的手抚上我的肩,脸凑过来,在我耳边道。   难道不是他吗?我转过脸去问他:“……不是吗?”朱唇恰巧碰上他的薄唇。我往后一退,却也快不过他——就在那一刻,他伸出舌头在我的唇上轻点了一下。   我推开身子,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尽管知道我的防备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威胁。可是双眼还是警惕的盯着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嘴巴。   韩嫣看着我如此反应,眼睛一眯,嘴角一勾。倒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因为我的举动又生气了:“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静儿,我那么爱你,我自信全天下没有人会比我爱你,比我对你更好。我怎么会让你和卫青那个马奴在一起。”   “先前子夫姐姐和平阳长公主不都去和陛下为我和卫青求过恩典吗?不都没……我还以为是你,那……”当初刘彻一直对我和卫青的婚事,咬死了不松口。我还以为是韩嫣帮了我们一把,没想到却不是他。不过想来韩嫣确实不是那么大方的人。而且,他要是决定放手了,便一定不会像如今这般再来纠缠。如此说来,我和卫青的婚事,果然不是他向刘彻求的恩典。   再者,以韩嫣的性格,他一定会求刘彻把我赏赐给他,他怎么会成全我和卫青呢?我当时怎么想的,竟然会以为是他……   我正想着,便见韩嫣一脸不爽,道:“那是陛下的意思,我真是想不通,陛下原来是属意你和我的……”   我立即来了气:“哼。我早就发现了,陛下有一阵子总是有事没事就撮合我和你。”   韩嫣没理我这茬,继续道:“陛下……他……那天我从你那里回来,我求他,这么多年我从未求过他什么,我只求他把你给我,可他却不许,陛下他不许。他居然还是把你给了卫青。”   果然,他只会把求刘彻把我赏赐给他,而不会为我和卫青求恩典。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把他想得如此大度,白白对他心存感激了这么久。   “韩嫣,你别再执拗了……哎,你……你放开我……”   “就一下,就一下,安安静静的在我怀里待一会儿,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我正说着,韩嫣就将我抱在他怀里。我自是不愿意,可是听那样说,不知怎么的,我竟不忍心再反抗他了。   他就这样抱着我,并没在作进一步的动作。可是尽管如此,时间一长,我也实在受不了了,便小声道:“你放开我好吗?太热了,我都要悟出痱子了。”   韩嫣呵呵一笑,还没开口说话,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韩大人。”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我赶紧从韩嫣的怀里出来,便看见卫青从闪了出来,站在我们面前。我又紧张又局促更尴尬,站起身来,慌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嘴张了张还是没说出话来。   韩嫣也优雅的起了身,道:“哼。你这小子来了有一会儿了,我还以为你一直装王八,不出声呢?”   什么?卫青来了有一会儿了,那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青哥哥,我……”   卫青脸上还是平日里温和的笑容,可我此时却有些害怕他这样的表情,真希望他会责骂我一番,瞪我一眼也是好的。可是他却笑着温和的对我说:“静儿,姐姐找不见你,有些急了,你快去陪伴她吧。”   对啊,我被一脸怒气的韩嫣拉走了,卫子夫一定担心死了。正好我可以和卫青一齐离开这里,还可以和他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噢。青哥哥,你还没用午膳吧。咱们走吧。”我走到他的身前。   卫青笑着看着我,伸手将我耳边的碎发,捋了捋,说道:“静儿,你先去姐姐那儿,我随后就到。我和韩大人还有些话要说。”   我心中一惊,卫青和韩嫣……真不想走,我怕卫青会吃亏。可是作为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的他们,是该好好谈谈了,总是这样,真的不是办法。“好吧,我先去了。不要谈得太久,你还没吃午膳呢。”   卫青笑着点点头。我回头看着韩嫣,想了想还是闭了嘴。我要是叮嘱他不要伤害卫青,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反而累得卫青吃亏。   我转身又看了卫青一眼,才默默的走开了。   才出了这处院子的宫门,只听卫青道:“韩大人借一步说话,请。”   “哼。”韩嫣哼了一声。我听见这声充满了敌意的“哼”,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便停下脚步,躲在宫门一边儿,留心听这里面的动静。   可是,许久里面都再也没有声音。我忍不住好奇,扒着门边向里看,之间韩嫣的脸出现在眼前。我下的连忙缩回去。又听韩嫣道:“你要是舍不得我,就来我身边好了,如何要这般偷窥我。”   “我……”我想解释,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走吧,别在这里越描越黑了。于是又向里看了看依旧笑的如阳光般和煦的卫青。冲他点点头会心的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我一直不知道哪日,他们谈了什么。问卫青,卫青只是笑而不语。至于知情的另一个人,我就是在好奇,也是不会去问他的,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因为卫青说过,今日他休沐,要带我去上林苑林场骑马的。所以我起了一个大早。卫子夫还没起来,我就和她的贴身侍女说了一声,让她代为转达。   其实,我和卫青要去骑马这件事,卫子夫早就知道的。可是出于礼数,我还是要去说一声的。   换上了自己赶制的骑马装,背着包袱,便向着甘泉宫的宫门而去。我本来没当回事儿的,奈何此时正是下早朝的时候。我的这身装束自然又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被看的浑身不自在的我,一溜小跑,离开众人的视线。   卫青就在林场等着,远远地就看见他了,而我的小马驹就在山岗上啃草。我一蹦一跳的跑过去。   卫青见我来了,只呆呆的愣在那里。我有些不满得道:“青哥哥,我穿这身衣服不好看吗?很丑?”   “啊,不不不,只是……不过一般女子都不会这样穿。”卫青的嘴角一抽。   “青哥哥,我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这身骑马装,在遥远的西方那可是风靡一时的。唉,说了你也不懂,你只告诉我这身衣服,我穿着好不好看就行了。”我得意在那面前来回转着让他看。   “好看。”许久,卫青脸颊微红道。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正得意,便在他身前又转了几圈。还未站稳,便又听他道:“静儿,你穿什么都好看。”   “哼,我不穿最好看。”我没好气的道。   唉,我明明是在跟你显摆这件骑马装的,你却……好吧好吧,难得你这么迷恋我,心里眼里都是我。我就原谅你,无视我连夜赶制出的满意之作——骑马装。   我将肩上的包袱扔给他,道:“去,找个地方换上。”   “这是……”卫青一把接住,问道。   我得意的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道:“和我这身骑马装一样……情侣装。”   卫青一脸惊讶:“骑马装?情,情侣装?”   “嗯,快去换上吧。啊对了,衣服上和裤子上的玉扣,你要是不会弄,就知会我一声,我给你扣。”说着我坏坏的一笑。   这骑马装上的扣子,我是请宫里的工匠用玉磨制的。如此算起来,这两身骑马装,还真是价值不菲呢。   “啊,好。”卫青看了看手里的包袱,又看看我,点点头道。   我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开心道:“去吧。”   卫青去林子里换骑马装了,我一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我的小马驹说这话。我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它了。还好,它还没和我生疏,要不我岂不是会哭死。   我看见卫青走出林子的那一刻,我真个人都惊呆了。白色的衬衫,黑色的紧身马甲,将他的身形刻画出来。他的大长腿裹着修身的黑色长裤。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   “欧巴,擦浪嘿呦。”我那一刻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便一边这样喊着一边泪奔着冲向卫青。   卫青一脸哑然和无奈,笑了笑,承接我的拥抱。   我抱着他,仰起头道:“青哥哥,你真帅。”   “帅!?”   “就是英俊潇洒的意思。”我想我此时一定满眼都是粉色的桃心,不断地往外喷涌着。   “呃……”   “走,咱们去骑两圈去。”挎起卫青的胳膊就朝小马驹走去。   卫青的脚步一顿,面露难色的道:“静儿,我还是换下来吧。”   “怎么了?”我有点疑惑,也有点不高兴的问。   卫青看着我的脸,又笑道:“没怎么了,我还是穿着吧,挺好的。”   “就是啊,你都不知道你穿这身老帅了,你要是往街上走一圈,全长安的姑娘,都会为你疯狂的。都不知道你会成为多少姑娘的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梦中情人。”   卫青听我叽叽喳喳的说着,忽然打了一个激灵,道:“……我还是换了吧。”   “不行,快上马。”   夏季的清晨,阳光明媚却不毒辣。空气有些微湿,还散发着青草的香味。   我们在原野上策马奔跑。   我知道身后的卫青又在盯着我看。我真是好奇,我的后脑勺子有啥好看的。   我将马速慢下来,侧过头,看着他道:“青哥哥,你可还记得小时候,又一次你也这样盯着我看,连我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卫青接着说:“你便将马驱进矮树林里,让低树枝撞了我的额头。”   “哈哈,你还记得。”   卫青柔声道:“当然记得,和静儿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我都舍不得忘记。”   我敛去了笑意,侧了侧身子,深情的看着他,伸手摸着他的额头,道:“那时候撞的很疼吧?是我太不懂事了。”   “我只觉得你纯真可爱。”卫青握住我的手,放在嘴边问了一下,道:“虽然你年纪小,可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明事理,有分寸的女子。”   我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我道:“那你亲亲我。”   说完我闭上眼睛,扬起下巴,送上朱唇。   感觉卫青渐渐临近,忽然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睁开眼四下看了看,对着微微脸红有些尴尬和诧异的卫青道:“那个妖孽没来吧?”   “没有。”   “那就好,那就唔……”   天啊,卫青他居然……不过,我喜欢。我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微睁开眼,看了又看,再三确定这是我爱的那个男人,而非韩嫣那个妖孽。   如此一思,心中便有此一荡——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举动?   未及细想,我整个人,便融化在他宽广温柔的怀中。   卫青真是一个温柔的男人。他也是一个隐忍又节制的男人,他最终还是没有要我。   卫青放开了我,拍马前行。   日头升起来了,天就开始热了。不一会儿,我就满头大汗了。卫青要送我回宫。那我哪能愿意,好不容易才出来透透气。于是便寻了个由头,说要去看霍去病,好久没见了,怪想他的。   卫青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奈何禁不住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软磨硬泡,只要我答应他玩一会儿就回宫,万万不可在宫中过夜。   卫青觉得我们穿着这身衣服招摇过市总是不好,便又换了下来。我也不勉强他,其实我还真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穿骑马装那副帅帅的样子。我却没有衣服换的,所以经过长街的时候,还是迎来了,路人猎奇的目光。我很是得意。可是卫青将装着他那身骑马装的包袱往我身前一档,快速的经过。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丫,看不出来啊,我家卫青心里也有小九九了。看见路人盯着我看,还知道把我遮挡起来了。   到了卫府的大门外,卫青和我下了马,下人上前接过马缰绳,将小马驹牵到后院。去病这孩子和卫青是很投缘的。我们才一入大门,在院子里玩耍的霍去病就飞奔进卫青的怀里,却是连一眼也没看我。   我顿时有些不开心,虽说我和他接触不如卫青与他接触的那么频繁,可是我好歹时常记挂着他,每次来看他都没空过手,好吃的好玩的,哪一样也没少了他的。可是他对我和对卫青的态度……也相差得太远了吧。   我捏着扒在卫青身上的霍去病的小脸道:“快点叫舅母。”   霍去病有些惊讶的打量了我一下,小手一扒拉,把我的手打开,道:“不叫,你还没嫁给我舅舅呢?”   “……那也得叫。”我竟然有些语塞,他不过才三岁而已,如何知道的这么多?我顿时有些没面子。   霍去病从卫青身上下来,喊了一声:“笨女人,你这是穿的什么啊,丑死了。”便跑开了。   我转过头看着依旧笑的阳光灿烂的卫青道:“青哥哥,他还这么小,这话是跟谁学的。”   “不知道。”卫青笑着摇摇头道。   “我这身衣服很丑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引以为豪的骑马装   “……”卫青笑而不语。   我正要逼着他回答我。“汪汪汪”传来一阵熟悉的犬吠声。我高兴地循声而去。   我的小黄,养在卫青府上,才几日的光景,就胖起来了。果然以前跟着我,是有些委屈它了。话说回来,我这主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如何能好好地照顾它呢。   卫少儿正在绣嫁衣。大姐卫孺也在,正给卫步卫广做衣服。自从武帝刘彻给赐婚以后,她便从婆家搬出来,回了卫家。   看我进了正堂,皆是一愣。自然是我的骑马装“惊艳”到她们了。   卫大娘不在府上,我问了一句,可是看着卫少儿和卫孺的神情,便也不再多问了。怕是又去寻找她的爱情去了。不过像她这样活的恣意快活的女人,就算是搁在现也是很少见的。   外面太热了,卫青把卫步卫广和霍去病叫了进来,在堂中滚藤球玩。   我和两位姐姐一边聊着卫子夫,把卫子夫托我捎的话,转述给她们,一边帮着做针线。   卫孺把卫广叫过来试一下衣服。   我看了,忽心想起一件事。就道:“头今年,我穿的男装,如今都放在柜子里,不穿了。料子都是好的,不如拿过了,姐姐们改一下给弟弟们穿了,也省的浪费了。”   卫少儿听了一笑道:“如此也好,我记得有几件还是我给你做的,也没见你穿几回。”   我一听道:“青哥哥,不如我们这就去拿了来,回来还能赶上吃午膳呢。”   卫青眉头一皱,又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小道:“你且告诉我在哪里放着,我去就拿行了,这么热的天,你便不要跟着再去跑一趟。”   卫孺一边给卫广整理衣服一边道:“就是啊,叫仲卿自己去就行了,你在这里陪我们姐俩拉呱。”   我想了一想,这外面的天太热了,我还真是不想再跑一趟:“……也好,我那些衣服就放在床头衣柜里的一个蓝色大包袱里。”又道:“那个旁边有个紫色的小包袱,你也给拿来,是我贴身换洗的衣服……你可不要打开看啊。”我红着脸说完,转过身去不看卫青,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两位姐姐看着我和卫青,笑了笑。却也没有打趣我们。   卫青起身行了礼和姐姐们告辞,便去了。   卫青一走,卫少儿便打发孩子们一边去玩,悄声问道:“静儿,你这是穿的什么啊,如今宫里的女子都穿这样的衣服吗,着实……”   “着实怎样?”我得意地问。   “着实难看了些。”卫少儿低头捂嘴浅笑道。   “什么啊,怎么会难看呢?这是骑马装,没专门起码的时候穿的。姐姐有没有觉得我英姿飒爽,帅气逼人?大姐你说难看吗?”   大姐卫孺,笑着摇摇头,不语,只继续改衣服。   卫少儿的脸微红:“……你又胡言乱语……姑娘家的两条腿露在外面总是不好。我和大姐前些日子也给你做了一件新衣,你这就换下来吧。”   说话间大姐已经叫婢女去拿了。   “少儿姐姐,你不觉得这件衣服将我的体型很好的衬托出来了吗,你看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我一边说一边挺胸撅腚。   卫少儿和卫孺脸上又是一红。大姐卫孺终于忍不住道:“静儿,这件衣服你还是等嫁过来以后,就在房里穿给仲卿一个人看吧。”   “就是啊。”卫少儿说着,将婢女拿来的衣服往我身上一披,又笑道:“刚才仲卿在,我可没好意思说,你这身衣服,在我眼里其实和亵衣没什么两样。”   “什么?”她如此一说,我倒是一激灵,难道说……我此时只愿,之前在甘泉宫和长街上见过我这身衣服的人,没有和卫少儿同样的感觉。否则,我真该丢死人了。唉,古人的审美到底是保守的很。   不过我更关心的是,这身衣服在卫青眼里是什么样的,该不会也是亵衣吧?   想着刚才经过长街时,卫青的举动,我的额角沁出汗了。   我抹了抹额角的汗,心里有点不高兴。我连夜制作的骑马装,只不过就是有点修身而已,咋就成了亵衣了呢?   进了内室更衣,将换下来的骑马装叠好,和卫青的那一套放在一起。系好包袱,放在一边。   这些年我的衣服都是卫少儿给做的。她做的衣服,我穿着总是很合身的。   我从内室出来,坐在卫少儿身边,道:“姐姐,如今卫家不比以前了,这些针线派给底下的丫头做就行了,何必亲自动手呢?”   卫少儿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低头认真的缝着,也不看我,只笑着说:“左右我和大姐也是闲着,之前就喜欢做针线,如今旁的家务活,体力活是不用亲自做了。若是连这针线活都派给丫头做,那我倒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大姐卫孺也笑着说:“是啊,我和二妹,若是再不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呢。本就是下人出身,却总是学不得贵妇们会消遣时光。”   她这话说的倒是实在,穷苦之人乍一富贵了,确实不知道如何享受。   看着卫少儿绣的嫁衣,便打趣道:“如今你们自是清闲,只怕等到嫁出去了,便有的忙了。”   卫少儿脸色微红,笑着撇了我一眼,道:“你莫要打趣我们,等你和仲卿成了亲,嫁过来,再生上一群孩子……”可是她说着说着,却停下了。脸色也变得不好了。   我心中三分疑惑,七分忧虑:“如何?姐姐怎么不说了?”   “啊,我这嫁衣上的花样绣错了……我是想说,到时候也够你忙的了。”卫少儿尴尬的一笑,搪塞道。   我还是不明就里,她如何是那般表情?只不过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她如何表现的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见她如此找了借口敷衍我,我心生疑窦,便要问下去。   只听大姐卫孺,插话道:“我看仲卿如此疼爱静儿,怕是舍不得她劳碌。”   卫少儿一下子就笑开了:“就是啊,咱们这个弟弟将来怕是会把静儿宠上天去呢?”   “姐姐们怎就不知道,我的姐夫们就不会把你们宠上天?”我又道:“那公孙贺和陈掌,我可是偷偷去看过,都是一表人才,生的极为俊朗。只可惜两位姐姐,不到洞房掀盖头之时是见不到的。”   我说完,却见卫孺和卫少儿并不言语,只都红了脸,低头不语,继续做着针线。我脑子一转——啊,原来……感情这姐俩儿,也偷偷去看过了。   “两位姐姐对姐夫们可还满意?”   “……还要多谢静儿妹妹。”“是啊,要不是你……”这姐俩儿相视一笑,便道。   “哎,姐姐们何出此言,倒是把我当外人了不是?”这我就有点不乐意了,总觉得过分的礼貌,有点疏远了。   卫少儿和卫孺哈哈一笑,便也不再寒暄了。   忽然瞥见一旁的霍去病,早就不和他的两个小舅舅卫步卫广玩藤球了,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   他粉嘟嘟的小脸蛋,甚是清秀,倒是继承了他父母俊美的长相。唉,想起他那让人心寒的父亲……心中难免有些唏嘘。看着一边和卫孺讨论嫁衣花样的卫少儿,心中便也安稳许多,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先前,我总是自责当初是自己太鲁莽了。一鞭子下去,便断了霍仲孺和卫少儿的后路。如今卫少儿总算有了个好的归宿。我便也可以解开心结了。   看着霍去病眨巴着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真是的,我一个大人,咋就叫个孩子看的局促起来了?心中懊恼起来,便假装很威严的样子,道:“去病,你看着我干什么?”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霍去病一点也不像个三岁半的孩子,他沉稳的像个大人一样,道:“嗯,我是在想,你还是穿我娘亲做的衣服好看。”   我一时语塞,难道我的骑马装真的很难看吗?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看的,我穿上之后在镜子前照了好多遍呢。孩子面前总不能输了士气,便争辩道:“……我穿什么都好看。”   霍去病却并不理我这茬,道:“娘亲,我饿了。”   正在和卫孺讨论针法的卫少儿,抬眼看着他,笑道:“要等你舅舅回来,再传膳。去病要是饿了,就先吃点点心……”   卫青打断卫少儿的话,从堂外边说边走进来:“姐姐这是作甚?孩子饿了,就叫人传膳,何必等着我呢?”卫青说完合手给两位姐姐行了礼。   我上前从他肩上取下,他拿来的两个包袱。看见他满头的汗,衣襟也被汗浸透了。便放下包袱,心疼的拿了手绢给他擦汗,自责道:“是我疏忽了,这大热天的,该叫下人去拿的。”   卫青接过手帕,擦着额角的汗,吩咐丫鬟传膳。又坐在来,端起几案上的茶,喝了一口,笑着对我道:“这么热的天何必劳烦他们奔波,府上的事儿,够他们忙的了。”卫青是马奴出身,自己吃过苦受过累,便也总是体谅下人。   卫青又喝了口水道:“你的住处,还是我亲自去的好。再说又是你贴身的衣物,总归该我去跑这一趟。”说完倒了杯水递给我,道:“你看你嘴角都干裂了,却不知道喝点水润一润?”   我结果茶杯,还未说话,便听卫孺呵呵笑道:“我方才还说等静儿进了门,弟弟会把她宠上天去,如见看来倒是我说错了。静儿这会儿,已经让弟弟宠上天了。”   卫少儿听了便哈哈笑起来,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去看卫青,只见他毫不遮掩的流露着满眼的宠溺。   午后,躺在梧桐树下的竹椅乘凉,是最惬意的。这会儿卫少儿正哄霍去病午睡呢。卫孺也在自己的房中小憩。   卫青端坐在一边,看着兵法,是姜子牙的《六韬》,就是我们现代人都知晓的《太公兵法》。   夏日的午后最是安逸。树上的聒噪的知了,早就让下人们撵走了。那远处传来的蝉鸣,此刻听着也觉得满满的都是夏季的味道。微风习习,带着花香,吹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此刻我心里满是幸福,就这样和卫青过一辈子,多好啊。再生上一群孩子……   刚这样感叹着,心中便涌来一事。   我看似不经意的问:“青哥哥,你说这么热的天……我身边的那个绝世高手现在干啥呢?”   “……”卫青的眼睛并没有离开竹简,只是笑而不语。   “你说他此刻就在我们周围的某个地方藏着吗?”说着我作势直了直身子,四处打量了一下。   卫青见状笑着摇摇头。   我又大声道:“绝世高手,我知道你此刻就在我身边,这么热的天,不妨现身出来喝杯水如何?出来啊?没关系的,出来喝杯水……”   我觉得很好玩,就不停的大声说这话。幸好卫青早就屏退了左右的丫鬟和小厮,要不然他们一定以为,我这位准卫府少夫人疯了——居然对着空气说话,而且还叫唤的这么开心。   卫青放下竹简道:“静儿,莫要胡闹。”   “我只是想见见他啊,他在我身边保护我这么多年了,我还没当面道谢呢?”不等卫青开口,我又道:“顺便问问他,我洗澡上厕所的时候,他有没有回避。”   说完这话,只见卫青转头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一脸歉意。   “怎么了?”卫青一定是听见什么声响了。我伸着脖子,也朝那个方向看去,直觉告诉我,绝世高手的藏身之地便是那里。可是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   “……”卫青转过头看着我,依旧不语,擦了擦额角的汗,拿起竹简继续看了起来。   难道……   我正想着,只听卫青道:“果然是绝世的高手,若不是你的话惊到了他,使他慌了心神,乱了气息,心绪紊乱,弄出声响。我还真不知道他就在那里。”   “……”我呆呆的看向那个位置。我的话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吧?应该是那个绝世高手的心理素质太差了。   “别看了,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卫青一手拿着竹简,一手端起水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已经不在了?”我有些失望,道:“我还想问问他,他是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我身边守着。那他怎么吃饭睡觉,上厕所,洗澡……啊,对了,他多长时间回一趟家,看老婆孩子?”说到这里,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道:“他该不会为了保护我,都禁欲了吧……”   正说着,卫青又一脸歉意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来。   我也转过头,看着那个方向,悠悠的接着道:“……要是憋坏了,那岂不是我得罪过。”   卫青叹了口,又满脸歉意的,仰头看了看茂密的梧桐树上。   嗯?那个高手只一瞬间就转移到梧桐树上了吗?   我仰着头仔细寻找着。   卫青摇摇头道:“别找了,他走了。”   哇,我是该崇拜卫青的耳力呢?还是该为那不曾谋面的高手倾倒?这世间,天赋凛然和技艺高超都是令人惊叹的。   不过最让人惊叹的应该是我的那些话,居然这么有杀伤力,让一个绝世高手接连暴露的三次行踪。   午后,卫青见时候差不多了,就要把我送回宫去。可是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他在一起。   我拽着卫青的衣袖,小声地道:“青哥哥,今晚我留下来好吗?”   卫青一蹙眉,虽然脸上一副果然不出他所料的样子,但是他还是强调道:“不是说好了,不在宫外过夜的吗?”   “可是如今我还能有什么危险呢?”三哥已经离开长安了。   卫青楞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你在宫外,我总是不安心。”   这话……是要松口的意思啊。我必须趁热打铁啊。“你就放心好了,不是还有你吗?不是还有那个绝世高手保护我吗?没事儿的。”   “……好吧。”卫青犹豫了一下。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犹豫。不过我喜欢他这个犹豫。   我看着他俊美的脸,坏坏的道:“今晚,我和你一个房间。”   卫青又一楞,然后红着脸,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行,我安排你在我隔壁睡。”   我知道他不会同意,可是却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强。当下有点不高兴了。“有什么不行的?以前又不是没在一起过。我才不在你隔壁,我要在你身边。”   卫青清清清嗓子,解释道:“嗯嗯……姐姐们都在。”   可是,我一个人,我会害怕的。不行,这个理由不行,我以前也一个人,也没害怕。“青哥哥,你不是说我在宫外过夜不安全的吗?你会担心我的,你会不放心我的,你会……”   “既然这么不方便,我还是送你回宫吧。”   “……”算你狠。“我们去找姐姐们玩吧。”   卫孺还在堂中做针线,她和古代普通普通妇女一样,沉默寡言,也总是闲不下来。她性子醇厚老实,甚至逆来顺受。许是因为这样,以前在婆家总是受气,却也只能忍着。   卫少儿就不一样,她敢爱敢恨,虽是温柔,倒也有些脾气。她与大姐比起来,更加明朗一些。此刻,正在堂前的天井里,和卫步卫广去病三人踢毽子。   见我和卫青来了,一边的丫鬟都福身行礼。卫少儿和孩子们却也不停下来。   卫少儿一边踢着毽子,一边笑着道:“傍晚,天气凉爽些,踢踢毽子,活动一下身子,倒也舒畅。静儿你要不要踢?”   “我可不要,如今我懒得很,走几步路都累得不行。”   “那你就在一边看着我踢,广儿接着。”说着就将毽子踢给了卫广。   卫大娘没回来,只托人捎信说,要去卫家的老宅子住几日。   我有些奇怪,还没开口问。卫少儿就一脸不自在走过来解释道:“母亲住不惯这里,还是喜欢住在老宅子。我要跟去陪着她,偏生她又不愿意,只带了个小厮过去,静儿不用担心。”   卫少儿说完,又去踢起毽子来。   我对卫青道:“嗯?为何不带个丫头过去伺候,小厮笨手笨脚的怎么行啊。青哥哥,要不你送个丫头过去。”   “额……”   卫青有些窘,正不知说什么好,一时语塞。玩累了,站在一边听我们讲话的霍去病,看了看卫青的样子,又看了看我。还瞪了我一眼,小声道:“笨女人。”   我无端被他鄙视,心里有点不爽,却不好和他一个小孩子搬见识。去病这孩子,怎么总是针对我?好歹他也是我给接生的啊。啊,倒吸一口气,该不是我抽了他亲爹一鞭子,冥冥之中这孩子便来讨债? 算了不理他了,左右是个四岁半(虚岁)的孩子。收回心神,对卫青道:“这便送个丫头过去服侍,快用晚膳了,难不成要大娘自己动手做饭啊。哎,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好久没见大娘了。”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卫青听了这话,还未做反应,只见霍去病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扯着卫青的衣袖道:“舅舅,我饿了。”   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不爽道:“去病,你又饿了?全府上下就属你人小,还就你饿得快。”   还不到晚膳的时间,卫青叫丫鬟拿了些点心给霍去病吃。   卫孺拿着两个包袱走出来笑道:“我瞧着天色也晚了,再不进宫,宫门就要下钥了。”说着又笑了笑,接着看着我道:“可不是我这个做大姐的要撵你走,只是晌午的时候,听仲卿说你还要回宫的,便记在心里了。如此就不留你用晚膳了,我已让人备了马车了,这便让仲卿送你进宫,莫要误了时辰。”   说着便将手上的包袱递给我:“这是你的什么骑马装,这个是你的贴身衣服,这两个包袱走的时候别忘记带了。对了,刚才我整理你小时候的衣服时,掉出来一个锦囊,我便给你放进这个包袱里了。”   “锦囊?什么锦囊?”这没来头的多了一个锦囊,我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卫孺笑了笑道:“这我哪里晓得,喏,就在包袱里,你看看吧。”说着将包袱递给我。   卫少儿也走了过来,絮叨着让我给卫子夫带些问安的话。   我接过包袱,一边应称着卫少儿,一边扯开包袱的一角看了看。果然看见一个精致的锦囊,可我只觉得眼熟,却真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锦囊。便没当回事儿,道:“看着有些眼熟,却也没什么印象了。既然我都忘了,想来左右不过是个不打紧的物件。”   说完,将包袱递给一边的丫鬟道:“拿到大人房里去。”丫鬟接过包袱应声承诺,朝卫青的院子走去。   我转头就见卫少儿和卫孺默声不语,眼睛在我和红着脸的卫青之间游走。便很直白的道:“姐姐怕是真得留我在府上用晚膳了,今晚……我不走了,而且……就住在他房里。”说着就走到卫青身边,用肩头撞了他一下,道:“是不是,大人?”   第二天一早,卫青就带着我们,乘坐着卫子夫派来接我们的豪华皇家马车进宫了。没错就是我们,霍去病那孩子也跟来了。   一看见他,我就想起了昨晚,一想起昨晚,我心情就糟透了。   原本昨晚,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心情是美丽的,气氛是美丽的,进度也是美丽的。然而这只是“原本”而已。   原本,我和卫青打到三垒,马上就要全垒打了。然后,卫青停下来了,给我穿好衣服,自己也整理好被我扯散的亵衣。   看到他那个举动,我当时吓得汗都要出来了。此时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这样的紧要关头,卫青都能很理智的停下来……难道那个阴魂不散的又来了?   就在我忍不住要开口问问卫青的时候,门外传来稚嫩的声音:“舅舅,舅舅,去病睡不着,去病要和你一起睡。”   卫青起身去开门,我懊恼的在床上,低吼着翻滚着。   卫青抱着可怜兮兮像只小狗一样的霍去病,一脸歉意地看着我,道:“我不去宫里值夜的时候,去病都是和我睡的,他可能习惯了,我不在身边,他睡不着。”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往里让了让。却不经意间看见,霍去病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嗯?是不是我看错了,再去仔细看。霍去病又是那副困得不成样子的可怜样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睡里面,卫青在中间,可是霍去病说他害怕会掉下去,要睡中间。好吧,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让三岁半的孩子担惊受怕吧。他要睡中间就睡中间吧,反正我其实也挺喜欢孩子的,搂着他谁,也挺好。   可是不一会儿我就发现,这孩子的小手小脚他烦人了……   于是,我们又紧急调整位置,卫青在中间,我在外面,霍去病在里面。   可是,后来我的空越来越小。等我天明睡醒的时候,发现我居然在地板上。而那爷俩儿,还浑然不知的在那里狂睡。卫青紧紧的贴着床沿,霍去病整个身子已经横过来了……   额上的青筋一跳,再也睡不着了,只得去冲个冷水浴。   大抵是洗浴的水声有些大了,惊醒了卫青。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卫青正开门,要去院子里练功。看见我,只温柔的轻轻一笑,便出去了。   我就看呆了,擦头发的手,一顿。看着刚才卫青站过的地方……天朦朦亮,刚才那个俊美的少年,就像是梦幻一般。   我将长发一束,也走出房门,拿起卫青放在一边的剑鞘,和他一起武起来。他教我的那套剑法,我虽没有时常去联系。可是早就熟记于心,如此倒也不显生疏。   我的身子到底一如以前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些累了。脚下一滑,眼见就要摔倒了。却还是不出我所料的,被卫青扶住了。正是所有古装剧中,最经典的动作。那我那能放过——胳膊顺势搭上卫青的脖颈,慢慢靠近他的唇……   “舅舅,我要尿尿。”   看着赤着脚站在门口,睡眼惺忪的霍去病,我顿时石化了。苍天啊……   原本是不想进宫的,可是自那一刻起,我真的有种皇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感觉。巴不得马上进宫。正好,今天是朝会日,百官门上早朝,宫门早就开了。所以干脆连早膳都不吃了,直接就要和卫青进宫。   可是一出门,就看见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马车边上的宫奴,没看见我和卫青出来。便上前行了一礼,说明了来意。   我们正准备走,却又见霍去病拿着我的两个包袱,出来对我说:“笨女人,你的包袱忘了。”   我一脸的不悦,接过包袱就上了马车。又见霍去病让卫青抱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青便将他也抱上了马车。   卫青见我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解释道:“去病说他甚是想念宫中的姨娘,正好前些时日,姐姐念叨说想去病了,不妨就带他进宫玩一玩。等过午,公孙大哥换班出宫时,可以顺道把他送回来。”说完又吩咐守门的下人,将此事回禀一下卫少儿。   既然是这样,那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说什么呢?   一路上他们舅甥二人有说有笑,他们之间的感情都超过亲生父子了。   而此刻的我,倒像是一个局外人。   见到霍去病,卫子夫自然是很开心的。   “你昨天没回来,我便料到,你是留宿在卫府了。”卫子夫一边给霍去病布了菜,一边又笑着问道:“不知母亲近况可好,两位姐姐可好。”   “姐姐们倒是好,少儿姐姐正忙着绣嫁衣呢,只是这次并没见到大娘。”我咽下口中的饭菜,笑道。   卫青匆匆用过早膳,便告辞去前殿当值了。   堂前的花开的甚好,有蝴蝶飞舞。去病看见了,抹了抹小嘴巴,便跑去戏蝶。卫子夫看着他那般可爱的样子,叮嘱道:“去病,你刚吃了饭,不要跑得太厉害。小心肚子疼。”   去病有的时候真是可爱,我心里可十分喜爱他。“这孩子,真是顽皮得紧。”   “静儿,你去卫府怎么会没有见到母亲呢?”卫子夫这才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我一边吃一边道:“说是新府有些住不惯呢,搬到老宅子去住几天,也没带个丫头去伺候,只带了个小厮。”   “哦,这样啊。”卫子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喝了口水,又道:“对了,你昨天穿的什么衣服出去的?这宫里都传得纷纷扬扬的,我还真的是好奇呢?问了这身边的侍女们,她们偏又说不清。”   我吃饭的动作一顿:“……只不过是,我……做的……骑马装。”   “骑马装?专门骑马穿的衣服?”卫子夫的眼睛一亮。   自然是了,不然干嘛叫骑马装呢?眼下嘴里的饭菜,点头道:“嗯。”看着卫子夫的眼神,瞬间有了不祥的感觉。果然……   “你吃好了吗?你先别吃了,快去换上,我看看。侍女宫奴们都在私底下传,我好奇极了。你快别吃了,快去啊。”   卫子夫挺着大肚子,动作倒是灵便。说着就将我的碗筷收了,推搡着我去换衣服。   回到自己的寝殿,打开包袱,看着我连夜精心赶制的骑马装,如今却不被人欣赏,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乐。可是说不定卫子夫和他们的眼光不一样呢?毕竟,我们幼年在平阳公主府上当差的时候,我给她做的文胸她就很喜欢。   果然,我从从卫子夫的眼睛里,看见了不同于别人的眼光。   “怪不得,这些侍女宫奴们都在传呢。”   “怎么了?”她这话,倒是赞同其他人的评论。难道她也觉得这是一套亵衣?   卫子夫见我急切的样子,捂嘴一笑道:“这衣服紧紧裹在身上,身形体态都看的清楚,多羞人啊。还有,这女子的腿怎么能露在外面呢?” 我脑子一蒙:“我腿哪里有露在外面,我明明有穿裤子。”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那也不行,总要穿上帷裙遮住的。”即使穿了裤子,不穿帷裙,也算露腿……原来古人都是这样以为的吗?(剧情需要,历史严谨派读者非要考究裤子具体出现的年代,笔者也没办法。介意的人请自动忽略。)   “哎呀,你昨天就这么穿着出去的?”卫子夫的脸一红,惊道。   “是啊……”我昨天就是这样出去的,大摇大摆的出去的,还正好碰上文武百官下早朝,还在长安城的长街上走了一遭……   我并不理会一边侍女们的反应,只上前一小步问道:“姐姐是不是觉得,静儿穿着这身衣服出门,和穿着亵衣出门没什么两样啊?”   卫子夫的脸又红了红:“静儿你快去换下来吧”   我有些埋怨道:“姐姐……”刚才说要让我穿的是你,如今要我赶快去换得也是你。我这身衣服那里就那么难看了。我这骑马装只是没有帷裙而已,又不是光着腚。   我转身就要会去更衣。却听见守门的宫奴唱道:“平阳长公主殿下驾到……”   卫夫子一众人匆匆迎了出去。我跟在最后面,想着她们进了殿,我再抽身去更衣。   平阳长公主和卫子夫少不得一番寒暄。   大概我穿的十分扎眼,平阳长公主一眼就看见我了,高兴道:“静儿,你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去过我的府上……”说着脸上的笑一僵,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随即有些愠色,道:“你如何穿成这幅样子。这腰身尽显,双腿外露,实在不合礼数,太不雅观了。快去更衣,把这身衣服换了。”   长公主一怒,我立即惶恐的附身跪下认罪。   卫子夫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看,上前道:“姐姐,莫要怪她,静儿不过是年幼,做了这衣服穿着玩的。   平阳长公主丢下一句:“起来吧。”便再不理我,只又和卫子夫有说有笑的相互扶持进了大殿。   我缓缓站起身子,心情坏透了,我这身衣服怎么就不雅观,不合礼数了?迂腐……   又见站在殿外的几个外侍婢女(品阶较低的宫婢,不能近身伺候主子,一般只在殿外守着),脸上的笑容,竟对我有嘲讽之意。心中更是气闷,便上前教训她们一番。   不知何时霍去病跑过来了,拉着我的手道:“你别伤心了,快去更衣吧,走,我陪你去。”   看着他可爱的小脸蛋,我的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我不说话,只牵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寝殿行去。   其实去病这孩子,有时候挺暖心了。   我牵着霍去病正朝自己的寝殿走着,就见公孙敖来了。   我们相互行礼问安,公孙敖就说明了来意。原来他是受卫青之托来接霍去病的。   我心中有些许疑惑便问:“我记得你们之前换班的时辰可要晚些,如何今日这么早,才过了早膳的时辰?”   公孙敖笑道:“我也不知道,仲卿急急和我换了班,只叮嘱我来卫夫人这里接去病出宫,就去侍奉陛下了。”说着公孙敖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我。   我倒也没什么,只是没料到小小的霍去病却怒了,指着公孙敖叫道:“你转过去,不许看她。”   我和公孙敖都一愣,随即公孙敖大概也擦觉刚才的眼神有些失礼,微微红了脸。   我心中叹了口气。唉……   看着公孙敖傻傻的真要转过身去,便道:“好了,他一个不懂事儿小孩子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霍去病听我如此说,气的哼了一声,甩开我的手,向前走去。我跟着向前走去,道:“你别乱跑,别走丢了。这边跟着敖叔叔出宫去吧。”   霍去病听了,便慢下来,却还是不肯再牵我的手,只道:“先陪你这笨女人,回去吧这身丑衣服换了吧。还有我虽然年纪小,却并非不懂事儿。”   丫的,说你小不懂事儿,你还不愿意了。   童言虽无忌,但有时总是会让大人难堪。公孙敖不自在的跟在我们身后。   从卫子夫的寝宫到我的住处,并不远。可这个时辰正是人来人往忙着打扫办差事的的时候。看着来去匆匆的宫女们,见到我时异样的神情。我又忍不住要再次确定一下,便问道:“傲哥哥,我的这身衣服,真的很难看吗?”   “啊?哦,不不不,难看。挺好看的。”   “真的?”我定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公孙敖没防备我会忽然停下,险些撞上我。他站定身体,看着我眼睛,略微闪烁了一下,才点点头道:“嗯,真的。”   哼,原本一向心直口快的公孙敖竟然也学会口是心非了。好吧,那边也怨不得我了。   “傲哥哥,你换好了吗?”   “换好了。”   “那你就出来啊。”   “还是……还是……”   “还是赶快出来吧,扭扭捏捏的合格大姑娘似的……”正说着,只见霍去病拽着公孙敖,就从我的房中开门出来了,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然后由衷的赞道:“哇……”同时再一次否定了古人的审美眼光。   霍去病见我那副模样又是不爽的哼了一声,嫌弃的瞪了我一眼,一边去了。   公孙敖虽然虚长卫青几岁,可耐不住我青哥哥长得快,如今他们的身高体型倒也一般无二。先前我见他称赞我这件骑马装之时,居然口是心非,便起了戏弄他之意。逼着他换了我给青哥哥做的那件骑马装。   可是说起来,公孙敖穿着那件骑马装虽然也是帅气的没天理,却怎么也不如卫青穿着那般让我为之惊艳。   “静儿妹妹,我……我不在任上,不可在内宫之中久留,这便换了衣服,带着去病早些出宫去吧。”公孙傲很不自在的说。   我走过去,一边点着公孙敖的下巴,胸口,腹部,一边道:“抬头挺胸收腹。”说完我围着按我的要求站好的公孙敖打量了一圈。“傲哥哥,你先别管这件衣服合不合礼仪,雅不雅观。单说说在骑射的时候穿这件衣服,是不是要比穿常服方便一些。”   公孙敖听了,脸色一敛,若有所思。随即又比划了几个招式,道:“确实要轻便一些……”   “何人在此?”   “……”我和公孙敖循声看过去,只见东方朔带着一队侍卫,站在不远处,处于备战状态。我头又是一疼——他们大抵是因为我们身上的衣服,而把我们当做擅闯之人了。   东方朔虽然已经升为太中大夫,却依旧领着近侍郎的官衔,所以他也要向卫青公孙敖等一众近侍,骑郎,侍中一样负责皇宫的警卫安全,轮班到宫中当值。   东方朔见是我们,就吩咐侍卫们继续巡视,他自己则走过来。向我们合手一礼。我和公孙敖回礼。   东方朔道:“方才见二位身着奇装异服,便……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果然是……奇装异服吗?“……”我一时语塞,难道在古人眼里,我的骑马装只能算作奇装异服吗?   “公孙大人如何在此?”东方朔见我二人皆不言语,便又问道。   公孙敖一时有些局促,支支吾吾便天说不出一句话:“我,我……”他大概早就忘了他是来接霍去病的吧?   我牵过一旁一脸看笑话样子的霍去病,道:“傲哥哥是来接去病出宫的,我又借机让他试了一下,我做的骑马装,就是你说得奇装异服,不想却让先生误会成误闯皇家内宫的歹人了。”   东方朔听了笑着摇摇头道:“还望姑娘恕在下眼拙,这……骑马装?”东方朔敛了笑容,又问道。   我道:“是啊,就是专门骑马涉猎的时候穿的。”我放开去病的手上前在东方朔面前转了几圈,又做了几个骑马的动作。   无意间瞥见,微微脸红别过眼去的公孙敖和皱着眉头有些生气的霍去病。我去,又咋了。   “……妙啊妙啊,果然是简单轻便。”忽然,东方朔眼睛一亮,道。   我见他领略到着这件衣服的使用性,便高兴的上前一步,道:“先生果然与众不同。只是先生不觉得此装束过于显露体形,有些不合礼数,穿起来颇为不雅吗?”   东方朔退后一步打量一下,又道:“姑娘如何这样评价着骑马装?”   我将我之前听到的评价和平阳长公主对我的训斥说给他听。东方朔听完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这件衣服倒真不适合女子穿着。”   他这话一出,公孙敖随和道:“是啊是啊。”   我一脸不悦的瞪了公孙敖一眼。低头又看了看自己,还是没觉得我穿着到底有什么不妥。   我一时想不出我穿着骑马装到底哪里不合适。抬头便见东方朔看着气鼓鼓一脸敌意的霍去病,笑了笑,又打量一下公孙敖,转头对我道:“这装束在下甚是喜爱,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我正为霍去病对谁都一脸的敌意而感到不好意思,听他这样说,便应道:“先生只管说便是。” 说完又觉得不妥,他都说是“不情之请”了,要是他真提出什么我做不到的要求怎么办?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难道是跟公孙敖一块呆的久了,便也和他一样说话不经过大脑了吗?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想到这里,又思及刚才公孙敖的口是心非,心中气闷便瞪了公孙傲一眼。公孙敖楞了一下,显然不明白我因何事气恼他。   正在烦着,就听东方朔笑道:“若姑娘不嫌劳苦,可否给下做一件骑马装。”   原来就是这事儿吗?那……“好啊。”   我这声“好呀”刚说口,便听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也要。”   我们寻声看去,只见刘彻韩嫣一行人从远处行过来。   我牵着霍去病,跟在东方朔和公孙敖身后迎了上去,行跪拜礼:“陛下金安。”   刘彻叫我们起身,打量一下公孙敖,又看了看我,眼里的一丝不悦瞬间消失了:“那日下了早朝就见静儿身着异装出了甘泉宫,朕便很是好奇,刚才还询问过卫青。如今见了这件骑马装倒是新奇,若是真像卫青说的那般适合骑射,朕也要一套。”   刘彻竟然询问过卫青了?青哥哥也觉得骑马装很适合骑射吗?我还以为他不喜欢呢?早知道就不给公孙敖穿了。   “……喏。”我应完,看了看卫青。只觉得他神情有些异常,脸上常见的笑意不见了。难道刚才刘彻问他话时,他为我的骑马装辩解了几句,反而被刘彻斥责了吗?   “我也要。”韩嫣又强调了一边。   我的额角顿时沁出汗来——我的天,哪都有你个妖孽。   我还没想好怎么拒绝韩嫣,只听公孙敖在一边小声的道:“……静儿妹妹,你看这件衣服我都穿了,要不你再给仲卿做一件新的吧。”   “……”我感觉我嘴角抽了抽,刚才还遭唾弃的骑马装,一下又备受青睐,大家还争相定制,显然是要人手一件的节奏。幸好我和刘彻身边其他的侍从并不相熟,否则……这骑马装就这样火了,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呢。   四件骑马装?我特么的要赶制四套骑马装啊。他们不急着要,我便用不着熬夜,可是这么“大的工程”,也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给他们做衣服,我可没有给卫青做衣服的那般激情。   在我苦恼万分的时候,又听见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声音道:“我也要。”   好吧,一共四套……半。   嗯?我可以找人来帮我做……我感觉我瞬间又充满了活力……却只听见刘彻威武的声音:“不可以,你只能亲自做……朕的那一件。”   我擦,我的脸上有些满了心事?“……”好吧算你有良心,那我就不反驳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念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到不至于一件衣服都不肯亲手为我做吧。”我擦,公孙敖这是索性穿着就不脱了的节奏吗?   靠,你个妖孽都这么说了,我能说什么?不过他今天的表现有些……怪怪的。难道是那天他和卫青“谈判”最终败下阵来了……   东方朔对我行了一礼,道:“姑娘有劳了。”   我回过神来,看了韩嫣一眼,对东方朔点头笑了笑。   好吧,东方先生,我们不熟,你还意思管我要,我还真不好意思不给你做。   至于,卫青……我还真不想他穿别的女人做的衣服。至于霍去病……其他人的都做了,也不差他那“半套”了。   倒是让公孙敖拾了一个大漏。   “静儿。”刘彻忽然看着我,皱了皱眉头,语气低沉的道:“你快去更衣。”   然后带着众人朝着泰时殿后殿行去——卫子夫正在那里会见平阳长公主。如此想来刘彻应该是得知姐姐进宫,前来慰问。偶然经过我的寝殿的,并非专成为了骑马装而来。   跪送刘彻一行离开。东方朔向我和公孙敖行了一礼,说是去继续当差便也告辞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想也许只有他是真心看出了骑马装的实用性的,其他人都是凑热闹而已的吧。   霍去病嫌弃道:“你这笨女人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更衣?”   我擦,我到底哪里又惹得他不高兴了?算了算了,就当是现世报吧。谁叫他爹的脸是叫我一鞭子给毁了的呢?   公孙敖拦下正要进屋的我,道:“等一下,静儿妹妹可否让我先进去……更衣?”   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我也不好拒绝:“去吧。”   “你穿成这样,在我娘亲和姨母面前也就罢了,偏又到处行走,又在这么多男子面前展示,就不怕我舅舅吃味?”霍去病一脸的不嫌弃。   “吃味?吃什么味?”我顿时一头雾水。   “果真是个笨女人。”   “我是笨女人?你个小孩子‘讷讷啊啊’的话都说不清楚,说的是么乱七八遭的,我听不懂,反而怨我笨吗?”我及时不想与一个三岁孩子一般见识,但总是耐不住他三番五次的嘲讽。便也有些怒意。   “哼,你就没看见方才舅舅见你在这么多男子面前穿着此衣,有些不悦吗?你低头看看,这身衣服将你的身心展露无遗,你却不自知,你不是笨是什么?”   听了霍去病这样说,我顿时一惊,卫青刚才是有些不悦。这孩子年纪虽小,说的倒真是在理。我还是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事作风,却忽略了卫青的感受。   “还有以后给舅舅做的衣服就不要随意拿给别的男人穿了,舅舅也会不高兴的。”   我又一语塞。对于卫青,我甚至不如霍去病来的体贴。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随意的一个行为,卫青是怎样的感受,他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吃味。只是一再的自以为是的去强加于他——他会开心,他会高兴,他会喜欢,他会愉悦……却从不肯在这些设定后面,加还是那个一个“吗”。去虔心的问一问他,也问一问自己。   霍去病见我不语,便像大人嘱托孩子一般,对我说道:“我这就出宫了,替我向卫娘娘告辞,再跟她说要是日后想我了,就叫舅舅接我进宫来陪她便是。”   “丫,这话说得还真像这么回事儿。”我有些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   公孙傲换好了装束,便推门出来。一手拿着骑马装,一手牵起霍去病,道:“静儿妹妹,那我便带着去病先行出宫去了。”   “嗯,路上慢些。”我上前几步送他们。   只见公孙傲停下脚步,也不回头,只低声道:“……嗯,你还是赶紧去更衣吧。”   “……”   看来霍去病说的是有道理的。   房门外传来声音:“姑娘,平阳长公主,就你快些过去呢?”   “啊?哦……我这就过去。”我连忙禁了哭声,努力用平静的语音,回了门外前来召唤我的侍婢。   我走到梳妆镜前,摸了摸脸上的泪痕。看着红红的眼睛,便叹了口气,起身湿了快帕子,放在眼上敷了敷。   外边的侍女又催促了几声,我拿下帕子,对着镜子一看,眼睛还是红红的。   怎么办,可不能这样去面见长公主啊,而且刘彻也在。   “哎呀。”我惨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哇哇哭起来。门外的侍女闻声推门进来,扶住我,慌张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一手捂着脚腕,一手捂着脸,带着哭腔道:“我的脚怕是崴伤了,这可如何是好?”   “啊?对啊,这……这可如何是好?”这侍女年纪不大,一下子就慌了神。   我低着头,抱着脚腕,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倒也没什么,你先去回禀一下长公主,别叫她等急了,我的脚腕伤的也不是多厉害,休息一下就好了,快去吧。”   小侍女有些迟疑:“这……”   “快去啊。”我催促道。   “那……”   “快去吧。”   小侍女想了想,道:“喏。姑娘先忍着,奴婢先去回禀了长公主和卫夫人,想必咱们卫夫人得知此事,就会叫御医来给姑娘治的。”说完就起身出了门。   “啊啊啊啊……”那是女的动作真是麻利,我话还没说完,她就不见了踪影,我内心五味杂陈,痴痴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却还是幽幽的把话说完:“御医不必了请了,真的就不必了……”   我脑子一疼,才大发了侍女,又要应付御医吗?应付御医倒也是小事儿,就怕……还有应付那些大人物啊。唉,这装病的事儿,果然是用不得的。我真是笨死了……可是除了这个,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公孙敖带着霍去病走了,我便也进屋更衣。这天气炎热,内衣也被汗浸湿了,粘在身上很是难受。   湿了毛巾,擦完身子,打开装着内衣的包袱,看着那个精致的锦囊,我又满头雾水。随手放到一边,哼着歌儿,起身去屏风后面更衣。   忽然我的心被重重击了一下,那个锦囊……不就是7年前,我离开李家的时候,大哥托二哥带给我的书信吗?   七年了,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七年了。   有些慌张的草草将衣服带子系上,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   拿着锦囊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过了这么久了,应该有勇气打开了吧。   我沉了沉气,打开了锦囊,里面是一个蜡丸。因为有些年岁了,便微微泛起黄来。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用力一捏,“啪”的一声,蜡丸就被捏开了。   我将里边的帛绢展开,只有巴掌大小。上面是大哥苍劲有力又不失隽秀的字。待我将那些漂亮的字连起来,读懂他的意思之时,我整个人不停地颤抖起来,炎热的夏季,我忽然冷的不行,缩成一团,脑子里不停回荡着那短短的几行字。   “谓汝为我女,否也。谓汝非我女,然也。汝之发肤授予余,汝之魂魄斯何来?尝视汝为我女,宠之。奈何汝固非为我女,此心乱生倾爱之情,然吾惊觉已迟矣。故私密私心,勿使汝烦忧。慕之,异世之灵也,忌之,骨肉之身也。呜呼哀哉,是为孽缘也。此情天地难容,故汝知之,弃吾去也。吾不怨,唯有悔恨耳。”   大哥……我,还是不能接受他是我这具身体的生父的事啊。我真是开不了口叫他一声父亲,我做不到啊。明明是两个年龄相仿的个人,如何就轻易叫得出口呢?内心原本就接受不了啊。姑且就大哥大哥的叫着吧。   呵呵,怪不得他当初忽然就允许我不认他做父亲了,还准我叫他大哥呢。原来他知道了……啊,可是……大哥,他知道我身体里的是异世之魂吗?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如何知道的?他……竟然对我这异世来的一缕孤魂生了倾慕之情吗?   泪水早就决堤了……不,我觉得我的眼睛就是两个泉眼……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可以流出这么多的泪呢。   他说他有悔恨,他是悔恨因为我害了老夫人性命?还是悔恨对我这异世之魂生了超出伦理身份的情感?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打开火折子,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吞噬了那张小小的锦帛。   那个迷人的男子,其实我也对他动过心的。   这是我的秘密,除了我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曾经我以为他是我的义兄,初次见面时虽有些害怕,可是内心却很是敬慕他。之后也仅仅接触了几次,却也为他的风姿绰约而着迷。就有些感叹:要是老夫人不收我做女儿就好了,要是我穿越到年纪大一点的女子身上就好了。   可是,我的灵魂却困在了这具身体里,偏偏困在了这具身体里……   那时候并不绝望。老夫人因为他的鲁莽而折了性命,我是有些怨恨他的,对他也很是失望。却也没有过痛彻心扉……当我得知,我和他还有更深的渊源,心中如何震惊,又有何人知晓呢?   老天真是会作弄人啊,我们的人生错位了。我们之间的阴差阳错,又岂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可以表述的——错位的人生,时间上的错位,固然让人无奈。可是辈分上的错位,却叫人无语啊。   不过,一开始我还是庆幸的,我还是可以待在他的身边,不是吗?   直到,直到我们都没办法在面对彼此之时,我才真正的相信,原来他是我此生最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于是我选择了离开。这封信,七年前他就写给我了。一直没有勇气看,都忘记了——他还给我写过这样一封信。   直到如今,方才明白,原来,他……也和我一样啊。方才了悟,原来,他知道我是谁。   呵呵,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我是谁……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温暖,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一个人真真正正的知道我是谁。那便也不再寂寞了吧……   我看着侍女远去的身影,坐在地上捂着脚腕,呆了一会儿。忽然,痛哭起来,仿佛真的摔伤了一般,脚腕居然开始隐隐作疼起来。   可我的心,却比摔伤了肉体还疼,还要疼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那个男人,是我在爱上卫青之前,就真心喜欢的男人。是我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可是终究却……爱错了……   我只抱着我的脚腕大哭,喊疼。御医直言并无伤患之处,可看我倒真是疼极了的样子。一时间也拿捏不准,这天又炎热,一时急得满头都是汗。   我哭着道:“我这是心病,大人医不了,还是先回去吧,我过会就好了。”   御医一惊,擦着额角的汗,有些疑惑的慢慢说道:“心病?侍女回报说姑娘伤的是脚腕,在下也是领了为姑娘治脚伤旨意来的……陛下和卫夫人,长公主问起来,在下如何回复呢?”   我的眼睛红红的,不敢看人,便低着头道:“大人就说我的脚伤并无大碍,休息一下就好。”   那御医顿了顿,便起身道:“额……那在下就先行告退,姑娘歇着吧。”   “大人慢走。”   送走了御医,我盖上被子,蒙头痛哭。   我当初如何就死了?又怎么会穿越到这里来的?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他是我来到这里,第一个爱上的人,确实我此生最不该爱上的人啊。   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这是一段孽缘。   紫月真人,把我从他身边赶走是对的。只有我们死生不再相见,我们才不会堕入地狱。   或许最该感谢的是那个一生不被他待见的可怜的女人,我的大嫂——无双。当初要不是她,我怕如今,我和他早就沦陷地狱了。   他,那个迷人的男子——李云天,化名投入淮南王门下,位列八公,排名第二的李尚。   “你又怎么了?”韩嫣说着扯了扯我的被子。“大热天的,你捂着个被子干什么?”   “不要你管。”我将被子往回一扯,气道。   “我就说啊,即使我不来招惹你,你也不会就一身轻快了。”韩嫣见我如此,便也不再扯我的被子,又道:“方才你跟御医说你是心病,可脚腕又如何又疼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心有病,脚腕疼的。”   他这样一说,我便有些脸红了,丫的我连装病也不会装啊。嗯?这厮怕是早就来了,一直躲在外面听我们说话呢。“不要你管,你走开啊。”又不服气的解释道:“我就是有心病,才不小心摔伤了脚腕的。”   忽然韩嫣拉着我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腕,道:“是这只?还是这只?”   我将被子一掀,一边毫无形象的蹬着腿,一边大叫道:“你放开我。”   看着我蹬的那么起劲,韩嫣一笑,放开我道:“你的脚腕跟本没有伤。”   “……”我用红肿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看我不语,韩嫣坐在床沿上,语气颇有些心疼:“如何又哭成这个样子?”   “……”我别过头去不看他。来的为何偏偏是他?要是卫青在,就好了。我可以在卫青的怀里肆无忌惮的哭一场。   “走,我带你出去散散心。”韩嫣叹了口气道。   韩嫣与往常有些不一样,要是而在以前,这种情况,他一定会奚落我一番。可是……刚才他管我要骑马装的时候,就有些不一样了。   说起来,自那日他和卫青密会完了,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他的改变莫不是与那日他们二人的独处有关?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不去,我还有脚伤呢。”   “走吧。你哪来的脚伤?”   “不去……你早就知道我的伤是假的?”   “你的小把戏,我又如何不知道呢,一听那小侍女的回复,我便知道这脚伤不过是个托词。可我却不知道你因为何事哭,更没想到会哭成这个样子。”韩嫣看着我说道。见我不语又道:“是不是因为骑马装的事儿?”   我白了他一眼:“我哪里会那么小气,因为几件骑马装就哭成这个样子。”   韩嫣向前一附身,道:“那是为何,和我说说可好?”   他身上还是那淡淡的清香,甚是好闻。我不敢抬眼看他。向里挪了挪,道:“你走,我现在不想见到你,我只想和卫青在一起。”   他脸上的笑一滞,转过身去,叹了口气。“……为什么总是提起他,你这样对我,当真是铁石心肠啊。卫青卫青,你张口闭口都是他,卫青有什么好的……”韩嫣这话说的甚是落寞。   许久,我再没有听到他说话。开口却还是:“他就是好。”说完便有些后悔。   韩嫣苦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我,道:“好吧,你说好就好。”   我吃惊的看着他,轻声道:“……你?”   “怎么,我不跟你拌嘴,你反而不适应了吗?”韩嫣的笑一直以来都很是妖媚,可是今日的却很是不同。   是啊,他不和我拌嘴了,我反而有些不适应了吗?“……”   风从窗子吹了进来,吹的风铃“叮铃”作响。我们都没有在说话,都看着风铃。那风铃是我做的,上面还有一个一休哥同款的风信子。许久风息铃止。韩嫣起身,走到窗前,抬手将风铃取下,将那画的有些丑陋的风信子,用手摩挲着,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笑着摇摇头,便放入怀中。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他要是喜欢,拿去就好,我在做一个就是了。   到是韩嫣见我没说什么,很是意外的样子。莫不是,我不与他争执,他反而也不适应了吗?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韩嫣嘴角忽然勾起了好看的笑,道:“淮南王不日就要到长安了,陛下命我督办相关事宜,其中一项是淮南王接风夜宴庆典上的歌舞排演。此事我想交给李延年去办,你看如何。”   我自然希望李延年担此重任,以获刘彻赏识。“那倒是好,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如此你便和我去乐坊走一遭吧。”(那时汉乐府还没有建立,乐师歌舞伎平时待的地方,就叫做乐坊。)   “好。”如果韩嫣亲自去乐坊的话,我还是跟着一起比较好。我得防备他,忽然又哪根经搭错了,在无端难为起李延年来就不好了。   见我起身要下床,韩嫣几步就跨过来,弯腰便要给我穿鞋,我不自在的夺来道:“我自己来吧。”   我就是在迟钝,也可以确定了,韩嫣真的变了。可是一个人怎么会短短几天不见的功夫,就性情大变呢?真是想开口问问他,那一日,他和卫青都说了什么?   好奇啊好奇啊,心里痒痒啊。真是的,卫青那个傻木头,我问他这么多遍,他怎么都不肯说。   那日你们……算了,还是不要问韩嫣了。青哥哥都不说,想必他也是不会说的。   才穿好鞋子,站起身来,卫青便又推门走进来,对着韩嫣合手行了一礼。韩嫣也不回礼,二话没说,便绕身出去了。我对他的反应很是奇怪——搁在以前,他又怎么会轻易退出去,允许我和卫青独处?   我心中疑惑,却来不及细想。只一看见卫青,触及心痛之处,便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又开始伤心的哭起来。   卫青心疼的几步跨过来,坐在我身边,道:“听说是脚腕伤着了,伤到哪里了,还疼不?”   我顺势就倒进他的怀里,小声道:“倒也没伤到,也不疼,只是……只是想哭罢了。”   卫青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哎,姐姐求了陛下的恩典,让我过来看你的,你没事就好……唉,记得那年我带你离家之日,曾信誓旦旦的说过此生再不叫你流泪,可近来你总是哭,那誓言终究还是……”   我在他的怀里仰起头,看着他说道:“人在世上哪有不哭的,伤心的哭,开心的哭,你又如何能让我不哭不流泪呢?你此生只要守好一个誓言便好,其他于我都不重要。”   卫青给我擦了擦脸上泪痕,笑着说道:“好,我此生除了静儿,必不会再纳一妾。别的女人,我连看都不看一眼。”   “嗯。青哥哥,我信你定不会负我。”当一个男人这样说的时候,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感动异常的。   “先去洗把脸吧,脸都哭花了。”卫青宠溺的说道。   “我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我立即直起身来,捂着脸紧张得道。   卫青笑了笑道:“不,你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我洗好了脸,便坐在镜前梳妆打扮。卫青走到我身后,给我整理一下头发。   “平阳长公主甚是想念你,你若是好些了,便去和她叙叙旧吧。”   “好啊,说起来我也许久没去她府上了。”说完又想起,刚才已经答应了韩嫣陪他一起去乐坊了。起身出了房门,可这院中哪还有他韩嫣的半个身影?   刘彻已经回前殿了,卫青还要御前侍驾,不多坐停留便走了。我和平阳公主许久没见过面了,自然要寒暄一番。之后便也是女人之间的话题了。看来即便是贵妇,凑在一起聊得也不过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原是想问一下平阳侯的病情如何了,又想着还是不要惹平阳长公主伤坏了,便也没多那个嘴。   没成想平阳长公主自己倒提起来了。我和卫子夫也只能宽慰她几句。想必平阳候常年不在长安,远在平阳养病。平阳长公主一方面挂念着他的病,一方面也是深闺寂寞啊。   其实我要是平阳长公主,我一定会死活跟着侯爷一起回平阳的。原本我以为侯爷和公主是伉俪情深的。没想到侯爷这一病,我倒看出点世道来——平阳长公主,毕竟是生于皇家,对权力和荣华富贵的眷恋胜过一切。   看着平阳长公主在我和卫子夫的去安慰下,瞬间换了心情。便知道儿女私情对她来说轻之又轻,如此,她虽然爱着侯爷,挂念着侯爷的病,却绝不会为了男人,放弃她眷恋甚至崇尚的那些。她,不过是另一个窦太主罢了。   想到这里,我对眼前那个和卫子夫有说有笑,姐妹情深的平阳长公主,有些失望。她以后是要嫁给我的卫青的……真不希望和这样一个女人分享……   啊,情为何物啊,只看平阳长公主与侯爷,便会感慨万千。思及自己的感情——我对大哥,大哥对我。是情未起缘已尽。我对卫青,卫青对我。正是情到浓处,但愿细水长流。   午后的阳光是最美的。甘泉宫是避暑之地,太阳稍一西斜,暑热便退去了。陪着卫子夫在庭院里散步赏花。   忽然,有宫奴禀报,协律大人求见。   卫子夫有些奇怪,为何协律大人会忽然造访。便也一脸疑惑的准了。谁知着协律大人确实专程来找我的,说是请我过去帮着准备夜宴的事儿。   我琢磨着,韩嫣不是说将夜宴的事儿,交给李延年去办了吗?难道是李延年要我过去的?可又为何让协律大人跑这一趟?先不说他是如何差遣的动这位乐坊的最高上司。他要是找我只交个奴婢来传话,说明是他要我过去帮他就是,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卫子夫看了看我,便也没再多问协律大人什么,就应允了。   我想着左右卫子夫要小憩一会,我去看看也无妨。这便行礼告退了。   这位协律大人我倒是认识的,他对我还有些印象,毕竟我的小师父,和他是有些交情的,于是便寒暄了几句。又打听一下李延年,问过才知道,李延年是被窦太主叫去了长乐宫,伺候太皇太后,这几日都是在甘泉宫当夜值(就是晚膳到皇帝就寝这段时间,当夜值的乐师,要随时候命,以便皇帝忽然来了兴致,能够及时侍驾)。如此韩嫣便将排练夜宴歌舞的差事交给了协律大人。   我私心想着原来是协律大人找我去乐坊,帮他排练的吗?可是宫中夜宴排演之事向来是他张罗,再说I我们之前也没有交际,如何这次就找到我了呢?   出了宫门,便见韩嫣在轿辇上等着了。心下便全都了然了,原来这协律大人确实受人所托,不过却不是李延年。李延年哪里能够差遣动他呢?   我没理会坐在轿辇上,看着我的韩嫣,只和协律大人接续着刚才的话题,谈及我的小师父时,坐在轿辇上的韩嫣,似乎是听见了我们的谈话,脸色微变。协律大人赶紧扯开了话题,似乎不想提及。   我心生疑窦,据我所知,他和我小师父的交情匪浅。如今却……难道真的是人走茶凉?还是原本戏子便是无义的,即便是做到了协律一职这样的高官?   我看协律大人的神情似乎有些忌惮韩嫣,说话做事很是谨慎。便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难为他。只是协律大人为何是那样的神情,就好像韩嫣是个快要爆炸的炸弹一样。   想来又怨不得他——是啊,这宫里,有几个人是不畏惧韩嫣的呢?   上了韩嫣的轿辇,坐定,便道:“上午的时候,你如何不辞而别?”   韩嫣撇撇嘴,道:“你们郎情妾意的,我看了心烦得很,不若早早离开。”   “你这次倒是知趣得很。”我看着他嘻嘻一笑。   “哼。”韩嫣脸一冷,别过头去。   不过他这个样子,我倒是自在些了。虽然他的行事作风有些变化,但脾气秉性却还是那个样子。看到他这样,我道有些说不出来的安心呢。真是一奇怪,我有受虐倾向?   “你今日不用侍驾吗?”   “不用,今日不是我当值。”   “不是你当值,却还要行走在内宫办差事?韩大人真是衷心为主,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闭嘴。”   好吧,惹得美人不开心,也是我的罪过。   我们在乐坊并没有呆多久,韩嫣只让我给协律大人留了首适合夜宴庆典的曲子。催促我匆忙写了曲词,便吧协律大人领到一边谈论什么。我想做不过就是夜宴的相关事宜吧。   我写完曲词,便在乐坊的院子里四处走动,莺莺燕燕的舞女歌姬正在练习。乐师们已经开始排演我的曲词了,可是却没有我期望的那番效果……   韩嫣面无表情地出来,二话不说的拉着我就走。随后出来“欢送”韩嫣的协律大人满头的汗,已经都湿透了。我想对他而言,和韩嫣打交道,怕是比伺候皇上更诚惶诚恐的难受吧。   我没见上李延年一面儿。不过想来协律大人应该会让他全权主持,再加上我和李延年凭着知音的默契,他一定会将那首曲子润色驾驭的很好,排练的更为出色。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韩嫣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焚了上好的香料,接过宫奴手上的琴,便吩咐一干人等都下去了,只留我们两个人。   韩嫣轻轻解开琴套。啊,一把绝世好琴,完全可以和我送给李延年的那一把琴媲美。   我不禁上前轻抚,感叹道:“有些抗指了,这琴放得太久了。”   “是啊,好多年不曾拿出来弹了。”韩嫣摩挲着琴弦,轻声道。   “这样的好的琴,放着不弹多可惜啊,就算是锋利的宝剑,待在鞘里时间久了,也会生锈的。”   越好的琴,越要拿出来弹,要是放着搁置的久了,就废了。当初我就是怕大哥送我的那把琴,因为我的懒惰而废了,才转手送给李延年的。   韩嫣微微一笑,道:“若是碰不上知音,不若就这样废了。”   我一时无语,是啊,伯牙也为子期断琴不是吗?要是没有知音,这琴怕是也不愿发出声响呢。   韩嫣修长的指尖,在琴弦上拨动着,一曲《半壶纱》随之而出。   早听闻他精通音律,今日一闻,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想不到这曲《半壶纱》他唱的更加韵味别具。   他一遍一遍的弹着,我看着炉中的香都燃尽了,便道:“韩嫣,停下来,喝杯茶。”   韩嫣双手在琴弦上一按,看着我道:“静儿,我心里的山水,你可否看得见?”   我举着茶杯半晌,见他迟迟不肯接过去,便将茶杯放下,别过头去,道:“我……我看不见。”   韩嫣眼底一丝悲伤,叹道:“是不想看见啊。”   我闻言惊讶的看着他,心里莫名有些恐慌,又忽而内疚的很,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   韩嫣看着我苦笑一声,拿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美丽的喉结,划出迷人的曲线。我痴痴的注目着他,许久才缓过神来。再次别过头去,不去看他。不敢去看他……   “要是我比卫青早些遇见你,要是这些年我才是你的依靠,你也会那般依恋着我吗?”韩嫣这话说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我忽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异样,偏过头来看他,却见他的眼圈微红,眼角闪着泪光。好吧,我承认他——是真的喜欢我的啊。其实能被这么优秀的他喜欢着,当真是我的荣幸,也确实是我的苦恼。   可是我和卫青的事儿,他又知道多少呢?我和卫青之间的情分,他又领略几分啊?   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假装没看见他含在眼里的泪水,低头笑道:“要是没有卫青,我又如何能来到长安?又如何能与你相识?”   我并非铁石心肠的人,如何会不心疼他。他这样一个男子,居然为情所扰,被我折磨成这个样子。可是我也有无奈之处。想来,这何尝不是卫青的无奈,何尝不是韩嫣他自己的无奈呢?   韩嫣侧头,抬手用衣袖轻轻掩去溢满眼眶的泪水,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惆怅的看着西边的红霞道:“是啊,我们之间,永远也抹不去一个卫青。”   我张了张嘴,却还是闭上了。我想说不是我和他之间,永远抹不去一个卫青。是我和卫青之间,永远挤不进去一个韩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有时候,话不必说的太绝,伤了人心。明白人自会明白。   果然,韩嫣看着我张了张却最终没有发出声响的嘴唇,摇摇头。自嘲的笑着,将茶杯中的水倒在地上。对着站远处的随侍的侍女,道:“上酒。”   我和韩嫣从来没有如此面对面坐着,坦诚相见的吐露心扉,认认真真的聊我们之间的□□,这还是第一次。陪着他饮了几杯酒,脸就烫起来。   韩嫣看似不经意的说道:“如何才能让你离开卫青?”   “我是不会离开青哥哥的。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   韩嫣苦笑这打断我,道:“是吗?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他负你在前,先离开你呢?”   “不会的,青哥哥不会的。”   “我是说如果。”   “如果”这种事儿,原本就是比方,假设。那都是更本没有影的事儿,可是韩嫣既然这样说,怕是也只是求一个心里安慰吧。“如果青哥哥负我而去,我必决绝弃之。”   忽然韩嫣邪魅的笑了,笑得那么妖艳,那么耀眼……可是我总觉得他的笑意下面掩藏着什么,他笑的像一朵罂粟花。   看着眼前这个美得个像妖孽一样的男子,我的心跳漏了一个节拍。其实我不是不喜欢他,我只是不能爱他。又是一个“不能爱”,不过好在这个“不能爱”,和不能爱大哥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我也不需要负上什么枷锁。   我与大哥是不能跨越的伦理鸿沟。和韩嫣则是道德层面上的了。我既然有了卫青,那么我就要死守着卫青这棵树,即使森林里有再华美的树想我伸出枝叶,我也不能弃卫青而去攀附之。这是道德的底线。   所以只要我不去做失德之事,便也没有什么好逃避的。   红红的太阳,照的韩嫣的发丝金黄。我们相识不过两年的光景……   “韩嫣,你为什么喜欢我?”   韩嫣酒量大的很,所以只要他端起酒杯,就不会轻易停下。酒量大,也很少喝醉,所以他喝起酒来,总是优雅的像是在和咖啡一样。   咽下口中的酒水,浅浅的笑着道:“为什么喜欢你吗?我也不知道,当我发现自己一看到你就情不禁的欢喜,自己的脑子里都是你的音容笑貌,自己的心总是记挂着你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你了。然后就见不得你对别人好,一看见你和别人亲近,我就生气愤怒。陛下说我是在嫉妒呢。真是好笑,以前都是别人嫉妒我,我哪里会去嫉妒别人呢?”   那是自然的,你不会,因为你不需要去嫉妒任何人——你拥有了太多别人没有的 ,你总是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得到,别人千方百计千辛万苦都求之不得东西……   韩嫣斟满酒杯,接着道:“我如何不知道你和卫青的情谊。只是当我想收回对你的心意时候,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后来我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便越来越失了阵脚,乱了方寸。我那么强烈地想要对你好,投其所好……倒让你越来越讨厌我了。至于为什么会喜欢你吗,我还真没想过。不过想来,你这样一个女子谁会不喜欢呢?陛下,不是也喜欢你吗?”   韩嫣说完玩味的看着我。他这表情我看得多了,可还是有些不自在。   红着脸低着头,小声争辩道:“陛下对我喜欢不一样。”   韩嫣见我脸红了,便又宠溺的笑了笑,放下酒杯,俯身过来,伸手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弹,道:“……在我看来都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他以前都弹得很用力,我每次都疼得忍不住掉眼泪。可是这次……我不自觉地伸手摸着他弹过的额角。呆呆的张着嘴巴,傻傻的看着他。   夕阳又往下沉了沉,金黄的光照的周围都闪闪发光。而此时我眼中的韩嫣,就坐在这金光之中。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是真的有些好奇,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之间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这样。   我想应该是从他喜欢上我开始的。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只记得一开始他总是把我当小丫头片子,或是更偏重把我当男孩子戏弄。后来只觉得,他对我忽然就变了……   韩嫣少有的红了脸,清了清嗓子道:“是在你来癸水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喜欢上你了。至于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你不必知道。”   “……”他脸红的样子真是好看,在金光的照射下,他的脸粉扑扑的,神情更是萌萌的。   韩嫣的羞涩,转瞬即逝,然后放下酒杯,认真的看着我道:“原谅我以前的任性和……荒唐。”   荒唐?他倒是的确做过不少荒唐事儿,可指的是哪一桩哪一件?是阻止我和卫青成婚?是将我丢进莲池里?还是差点掐死了李延年,还是追着我和卫青跑了大半个长安城,还是……   “……好。”我想了半天,觉得他既然请我原谅,那就应该对他做的所有的荒唐事都有觉悟吧。   不知怎的,我忽的又脱口而出:“那你以后还会吗?”说完我又不好意思的捂着嘴巴低着头。真是的,都原谅人家了,又要这样再次确定一下,摆明了是不放心,信不过人家啊。   韩嫣勾嘴一笑,也不看我,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做那样的荒唐事儿了。”   不知怎的,我竟然有些失望。他在我的生活里掀起了巨浪,如今又要一下子恢复平静了吗?心里空落落的,忽然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默不作声的行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韩嫣起身,伸出一只手作势挽留。   “什么?”我回头疑惑的看着他,问道。   韩嫣走到我身前,双手扶着我的肩头,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道:“我与你到底是什么?”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是啊,他与我到底是什么,他在我心里是什么位置,他在我身边是什么身份。他不止一次的问过我,我也不止一次的思考过。   卫青是我的竹马,李连年是我的知音,公孙敖视我如亲妹,刘彻自然是我的君上……那么他呢,只简简单单是一个认识的人吗?回顾过往……   “你……我……我……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天啊,脑子不够用啊,又短路了。现在就祈求,韩嫣不要因为我的迟疑发怒发疯就好。   正在我焦虑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之时,韩嫣忽然一笑,很是开心的说道:“还糊涂着啊……你去吧,你回去慢慢的想,要想清楚,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我不明白他又抽的什么风,只觉得他的笑,让我有些害怕。不过比起他会发疯而让我万分恐惧,只是抽了个风,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想来这个时候,李延年也该回乐坊了,可是心绪让韩嫣恼人的笑搅乱了。便也没了心思再去和李延年见面了。   背对着夕阳,走在回泰时殿的宫道上。看着自己被夕阳照的长长的影子,忽然有种形单影只的落寞感。要是卫青在身边就好了……地上的影子,便也是成双成对的。   回去泰时殿,却见人去殿空。我不安的叫了几声,才有奴婢出来,见我回来了,便行礼回话,我当时心绪还很不安,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那是女的原话我也不太听清楚,只领略了个大概:自我走后不久,陛下便差人将卫夫人送回未央宫披香殿了,让我从乐坊回来后,直接去前殿侍驾就行了。   说完,那侍女便退了下去。   我擦,什么情况,卫子夫回未央宫了吗?那她走的时候,就没想起来把我落下了吗?居然不派人去找我?   嗯?是刘彻叫我去前殿侍驾的吗?那……怕不是卫子夫不想带上我,肯定是刘彻的意思了。可话又说回来,我又不是刘彻的侍婢,我侍得什么驾?不过君命难违,反正卫子夫也回宫了,我守着空殿也没意思。   左右不是卫子夫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便也放下心来。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去了前殿。   宫奴进去禀报,我站在内殿门前,等着传召。   忽然听见里面东方朔的声音。“陛下,如今正是暑热最盛之时,进来中暑之事时有发生,上林苑工地最甚。故微臣建议上林苑杂役的工时,应避开午时至未时一日之中最热的时辰,这段时间应予以杂役休养生息。”   “嗯,你说的这件事,朕也十分忧心。奈何工期不可耽误。这样吧,工不可停,但可以将杂役分批错开,交替工作,轮流休整。再多派些绿豆汤解暑。此事就交由你去操办吧。”   “陛下……”   “好了,东方爱卿果然衷心为主,心系社稷,赏。”   “……多谢陛下恩典。”   宫奴推开门,将我从侧门引进去。我只见东方朔,一脸喜色正叩头谢恩。心里忽然对他的有了些成见。原来,他刚才看似一心为民的义举,不过是为了多讨些赏赐吗?   行跪拜礼:“陛下金安。”   刘彻见我来了,便打发东方朔下去了,又笑着对我道:“坐到朕身边来。”   “喏。”我起身走了过去。   还未坐定,就听见,刘彻道:“拿上来?”   我愣了一下,拿什么上来?   带我回过神来,眼前多了几批质地上乘黑布,白布和一个针线篓子。我擦,我瞬间明白刘彻叫我来是干什么的了。丫的,居然让我当着他的面,给他做骑马装吗?我既然答应亲自给他做了,便不会假他人之手。他就然信不过我。   我擦,我的信誉度在他这里居然这么低。顿时有些被瞧不起,被鄙视的感觉,却又不敢发作——人家是皇上,除非我不想活了。   拿起剪子对着布料,就恶狠狠的裁剪起来。   “你还没有给朕,量尺寸呢?”刘彻拿着竹简,勾着嘴角,眯着看不出喜怒的眼睛,瞥着我道。   我手下的动作一顿,对啊,我还不知道他的尺寸呢。想到这里有些懊恼,也难怪他会信不过我。这事儿搁在谁身上,谁不得掂量掂量——一个连你的尺寸都不知道的人,是不是真心想给你做衣服。   大殿里这么多人,刘彻说话的声音又不小……听了刘彻的话,我一时尴尬得不得了,放下剪子,拿起针线篓子里的布尺,红着脸,走到刘彻身边,不好意思道:“我……那个奴婢……还请陛下起身,奴婢给陛下量一下尺寸。”   刘彻撂下竹简,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低头看着我道:“朕说过,你不必自称奴婢。”   “……噢。”其实我也不想自称奴婢,我到底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啊。奴婢奴婢的自称,我嘴上心里都别扭得很。   骑马装是修身的装束,所以对尺寸的要求就比较高了。上身是衬衫和马甲,倒也好些。只是下身是裤子……我量完刘彻的腰围和臀围,就不好意思再量了。只侧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卫青。卫青却并没有看见我求救的眼神。   刘彻等得有些不耐烦,便催促道:“动作快些,朕还有公务要处理。”   “啊,喏。”我给慌张的量了一下武帝刘彻的腿长,又回头看了一眼卫青。   傻木头卫青正在给刘彻整理分类文武百官的奏表,拿着竹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甚是仔细。依旧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量好了小腿的周长……量好了膝盖的周长……   我的脸色又窘了窘,忍不住道:“青……”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旁盯着我看了许久的,韩嫣打断了:“还是我给陛下量吧。”他已然走到我身边,拿过我手里的布尺,道:“是量大腿根吗?”   卫青这时才放下书简,看向我们,我有些气恼。为什么给我解围的是韩嫣而不是他?   身边的韩嫣又问了一遍。我淡淡的回道:“……是。”   卫青看我如此气恼的神情,一脸的奇怪。   这时头上方传来刘彻的笑声:“难得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我听了,羞得头又低了低。丫的我就是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把手伸进你的帷裙里,量你的大腿根啊。   卫青这时才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歉意。我别过头记下韩嫣报上来尺寸,不再看他。   上次我给卫青做骑马装的时候,只说有惊喜给他,要他把腰已下各个部位的尺寸给我,他只是照办,也没多问一句。如今,我可是亲自给一个男人测量下身……为什么紧要关头他没能帮我一把?倒叫韩嫣抢了先。这个韩嫣也真是的,没事总盯着我干啥?不过这次还要多谢谢他了。   量完了尺寸,刘彻回到案前做好,继续看奏表。   我的针线虽不是上乘,但自觉良好。毕竟这么多年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亲自动手缝缝补补,再不济也比当初在现代的时候强得多了。   不一会儿就按着尺寸裁剪好了布料。韩嫣让一个宫奴量好了他的尺寸,记在书简上,放在我身边。   又倒了杯水递给我,道:“喝杯水,润润喉咙。”   他即日下午与我小酌,到现在还一身的酒气。也就是刘彻宠着他,换做旁人早就没命了。   天气本就炎热,我又喝了点酒,此时倒是也真的渴了,便放下针线,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便不再看他,只低头继续缝着衣服。   大殿里静悄悄的,不时有韩嫣偶尔,给刘彻和他自己倒茶的声音。还有笨重的竹简被人拿起放下,卷起打开发出的声音,还有殿外守卫换岗的声音。   我几次不经意抬起头看了卫青几眼,他都是一脸沉重的样子。许是因为刚才没帮上我的忙,惹得我生了气,而自责呢吧。   掌灯了,刘彻传了晚膳。   得了刘彻赐膳的恩典,一行人陪着他到偏殿去用膳。   坐在我身边的卫青还是微微皱着眉头,我一边吃着饭,一边用胳膊顶了他一下,小声道:“我原谅你了,你不必挂怀。”   “什么?”卫青一顿。   他的声音不大,便也没有人注意到。   我的妈呀,他这是什么反应?直觉告诉我,他又如此反应,只是在告诉我,之前我的歪歪都是错的,卫青心中所想另有他事,他的心神不定,根本不是为了我——我自作多情了。可是他能是为了什么呢?   卫青停止咀嚼动作,鼓着腮帮子,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有些尴尬的道:“……没什么?”   “嗯。”卫青继续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吃着饭。   说实话,我有些不开心,有些失落,有些难过,有些……反正就是那种,忽然不被心爱的人放在心上了,忽然不被重视了,忽然他不围着你转了,忽然你不是他唯一所想了的感觉。   看着卫青依旧没有察觉我心情的变化,依旧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吃着饭。我心里不安稳了……他的那份忧心不是为了我。可是他不是在为我忧心,那会为什么呢?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刘彻放下筷子,所有人也都放下了筷子。   我没有吃饱,却也不想再吃了。   一针一线缝着,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不要太敏感了,他是男人,男人除了女人还有事业。   刘彻是一个勤奋的皇帝,那么多奏表,他都一一看过,仔细批示。   刘彻放下朱笔,韩嫣将他面前批示完的竹简拿起来吹了吹,小心卷了起来,放在一边摞的高高的已经评阅改好的奏表竹简上。   刘彻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道:“郭舍人,把这些送去长乐宫吧。”   “喏。”郭舍人领了旨意,便带着两个宫奴抬着竹简,退了出去。   武帝刘彻自从去年那次易主风波之后,便也收敛的张扬跋扈的性子,如今朝中大小适宜,都是过目以后,还有交由窦太皇太后做主。   韩嫣一边拿过一个新的奏表竹简放在刘彻面前,一边问道:“陛下可是有些乏了,这些是刚整理完的,还要继续看吗?”   “不想看了。”刘彻改危坐为盘坐,向一边的扶手上依靠,懒懒的道。   韩嫣慢慢将竹简展开,道:“这是淮南王觐见谁是人员的名单和进贡的礼单。”   “……有什么不妥吗?”刘彻的眉头一皱,直起身来,道。   看来有关淮南王的事儿,刘彻都更加上心。   “陛下您看。”韩嫣将竹简拿起来,递到刘彻面前。   刘彻显然是真的乏累了,闭着眼,靠在檀香木质的扶手上,道:“卫青,桑弘羊,朱买臣,静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须臾,人都退下了,大殿里只留有我们几个人,刘彻又对韩嫣道:“你读给朕听吧。”   韩嫣看了看我,迟疑的道:“静儿……”   “静儿在此无妨,你只管念吧。”   “喏。”   本来我缝我的衣服,他们办他们公事,两不相扰。奈何横生的枝节,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一匝白线算是废了。听见那个名字,我不小心扎破了手指,扎的真深啊,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针眼,可以留出这么多的血来,滴在那匝白线上,浸染得斑斑驳驳。   韩嫣慌张上前来含住我的手指,我慌张的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十分惊恐的看了一眼愤怒的刘彻,不理会同样慌张的卫青和因为刘彻的震怒俯首跪拜在地上桑弘羊和朱买臣,疯了一样的冲出了大殿。   怪不得卫青之前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原来他是怕我是知道那个人要来了吗?   淮南王随行人员里居然有李尚?李尚,我的大哥?我这具身体的父亲?我穿越西汉以来,第一个爱上的人。他要来了,我躲了七年的他,要来长安了。躲?不不不,他是知道我在长安的。躲?不过是我自欺欺人而已。躲?也不过是内心龌龊的我心虚的一种表现而已。   泰时殿后殿空空的,卫子夫回甘泉宫披香殿了,我竟然给忘了,回来一看大殿里黑黑的,才想起来。   夏季昼长夜短,虽然用过了晚膳,掌了灯,天也黑了,却也黑得并不彻底,就是这样说黑不黑,说亮不亮,晦暗不明才叫人更加难受。   想摸黑回自己的住处,却迷路了。也真是背到家了,这几天总走的一段路,因为天黑,居然就找不到了。   左手手指的血早就止住了,干涸了。可是衣服上却还是滴上了不少血,在昏暗的月光下,看着是黑黑的,丝丝的血腥味,让人有些不适。   右手还有些发麻,恍然,我居然又打了他一巴掌,当着这么人的面,还那样用力。难怪刘彻登时就怒了。   可我知道,我不会有事儿的,我甚至都不会被责罚,被训斥……也许我就是杖着他喜欢,才这样放肆吧。   我真是可恶,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了。如果搁在现代,如此美貌又才华横溢的韩嫣,一定会有很多粉丝,而我如此对待他,一定会被他的粉丝追杀的。   话又说回来,要真的身在现代,韩嫣又怎么会喜欢上我呢。所以我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我如此作践一个男子的真心和尊严,这样造孽,一定会遭报应的。   可是卫青呢,为什么第一时间冲上来的是韩嫣而不是他呢?难道他对我的爱真的比不过韩嫣对我的爱吗?   唉,我真的变得越来越讨人厌了,明明是自己冲动做错了事情,偏偏要怨这个怨那个,推卸责任。唉……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没有方向的胡乱走着,远远见一处宫殿前挂着灯笼,总算找到一处亮光了,便行过去坐在殿前的石阶上,发愣。   远处传来报时钟声,啊,原来时辰还早。   “姑娘坐在这里做甚。”   “啊?东方先生。”我惊讶的看着他,却并没有起身行礼。   东方朔倒也坦荡,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又道:“姑娘如何在这里?”   见他坐过来,我忙把滴上血迹的裙摆用宽广的袖子遮住。“我……”迷路了。“晚饭吃的多了,只是出来随意走了走,便到了这里。”   说完我不自觉地回头,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看了看,紧闭的宫门上的牌匾——高光宫。这是临近甘泉宫西门的一座大宫殿。没想到我竟从位于甘泉宫中心的泰时殿,一路走到了这里。   东方朔显然是不相信我这样的托词的,却也没有反驳。   “时辰尚早,然天色已晚,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东方朔看着我的侧脸,笑道。   他坐在我身边,这样看着我,我有些尴尬,又不能起身就走,便没话找话说。“先生如何在此?”   东方朔一笑,道:“在下领了陛下的旨意去工地上处理一些事务,刚从工地上回来,才进了西门,便见姑娘只身一人坐于此处。”   他如此一说,我又想起白日里他谢恩时的笑容……   语气淡了淡:“先生今日是真心为了工地上的那些徭役求恩典,还是只为了陛下的赏赐。”   “姑娘如何有此疑问?”东方朔又一笑,脸上多了一抹失望。   我又怎么不明白他因何失望?“我早说过我并非是先生的知己,对先生也知知之甚少。有此疑惑,皆因今日下午去泰时殿侍驾,见先生谢恩之时面露喜色……”   东方朔忽然哈哈一笑,道:“哎呀,我是真心为了那些徭役求得恩典,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清高之人,得到陛下的赏赐,也是真心欢喜。”   “额……”   他看着一脸惊愕的我,又道:“我就是这个毛病,喜欢功名利禄,喜欢美色佳人,每每得到,便会欢喜万分情不自禁,喜形于色而难以自持啊。”   “是……吗。”   东方朔仰头看着天上的弯月,道:“是啊,就比如在下对姑娘很是倾慕。明明知道姑娘已有婚约,可是还是忍不住喜欢。”   我心里咯噔一下,嘴唇张了张,却发不出声响。“……”   东方朔没有理会我,继续道:“哎呀,喜欢一个人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并非无礼之人,必不会给姑娘多添烦忧。再者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姑娘无关,姑娘全当没这回事就可。”   喜欢我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我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撞了一下。   东方朔见我不语,以为言语上冒犯了我,便不好多做停留。起身道:“姑娘,这个时辰陛下想必还在泰时殿办公,在下还要向陛下回禀要事,之后还要巡夜,便先行告辞了,姑娘也快些回去歇息吧。”   我头脑里想着另外一个人,反应变迟钝了些。“啊,好,啊,对了,你抽个空,让卫青给你量一下尺寸,我还给你做骑马装。”   “如此多谢,告辞。”东方朔合手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他大抵是知道我没心思起身再去回他这一礼的吧。   东方朔的思维简直就是一个现代人——喜欢一个人是一个人的事儿。这是我前世听说的观点,如今又在他这里听到了。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而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却仅仅是一个人的事儿。   韩嫣喜欢我是他自己的事儿,他又没办法控制他的心不去喜欢我——东方朔说得对,“喜欢”是情不自禁和难以自持的。这是人性,我岂能因为自己的不喜欢,就逼着韩嫣作违背人性的事,我当真是伤了天理。   他喜欢我,我应该感恩才是,如何却要厌恶他,又何苦这样咄咄相逼,肆意的践踏他的自尊和感情?   想到这里,我手脚冰凉,天啊……我居然这样对待一个男子的真心……   我忽然冷的犹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身体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我越是想停下来,身体就越是抖得厉害。即便是肉体都有这般难以控制的时候,何况是人的心呢?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   “……”我不说话,我不敢面对他。可是心里却是欢喜的……发现自己居然是欢喜的,又忍不住狠狠的鄙视自己。   韩嫣打发走了他掌灯的宫奴,走到我身边。“如何抖得这样厉害?”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并没有像东方朔一样坐在我身边。他叹了口气,道:“你不要怕,陛下是不会责罚你的。”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冷。”我不是害怕会被责罚,我知道有你在,我是不会受到责罚的。我只是冷……   韩嫣依旧站在我身边,淡淡的责怪道:“胡说,这大热天的如何会冷呢?”   我低着头,看着他鞋子上的好看的花纹,颤抖的道:“我真的冷。”   我看见韩嫣地上的影子,分明有弯腰伸手要扶我的动作,可是忽然他的身形一顿,放下手立直了身子……我更冷了……   韩嫣一边转身下了台阶,一边说道:“好了,快回去吧,宫门就要下钥了,我该出宫了。”   是的,他早就该出宫了,今天不是他当值,下午喝了酒,他就该出宫了。要是他能早些出宫,何必又会挨我这一巴掌?   “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别走,别走……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希望你在我身边,别走,好不好,陪陪我,好不好……   韩嫣静静地站在那里,我听见他握紧拳头的声音。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唉,我真的要出宫了,你可以去问宫奴婢女或是巡夜的侍卫,他们会告诉你回去的路。”韩嫣转过身去,作势要走。   我伸出手要拉住他的手,奈何僵硬的身体慢了半拍——停在空中的手,还做着抓握的姿势。   看着韩嫣下了台阶,我用尽力气,声音却还是很小,嗓子有点沙哑:“韩……韩嫣,对不起,对不起,我……”   他停住脚步,侧过脸道:“快回去吧,卫青到处找你呢。”   卫青?卫青!韩嫣说完,头也不回的便向西走了……   而我,却仿佛又置身那年严冬为了救卫青而跳进去的冰湖里一般……这一次我怕是把他的心伤透了。   我艰难的控制着因瑟瑟发抖而僵硬的身体,抬起头侧过脸,看着韩嫣的身影,慢慢隐入黑夜之中。   东边有了脚步的声音,我转过头看去,见卫青从夜色里渐渐清晰……   卫青被刘彻留在上林苑管理期门军,而我则随刘彻回了未央宫。这几日一直陪在卫子夫左右,很快就把几身骑马装做好了。   想了想还是亲自送过去吧,因为那晚的事,刘彻厌恶了我,连卫子夫的披香殿也来的少。这可不行,我可不能让卫子夫因着我的关系,被刘彻冷落了。   东方朔的那一套,我叫一个宫奴送去了侍中在宫中住宿的值房,让公孙敖转交给他。卫青的那一套我做好了就放起来了。霍去病的我没有尺寸,是估摸着做的,还要等见到他了,让他试一试,看是否有要改的地方。   至于韩嫣的……还是和刘彻的一起送过去吧。   走到宣室殿外,便觉得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远远看见殿外站着的是卫青公孙敖一众,还有几个原本该休沐的侍中郎官也都在,他们都身着正装守在宣室殿外。   再往前走便被守卫拦住了。我总是御前行走侍奉,这守卫也是认得我的,说话便也颇为有礼。“姑娘,可是要面见陛下?还是回吧,这会淮南王要觐见陛下……”   “淮南王来了?”我心里一惊。   那守卫怕是没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吓了一跳:“……是啊,所以陛下怕是不能召见姑娘……”   “我……可以站在这里看看吗?”我想看看那个人……   守卫笑了笑道:“站在这里看?姑娘,还是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远远地看一眼吧。”   远处的卫青发现了我,朝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好吧。   我倒也没走的太远,只在大殿拐角处露出一个头来……你可以脑补一下,偌大的宫殿,小小的我露出一个小小的头,其实真的很不起眼。   为首的那一个肯定就是淮南王了,可我此时心思并不在他身上,便也不下细细的打量他。大哥是淮南王的随行官员,他一定就跟在淮南王身后……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七年没见了,我们样子或都或少都有变化,可是他应该不会变的我认不出来的……不是,都不是……难道他没有来吗?   正当我失落之时,我就看见了他。他还是那样风姿绰约,只是多了一抹小胡子……我看着他吩咐着宫奴侍婢们抬着端着进贡的礼品向宣室殿走来……忽然他向我这边看过来。   我吓得赶紧缩了回去。他应该没有看见我才对……我放下骑马装,拍了拍心口,稳了稳气息,再次试探着伸出头去……   然后我看见了一双鞋子,然后我不自觉的抬起头,迎上了久违的目光……   “啊……”我很没出息的叫了一声就跑开了。   跑了几步又想起忘拿骑马装了,又硬着头皮跑回去拿,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拿起骑马装,又大叫了一声转身跑开了。   只留下木木的伸着一只做挽留状的手,眼里都是宠溺,嘴角弯着笑意的他,站在那里……   那双眼睛,洞悉我一切的眼睛,不停的在我脑海里出现……   我有些心虚,可是更加懊恼。   七年来的第一次见面,我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我端着骑马装一路小跑,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慌张的关上门,然后倚在门板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我明明知道大哥是不会跟着来的,可是还是心虚到心慌甚至是心悸的地步。   他知道我是穿越而来的,他知道我的一切……不过幸好他不知道我的秘密,要不然我站在她的面前,一定像没穿衣服一样羞愧难当。那个秘密是我最后的底线,我一定要死死守住,除了我,谁也不能知道。   整理一下心情,便去卫子夫那里,这个时辰我该给她念诵《诗经》了。   刚进了披香殿,便听见皇太后和平阳长公主的说笑声。站在殿门外等宫奴进去传报,借着这个功夫,又稳了稳心神,用手往上挑了挑嘴角,挂上自觉最“狗腿子”的笑容。   “皇太后金安,卫夫人金安,长公主金安。”迈着小步,轻声进去,叩首行了跪拜大礼。   得了皇太后的恩典,赐了坐。便规规矩矩的坐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的入了定。   “听说这回淮南王觐见,进贡了不少好东西。”   平阳长公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这会子淮南王才带了东西进了宣室殿,面见武帝。兴许着贡品的礼单都还没有唱完呢。她倒像是早就知晓淮南王都带了什么东西了。   王太后吃了口冰,用手绢抹了抹嘴,才道:“嗯,前些时日,哀家在长乐宫给太皇太后念奏表的时候,念过礼单。这次进贡给后宫的礼品倒也没什么新鲜的,唯独谨献给陛下的礼品确实比上次的多得多且珍贵。”   “他这是做给谁看的,想必是明白过来弟弟在才是真命的天子,如此又来讨好的吧。子夫你说是不是。”平阳长公主语气甚是傲慢,摆明了是瞧不上刘安——她的那位差点替她弟弟坐了江山的族叔。   卫子夫一心伺候王太后茶水点心,叫她如此一问,便有些局促:“啊,哦,姐姐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妹妹呢。妹妹对朝中的事情一向不关心,知之甚少。”   平阳长公主马上一脸恨铁不成高的样子,道:“那怎么行?你身在后宫,如今又是陛下最宠爱的人,这朝中的诸事,你岂能漠不关心充耳不闻?”   平阳长公主这些年养了这么多后宫预备军,不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在政权上面形成气候吗?如今她得知卫子夫居然无心政事,居然安安心心的做起常沐君恩的幸福小女人来,一点忙也帮不上,她当然不高兴了。   卫子夫也是聪明人,当然能领会平阳长公主的言下之意,登时有些脸红和愧疚,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记下了,以后定会留心……”   卫子夫还未说完,王太后就蹙眉道:“好了好了,平阳你这话说得过了,也欠思虑,子夫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这怀孕的人是最忌讳忧思过度的,你偏生叫她劳心劳神的关心政事。”说外还白了一眼平阳长公主。   平阳长公主也不恼,只打了个哈哈,道:“瞧我真是太疏忽了,还是母后想的周到,这妹妹养胎是要紧的,姐姐一时脑热说的话,子夫可不要放在心上啊。”   卫子夫脸一红,低着头道:“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妹妹可不是小气的人,倒还请姐姐放宽心。只是这朝中的事,只怕妹妹愚笨,帮不上姐姐。”   说罢,又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端给平阳长公主。平阳长公主连忙接了过去。王太后看见卫子夫如此礼遇平阳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   按理说卫子夫的位分要比平阳长公主的高一些,是不必如此谨小慎微的。可是怎么说也是当着王太后的面,卫子夫这么做一是顾念出身自平阳长公主的府上,本就是一个阵营的,另一个无非是在这后宫,她还要依附这对儿母女,谦卑一些,总比开罪了她们树了敌好些。   如此,三个女人便又是和谐景象。   “静儿,你如今是不能常去我府上了,我倒是许久没有听你唱歌了。方才母后还夸你那首《采莲曲》唱得好,不知我有没有那个耳福啊?”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马上打破入定的状态,恭恭敬敬的行叩首礼,道:“长公主说笑了,奴婢这就下去准备一番。”   与其坐在那里,听她们暗流涌动的聊天,倒真不如我唱歌给她们听。其实就算平阳长公主不叫我唱歌,我也会自请的——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唉,这些女人果然是后宫的产物,果然不是我可以比的——这才哪到哪啊,我居然就听不下去了呢。   话说,以前刘彻评价平阳长公主越来越像窦太主,我那时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倒真是这么回事。她对权利的欲望更加暴露无遗了,她巴不得所有人都能为她所用,竟然撺掇怀有身孕的卫子夫打听朝中之事。   虽然当初她栽培那些伶人,就是出于这个目的,但是,好歹也要等卫子夫生产了以后再说啊。这一点王太后倒还算清醒。   其实就算是卫子夫没有身孕,以她的性子,她也不会干政的。汉代后宫干政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更不是什么有违纲常的大逆不道之事,可是连我都看得出武帝刘彻,他是很讨厌女子干政的,何况是伺候在他身边,卧同衾,食同桌,心思细腻通透的卫子夫呢?   去后室净了手,喝了杯茶水润了润喉咙。便取了小炉出来,添上香焚好。将侍女取来的琴放在案上,有将音色调好。方才缓缓拨动琴弦,轻轻吟唱起来。   让我弹琴唱歌不过是调节一下气氛,那三个女人还是八卦的聊东扯西有说有笑的,并不静下心来,欣赏我的歌曲,可我却要弹奏演唱的很小心很仔细。   一曲终,平阳长公主还觉得不尽兴,便又让我唱了一遍。   其实有的时候,我甚是怀念现代的生活。最起码想听什么歌,直接上网下载下来,放到手机里,带或者不带耳机,一遍一遍的听,听到吐为止,怎么听都行,反正累不死唱歌的。   可是在古代,却是不行的。只要上位者想听,就算不想听,只是单纯的要你在一边伺候着,你就得一遍一遍的弹唱着,而且每一遍都要像第一遍那样,充满感情,而且还得情绪饱满,最好满满的都是“爱”。   没关系我就当是去K歌了。   又唱了三遍以后,平阳长公主终于要求换一首曲子了。还赐了我一盏茶,我自然还要表现的感恩戴德。   原本就是要来给卫子夫朗诵《诗经》的。如此,我便想起了之前我根据《诗经》改编的新曲《采薇》来了。于是喝完茶,又续上香,就接着唱起来。   许是这首曲子,有些忧伤,那三位上位的贵妇,忽然停止了说笑,静静地听我唱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大殿里安静了下来,我的思绪也随着歌声飘远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染的深秋……往事一幕幕的重演,直到定格在方才那一幕——他迷人的眼睛和可爱的小胡子。可是此生他的所有都不是我能觊觎的了。他是我的地狱,我也是他的劫难,我们……最好再无瓜葛……   指尖一滑,音色就变了一变。如此微弱的失误,也只有卫子夫能觉察出来吧。她回头看着我,满眼的疑惑和……担忧。是的,卫子夫是了解我的,要不是什么大事,我是不会乱了心绪,出现这样的失误的。   “……忆当年,卿尚小,与君共采薇……”边唱着边笑着向卫子夫点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平阳长公主说她府里丫头越发的笨拙了,要我出宫去她的府上,帮忙**几天。卫子夫虽然嘴上不说,但可以看的出心里是有些不情愿的。可她就是那个样子,即使心里不情愿,脸上也陪着笑应允,还叮嘱我去平阳长公主府上要尽心尽力云云……   我想卫子夫心里不情愿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我陪在她身边多少有个说话的人,我走了,她又该寂寞了。另一个是平阳长公主忽然把我借去,是有用意的。敏感心细又聪颖的卫子夫不会不知道。   平阳长公主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难得她做事也是如此的彰显。她大概是觉得卫子夫排不上什么大的用场了,要在发展一批新的“力量”吧。   不过想来她也是真的急了,自从小师父走了以后,平阳长公主府上乐师里除了我,便也没有谁能挑大梁的了。自我病了以后,便没有再去她的府上当差,如今她府上伶人们怕是真的没有以前出挑了。   所以,明知道我是进宫来陪卫子夫生产的,却还是厚着脸皮将我借了过去。左右她是不怕得罪卫子夫的……   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便求了恩典,三日在宫外长公主府上当差,三日进宫里来陪伴卫子夫,如此两边都不偏袒。由王太后做主成全此事倒也周全。   我原想着明天再出宫的,可是平阳长公主却是等不及了的,直接拉着我就告辞出宫了。   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我能怎么办。   在平阳长公主这里我是没有在刘彻和卫子夫那里一样,有什么特殊待遇的。这不,我们的长公主坐在马车上,我却只能跟着走呢。   由于平阳长公主的急脾气,我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只两手空空的就跟着出了宫。皇宫到平阳中公主的府上,要好长一段路呢。   要是冬日,马车是有棚子的,平阳长公主或许会给我一个恩典,许我和她同乘一乘(SHENG)。可是这是夏季,马车只一个华盖遮阳,车上坐的什么人,路人都是能看见的。所以好面子的平阳长公主是,不会许我一个奴婢与她同乘的。   苦命的我也只能跟着走了。好在马车行的并不快,我还是能跟上的。才行了一条街,我就满头的大汗了。看一看平阳长公主其他随侍的婢女,身体素质倒是比我好些。   “静儿,你且在这里等着吧,我已经差人去叫马车了。”平阳长公主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对我说。   我连忙谢恩。可是嘴里谢恩的话还没有说完,平阳长公主的马车就已经行远了。   就是嘛,早就该给我叫马车了。以前我在她府上当差的时候,那也是配了专车车接车送的。   坐在荷塘边的柳树阴凉地儿,等着我的专车来接我。   入夏以来,就没怎么下过雨,荷塘的水比往年浅了不少,依着大树,轻轻的吟唱着歌谣,看着湖面依旧满满当当的荷叶,闻着微风带来的扑面的花香,心里不由得感慨,长安真是块福地,今年是旱年,我虽无心天下事,却也知晓近日各地都有灾情上报,可是长安城却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当真是风水好得不得了。(我那时并不知道,灾情不仅仅是由干旱引起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身后的成熟男子的声音,我想的大叫一声:“啊……”抬腿就跑,却被脚下隆起的柳树根绊了一下……   “小心……”   小心个屁啊,我都已经飞出去了。   “啊,救命啊……”   眼见就要落入水中了。天啊,又要被湖水肆意的拥抱了,又要大病一场了……   闭上眼,等着落水的那一刻。然后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身上的香味比以前淡了许多,许是上了年纪了,也不好再用那么浓的香了吧。   “静儿,你跑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不是不能原谅你啊,是不能原谅自己。   你还是那样迷人,可我的心又弄乱了,你不知道,其实我才是那个犯了错误,一直选择逃避的人。你又何苦总是把错误往你自己一个人身上拉?   “你的信,我看过了。”我站好身子,从他的怀里出来,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小声说道。   “嗯。”   嗯?大哥为什么这样平静?是啊,这么多年了,只有我一直记挂在心里,难以放下。也许当初的事儿,对大哥来说早就风轻云淡了。   “你……我……”唉,我还有甚好说的?我是一个孤魂野鬼,占据了你女儿的身体,非要和你做兄妹,还默默的喜欢上了你。我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把我拉去架上火,当做妖物给烧了,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原是我不对。”大哥看着支支吾吾的我,笑着摇摇头,轻轻的舒了口气道。   “啊?”我听了,奇怪的抬起头看着他。对上他微微带着浅笑的眼睛,便又像触了电一样,立即别开头去。   “我……”   大哥刚要张嘴说话,就听见远处赶着马车前来接我的车夫大叔,朗声叫道:“姑娘就等了吧。”   终于不用这么尴尬了,我立即逮着这个机会当做台阶就下。“大哥,我还要到平阳长公主府上,当差……这便先告辞了。”   说话间,车夫大叔已经将马车赶过来了。   “正好,我也还要去驿馆办些事,就此告辞。”   我想他行了一礼,便上了马车。大哥微微颔首,目送我离开。   我心又不安稳了,他这般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更加难受了。难道从头到尾,纠结的是有我一个?啊,也能这样想,那封信上,大哥已经言明了,他也甚是苦恼懊悔。可是,那不过也只是……曾经而已吧。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这一番折腾倒也该用午膳了。平阳长公主府上的掌事姑姑,见我来很是热情,便要我和她同席用膳。她和我说着府上的事情,虽然没有标明,但显然是怀念以前平阳侯在府上的时候,那般清平和谐的景象。   我只说,现在府上大小事务都要平阳长公主一个人张罗,难免比以前要严苛一些,女人当家总是不易的。   不过这话我也只是嘴上说说。从刚才一进平阳长公主府,我便觉得昔日明朗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当初都是压抑的气息。连这座府邸都变得威严万分,彰显着女主人的戾气。   影视剧上演的,果然只是演出来的。平阳长公主那里就像电视剧上的那般和蔼可亲了?、   掌事姑姑是平阳长公主府上的老人了,原是平阳侯的家奴,自然对旧主更加思念。她有这样的心境,我也不奇怪。   不过掌事姑姑一改当初的雷厉风行,在我眼前露出这边多愁善感的样子,既要安慰她,又不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实在费脑筋。这顿饭我吃的倒也不是多么舒心。   我记得自从卫子夫得了皇恩,进了宫。平阳长公主府上的伶人们,一开始都浮躁的很,都花枝招展的争奇斗艳,削尖了脑袋,想走卫子夫走过的那条路……   如今,那些人倒是安分了不少,见着我也不再一拥而上,都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问安的。   我瞧着这大半年我没有来,熟面孔又少了不少,新面孔自然也多了不少。不过平阳府上的人,个顶个都是出挑的。   虽说是让我去指点调节一番这长公主府上的伶人,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坐坐镇。让伶人们在我面前做一下汇报演出,我再简单地点评一下,然后再和教习姑姑们探讨一下,又给府上的乐师们留上几首曲子,供他们排演练习。   其实我本人的这些歌舞才艺远远是比不上她们的,说来也是惭愧。不过我想大抵这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人赏识,怀才只能不遇,偏偏像我这样才疏学浅的人因着机缘巧合,得到上位者的青睐,便比她们更被人重视起来。   所以说这世间少了一个伯乐,便要埋没了多少千里马啊。   午后,总是昏昏欲睡。尤其是闲着没有事儿时候,听着乐师们排练曲子,上下眼皮打着架。我想我打瞌睡这件事,他们都是看见了的。却没有人再像以前一样和我打趣。是不是我许久未来府上,他们便也和我生疏了?   左右是没事了的,与其坐着打瞌睡不如到处走走,毕竟这也是我初来长安时呆过得地方。   走到以前我和卫子夫做过的小院子。看见院子里正跪着挨罚的伶人,年纪也不大。一边哭着,一边举着一个几块青砖……   我想起自己刚来平阳长公主府上的时候,也是时常挨罚的。可是我和她们不同,我毕竟是一个挺大岁数的老女人了。有的时候累急了,饿极了,也会掉眼泪。可是这些真正年幼的孩子却是不同的,她们身心都在煎熬之中。   于心不忍,便想上前宽慰几句,却也说不出什么矫情的话来,只看着她道:“小姑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看着我哽咽着,并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想着这孩子到底是年幼,有些道理是不会明白的。这便转身走了,毕竟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拐出院子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身影。那是我和卫子夫住过的院子,曾经卫子夫也跪在院子里过,我也跪在院子里过……   我记得夏天的时候,地上的青砖被晒得滚烫,跪在上边当真是一种酷刑。冬天就更人难以承受了……要是碰上雪天,地上的雪被腿暖化了,又冻上。等过了首发的时辰时,往往要姐妹们帮忙才起的来。更要命的是,受罚往往是连饭也捎带着不给了的。   春秋的时候,教习姑姑们又换了刑法,蹲马步,拿大柄……   想一想,那样的日子真是难过得很。我这个老女人就不必说了,倒是难为这些孩子们能挺过来。毕竟是穷人家的,比起更苦更难的日子,这已经好很多了。所以至今有人家趋之若鹜的将长相好的女孩子送到平阳长公主的府上,求的就是日后得一番富贵。   办完所谓的差事,也依然是傍晚了。去平阳长公主那里汇报一下工作。再听她嘱托几句,便告了辞回自己的私邸。   我的那个小院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了。卫青说找人收拾过了,可是我总也是不放心的。毕竟房梁屋柱和专户都被砍成了那副样子。收拾的再干净又能如何呢?   不过也没什么,我回去看一眼,如果实在看着心烦,便去卫青的府上去住。虽然卫青今晚是在皇宫当值夜班的。我可以和卫少儿卫孺姐俩儿拉呱去。顺道向卫少儿请教一下如何做嫁衣。   好久没见着车夫大叔了。上午他接我去平阳长公主的府上当差复命,马车赶得快也没顾上说话。   此时是要送我回家,马车赶得慢了些,便和我说起家常来。   他本就是个健谈的人,如今见着许久不曾碰面的我,更是热情的东长西短的说个不停。可当我提起平阳长公主府上的变化时,他却忽然不再那么兴奋了,只是含糊敷衍了几句,便转了话题了。   我暗自自责,责怪自己没事找事儿,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吧,怎么说我们身上都是流行和相同的血液的。虽然心里难念有些尴尬,很想逃避。可是真的和他坐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现彼此之间并不排斥。   我自是没想到大哥会在我将门外等候着我的。远远地看见他注视着我,我就知道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的。既然如此不如坦坦荡荡的,省得以后更加尴尬。   下了马车目送走了车夫大叔,才回头向大哥行了一礼。   抬起头,和他就这么四目相对着。唉,应该说些什么呢?想想前世当初那些著名的国际破冰社交手段……发现没有一个适用于我和大哥……   “大,大哥……”   “嗯。”他优雅的点了点头。我只觉得他的小胡子甚是可爱的跟着上下点了点。   我去,你只嗯了一声,我该怎么接话呢?   “我……”   “你长高了不少。”   他的语气真的像一个许久没有见到女儿的父亲。我有些招架不住。“啊?额……呵呵,是啊,我长大了。”说完我又尴尬局促的不行。我哪里长大了,明明是不断在变得更老了。长大的分明是他的女儿,而我却不是。他说这话,也是对女儿的感念,并不是对我——要是他的女儿没有被我占具身体,依旧还活着,是该长高了长大了。   思及此,又连忙解道:“不不不,我……”   他笑着打断我:“你和卫青订婚了?”   “……嗯。”他此时散发着,满满的父爱光辉。我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回答着父亲的问话。“我和青哥哥订婚也有些日子了。”   “那孩子,很好。”大哥依旧是那样阳光普照大地的笑容。在我这个位置看来,正好夕阳就在他脑后,他像一个天神一样……   “嗯。”是的卫青很好,除了韩嫣,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好。   “不打算让我进屋坐一坐吗?”   “啊?啊,好。”瞧我,竟然忘了邀请他进屋坐一坐了。可是想着屋里的情形,又有些为难了。   抬眼却发现,门没有上锁。悻悻的将钥匙放回袖兜里。心中难免腹诽一番:我擦,卫青居然没有给我锁门吗?这么些时日了,物理的东西大概都被洗劫一空了吧?早知道,卫青这样大意,我死活都要将那些钱财随身带这才是的。   颤抖着手打开门,我倒吸了一口气。然后立即又关上了门。不理会大哥疑惑又好笑的神情。只自顾自的,拍了拍胸口,转身环顾四周,将周围的事物都确定了一番。   才肯定这是我的小院子没错,我没有进错家门……   天啊,这是黄金做的屋子吗?   一定是韩嫣搞的鬼,他还真是……要我说什么好呢?   院子里毕恭毕敬的站着两个丫头两个厨娘。这两个丫头我看着眼生,想来是韩嫣新调过来的。厨娘倒还是原来的那两个。   给一脸错愕的我行完礼,厨娘便去忙了。可是这两个丫头却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尽职尽守的伺候着。我打发她们下去,可是我这院子小,她们即便是下去了,也不过是站在离我不到十步的地方站着。   看着更是碍眼,便叫她们上后厨去帮忙。丫头们瘪瘪嘴,应该是觉得贴身的丫鬟,却被撵去做粗活,委屈了。   这丫头们做事也很是仔细,大抵早就知道我今天回来。一早沏好了茶等着,这会子茶水不热不凉正好入口。   和大哥就这样品着茶坐在廊下。 我是没功夫细心招呼他了,这眼睛都不够使的了。金屋里面,房间的堂皇富丽就先不说了,单单这院子来讲,南墙底下的桑树倒也还在,只是修剪了枝叶,更具有观赏性了。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池的边缘用了上好的石料修砌起来,倒也利落不少。池子里的锦鲤向来是韩嫣亲自挑选的,条条尾尾都妖艳的很,绝对是他的审美眼光。   那荷花也是精心做了造型的,更是入得了画的。   一条青石小路从大门弯到正堂前。院里铺满了白色的石子……   然而,这算什么,比之我身处的这座黄金屋,眼前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一想到屋里天宫般的奢华,我的心就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   大哥抿嘴笑了笑,道:“昨日我们一进了长安城,便听到长街上的童谣‘长安城,有金屋,金屋里,藏娇娥。’原来说的是你啊。”   “啊?长安城里有这样的童谣吗?”我收回目光转向他,一脸惊奇的问道。   “你啊……”大哥见我那副样子,忍俊不禁的摇摇头。   也是,这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忽然间多了一座金屋,想必大街小巷街头巷尾早就传遍了。况且,也不见得就是忽然间多出来的,一向行事高调的韩嫣给我造了一座金屋,想来动今夜不会太小。所以说,这个“忽然”仅仅是对于我一个人来说的吧。   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喜欢黄金,可还是更喜欢原来的房子。也许是还没有适应这座金屋,可也许是我没办法适应那韩嫣习以为常的招摇。   唉,韩嫣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他转身离开隐入黑夜的画面……   他为我做了太多太多了……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好多年了,这件事一直梗在心里。今日不妨就把话说明了吧。”大哥放下杯子,认真的看着我。   这话要是搁在别人身上,一定会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可我是心知肚明的,他应该是忍不住,又经过深思熟虑,才问出口的。如此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把话挑明了,更好。   只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也是非常非常好奇的,也梗在心里,不吐不快呢?   大哥坐正身子,看了看西边烧红的云彩,笑着说:“你以为位列扬名天下的淮南八公第二的李尚,应该有什么才华才不负此名?”   “……”这我哪里晓得,我通常消息闭塞的很。   大哥想来也是知道我不会作答,便又接着说:“我师从紫月真人,玄星术学的最为出众,可以与他老人家相匹敌。”   玄星术大概就是占卜星象周易八卦之类的吧。   我擦,大哥不是做生意的商人,原来是个算命看相江湖术士吗?脑中顿时出现一个极其滑稽的画面——大哥俨然已经成打着“神算子”“某半仙”等招牌幡棋算命先生了。   不过,真的有占卜这种玄术吗……噢,对了,这也不足为怪,当初周文王推八卦演周易,也是确有其事。玄学即使搁在现代,也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一门学问。   虽然大哥说他的玄星术可以与他的师父紫月真人相匹敌。不过想来,大哥的玄星术必然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吧。这种天赋凛然的徒弟,才会更加受到师父的爱护。   我的脸上一定是五彩斑斓的,要不然大哥怎会被茶水呛了一下。   “当初从你母亲那里得知了你的生辰八字,确定了你是我的血脉。可是总觉得那个生辰八字有些怪异,简单占了一卦,那个时辰的孩子是不能活的……可是,你是我的血脉是没错的。母亲因为我的鲁莽病了,于是我只能将你的事,先按下……办完母亲的丧失,我闭关推演了一番……唉,堪破天机总是要折寿的,伤了元气不说,还引发了旧疾……后来无双又对你说了那样的话,终是差点丧了命……”   我不禁打断他:“大哥……”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显然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叹了口气,道:“说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吧?”   “我……”这个秘密要开口说出来,原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过还好比起那个难以启齿的,要好说的多了。   “我说出来你会不会是我为妖物。”废话,大哥要是真的是我为妖物,早就除去我了。我想他毕竟是参悟天机之人,即使再神奇的事儿,他都应该是可以承受住。我的事,他七年以前就知道了,今日无非是跟我要个解释,或是听我亲口证实一下而已。   大哥看着我,不语。   “我……是来自两千年以后的一抹孤魂。”   “两千年?那……是一个怎样的天地。”大哥并不大惊小怪,是淡淡的问道。仿佛就像是在问,你吃了没?   桑海桑田已不足以形容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已经这么多年了,我关于那个世界的记忆有些混乱了,乍一说,也没有头绪,不是从何说起。”真的不知从何说起,是该说社会制度还是发达的科技,还是环境污染……   大哥被夕阳镀了金边,他高高的鼻梁,更是好看的让我移不开眼睛。只听他浅笑道:“你,在那里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一个怎样的人?哈,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却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是一个被男人欺骗感情的女人……”这么多年了,这件事依旧不能忘怀。又怎么忘的了呢?要不是他背叛了我,我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死了,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   大哥不语,我知道他在等我继续往下说。   我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又回到了那个冬日,随着记忆我缓缓的张开嘴开始诉说:“那年冬日我……”   忽然一阵打斗声传来,大哥依旧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喝着茶。我却坐不住了,循着声音找去,却怎么也辨别不出,打斗声从哪里传来。上一刻仿佛还在门外,下一秒又好似李延年的院子里传来的。   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打起来了?   站院子里的我,东张希望的……   大哥又笑了笑,起身走到我身边,弯腰捡起两个白石子,不知朝哪里打了出去。只知道我一抬头,便看见房子的屋脊上占了两个人,一个是韩嫣,另一个……虽然夕阳西下,那人又背着光。可是只看他的侧脸,我也还是能够肯定。   “易山?”站在韩嫣对面的居然是易山?我不禁叫出声来。   易山不就是那个一直跟在我大哥身边的年轻近侍吗?当初春儿对他有意思,我还想把春儿说给他当老婆的。   看到易山,我很是惊讶。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既然大哥来了长安,他一同过来了,也不什么稀奇的事儿。   只是可怜春儿,芳心暗许,却终是落空了。   “终于还是把你引出来了。果然是个绝世的高手。”韩嫣的语气向来酸爽的很。   “韩大人过奖了。”易山淡淡的道。   等等,绝世高手?难道……难道从我离开平阳开始,就一直守在我身边的暗卫,就是易山?   他是大哥的心腹,大哥派他来保护我,但也说得过去。只是,想不到年纪轻轻的他,武功居然如此之高。   “哼。”韩嫣一脸的不爽,哼完这一声,便立起手中的长剑,飞身过去。两人又打起来了……额,我只是又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便意识到他们应该是又打起来了。至于他们的招式……好吧,我只是偶尔看见了他们手中长剑折射的阳光。   我想韩嫣是有些不舒服的吧。毕竟这位他一直很是忌惮的绝世高手,居然和他年纪相仿,都是二十出头。武功也和他不相上下……这下子,他便少了那份独一无二的优越感。他又是那样的性子,心中一定有些不服气吧。   易山既然是绝世高手,那也是身怀绝技的,定然是不会畏惧他的,便不会像雷贝那样说客套话。这会儿又暴露了身份,想来必定是要奉陪到底的了。   只是,易山一直是跟在我身边的?那么,当初要是带着春儿一起来长安……怎么可能呢?春儿当初连送我都没有,她是不会跟着来的。   “都停下吧,一会在把城防营的人招来了,我这里就更热闹了。”我没好气的对着那一团刀光剑影朗声道。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出现了,十来个人。一同飞向混战的韩嫣和易山,却转瞬间被弹了回来。大哥将我一把抱在怀里,飞身躲进了廊下。   身形站稳,便见韩嫣和易山收了招式,落在院子里。   韩嫣很是生气,鄙夷的对着后来的十几个人道:“滚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原来那些人就是刘彻和韩嫣派来我身边的隐卫。真是奇怪……他们不是一直守在我身边的吗?怎么韩嫣和易山打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才赶到。既然是派过来执行任务的,即使不是顶尖高手,想来也是出类拔萃的。   对了,我和大哥刚才的谈话他们应该没有听见吧。妈呀,我居然忘了,我这里是全长安最没有隐私的地方,刚才居然就这么和大哥说起我灵魂的真实身份……嗯?完了完了,这件事,不会已经曝光了吧?   那……唉,其他人知不知道我倒也不关心。我只怕卫青知道我年轻的身体里,其实包裹着一个老女人的灵魂。即使卫青不会嫌弃我,我自己也会自卑的。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韩嫣的手下向韩嫣行完礼,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易山转身向我们走来,跪在地上,合手一礼,道:“拜见大公子,小姐。”   大哥放开我,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合手行了一礼,道:“易山,这些年受累了。”   大哥如此礼待易山,倒使得他有点受宠若惊了,连忙扶住大哥,道:“大公子……”   大哥一摆手,笑道:“哎,这份感激之情你还是受得的。”说完便将那一礼行完。   易山红了眼圈。我也有些动容,七年了,不管风吹日晒,严寒酷暑,这个男子都守着我。其实就算他玩忽职守,擅自离开。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可是他却一直这样守着我,只因为他的主公,派给他了这个任务。   而且他又是身怀绝迹的,居然被派来完成一个这样的人物。简直就是牛刀小试,大材小用,明珠暗投了。可是他却因为主公行了一个谢礼,而红了眼圈。   将心比心,这份坚持,这份谦卑,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至少和他武功相当的韩嫣就做不到。如果让韩嫣执行一个这样的任务,韩嫣八成会把派这份任务的人打成猪头吧?韩嫣是骄傲的,他喜欢做小卒子,他喜欢当帅,喜欢别人都准备就绪以后,他点个头,发个话,示意行动开始。   我一脸感激的看着易山,却也说不出什么客套的话来。易山却并不看我,而是忽然转头看着韩嫣,眼神一冷,道:“还给你。”只见他一抬手。   韩嫣顺势一侧脸,转过脸来时,嘴巴里多了一片桑叶。韩嫣优雅将桑叶拿在手上,轻轻吹到地上,妖异的笑着看着易山和大哥。   三个人便如此相视不语。   真是尴尬的很,我上前一步想打破僵局,却又不好意思起来。这些时日我与韩嫣一直没有碰面,我自是没有刻意去躲着他,如此便也只有他不想见我一个理由了。他,大概还没有原谅我。   “哼,那些人真是没用……”韩嫣挑着眉,幽幽的道。   易山一脸愤怒,叫骂道:“是你太卑鄙,为了引我出来,居然声东击西,还趁机偷袭我的主公。”   韩嫣偷袭我大哥?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他们打起来,是因为这片小小的桑叶吗?   “你也够小人,我的手下在你手里栽了多少跟头。”韩嫣哪里是扶弱的人。   “易山你先退下吧。”大哥笑着对易山说道。易山有些不服气,却也听命,向我和大哥又行了一礼,又瞪了一眼韩嫣,便飞身走了。我去,这是又飞到哪里去了?   大哥对韩嫣坦然的道:“韩大人既然来了,不妨喝杯茶再走。”这话说得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不过他真的不是什么外人,他是我这具身体的父亲,我的家便也是他的家。   韩嫣大抵是没有想到我大哥会以主人的姿态,邀请他坐下来喝茶,竟然憋得一时语塞,许久才“……哼”了一声。我想要是我煞费苦心的做了一座房子,自己还没有以主人的身份自居,却忽然来了一个陌生的人想自己摆处了主人的姿态,想来谁都会堵得慌吧。   韩嫣一脸不爽的看着我道:“静儿。”   我连忙像是做了宇宙第一对不起他的事一般,怯怯的道:“啊?”他的语气不好,我还是不要惹他了。   “你可还喜欢这座黄金屋?”韩嫣完全无视了我的大哥,径直走到我身边,柔声道。   我知道这话他多半是想说给大哥听的,看着他妖孽一样的容颜,带着笑意的魅惑的眼睛。我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咽了口唾沫,道:“……喜欢。”   “你喜欢就好。”韩嫣得意的扬起下巴,又道:“去,上后厨帮忙去。我有些话要和你大哥说。”   “我能不能……”坐下一起听听。   韩嫣不等我说完就挑眉道:“不能。”说完就移步廊下,端坐在小茶几边上端起我的茶杯抿了一口。我擦,我大哥只是摆了个主人的姿态而已,他倒好,俨然已经成了主人了。   大哥从容优雅的向我点点头道:“静儿,你去吧。”   好吧,我只好离开,不过心里有点不舒服……想来我这种感觉,和刚才那两个被我差去厨房帮忙的丫头是一样的。   厨娘和丫头们正忙着,见我来了,都很惊讶。我说我是来帮忙的,她们就更惊讶了。看来忙是帮不成了,不过自己又没胆子去偷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只好参观一下后院。   原来的小厢房我是用来当浴室的,因为不是专门的浴室,所以用起来也很是不方便,比如洗澡的时候要现在厨房烧好热水,在一桶热水一桶凉水的提进去,洗完了再一桶一桶的提出去,甚是麻烦。   如今经过一番改造,装饰华丽就不必说了,只看设施就俨然已经便利了不少。浴池下面是一个炉灶,加热用的。浴室一角还有一个排水口……   仔细观摩了一番,我很是满意。虽然和现代的是没法比的了,不过进步成这个样子,我再不知足,便要遭天谴了。   饭做好了,我随着两个丫头一起端着菜进了正堂,却见廊下只留韩嫣一人。   “我大哥走了?”我走过去疑惑的问。   “恩。”韩嫣含着茶水,嗯了一声。放下茶杯,咽下口中的茶水,侧脸挑眉看着我,道:“有急事,就匆匆走了。”   “你们说了些什么?”我跪坐在他身边,附身过去,小声的问。   “你们说了些什么?”韩嫣嘴角一翘,眯着眼反问道。   我心里惊了一下,他那个表情我真是不知道,他是已经听见我和大哥的谈话了,如今只是想诈我一下子,看看我向不向他隐瞒;还是是真的他没有听见,这样问真的是想知道我和大哥说了什么。   我向后一撤坐直了身子,道:“你的人不是一直在我家周围监视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吗?我们说了什么,八成你的人都听去了。你去问他们啊。”   “哼,我得到消息,说李尚来了你这里,便匆匆赶了过来。哼,我的人早就被你大哥的暗卫撂倒了。”韩嫣气急了,说话都有些狰狞。“哼,要不是我向你大哥出手逼他现身,那些废物还不知道要栽在他手里多少回。”   想来韩嫣的手下在易山那里是吃了不少苦头的,而且是屡战屡败。搞得韩嫣很没面子,所以才会气成这样。   不过听韩嫣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了。大哥做事严谨,在不确定没有人偷听的前提下,那样的话是不会轻易问出口的。   韩嫣继续发着牢骚:“再说,我的人什么时候监视你了,他们是在保护你,保护你。”   啊,好吧,可是人家明明已经有人保护了。不过这样也不错,起码保护我的人可以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打来打去,消磨时光,这样也不会太无聊了。只不过由于实力的悬殊,看来有一方人,注定是总要挨打的了。   “其实,你要是想逼易山出来,你之前装着偷袭一下我就好了,何必……”   “我怎么能……”韩嫣忽然变了脸色,黑着脸厉声打断我。我吓了一跳,一只手条件反射的扶住心口,惊恐的看着韩嫣。   韩嫣一看我被他吓到了,立即缓了缓神色,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道:“我舍不得那你去冒险。”他见我并没有听明白,便又解释道:“这偷袭之事定然是不能装的。他是高手,我不真真正正的来一次,他是不会上当的。”   他舍不得……刚有点感动。却又气上心头——丫的,你舍不得那我冒险,就真真正正额偷袭了我大哥一把吗?   你说我是该感激你,还是该仇恨你?怪不得易山骂你卑鄙……额,虽然我觉得你卑鄙有点理亏……额,好像也不理亏,额,好像……额,好纠结。   “啊。”正想着,头上一疼。我去,这个死韩嫣,又弹我。韩嫣哈哈一笑,便走进堂中,大发了那两个丫头下去,随意的盘坐在饭桌前举止优雅的吃开了。   我揉着额头,生着气,走到他的对面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   “对了,你说你是被一个男人欺骗感情的女人,谁欺骗过你,卫青吗?还是除了卫青,你还有其他什么男人……”   我手里的筷子掉了,韩嫣终于发现了面色苍白的神色及其恐惧的我,他不再说了。   我嘴唇发麻,手脚冰凉,心里不断地重复着:完了完了,他还是听见了……   韩嫣两步跨到我身边,扶住我,紧张的道:“怎么了?”   “你……你都听见了?”你是不是现在觉得我是一个借尸还魂的怪物,一个老不死的妖物……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你如何吓成这个样子?静儿,你别怕,我,我只听见了那一句,其他的都没听见……”说着说着,韩嫣的语气又着急担心,变成了自责。   “真的?你没骗我?”我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倚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襟,再次确定地问道。   韩嫣看着我,满脸的心疼,郑重的点点头,道:“……真的,我没骗你,我不会骗你的。”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是的,韩嫣是不会骗我的,他不屑与欺骗我……他最多只是戏弄我而已。   “好了好了,你不想说,我便也不问了,你看你,大热天的,出了一身的冷汗。”韩嫣竟然表现出少有的慌张,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他的手帕给我擦汗,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是在颤抖的。   “韩嫣,我和大哥说的那件事,我没有勇气告诉你……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你的。不单单不会告诉你,也不会告诉卫青和其他任何人,但你要相信,此事只关乎我个人,不会危害到包括陛下在北方人任何人……”我握住韩嫣给我擦汗的手,第一次认真的直视着韩嫣说道。   “……”韩嫣皱眉他美丽的眉头,点点头。   我想他是真的除了那一句,其他的没听见。大概我的反应太异常了,有吓到他。可是我却不知道,他是真的什么都听见了,他的惊恐无非是从我的反应里,证实他听到的和他推测出来的那些无论多么惊世骇俗,都是真的……   多年以后,知道真相的我,不经感慨——男人的嘴果然是不可信的。   我又仔细回过头来想了一下那日的情形,才再次确定,我的确是被韩嫣骗了。韩嫣大概是在我和大哥,坐在廊下喝茶的时候就来了。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是听见了的。大哥的武功大抵还不如雷贝,自然是比韩嫣差了一大截子的,自是不会发现他的行踪的。   而韩嫣的手下也不是在他来之前就被易山撂倒了。而是像易山说的那样声东击西的牵绊住易山,他则趁机,躲在一边,偷听我们说话。毕竟韩嫣也是高手,他与易山互相感应的到,却摸不准彼此的藏身位置。   韩嫣大概是被我的话惊得乱了气息,暴露了行踪。可是机智如韩嫣,他在易山袭击他的前一刻,摘了一片桑叶去偷袭大哥,最终护主心切的易山现身了……   当然,这都是多年以后我的推断,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谁说的准呢?不过,即使我知道了韩嫣骗了我,却并不生气,因为他没有泄露半句出去,而是深深地埋在了心里,甚至表现的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如此和没听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这是后事了。   韩嫣将我抱到床上……我想我的身体真是差的离谱了,居然连基本的心理承受力都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看到我这幅样子,韩嫣又开始埋怨:“送给你那么多补品,怎么就不知道吃呢?你这样的身子,如何还能……好的起来?”   韩嫣小心翼翼的伺候我,可是像他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如何会伺候人呢?即使是在武帝刘彻身边,他也没有做过这些侍婢做的琐事。虽然不是笨手笨脚的,但也是毫无章法——一会儿给我盖被子,一会儿又怕我热了,一会儿吩咐丫头去熬些参汤来,一会儿又想着该去宫里把御医叫来……我让他弄得哭笑不得,却也只能由着他。   不过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那日我打他的那一巴掌,是用了全力的。至今回想起来,我都有点惭愧,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韩嫣的武功如此之高,以前只是因为喜欢我,而不和般见识罢了,不然怎么会被我踢伤,被我扇耳刮子……我不禁感慨,他是真心喜欢我,甚至是纵容我。   看着忙前忙后的他,我动容了。那一刻我的心就像冰山上的千年积雪,迎来了一股强烈的光热,开始慢慢融化。   我心情平静下来,便也恢复了一些力气,抓住他正在给我掖被脚的手。他一顿,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我扯出一个笑,道:“别忙了,我好了。”说完,又伸出手,放在他被我狠狠扇了一耳光的左脸上,道:“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韩嫣的大手伏附在我的手上,接着道:“我竟不知道,你那一场大病,竟然落下心悸的毛病。想来那夜,你独自坐在高光殿前的石阶上是发抖,你说你冷……我却将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就那么走了。”韩嫣自责的很,表情也跟着痛苦起来。   “是我伤透了你的心……”不想再提那件事了,一想起来我甩给他的那一巴掌,我的心就揪得慌。变转了话题:“我有心悸的毛病吗?”怪不得总是盗汗,心慌,浑身无力,自觉心中悸动、惊惕不安、甚则心绪不能自主。一旦情绪上有个较大的波动就睡心神不宁,甚是虚脱……   “静儿,你后悔吗?”韩嫣看着我道。   “后悔什么?”我想抽回手,却被韩嫣紧紧的抓住了。   韩嫣将额头抵在我的手上,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问:“后悔跳进冰湖里去救卫青。”   我任由他抓着我的手,认真的摇摇头道:“不后悔。”   “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冷的天,你怎么敢……”韩嫣又激动起来。   我叹了口气,平静的道:“韩嫣,卫青在下面。”   韩嫣放开我,站起身向外走去,停在门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侧过脸来,道:“静儿,你会后悔的,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后悔亲自跳进冰湖里……去救他。”说完,韩嫣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呆呆的看着刚才他站过的地方,心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不会的,不论我将来对哪件事后悔,唯独这一件事,我不会后悔……   饭后,我又参观了我的黄金屋,东厢我的卧房还是和原来一般大,里面的东西倒还是保留了,因为又添了几件新的,原来的就显得格格不入了。我想韩嫣一定是知道我的脾气,于是强忍着,才没有将它们扔了的。   西厢倒是给间开了,一小间依旧堆满了韩嫣给我的补品和我以前受赏赐的所得之物。另一间便是给那两个丫头住的。   掌灯了,沐浴完的我坐在廊下擦着湿湿的头发。丫头点了香,正在房中驱蚊虫。   忽闻隔壁西院有说话的声音,仔细听是季儿。这个季儿,自大他去了窦太主府上做事,我们见面就少得可怜,自打我和卫青定完婚以后,就不曾再碰过面了。   将擦头发毛巾随手一扔,就这么散着凌乱的长发,推门出去去敲西院的门。   开门的是李延年。我先不和他打招呼,绕过他边朝里走,便叫道:“季儿,季儿。”   季儿听见我的声音,便从屋子里出来了。见了我甚是欢喜:“姐姐。”   我上前迎上他,小道:“你呀,回来了,也不知道去姐姐那里。”   季儿长高了不少,已经到我的肩头了。这孩子变化也是不小的,只听他小嘴开始叭叭道:“姐姐,我之前倒是去过的,可是你总是不在家中,只这一次想着偷个懒,倒叫姐姐抓个正着。再说姐姐如今住的是黄金屋,我倒是不敢去了呢?”   我倒是不信,之前韩嫣给我返修房子,他是不会去的。这房子修好了,我一直没回来,他定是知道的,哪里会有“只这一次偷懒”的道理?   我笑着白了他一眼,道:“你啊,什么金屋不金屋的,怎么学的油腔滑调的,到不像你二哥那般实在。”   李延年淡淡的道:“我也时常说他,有时说的他烦得很,刚才还和我拌嘴了呢。”李延年虽然没有显示出不悦,可是我可以理解,慢慢进入青春期的季儿,叛逆起来也是让他这位年长的二哥吃不消。   我摸着季儿的头,收了笑意,道:“季儿,那可不行,你二哥对你的说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能不听啊。”   “恩。”季儿点点头。   我想我在季儿这里,多少还是有点薄面的。毕竟,自从他们的娘亲去世以后,季儿和我走的最近。   李延年招呼我坐下。看着他的房子,我竟然怀念起我之前的房子了。我之前的房子,也是这样的格局……在他家里,竟有种回家的感觉。   季儿从屋里拿出木梳来给我梳头发,我才想起我的头发刚洗完,还乱糟糟的呢。季儿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我平时最厌烦的便是梳这及腰的长发,尤其是沐完浴洗完发,更是难梳的很。难得季儿作为男孩子这么细心,有他代劳,我倒是情愿的。   季儿一边梳着我的长发,一边扒在我的肩头,问道“姐姐,你不是进宫了吗?怎么今日回来了?”   “平阳长公主要我去她府上去当差。”我笑着回道。   李延年道:“静儿,你前些日子送去乐坊的曲子,我整理好了,弹给你听听如何?”   “好啊。”我拿出腰间的笛子,笑道:“看看我能不能合上。”季儿连忙帮我束好发,退到一边去。哎呀,季儿的服务水准绝对是五星级的。   李延年笑着把琴放在膝上,点点头。   技艺果然是要练的,不然就会退步,而且会退步得很厉害。加上下午心悸发作还未完全恢复,笛子吹到一半,我的气息就不稳了。李延年眉头一皱,我便停下来了。李延年是乐痴,他容不得他的曲子里有半点瑕疵,如果我继续勉强和他合下去,他会索性停下来不弹了。   这就是为什么除非是演奏大型的礼乐,需要众乐师一同演奏之外,他总是独奏的原因。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这也是为什么他很看重我这位知音的原因。只是当下的我,怕是让他失望了。   李延年弹完这曲,便匆匆问道:“静儿,你……”   “可能是劳碌了一天,有些累了。”我尴尬的找了个理由。   “倒是我疏忽了。”李延年有些自责。   季儿倒是很有眼力见儿的,一听我说有些累,连忙狗腿子的坐过来,给我推拿按摩。全然不在意我的推脱,我也只要由着他了,实在是盛情难却。不过季儿的推拿按摩手法实在可圈可点。一番按捏,疏通筋骨,我真的舒畅很多,也不那么乏了。   “我觉得这首曲子放在宴请淮南王的夜宴上,有点……”   “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当年我在先帝的夜宴唱的曲子,不也是这样的情情爱爱吗?我想才华横溢的淮南王大抵什么样曲子都见识过的,不如来点新鲜的。”我见他还是有点不安心,便有安慰道:“我听协律大人说已经选好了礼乐曲子,我又留了几首中规中矩的歌舞曲,这首小曲子,我点名要你演奏的,只是不知道协律大人安排好谁来唱这支曲子。”   李延年一直等我得不得的说完,才笑着回答道:“倒是选好人了,唱的倒是不错的。”能得到李延年的称赞,想来真的是唱得不错。   “怎么还是不放心吗?”   “不,这首曲子我已经向协律大人说了,要他安排在群臣畅饮的时候演奏。”李延年不等我开口说话,便又道:“我听协律大人说,淮南王也安排了歌舞觐演。”   “……你不会是担心我的这首曲子,太出彩,要是放在前面演出,会把淮南王安排的歌舞压得出不来了吧?”   “正有此意。”   我去,我的这首曲子在李延年这里的评估值这么高吗?我倒是没他想的那么全面,不过如此想来,李延年担忧的不无道理。   不过淮南王手下素来人才辈出,比如那个天下扬名,连汉武帝都要忌惮的淮南八公。所以于歌舞之上,想来也一定会人才济济,不一定就会被我的曲子压下去。不过我的这首曲子倒是新颖的很,淮南王的人怕是“新”不过我呢。   我的曲子可是比他们新了两千多年呢?还好前世喜欢听中国风的流行音乐,穿越来汉朝多少还能派上用场。要是剑走偏锋,痴迷嘻哈说唱之类的,大概也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甚至会被当成疯子了吧!   正说着,便有人来敲门。我当时谁呢?原来是韩嫣派给我的两个小丫头,来寻我了。唉,如今身边多了侍奉的丫头,倒也不似以前那般自又由在了。   我前世在志怪小说《汉武故事》里,看过“金屋藏娇”这一桥段。不过毕竟是小说里的情节,向来都是后人杜撰,必不可信。虽然在电视剧里,甚至在人们的认识中,“金屋藏娇”已经成为一段真实存在的佳话。   但在我生活的西汉现实中,武帝刘彻登基以后,并没有给陈阿娇建什么金屋。我想刘彻甚至可能从来没有关心过陈阿娇因该住什么样的宫殿,是木制的,还是金质的。   我如今就躺在一座金屋里。当然,这不是一座实打实的金子房屋,而是用上等的工艺,镀了一层厚厚的金箔而已。我去,我居然用了“而已”这个字眼。作孽啊,想想这个“而已”,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啊。   韩嫣的行事作风可比现代的富二代离谱多了。   好在韩嫣不是帝王,不然他必定是为心中所爱而亡国之昏君。唉,作为他“心中所爱”的我,如何消受的起他这份情谊呢——金屋藏娇,金屋藏娇,联想起大哥说的那段童谣。妈呀,我如今是被韩嫣金屋藏娇了吗?我又纠结起来。   嗯?汉武帝的“金屋藏娇”也许确有其事,不过可能时间上要往后拖一拖吧。想必,以后陈皇后又得到了刘彻的喜爱,刘彻效仿韩嫣给她建了一座金屋,也说不定哦。   原本一个人住,我可以睡到自然醒,醒了以后,我还可以在床上打会儿呆。我甚至可以一直赖在床上,不吃早饭……   可是现在是不行了,天一亮,那两个丫头就开始忙开了。虽然动作很轻,奈何我神经衰弱啊……依旧装睡,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一个丫头端来洗脸水,另一个丫头则端着衣服过来,站在我的床前,轻声道:“姑娘,厨娘已经在备早膳了,还请姑娘起身梳洗,莫误了用膳的时辰。”   唉,我一个老婆子,总是不能欺负这些小丫头片子的。   我想我大概是穷命,过不惯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这一番“折腾”,我浑身上下,像爬满了蚂蚁一样,怎么都难受的不得了。   开门上了等在外面的平阳府的马车,才甩开了那两个丫头。转弯的时候,坐在马车上的我瞥见那两个丫头,还在门外鞠着礼。我一拍额头——哎呀,忘了说一声,叫她们平身回去了。这俩孩子也是愚忠的很,就不会便宜行事。这是让韩嫣训练成机器人了吗?看来以后,要对她们好一点了。   我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立即叫停了马车,匆匆跑了回去。跑到拐角,看见我门外已经没有人了,这才放下心来。这两个孩子也是不傻的,我还以为没有我的命令,她们会在门外呆上一天呢?   被无聊懒的指点着伶人们的歌舞,帮着乐师排演新的乐曲。   然后,躺在方榻上,枕着手臂,翘着二郎腿,看着天上变幻无穷的白云。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歌声,这歌声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而且还略显得稚嫩,但是却能很好的唱出歌中的意境,这是十分难得。想来这位放歌的伶人,也是一位十分有才情的女子……于是,起身,循着歌声去了。   “原来是你,昨天跪在院子里受罚的小姑娘?”我惊道。   “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停下歌声,表情木然的看着我,道:“你是在说我吗?昨天你就叫我小姑娘,我心里还有些惊讶,明明你也是个小姑娘,为何却一副老成的样子,说话语气好像比我大了一辈儿似的。”   “额……”我进无言以对,是啊,我的灵魂是一个老婆子,但是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见我尴尬语塞,便笑道:“你的那句‘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记下了。”   哇,我仿佛看见一朵绝世的牡丹随着她的笑容,绽放开来。所谓倾城倾国,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真是一位绝代佳人,我想这姑娘到了豆蔻年华,便会艳压群芳,冠绝天下。   这样的美人,不笑还好,一笑真是让人转不开视线。不想平阳长公主尽然能收罗到这样的人物。忽然想起,那个不喜欢笑的褒姒来了。褒姒的笑容,大概就有这种让人神魂颠倒,为之疯狂的魅力。所以,周幽王才会不惜用烽火戏诸侯的荒唐之举,去博美人一笑。   “你是谁?”我痴痴地问道。   “我叫王芙蕖。”那小姑娘收了笑容,又道:“你是谁?”不等我回答,她又接着说:“我来长公主府上大半年了,不曾见过你。可是看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又不像是新人,倒像是府中的老人了。而且,看你这般的清闲……你是……皇亲贵胄吗?不对,看着倒也不像……”   这姑娘一直在猜度着。我倒也醒过神来:“我是……”我的自我介绍,还没有开始,只见这姑娘,就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了。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这姑娘还有什么隐疾不成?不过……看来再美丽的姑娘,翻白眼的样子,都是不雅观的。   我傻傻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王芙蕖,想着是要上前去扶一把,还是保护现场,赶紧叫人来医治。   忽然,易山出现在我的面前,行了一礼道:“小姐大公子要见你。”说完便将我挟在臂弯里,飞身上了屋脊。   “等一下。”我脱口而出。易山便停下了,疑惑的看着我。   我心中大骇,我去,这光天化日的,就算是易山你仗着武功高强不被发现,可是我平白在长公主府上消失了,就不会有人知道吗?而且,那姑娘……要是她醒来,看见自己一个人躺在那里。而我早就不见了踪影,她会怎么想?   我不理会易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在王芙蕖身边站着一个身形,衣着都十分熟悉的女子……那女子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向我们看过来。   “我唔……”我还未叫出声,下一秒便被易山捂住了嘴巴,被他带走了。   在长安城高低起伏的屋脊上,飞着,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的心却并没有上一次卫青带着我飞的时候,那般兴奋。   那分明是我的脸,不,那个人分明就是我。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吗?太他妈的惊悚了。原谅我爆粗口,实在是难以找到合适的程度副词啊。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易山将我带到一处小竹林,便退去了。   “大哥,那个是易容术吗?”看见大哥坐在竹林深处的小筑里,我跑过去问道。   大哥笑着,挑了挑眉:“……你知道这门绝技?”说完,大哥对着我用他的下巴,向他身边的空榻上点了点。我会意坐了过去,附身接过大哥送来的茶,只觉得大哥身上的香比昨日浓了许多,这大热天的,我闻着倒有些熏得慌了。   不禁腹诽道:都一把年纪了,干嘛熏这么重的香?   大哥见我失了神,便又问道:“你不曾行走江湖,如何得知这门绝技?”   “啊……听说过。”说完我尴尬的吐了吐舌头,低头掩面喝了口茶。   “听说过?”大哥有些错愕,不过随即了然:“是以前吗?”   我自是知道这个“以前”指的是那个以前。“……是啊,不过只是在书中读过,电视剧里看过,并没有先刚才一样亲眼目睹。”   “电视剧?”   好吧,我就给你科普一下吧。   然后我就开始“诲人不倦”了,然后我就发现面对“好奇宝宝”,我的“诲人不倦”是永无止境的。送电视剧说到了电视机,又说到了电,又说到了现代发达的科技,交通工具,通讯工具……我的知识储备都耗尽了,还好,这是面对一个古人,胡诌一番也就蒙混过去了。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渴死了。”我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拿起茶杯,一仰头——干了。“何为……”   “不知道不知道。”我摆摆手,装出很生气的样子。   大哥哈哈一笑,摇头不语。   对了说了半天,还没问他易容术的事儿呢。“大哥,那个易容术是怎么回事儿?”   “那是子衿的独门秘术,我也不是很了解。”   “子衿?”我一想便明白了:“就是易容成我的那个女子吗?”   大哥一边举起杯子饮茶,一边点点头。“她不曾见过你,只是根据我的描述,就能易容的七八成像呢。”   不知怎的,有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易的把自己易容的和我如此相似,我心里终归是不服气的。便道:“可是,要是张嘴说话的话,不就露馅了吗?”   大哥怕是觉得我小孩子,好笑道:“不会的,易山一定会带她躲在一边听你说几句话的,她便也能学个七八成像了。”   “只听几句,就可以了吗?”我去,“就不会被认出来吗?”   “若是呆的久了,亲近的人肯定是会看出端倪。可是平阳长公主府上,有谁适合你亲近的呢?”   “……”我竟一时无语。   一阵风吹过竹林,玉竹摇摇摆摆,沙沙作响。   “这里是哪里?”我四处打量着,只觉得这里有些荒凉之感。   “是我多年以前在长安经商时置办的府邸。”大哥眼里划过意思伤楚。   多年以前?想必是很多年以前吧。   “你叫易山把我带来做什么?”   “只是想见见你。”   我去,要不要这么任性啊,只是想见我而已吗?就派出了易山,还派了个易容高手?   对了还有一事,我有点奇怪。“大哥,你精通周易八卦,玄星之术。应该知道淮南王并无帝王之缘。若是真想踏入仕途,何不择天下之主辅佐之?”   “……并无帝王之缘?谁说的准呢?我以前也是相信命理的,所以在参破天机以后便离开了淮南王,可是我曾今给一个人改了命……所以,看来所谓命由天定,也不尽然。”   “给一个人改了命?”   我注目看着大哥,等他回答。可他却笑而不语,看来是不想说与我听的,想来这是天机,是不能随意透露的。   我摩挲着茶杯不知该如何接话。   只听大哥自信满满的道:“淮南王治世清明,若是他日荣登大宝,便是位明君。”   我去,大哥这是铁了心逆天而行,辅佐淮南王造反了吗?   “可是在我知道的历史上,淮南王最后失败了,刘彻才是真命天子。”   “陛下是否已经开始怀疑王爷有不臣之心,并开始筹谋计划了呢?”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他吧,这样大哥心中有数,便可以早些离开淮南王的阵营,全身而退。于是点点头“……嗯。”   “唉,你我都是参破先机的人。可是,静儿,如今的王爷,并无不臣之心。”   “可是去年……”   “那都是朝中老臣贵胄,揣摩太皇太后的心意起哄的。王爷虽然年长,然却心思澄明,书生气度,难免有些心志不定,受人蛊惑。”大哥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难道你就不奇怪吗?你是后世之魂,我也可以先悟天机,于是你我对今后所要发生的事了然于心。可是陛下是如何断定,王爷会谋反呢?”   这话一出,我便心中一紧——是啊,先前我一直觉得,刘彻韩嫣一众人对淮南王的态度过分关注,有点古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如今大哥一挑明,我才顿悟——刘彻又怎会未卜先知的呢?   “难道刘彻身边……”也有一个占卜高手?   “不会。”大哥自信笃定的说。   大哥说不会那就一定不会,可是,“……”那刘彻是怎么知道的呢?   大哥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示意我将手里的空茶杯放下,拿起茶壶给我倒了杯水。我看着茶水激起的泡泡,一时失了神。   大哥起身走下小筑,我也跟了过去。只见他背着手,看着眼前的玉竹林,道:“陛下并无容人之量。许是先前的风波闹得太大,陛下心思难安……想逼反王爷,除之后快而已。”   啊,刚才我的失神,就是在想这个。   “大哥,易山就等在竹林外吗?我要回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淮南王是刘彻逼反的,联想起淮南王上次觐见和三哥以及雷贝的种种……我不想多说,只转身朝竹林外走去。   大哥上前一步握住了我右手腕,我回头看着他,以为此举是因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给我听。可是,大哥的并没有开口,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大哥上前一步握住了我右手腕,我回头看着他,以为此举是因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给我听。可是,大哥的并没有开口,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有些不安起来:“大哥?怎么了?”   “三弟说的是真的,雷贝所言不虚啊。”大哥放开我,侧过头去,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飘出了这句话。   “什么?”三哥,雷贝,他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刚才给你把了下脉,你身子虚的太厉害了。唉,你去吧。”大哥说完又对着竹林外,朗声道:“易山,送小姐回去吧。”   大哥转身回去,我心有不甘的道:“我的身子确实很弱,去年因为就卫青,大病了一场,就算是养好了,叶落下了病根儿了。可是这与三哥和雷贝有何关系?大哥,何不把话说清楚。”   “你三哥和雷贝前一阵子,夜探你的私邸,将你打晕过去。其实,是想将你带到淮南去。易山因此将雷贝打成重伤,以致此次王爷来朝觐见,他都没有随侍。”这些事我是知道的,不禁暗自感叹,刘彻韩嫣他们的推测竟与事实一般无二。   “三哥为何一定要带我去淮南?”   大哥边说便又走回我身边,接着说道:“雷贝说他无意中给你把了一下脉,说你身子……甚是虚弱。你三哥知道后,甚是心忧,便想带你去淮南找医圣苏菲诊治。”   “既然如此,那又如何与易山打起来了?”我仰起头看着大哥。   “易山并不知道这其中的事,这些年我也未曾与他联络,他的命令便是保护你,不管是谁想伤害你,他都只会执行命令,不论来者何人。”大哥一丝苦笑,道:“结果弄巧成拙了。”   “大哥,我不相信淮南王是被陛下逼反的……因为,三哥在长安城的一举一动,太诡异了。你可知道,陛下修建上林苑的大部分钱财是三哥出的。还有三哥那天见到我的时候,前后的行为举止,都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静儿,王爷并无反意,不代表王爷底下的人没有这个意思。”   若果这样说的话,我明白了。“如此,大哥也不必为淮南王开脱了,即使不是他亲自所为,他没有明察属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便也是失德,他没有及时出面阻止,那和他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哥只笑了笑,我不知道是自己的这番言论说的太有理,说服了他。还是他根本就想省去一番争辩,懒得再和我解释什么。   “三哥怎么没来?他也受伤了?”我又问道。   大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给我的确实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唉,其实淮南王是前不久才悉知你三哥以木无子之名资助上林苑一事的。之后立即让与你三哥交情匪浅的雷贝来长安传了一道终止所有行动,撤出长安的密令。你三哥说,他与雷贝正在密谈的时候遇见了你和卫青……”   我抢过话来,多了句嘴:“是,那日是我们无意间闯入的,三哥开始一直赶我走来的,后来却带了人马出现在长街之上……”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们本来是要赶在城门下钥之前出城,连夜离开长安的。可你三哥却从雷贝那里知道了你的情况,所以执意要带你走,没想到……”大哥脸上一丝痛意。我想起那天雷贝后来给我解穴的时候,是像大哥刚才那般握住我的右手腕,愣了一会儿,我还以为是解穴的必要步骤,原来是在给我把脉吗?   “你三哥虽然面上对你冷漠,可是心里是在意你的,他其实早就视你为血亲了。所以才会公然暴露了身份,又一时鲁莽让雷贝受伤,致使陛下将所有事情都怪罪到王爷身上,王爷如今依然在风口浪尖上了。这次觐见王爷也是谦卑万分,不过想来这些在陛下眼里,又是另一番意义吧。”   大哥说三哥与雷贝交情匪浅,想来雷贝大概也没好意思劝密友不去就自己的妹妹。所以就由着三哥去了……“大哥,当初淮南王为什么不派你来劝三哥,非得叫雷贝来呢?”要是大哥,你来传那道密令,带着三哥悄无声息的退出长安,不就没有后面的事儿了吗?又如何能暴露身份,让刘彻抓住把柄?   “我们虽然都追随王爷,可是你三哥对我却总是避而不见的。各种原因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这个我自是知道,可是三哥为什么要资助陛下修建上林苑?”   “无非是想坏了陛下的名声……今年春上黄河决口,淹了大片农田,如今又逢大旱,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一场大灾……可是这个时候朝廷却大兴土木……”   “啊。”我倒吸了一口气,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可是,若果三哥不资助这笔钱,让陛下花光国库里的钱……”岂不是更好吗?倒时刘彻一定会焦头烂额的。淮南王正好一举夺得帝位。   大哥眯眼一笑:“那是因为你三哥他们还要给王爷赢得好名声啊。到时候陛下会打开国库赈灾,可是你三哥他们就会放出话去,‘要不是淮南王,拿出钱给陛下修建山林苑,朝廷又哪里来的钱财赈灾呢?’”   天啊,要是全国的灾民,都听了这样的言论,会怎样?那将是不可想象的……   此举确实高明很多,赈灾历来都是朝廷拨款,诸侯王也必须在接到旨意之后,再拨款赈灾。淮南王是不能赶在朝廷之前,代君施恩的。可是一旦朝廷不能及时拿出钱来,势必会导致饿殍满地。可是通常活人势必死人有用的,三哥他们的招数高超就高明在此处了,话下来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一定会感激心忧天下的淮南王的远见卓识,甚至会认为他未卜先知,将他神化。而刘彻则会被冠上昏君的名号。民心向背自见分晓,到时候一呼百应,刘彻就不是被淮南王篡夺了皇位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一声:“天啊。”   居然如此心计。不知道刘彻是怎么看的,刘彻说他修建上林苑,另有深意,他的深意大概也就是,在钱财上牵制住淮南王,来个“疲淮”计策吧。(“疲淮”和战国时李冰修建都江堰,实行“疲秦”之计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耗费对方强大的财力而达到削弱国力的目的。)比起,三哥他们谋划的,简直是小儿科了。   这样好的计策……“可是这个计策,淮南王为什么要终止呢?”   “……王爷并无不臣之心,不过我想这次从长安回去以后,王爷也许会改变心意了吧。”   淮南王果然是刘彻逼反的吗?我,其实还是不信……   “我三哥呢?”   “被王爷罚了。”   “大哥,你们无论如何都是追随淮南王的,兄弟之间还是多多扶持……”   “唉,静儿,这里面很多事儿,你不懂。我和他本就生了嫌隙,如今虽然都是追随王爷的,可是我们是不同派系的。”   “……”看着大哥一脸的难色,甚是苦恼的样子。我心中也明白了——淮南王的小朝廷之中,怕是也党争不断呢。三哥上面一定是有高人,不然又怎会有这样的心胸谋划出这番格局浩大的计策来呢?   一阵风吹来,大哥身上的香味随着扑面而来,我被熏的有些气短,加上刚才一番思虑,头有些疼。   “大哥,我要回去了。”   大哥点点头,道:“去吧,易山在外面等着。”   在宫外的这几天,我和大哥通过易山和子衿私下见面,渐渐熟络了起来。原来有些事情说开了,便再也不是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了。我对大哥有了新的认识,倾慕他的才华,仰慕他的品行,当初那份见不得天日的情感早就无影无踪了,如此两人相处的倒也坦荡。   我对他口中的淮南王也有所改观,我想或许,淮南王真的不是历史上记载的乱臣贼子……   至于,那个易容高手子衿,我是很想接触一下的。可是她似乎只买大哥的帐,对我三番五次的接近和热络,居然视而不见,我甚至觉得她是刻意疏远我的。   我一开始心里有点堵得慌,不过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毕竟不是每个身怀绝技的高人都像易山一样谦卑,心甘情愿围着我转。我想要不是大哥,子衿这辈子也不会易容成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的。   昨晚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浮现着,在平阳长公主府上认识的王芙蕖。她生的真是好看。这样的人,长公主一定会在不就得将来派上用场的,到时候卫子夫的地位……   那个王芙蕖,大概是在假扮我的子衿那里得知了我的身份,说话办事也都对我恭敬的很,甚至可以显得疏远,这样倒让我有点拘谨了。   不过以我一个老女人识人的眼光来看,王芙蕖一定会成大器的。王芙蕖年纪尚轻,说话办事就这般有分寸。可见其心思是很缜密的,有点卫子夫的作风。只是汉武帝刘彻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子吗?我却是没有一点点印象的。   陛下又带着卫子夫去了甘泉宫,毕竟那里是避暑的胜地,而且没有“闲杂人等”。   我睡得晚,起的也晚。我脸皮够厚,直接赏了那两个小丫头一锭银子,打发了她们上街玩去。我自己则蒙头睡到过午了,左右我是不担心,卫子夫会因为我进宫晚了罚我的。即便是在宫里的时候,我也是经常懒床的,卫子夫多半是不管的,只叮嘱我莫要睡过了早膳。   我进宫的时候,正巧碰见出宫休沐的卫青,免不了要停下来,说一番话。   张嘴我便责怪他,韩嫣把我的房子弄成了那个样子,他居然就能沉住气,忍着不告诉我。卫青笑笑只道,他和韩嫣井水不犯河水,韩嫣的事儿他不好多说,反正我早晚会知道,何必要他多这一嘴。   我想想觉得有道理,可心里还是有点不乐意,还有点别扭,却也说不出什么。   卫青见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便催我赶紧进宫,莫要卫子夫等急了。我在他的注视下,向前走去。忽然想起来如何反驳他,便又转身跑回来,道:“青哥哥,我虽然还未嫁进卫家,可是在我心里,我早就是你卫青的妻子了,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韩嫣动了我们夫妻的房子,你又怎么能不告诉我一声,还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卫青看着我笑而不语,良久,他小退半步合手抱拳,向我鞠了一礼道:“……娘子说的是,为夫记下了。”   我得意的回了一礼,转身要走,又想起一事,便道:“对了,今晚不是陛下宴请淮南王的夜宴吗?陛下怎么会准你这时候休沐?”   卫青笑道:“陛下也邀请了群臣得女眷,因着姐姐的关系,母亲和两位长姊也被邀请。我接着休沐的机会回府修整一番,晚上带着母亲和姐姐们一同入宫。”   “哦,那你让少儿姐姐给你挑件鲜亮的衣着,簪一只玉质上乘的簪子……这种场合,你输了气质,作为你的妻子我脸上可是会无光的,不多说了,我这就进宫去了啊。”   卫子夫怀有身孕是不能插花的,可是她偏爱这些花花草草的,便吩咐侍女采来鲜花,修剪好了插到花瓶里,摆在大殿里,她只远远的看着。   我被宫奴传唤进去的时候,卫子夫正指挥侍女如何摆放花瓶。见我来了,便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晚上夜宴的时候和母亲姐姐们一道来的,没想到你还算是有良心,早早的就过来陪我了。”   我笑了笑,坐到她身边,拿起桌案上的点心吃起来,笑着对侍女道:“那花瓶就摆在那里吧。”   又转头对卫子夫道:“姐姐,这些话可都叫御医看过了吗?”   “没有。”卫子夫低着头撅着嘴,摸着大肚子,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轻声道。   我一听惊得点心都掉了:“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有哪一种的花的花粉对孕妇有害,那可如何是好?   卫子夫见了我的样子,先是一惊,后又掩面哈哈笑起来:“静儿,我殿里的这些话都是按照医嘱去采来的了,何必又再去麻烦御医请自来看过呢?”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我去,卫子夫绝对是故意耍我的。   卫子夫的心情很好,笑的也灿烂无比。可是我已然在平阳长公主府上见过王芙蕖所谓的“倾国之笑”了,便也不再觉得她的笑容,有多么吸引人了。看来认得眼睛是不能惯着的,一旦惯坏了,便再也不知道满足了,内心也变得贪婪起来了。   发现心中微妙的变化,自己不免也感慨万分,作为女人的我都这个样子,何况是男人呢?   看着眼前笑靥清丽的卫子夫,我心里有些不安。平阳长公主一定会在不久之后将王芙蕖送进宫的,到时候卫子夫的地位……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吧。   我虽然有些担心卫子夫,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主张,过日子不能只看脸还要看脾气秉性。陈阿娇生的那样美丽,武帝刘彻还是不喜欢她。像卫子夫这样性子的让人舒服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会跌进他的温柔乡里流连忘返的。   不过那个王芙蕖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生的倾国倾城,若是再有一番好心机,怕是……   “静儿你在想什么呢?”卫夫子伸手碰了碰我的肩头。   我醒过神来,颇为尴尬。“嗯?啊,我在想平阳长公主府上遇见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   我觉得还是不要瞒着卫子夫的好,便道:“嗯,比我小一岁,却生的倾国倾城,歌舞技艺虽说不上出色,才情倒是有的。许是因为姐姐现在身怀有孕,独得圣宠,那小姑娘又年纪尚小,平阳长公主还要在她府上多要几年,要不然早就献给陛下了吧。”   “那日,你也听出平阳长公主话里的意思了?”卫子夫显然没有刚才那番心情了,可是脸上依旧笑着。   我点点头。   卫子夫摸着肚子道:“平阳长公主怕是在观望我肚子里的这一胎是男是女呢?若是男胎也就罢了,若是女胎,我必然盛宠不再,她势必会马上就将你说的那位姑娘送进宫的。既然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又怎会念及那姑娘年幼就在等几年呢?”   是啊,平阳长公主是不会顾念卫子夫的,她只在乎若何能让自己的皇恩不断。   卫子夫又接着说道:“长公主很器重这位姑娘吗,特地向你引荐的?”   “没有啊,我看长公主待她和其他的伶人没什么两样,并没有刻意另眼相看。我也是偶然在我们住过的那间屋前遇见她的,那时她正在受罚呢?”   “在我们住过的屋前?长公主那天急急地把你从我这里要去,怕是不是叫你去挑教她府上的伶人,怕是就是专门叫你去教教这位姑娘的。”   “不会吧?长公主要是有意叫我教她,怎么会不言语一声呢,要是我没遇上这位姑娘呢?”   “长公主府上的伶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只要把你放进府里,你又如何见不到那位姑娘?况且那位姑娘不是如你说的那般‘倾城倾国’吗?”   见我不说话,卫子夫顿了顿,又道:“你是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的性子长公主会不知道吗?想来长公主是想让你和这位姑娘自己熟络起来,盼望你和她,将来也会有如你我这般的情谊。”   我去,要是如卫子夫说的这般,平阳长公主无疑很看重王芙蕖的,竟然在她入宫之前,就开始给她建立人脉。若我真的和王芙蕖交好,以我的性子,一定会很热心的帮助她,并且拉她“入伙”和卫子夫一道做姐妹,并把她介绍给我所有交好的人认识,然后……   我的天,然后呢?真是不敢想啊——然后王芙蕖成功上位了,卫子夫不知不觉的就被我的热心肠给来下宠妃的宝座了。   如今想来,王芙蕖确实有古怪,她在平阳府中的表现确实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而且她的风格路线都与卫子夫如初一个。但是卫子夫当时虽然沉着老成,但毕竟年幼,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如此更加自然。相反,王芙蕖的表现就生硬了许多,回想起来,便觉得她更加的刻意了。   “姐姐,长公主是要弃子了吗?”   “弃不弃子我倒也是不在意的,我原本就不是做棋子的材料。只是命不由人,偏偏被摆在了棋盘上了而已。我在这宫里只求平安,我倒是盼着长公主早些送个新人……”   “姐姐。”我立即打断了她,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即使不稀罕皇恩,也要表现的满心感恩戴德的样子……   卫子夫摇摇头,伸手过来按在我的手上,道:“你放心,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卫家,我定会勉励。”   卫子夫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温不火,不去抢,也不放弃。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与那位帝王的性格互补。所以,才可以久沐皇恩的。我倒是该学学她,改改我着急躁的性子。又觉得大概是没希望了,我在卫子夫身边这么些年了,要是能改早就改了。怪不得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说话间,侍女拿来今晚夜宴,卫子夫要穿的礼服。卫子夫在侍女的服侍下,起身试穿。卫子夫意兴阑珊的道:“这衣服前几天就做好了,可是试了几次,便叫她们拿去改了几次,如今穿着还是不舒服。”   “我看着就很好看啊,姐姐说的不舒服是怎么个说法?是穿在身上不舒服,还是看在眼里不舒服?”我有些奇怪,卫子夫向来不是对衣物挑剔的人,这次是怎么了?   卫子夫眉头一皱,道“我倒还真说不上来,要说不合身,已经改了多次了,要多看着不喜欢,早就叫人选别的布料从新做了……就是觉得不舒服。”卫子夫在铜镜前照了照,又道:“左右也就今晚夜宴上穿穿,过后就不穿了,暂且这样吧。”便吩咐侍女更衣:“换下来吧,不必拿去改了,放着,等夜宴开始前再服侍我穿戴打扮吧。”   侍女才给卫子夫更衣下去,卫子夫就捂着心口道:“静儿,我心口有些闷,许是累了,这边去躺一会儿,你自己去别处玩吧。”   我见她脸色确实有点不好,想着她怀孕月份大了,只是更衣试下礼服就累成这个样子。便连忙起身扶着她,和她贴身的侍女,将她扶到卧房里去了。   退出卫子夫的寝宫,便向乐坊去了。我想去看看,我的那几首曲子都排演成什么样子了。   歌舞乐伎们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最后的排演,就是我们现代俗话说的彩排。我站在一边观看,也没人理我,大概是太忙了,无暇顾及我。   嗯,毕竟是御用的歌舞乐伎,将我的曲子晕色的浑厚饱满,演绎的气势恢宏。   我左右环顾,却不见李延年的影子,便走到忙的焦头烂额,左指右挥的协律大人身边,问:“大人,李延年乐师可在。”   协律大人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回道:“他……咦?刚才还在……”协律大人话才说了一半,看见迎面过来的几个舞姬还没上妆,便气道:“还有一个多时辰夜宴就要开始了,你们几个还没上妆,还不快去……”之后免不了一些训斥的话,倒把我晾在一面了。   那些舞姬吓得面如土色,慌忙推挤中又撞翻了舞衣架子,又是一阵骚乱。协律大人当即暴怒,罚了这几个舞姬的月俸。舞姬们梨花带雨的跪地谢恩,便退了下去。   我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无奈的摇摇头,唉,还好是赶上夜宴,正缺人手,不然这几个舞姬怕是就要拉去暴室了,这就是伶人。而我也不过是个伶人,只不过是个得宠的伶人罢了。   其实夜宴还有将近两个时辰才开始,只是一个时辰以后,大臣贵妇们便陆续入席了,这个程序用时比较长。然后是皇亲国戚,王孙贵胄,最后是皇帝和后宫命妇。所以夜宴正式开始一个时辰前,歌舞乐伎们就要先入场表演,给早入席的大臣贵妇们助兴了。   我见协律大人又开始和副手最后确定节目的演出次序,显然是顾不上我了,便转身走开去寻李延年身影。   说也奇怪,整个乐坊我都翻遍了,却还是没找见他。罢了,左右今日的夜宴少不了他忙活的,即便是找到他了,他也是没有闲工夫理会我的。   一个人在宫中闲逛,宫奴侍女们都来来回回的忙碌着,这宫里就属我最清闲,真是讽刺。   甘泉宫的前殿是夜宴的主会场,我一进去,便见着郭舍人正张罗相关事宜,指挥着宫奴侍婢布置打点。   我与他素无往来,可是见了面,也要相互行礼。行过礼,我便进了大殿里。大殿里的清凉让我有点瑟瑟发抖。唉,身子虚的厉害,在外面热的头晕,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凉快些了,却又畏起寒来。我是不是真的去一趟淮南,找那个神医苏菲给诊治一下?  那个“淮南八公”也是,为什么不来朝廷效力,却要偏居一隅,跟着淮南王呢?所有的酒水瓜果都在几十个青铜器皿里冰镇着,等夜宴开始了,才拿出来摆上桌。皇家真够奢侈的,这一次夜宴就要消耗掉这么多冰。可我是没有口福了,要是搁在以前,我一定早就先尝为快了。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前世以为青铜是绿色的,其实不然,青铜器是黄铜色的,有的打磨的好的甚至是金黄色的,生了锈以后才是绿色的,可是皇家贵族又怎么会用生了绣的器皿呢?所以现在想来,以前电视剧上那些用绿色的青铜盘子盛饭菜,用绿色的三足杯喝酒,真是贻笑大方呢。   我帮着宫奴添灯油,每次夜宴,灯油都是一笔很大的花销。那小宫奴见我给他帮忙,便也乐得轻松,也不推辞,毕竟他一个人要把殿里所有的灯都添上灯油,也是不小的工程,谢过我以后,告诉我添八分满即可,便接着忙了。   我自是没他熟练,只是做的认真,一滴油也没洒出来。既然是帮人家做的,做不快,就得做好,可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正忙着,忽闻内室穿来一阵琴声。这琴声我自是识的,我说怎么找不见李延年,原来是让刘彻召来御前伺候了。   我放下油壶轻手轻脚的向内室走去,停在内室的门口,向里看。到没看见刘彻,只看见身着月青色乐师礼服的李延年在弹琴。   他及腰的青丝,生的比我的都好。他长眉,他的鼻子,他的下巴……从侧面看更加好看。   我看着看着就看痴了,仿佛回到许多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也是在夜宴上,那时我第一次进宫,和小师父一道坐在乐师席里。那时李延年也是这身打扮,只是灯光昏暗,我误以为他穿的是一身白衣。   我那时也是这样痴痴地看着他,我那时以为他是一位谪仙……可是现在,却不敢这样定义了,他只是像谪仙,事实上他不过是一个倡伶而已。   那琴声幽雅,声声直入心房,那样干净利落,那样清新高洁。   “他真是好看。”   “嗯,像个谪仙一样。”我无意识的点头应道。随即就反应过来,有些生气。转身推开那个人,便走到油灯旁,拿起油壶继续添油。   “你说他像一个谪仙?那我像什么?”   “你……你是一只狐妖。”我将一只油灯里的油添慢,才直起身子道。因为生气他又偷偷跑到我身后,诈我的话,自然也是没有好语气了。   “狐妖?哼,怪不得你以前会给我画什么狐妖妆。”韩嫣撇撇嘴,显然是有点不乐意了,他大概是不满意我将李延年比作仙,而他从其量只是一只妖。   我不理他,小心的添着灯油。   韩嫣又道:“我那时还挺高兴的,觉得你待我是不同的,原来你不过是在暗讽我吗?”   我去,我哪里有暗讽他了。“哎呀,都怨你,你看都溢出来了。”我一边说着一边瞪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那个小宫奴。   远处的郭舍人向这边看来,那小宫奴吓得一哆嗦,忙压低了身子,似是等待责罚。郭舍人见是我做错了事儿,又见韩嫣站在我身侧,便转过身去,不理这边的事儿了。   我松了口气,虽然是我将灯油倒出来了,可是这种状况多半也会算在那个小宫奴身上。只是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郭舍人不追究,就小事化无了。   “你看你笨手笨脚的,竟添乱。”韩嫣原本看好戏的样子,大概是没料到郭舍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便奚落道。   “你死开,你拍着良心说,我哪里有暗讽过你,你自己照照镜子,你哪一点不像一只妖孽?”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油勺将多出来的油移到其他油灯里,又用抹布将溢出来的油擦干净,擦了好几遍,确定一点油污也没了,才蹲下,将地板上的几滴灯油擦干净。   这些灯油都是易燃的,一定要擦得干干净净才好,不然沾上一星半点的火,就会燃出来。   韩嫣也蹲下身子,道:“好了擦得够干净的了,嗯,你虽然笨手笨脚,可做事倒是仔细。”   “哼,要是没你打扰我,我才不会倒出来呢。”   大殿里人多,却忙而不乱。   “今天一早我去你的住处,想和你一同进宫的……那两个丫头,上哪里去了?”韩嫣笑的甚是妖媚。见我擦完地上的油污,又拿起油壶,便又道:“这事儿可不是你做得。”说完将我手里的油壶,夺过去,放到一边。拉我走到一边去,李延年的琴声还在继续……   我听韩嫣提起了那两个小丫头的事儿,心想还是要解释一下的,不然这个妖孽搭错了弦,回头趁我不在的时候,教训了那两个小丫头,岂不是我的过错?原本就是我这当主子的偷懒,怎么能叫她们落下不是。   “你的那两个丫头,实在是太贴心了,我觉得有必要奖赏她们一下,就给她们一切银钱,打发她们去上街玩去了。”我自然是不会说,我是因为不想起床,才打发她们出去的。   韩嫣眯眼,扑哧一笑,道:“果真是因为她们差事办得好吗?”   我避开的他的视线,腹诽道:这个妖孽,又来诈我的话不成?   韩嫣附身过来,趴在我的肩头,道:“你这主子当的倒是好,回头再把她们惯坏了,可别怨我事先没把这两个丫头**好,就给你送过去了。”   惯?这就是惯了吗?那好吧,我就惯着她们了。“不会怨你的,你既然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人了,我就喜欢惯着她们,还要把她们惯坏……”我想了想,又接着道:“惯坏了更好,左右是两个小丫头。”   是啊,左右是两个小丫头,却被韩嫣当做物件就送给了我。在他们这些古人眼里,这没什么。可在我眼里,我心里——她们是人,是两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我虽然不会刻意的为她们做些什么,可是坚决不愿意奴役她们。   想想那两个年幼的小丫头,或许,我以后真的要对她们好一点,不能嫌她们是累赘了,不能只顾着自己清闲。她们是我的人了,在她们嫁出去以前,对她们好一点吧。在我们分开以前,真真正正的惯着她们吧。   韩嫣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们两人就在大殿的角落里,不声不响,并肩而立……额,并排而立吧,韩嫣比我高很多,我踮起脚尖也不过才到他的胳肢窝。   李连年的琴声精进不少,他的确没有辱没大哥送我的那把绝世好琴。   韩嫣像是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就那么笑着看我。   我想我在韩嫣眼里应该总是美得不要不要的四十五度角。还好这哥们儿的颈椎没问题,不然,累坏了这样美艳的妖孽,也是我的罪过。   他要看就看吧,左右我又不会少块肉。   “韩嫣,我总是那样对你,你就不生气吗?哦,你也是生气的……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不记仇呢?”我将头底下,看着地上一大一小两双鞋子,道:“你,你以后别这样惯着我了,你对我太好了,我受不起。”   “哼,你就直接说我贱呗。你那样对我,其实也是我自找的,是我先把你惹怒了惹恼了的,我就是贱,每次一见到你,就忍不住想去招惹你。就见不得你得意,一看见你得意的样子,就想惹你生气,真的把你惹得生气了,不开心了,我又心软了,自责了。可是下一次见到你,还是忍不住,我就是贱。”   真的不敢想象,一向高傲的不得了的韩嫣,居然在论贱,而且是在论自己有多贱。   感动他对我的包容和喜欢——他想招惹我,无非是因为他喜欢我。男人都喜欢招惹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过不得不承认,韩嫣确实有点贱,不不不,是非常贱。比如像刚才那样,他总是会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我身边……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他那样做,可他偏偏喜欢那样做。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看见我生气的样子时,心中不仅有自责还有暗爽的成分。   他就是一个虐待狂,见不得我开心得意,也是一个十足十的受虐狂……   忽然心中灵光一闪,话就脱口而出了:“你说今早去找我一起进宫?那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进了我的院子?”要不然,他怎么知道,那两个丫头不在我家中。   韩嫣很是不屑的,撇撇嘴:“进个院子算个屁,我还进了你的卧房,还在你床边上坐了一会儿,还给你擦了擦口水,啧啧啧,有些人的睡相真是不敢恭维啊。”   对啊,对于他而言,没进我被窝都算个屁,何况是区区一个院子。   趁着我语塞之际,韩嫣从他的怀里拿出他的手绢,展开,在我眼前晃了晃,道:“你看这上面还有你的口水阴干了后,留下的水花,我留着就是作证的,证明你确实流口水了。”   “你……这变态,太恶心了,老是偷偷溜进我的闺房,太不要脸了……”我的脸顿时黑了。   韩嫣眯起他美丽而狭长的眼睛,坏坏的笑道:“谁叫我是一只妖孽呢,而且……我听说妖孽都是喜欢偷偷溜进女子闺房,采阴补阳的……”   我一个激灵,向一边躲了一步,离他远一点,惊愕道:“采阴补阳?你……不会是想……你要是敢,你要是敢对我……我就……”我双臂环抱自己,警惕的看着韩嫣。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死给我看?”韩嫣居高临下,斜眼看着我,淡淡的道。   我脸色一敛,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别的可以说出来作为威胁了,于是便没出息的点点头:“……嗯。”   韩嫣呆呆的看了我几秒钟,就在我以为我的威胁成功了,他就要妥协了的时候,只见他勾了一下唇角,道:“……看来,你和别的女子也有相通之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异类呢。”   如果他说我是一个如众不同的女子,我想我会很开心的。可是他居然把我比喻成异类,不不不,他居然用“异类”这个词来比喻我,这是什么意思?   “哦,反应这么平淡,是没听出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原来觉得你很是聪慧,如今看来,和别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同啊。”   我去,我不开心了,我生气了,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听到韩嫣这样说我,把我和别的女子作比较,还说我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我……我的心,特别难受。   我希望我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嗯?我居然希望我在他心里是不同的?我是在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吗?   切,他怎么想我,管我什么事。只要我在我青哥哥心里是独一无二,完美无瑕的就好了。韩嫣什么的,统统靠边边站。   “李延年什么时候来的?”我没话找话说。   韩嫣见我打听起李延年的事儿,瞬间就变了脸色。“来了有一会儿,只是之前陛下在处理朝务,这不刚歇下来,叫他弹首曲子听。”   我也是,干嘛在他面前提起李延年。韩嫣虽然不记我的仇,但是天生喜欢记恨的他,又怎么会轻易就忘记他和李延年的过节——他一定是把我踢他的那一脚,怨恨到李延年身上去了。   我走到内室门口,又向里张望。   如谪仙般的李延年端坐在那里,纤长的手指拨动着素弦,看他的神情,他大概已经进入了他自己的化境中了。   我想他勾勒的那个世界一定是个美好的世界,那里的如画景色一定和他的出神入化的琴声相得益彰……可惜,我不是他的良人,我看不见他心中的山水。   我这样看着他,不理会身后那个妖孽不爽的“哼”。他哼唧他的,我看我的。   “我不许你这样看着他。”韩嫣见我不理他,又开始别扭起来,拉扯着我脖颈后的衣领,就像拎着一只小狗似的,往大殿去。   我挣扎着拍打着他的手,道:“韩嫣,你放开我,放来我,你死开……”   桑弘羊从内室里出来,走过来行了一礼道:“陛下叫你们进去。”   我去,大抵是我们两人闹出的声音太大了惊动了刘彻。又有韩嫣这个“个高的”顶着,我自是不会害怕“天塌下来”了。便跟在韩嫣身侧进了内室。   刘彻一脸疲态,眯着眼,向后半倚着。我和韩嫣行了礼,便端坐在一边。   内室里只有李延年的琴声回荡。   “你和李尚见过面了?”刘彻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道。   我早预备着呢。我和大哥见过面的事儿,韩嫣肯定第一时间就禀报给刘彻了。我都可以想象出,长着狐狸耳朵和尾巴的韩嫣,趴在腹黑青龙的刘彻耳边,狗腿子的打小报告的样子——唾沫飞扬,手舞足蹈,嗯,一定还添油加醋……   “回陛下,奴婢已经和奴婢的大哥见过面了。”   刘彻听我这样回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又眯起眼来不看我,只语带责怪道:“好好说话。”   其实我只是用“奴婢”这个词,试试刘彻对我与大哥私下见面的态度而已。   因着先帝的关系,每次听到他说“好好说话”这四个字,我都倍感情切。于是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道:“诺。我和大哥见过面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聊了些家常。”   “你大哥可有向你提起别的什么事儿,比如淮南王或者你三哥的事儿。”   倒是提起了,可那都是秘密见面时说的。我要是说出来了,那不就是告诉你,我和大哥还瞒着你和韩嫣,通过易山和易容高手子衿,又见了几次面。我们不仅聊了淮南王,我三哥,还聊了你,还聊了上林苑,还聊了……总之聊了很多很多。可是……不能告诉你呢。   “就是些家常,其他的也没说什么。”说完,我有些心虚的又补充道:“我之前是和大哥闹了误会,才跟着卫青离开家的,这次大哥来,似乎是想了一了我们之间的过节,冰释前嫌的。”我低着头这样说着。   刘彻闭着眼,不说话。我心里就更没底儿了,暗自劝自己别做贼心虚。   一边的韩嫣用胳膊抵了我一下,道:“静儿,你再好好想想,你和李尚还说了什么?”   “还说了什么?”我去,韩嫣这家伙到底是添油加醋了,看来还添了不少。   可是,韩嫣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嗯,如坐针毡这个词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啊,明白了,这厮一定是想让我给他兜着,别给他捅漏了。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给你兜着。我见刘彻依旧闭着眼,就快速的抬起头,超韩嫣眨眨眼,道:“没说什么了?”   我这样说好了吧,我什么都不说,那你说的就都是真的。怎么样,韩嫣,我对你够意思吧?   韩嫣听我这样说,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如释重负,然而表情更加凝重,顿时急了。我见韩嫣似乎还想说这些什么,只是还未开口,就被刘彻打断:“静儿,一会儿夜宴之上,你陪侍在子夫身边即可,退下。”   嗯?这是闹得哪出?这话题跳跃的快不说,而且,基本相当于废话——即使你不叮嘱,我原本也是要陪侍在卫子夫身边的。把我叫进来,难道就是为了确定一下我和大哥见没见面,然后再说这个的吗?心中生了疑窦。   “诺。”我起身行礼,正要退出去,却瞥见韩嫣比之先前更加焦急不安的样子。心里更加疑惑了……我不是不给他添麻烦了?难道……谁知道呢?我先退下吧。   我回去泰时殿的时候,卫子夫已经醒了,正在用膳。她如今胃口好的不得了,用膳的次数更多了,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嘴都不闲着。我跟在她身边,多半陪着她一起吃,可却还是胖不起来。这种体质,可是我前世梦寐以求的,而今却希望自己别那么瘦,迎风倒的病态美,其实挺折磨人的。算了说了,说多了,没被嫌弃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毕竟有些人是喝凉水都瘦不下去的。   我和卫子夫边吃边闲聊,我向她汇报了一下,我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云云。卫子夫听到我说陛下一脸疲惫,便有些点心的道:“我从昨天醒来就不曾见过陛下,今日一早问了郭舍人才知道,陛下昨日下了早朝,便和淮南王论证,同用了午膳,又谈论方技赋颂,直到傍晚,又看了一夜的奏表,今日早上又去早朝,午膳也没过来,想必还是在忙政事。”   卫子夫满脸满心的担忧,她自己大概是不知道的。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并不奢求皇恩永沐,殊不知,她早就深深的爱上了那个天下之主,她早就心心念念都是他了……   我正想着要不要提醒她一下。卫子夫已经没了胃口,问了左右侍女时辰,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吩咐起身梳妆打扮,为夜宴准备了。   以前卫子夫是不会主动过问时辰,她向来不会过多关注任何宴会的事情,她都是听任侍女的安排的。这一次……她大概是想早一点见到刘彻吧。   到了时辰,郭舍人便来接人了。我和卫子夫先从前殿的侧门进了内室。   刘彻正背对着我们,在侍中的侍奉下穿着礼服,加冠。   我扶卫子夫行礼。   刘彻低声道:“免礼。”   我早等着这句话呢,先前便也只是做个要行礼的样子而已。得令,便扶着卫子夫站稳了身子。   当刘彻转过身来的时候,我不禁暗叫一声,男神啊……帅呆了……很没出息的吸了吸口水。   再看卫子夫,她正深情的看着眼前那个宛若天神一般的男子,满眼满心的爱慕……   一切穿戴好以后,刘彻微笑着走过来。此时的刘彻非但没有丝毫的疲态,反而像打了鸡血似的。只见他神采奕奕的牵着卫子夫的手,向大殿走去。   我低头,和其他随侍的侍女宫奴以及刘彻的侍中们,跟在后面步入大殿。   只听宫奴唱道:“皇上驾到,卫夫人到。”   大臣们起身齐声山呼万岁,问卫夫人金安。   这样的宴会,这样的场面,我不是没有见识过,可是这一刻,我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虽然我只是以一个奴婢的身份随侍卫子夫,低着头弓着身子站在帝王身后,却也感受到了帝王至高无上的威严——这就是君临天下,这就是至尊皇权,这就是天下朝贺…… 台上只坐着王太后,陈皇后和窦太主。太皇太后没来?她不来倒是好的,遥想去年上演了江山易主的闹剧,如今这闹剧的两位主角都在这里……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虽然都是一家人,但毕竟是皇家,一番虚礼以后,刘彻与卫子夫坐定,宴席就开始了。   钟鸣鼓擂,一场声势浩大的皇家礼乐奏响了。   台下群臣按各自官位爵位高低按次序入席,女眷们则在威武百官下席按各自家主的官位爵位入席。   汉代尚孝,王太后与刘彻同坐在正位,稍稍偏左一点,王太后下席做的事窦太主。陈阿娇坐在刘彻的右手下席,接着是卫子夫,可是因着她身份的关系,席位稍稍靠后了一些。卫子夫的下席就是平阳长公主了。   卫子夫和平阳长公主一见面就热络开了,一边的陈阿娇翻着白眼,一脸的不屑。窦太主看了,脸色也是不舒展的。   卫子夫有些不自在,平阳长公主倒像是没事儿一样,一边看着殿中的礼乐歌舞,一边和卫子夫拉呱。   我一直站在卫子夫身侧,见所有的人都被殿中的歌舞吸引了视线,便抬起头来观望——当然是想看一看,那个令大哥死心塌地俯首陈臣的淮南王啦。说巧不巧,在卫子夫席位的对面,窦太主的下席,一位中年男子,我想那便应该是久负盛名的淮南王了。   我见他正专心看着殿中的礼乐歌舞,便大着胆子,盯着他看起来。   他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这话真是说的不错。   淮南王大抵四十一二岁的样子,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长相自是不必夸的,我就不用类似玉树临风之类的词来形容这位老帅哥了。只说淮南王端坐在那里,文质彬彬的,一身的书生气。他的气质,正应了那句后世评价他的话:“善文辞,不喜嬉游打猎”。   我看见他也留着和大哥一样的两撇小胡子,非但显老态,反而更衬出他的儒雅来。淮南王崇尚黄老之术,必然研习道家精髓,身上除了书生气,还有些清风道骨的韵味……淮南王似乎是被礼乐歌舞吸引了,认认真真,目不斜视的看着殿中的舞姬们。如此,我便也越来越大着胆子,看着他了……   没想淮南王是这样子的,看着他,我忽然想到几年后,他那场还未真正开始就已然结束的叛乱来。不禁唏嘘惋惜起来。   其实淮南王刘安除了造反叛逆一条罪过以外,历史对于他的评价,大多还是赞扬的。   比如说他才思敏捷,好读书鼓琴,辩博善为文辞,不喜欢嬉游打猎,很注意抚慰百姓,流誉天下。   比如有人评价他说:刘安不同于自己骄横无比的父亲,赞美他礼贤下士,喜欢交游宾客。史书上记载,他招募的宾客和术士最多时竟达到了几千人。这些宾客在淮南王府不仅从事讲学、炼丹之事,而且还经常与他进行为政、治学以及做人的讨论。   有现代学者尊他为是西汉知名的思想家、文学家。   由于他创造这豆腐这一食材,又喜好黄老,后世还有豆腐店、道教人士奉祀他。   事实上,淮南王不仅在后世有很高的评价,即使是在西汉当时,也是有很好的享誉的。   淮南王刘安的名气在朝中的自是不必说了。在民间他的口碑也很好,更有甚者,在他死后,传说淮南王刘安是炼丹“得道成仙”,而且他没服完的仙丹被家里的鸡跟狗吃了,造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然这种传说,很可能是淮南叛乱余孽的故意美化淮南王刘安的形象的,但是他在民间良好的声誉还是可见一斑的。   我正看着他,忽然他转过头来向我看来。我下的一哆嗦,立即将视线转向殿中的歌舞。却注意到,淮南王下席的桌案上摆放着瓜果点心,席位却是空的。那是给谁留的?有谁是可以坐在那里,却又可以迟迟不来的主呢?   淮南王收回了视线,我却再也不敢往他那边看了。他的眼神……我看的心里有些紧张和……害怕。是的,我心里确实有点害怕,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分明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儿。可是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却有种被洞悉了所有的感觉。   心神不宁的看着殿中的歌舞……   殿中,大型的礼乐歌舞,终于结束了,刘彻叫了赏,又说了一些国家领导人在宴会上都会说的一些套路话,当然也不免不了要抬举一下,远道而来的皇叔。   淮南王自是要起身答谢一番。左不过就是那些俗套的情节。   侍女们将瓜果点心撤了下去,宴席的主菜就端上来了,大家开始举杯畅饮,大快朵颐……   古代的宴席是很注重礼节的,可是倒不像我们现代人想象的那么拘谨。气氛还是轻松欢愉的,倒有几分君臣一家亲的和谐之象。   接下来殿中上演的,便是我照着韩嫣的吩咐,留给协律大人的,那几个中规中矩的曲子了。   君臣上下,一边饮酒用膳,一边赏着美妙的歌曲和舞蹈,这便是觥筹交错间的丝竹管弦之乐。   卫子夫叫我坐在她身边,我便低着头弓着身子,在她的身侧坐定。一边给她布菜,一边吃着她赏赐给我的食物,时不时再回答平阳长公主的问话。   淮南王礼数很是周全的,他只与刘彻及朝臣们对饮,要么就欣赏殿中的歌舞,再不曾向我们这边看一眼。   我知道他是注意到我了,但是,大抵是避讳男女之妨,我这边坐着卫子夫和平阳长公主,他一个族叔不好往我们这边看。   可是我却没有他那么好的定力,总是忍不住向他那边看。   我正一边给卫子夫布菜,一边暗自责备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干嘛非得招惹些不该招惹的人。这般想着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淮南王。唉,我对他实在是太好奇了。郁闷的转开眼,却见卫青身着给事简章的正装,从侧门进来和郭舍人说了几句什么,就出去了。   想着卫青一定是将卫大娘和卫少儿卫孺送进来以后,又去当值去了,毕竟宫中大型的宴会,警卫方面是要投入更多人手的,再者,他身在其位,宫中的安保本就是他分内之事。   唉,今晚有他忙的了。我得赶紧把卫子夫伺候的差不多了,好抽个空去找卫少儿她们,想来她们女席的气氛,应该比着高台上更加松快些,不必拘着礼的……   卫子夫看出了我的心思,拉着我的手低声道:“静儿,母亲和姐姐们并没有进宫,我忘记告诉你了,倒叫你盼着了。”说完卫子夫的手在我的手上使劲按了一下,我便知道这里面是有些事情的,即便心中再失落和疑惑,也点头笑了笑,不多言语了,不露声色。   卫子夫见我已然明了她的暗示,会心一笑,继续和平阳长公主话家常。   这两个人,还好的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一个已然决定弃子,另选“贤能”锦上添花,一个已经洞悉所有,却以不变而应万变。明明是各自有了各自的小九九了,做什么还要这么辛苦的“好”下去?   那个王芙蕖,既然让平阳长公主寄予如此高的厚望,那必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殿中的舞姬随着曲终儿退下。随后上来的舞女们都面带薄纱,身上穿着的舞衣的水袖尤其长,比我们平时穿的要长出两倍。我去,这得有点功夫的才舞的起来,要不然非把自己缠起来不可了。   舞女们在殿中摆好姿势站定,乐师们便开始演奏了。舞姬们翩翩起舞,长长的水袖上下飞舞交织着,我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我去,这些舞女好功夫,淮南王的手下果然人才济济啊。   心中正在感叹,舞女们的水袖却已经编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圆布盘。这是要干什么?众人都是一脸的疑惑。   忽然,见殿外飞进一位身着红衣的绝世的美人,她的长袖比那些舞女的还要长一倍。   也许是女人善妒的,劣根性作祟,我脑海中这位绝世的美人已经被她的水袖缠成蚕蛹了。   哈哈哈哈,正在我得意的意淫,露出奸诈的笑意时。只听众人交头接耳,皆是赞叹溢美之词。我定睛一看,那位绝世美女,已经在水袖织就的圆布盘上舞起来了。   支撑着圆布盘的舞姬们,也跟着绝世美女的节奏上下起舞。   嗯?舞姬们的舞衣是深蓝色的,她们的水袖却是月黄色的,想必还绣着银丝,在灯光下微微发光……那圆布盘,就像一个月亮……而那位绝世美人……   “嫦娥奔月!?”我不禁脱口而出。   声音确实有些大了,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离我最近的平阳长公主,侧过头来瞪了我一眼,满眼的嫌弃。我赶紧往卫子夫的身后隐了隐,低着头,微微脸红。   卫子夫低声道:“静儿,注意场合,这可不是在我的宫里。”   我点点头,却再无心观赏殿中的舞蹈了。唉,在这里,我始终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伶人,我所有的尊严荣宠,不过是来自上位者的恩典,还要看他们心情好坏而定。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知道,平阳长公主为什么是那样的眼神。无非就是看见淮南王的舞姬如此出众,好胜心强的她,有些受不来了。原本在她那里还有一技之长的我,如今也被台下熠熠生辉的绝世美人衬的黯淡无光,于是在平阳长公主的心里,我瞬间就没了价值了,待遇与先前比,便也就大相径庭了。   心思细腻的卫子夫,低头道:“静儿,要是有些难受,就出去玩玩吧,兴许能遇上仲卿。”   我摇摇头,笑而不语。   卫子夫忽然眉头皱了皱,捂着胸口,做事要呕吐。我连忙扶住她,小声道:“如何?”   “不碍事,只是胸口有些闷,一会儿就好了。”卫子夫说完,在自己的肚子上拍了拍。听她这样说,我心下便安稳了,想来只是寻常的妊娠反应,但是我过于紧张了些。   上席的陈阿娇不爽的哼了一声,我们只当作没她这个人,又将视线转向了殿中。   绝世美女正以一个仙女散花的姿势收尾。一曲终,舞姬们如仙子一般飘然散去。   “好。”刘彻朗声赞道,又对淮南王道:“皇叔觐献的歌舞世间少有,朕今日大开眼界啊。还问这歌舞之名?”   淮南王弓身道:“陛下过誉,这支舞不过是小女刘陵一时贪玩所创,能得陛下青睐,实属臣之荣幸。”   “哦?这红衣女子,莫非就是皇叔的女儿刘陵吗?”刘彻一脸惊讶的样子。   王太后也惊叹道:“哀家就说一般的女子,哪能有这样的技艺。淮南王教女有方了,陵儿出落得这样好。只是身为王女,登台献艺,有些委屈了。”   淮南王笑道:“这次臣进京觐见,小女刘陵非要跟来,臣素来娇惯她,便应允了。原本也不打算叫她登台的,谁知领舞的舞姬进京后水土不服,原来的节目便不能觐献了。可是臣已然将节目礼单上奏,随意取消,岂不是欺君?正在臣心焦之计,陵儿便自告奋勇。臣一时别无他选,便也应允了。”   淮南王面露无奈之色,让人觉得,让自己出身高贵的女儿献舞真的是他无奈之举。   “哎,皇叔见外了,既是不便,直接说与朕,何必牵强,委屈了陵儿妹妹。”刘彻笑道。   刘彻这话刚收完,便听见有女子悦耳的声音:“不委屈,能为陛下,太后娘娘献艺,是陵儿的福分。”大家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刘陵已然换好了衣服,从侧门款款而来。   淮南王免不得要斥责她不懂礼数,又向刘彻和王太后请罪,说是自己娇惯坏了女儿云云。刘陵上了高台,行了跪拜礼,一一拜见台上的上位者。   那些上位者,免不了对她又是一番夸奖赞叹,连底下的朝臣都随声附和着。此时的大殿里,最得意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刘陵了。   “陵儿,你跳的这支舞为何名啊。”王太后对刘陵一脸的喜爱。   刘陵恭敬的回道:“回太后娘娘,臣女跳的是‘嫦娥奔月’。”   众人听了这个名字,又向我这边看来。刘陵见此状况,一脸的疑惑和尴尬,却也没说什么。   刘彻道:“朕在皇叔的《鸿烈》里看到嫦娥奔月,如今陵儿妹妹又将那嫦娥演绎的活灵活现,朕倒是真把陵儿当作月里的嫦娥了。”   王太后又笑着说道:“嗯,在哀家看来,陵儿倒是比嫦娥更胜几分。”   王太后这样夸赞着刘陵,而坐在她身边窦太主竟没有一句溢美之词,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来也甚是奇怪,今晚窦太主似乎不在状态,只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以前要是有这样的场合,她必定是要出尽风头的。   再看陈阿娇,似乎也和平时不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刘彻身边。除了刚才,看见卫子夫孕吐有些不快以外,其他时候都挂着温柔的笑意,举止甚是端庄。   看着刘陵,陈阿娇点头一笑,道:“陵儿妹妹一番歌舞下来,定然甚是疲累,快些入席吧。”   我去,什么情况?陈阿娇难得对谁这样和气亲近。   王太后笑道:“是啊,哀家关顾着说话,倒还叫陵儿站着,阿娇说的对,你快些入席休息,随意用些菜肴。”   刘陵行礼谢恩,便入了席。   原来,淮南王身边的空席是给刘陵准备的。   女儿这般出风头,淮南王这个当爹的也很是欢喜,一脸的得意。看刘陵的眼神净是慈父的宠溺。再看刘陵……切,就你有爹啊?想当初我爸爸也是把我捧在手心上的,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我老爸还大宴三天呢?哼。   我就是**裸的嫉妒了,怎么了?唉,要是我没有莫名其妙的死掉,我老爸一定已经开开心心,得意洋洋的抱着外孙,到处跟人显摆了。就像我小时候,他总抱着到处显摆他闺女多好多好一样。   就算我其实并不优秀,可是在我爸爸眼里,我哪里都值得他到处显摆,每次还总是一显摆就老半天,根本停不下来。我爸爸的同事和我们家的老邻居,都知道我爸爸是个女儿控。如今我一缕孤魂,已然到了西汉,却不知我年迈的父母如何了。   还能如何?不用想,也知道过得不好,过得很不好。   宴会多半还要进行很久,我却不想在这里呆着了,想出去透透气。   这时刘彻开口说话了,原本喧闹的大殿,一下子安静的有些出奇。   刘彻朗声道:“今年春上黄河决口,溢于平原,良田尽毁,又逢……旱年,哼哼,今年雨水虽少,但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旱年。什么是旱年?百姓们都没有水喝了吗?不要以为朕深居宫中就什么也不知道,天气炎热,干旱不干旱,不用等你们写奏表呈上来告知朕,宫中荷塘水池众多,真不会自己看吗?莫要狡辩说宫中与宫外不同。有何不同?朕只知道宫中之水源于宫外,与整个长安城的水同源。与天下之水同宗。朕见宫中水位是比往年下降的厉害,凭此亦可知天下,说今年是个旱年,勉强说得过去,的确,今年的雨水少了些。可是朕的臣工们,奏表之上纷纷将灾情归咎于旱年,哼!好啊。” 勉强说今年是个旱年?不都说今年是旱年吗?难道不是吗?我还没经历过大灾大旱,我真的没有这种概念。就算是前世在电视上见过,没有经历过也是不能体会的。 这些时日,我在宫中只偶尔听说旱灾了,可是平时水源上的用度并没有变化。长安城里也没变化,至少我没感觉到。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我后院水井里的水位下降了些。前院小池里的水蒸发的厉害,总要人工打水倒进去补充。还好韩嫣给我修缮房屋的时候,顺道找人修整夯实了池底,池水不至于随着水位的降低而流失,要不然我的那一方小池子,早就干涸了——荷花和小鱼早就死了。 话说回来,我先前还以为长安是块福地,不受干旱影响呢?原来另有隐情,那既然不是旱年,灾情又为何日次严重?黄河决口毁了大批良田,是会造成减产,可也不至于是全国性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以至于地方郡官王侯纷纷将灾情归咎于干旱? 刘彻隐忍着气愤,接着说道:“如今正是收割麦子的时节,各地灾情严重纷纷上表朝廷,列位臣工除了上朝的时候给朕出些不痛不痒的策略,还能做些什么?幸好朕对这场灾情早有准备,才不至于慌了手脚。相比之下,各位臣工原本应该比朕更能体察民间疾苦……你们要是不能做好朕的眼睛耳朵,便及早让位以贤。” 刘彻不理会底下臣子们的窃窃私语,继续说道: “所以朕还是要亲眼看,亲耳听,朕夏初之时走访民间,马匹受了惊吓践踏了农田,百姓皆呼骂朕如跋扈子。朕甚感气愤,踏坏了农田,本是朕无心之失,赔些钱才也就罢了,何必要如此辱骂朕?”   众人皆不言,刘彻笑了笑道:“朕便差人去祥查一番,才道原来是今年春上受灾的大都是百姓的土地,及时有些权贵富户的农田毁坏了,也都强行与那些没有受灾的百姓将土地换了过来。百姓没了良田,便去租种。偏偏今年雨水又比往年少得多,麦子的长势不好,收成定然可想而知。可是有些人为富不仁,约定的租竟然比往年还多。”   刘彻的声音说到最后一凛,让人心生敬畏,甚至有些胆颤。大殿里的空气似乎都冷了许多。原来,让百姓受灾严重的是土地割据和高昂的地租……   我坐在卫子夫身旁,忽然卫子夫身形一抖,脸上一皱,似又有点难受,我忙扶住她。她的手心里都是冷汗,我一惊。转念一想,大概是卫子夫没见过这般冷冽模样的刘彻,有些吓到了吧。   “朕粗略算了一下,百姓今年交了地租,剩在自己手中的粮食,不过几斗而已。这几斗米,要留出一些做种苗,剩下的全家要吃上一年。百姓不去租种权贵的田地活不下去,去租种也活的苦不堪言,甚是无奈。”   刘彻有些激动,平了平语气又道:“有些人怨恨朕修建上林苑,占用了土地。可是朕收回并入上林苑的土地,耕作用的良田有多少,即便是耕地,占用的又是哪些人的,在座的臣工们想必都是清楚的。朕走访民间不曾听见百姓对朕修建上林苑有什么怨言,倒都是听说谁谁谁强占了哪里哪里百姓的多少多少良田等等诸如此类的话。给朕主持修建上林苑的吾丘寿王向朕回禀说,很多壮丁都争相来上林苑服役。原因就是在上林苑服役能吃饱饭,还能领些徭役的赏钱养家糊口。”   自古百姓都对徭役避之不及,如今竟然趋之若鹜吗? 心中难免感慨,封建制度下的土地割据,本就是残害百姓的一颗毒瘤。即便是风调雨顺的年景,百姓也只是勉强能够果腹。若是稍有天灾,便会爆发成不可收拾的灾祸。   “有人劝朕不要修建上林苑,说占用良田,或说劳民伤财云云。朕以为上林苑的工程不能停了,朕的钱放在国库里,也是生了霉烂了。倒不如变相给这些劳苦的百姓们。”   原来,以前刘彻说的他修建上林苑自有深意,是指的这个吗?如果没了土地,又租种不起权贵的土地,服徭役领着微薄的工钱,倒也算是条出路。 可是多少觉得自己好像被刘彻洗脑了,刘彻倒是会往他脸上贴金,他怎么不直接把钱拨给百姓,做什么还修上林苑? 如果说,这场灾祸的源头是土地制度,那么春上黄河决口就是导火索,而刘彻为整修上林苑,重新合并难以估算面积的土地,此举无疑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刘彻回收了这么多土地,有的贵胄被占了耕地自然会向外吞并以作补偿。那些被占用了山地林地的人,则乘机强抢良田。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草……层层盘剥下来。严重的土地兼并,自耕农转变成租种农,成了灾祸的伏笔。而此刻他却在义正严词的为自己开脱? 好吧,谁教人家是皇帝呢。整个国家都是他的,这土地还不是他说了算的。只是干嘛要说着这样冠冕堂皇?嗷嗷嗷,差点忘了,修上林苑的钱,可不都是国库里的。妈呀,这里面的道道太多了……我见识浅薄,看不透啊,回去得找卫青在了解一下里面的情况。   “朕去年下令建茂林县,徙郡国豪强于此。朕先前已请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对此事并无异议。传朕旨意,复任司马谈为太史丞,督建茂陵,茂林建成后,豪强富户必迁,违令者立斩无赦。”   刘彻扫视了一眼台下的群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腹黑男肯定又憋着什么坏。   果然,刘彻转身回到座位上,又道:“今年旱灾已然定局,朕已然令桑弘羊预算赈灾支出,诸位爱卿都是食君之禄,必定要为君分忧,列为臣工及家眷还要聊表心意才是,朕要的不多,只将各位随身佩戴的美玉及首饰留下便可。”   这话一出,地下便开始骚动起来,远处的女席里竟然有人轻轻啜泣。想必这些女人来参加这次夜宴,个个都拿出了压箱底的首饰,原本是打算打扮的花枝招展进宫来显摆招摇一番的,不想陛下竟来着这么一出。   刘彻话音未落,郭舍人已然命令宫奴端着盘子下去收了。   这时高台上的刘陵起身来到中间朗声道:“陛下,陵儿愿意将所有随身佩戴的首饰,捐献出来。还有一些在驿馆的明日也捐献出来。但愿能为陛下分忧。”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刘彻勾起嘴角一笑,道:“皇叔教女有方,陵儿妹妹如此胸襟,世间少有。”   淮南王也起身走到中间,道:“陛下过誉了,臣身上的这块佩玉,是文帝所赐之物,今日臣也一并捐献出来。”说着便接下腰间的玉佩。   刘彻推辞道:“哎,皇叔,大可不必将如此贵重之物捐献出来。”   “陛下……”淮南王刘安迫切的说道,却被刘彻打断了。 刘彻一脸的赞赏,道:“皇叔一片衷心朕怎会不知,朕虽然对这场旱灾早有预感,也早做准备,可是近日各地的奏本已经纷至沓来,这场旱灾遍及全国,皇叔能急朕之所急,便足见皇叔赤城。各地奏表中,唯皇叔的淮南灾情略轻,皇叔能保朕的一方百姓免受灾苦,朕十分欣慰,想着灾情过去后定要嘉奖皇叔一番,如此有怎好再让皇叔割爱皇祖父所赐之物?” “天下之土,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只是做了臣子的本分,陛下过誉了。这是臣的一片赤胆忠心,还望陛下收下。”   刘彻犹豫了一下道:“既然是皇叔的一片赤胆忠心,却之不恭,如此朕便替百姓收下。”说完示意郭舍人上前去取。   淮南王将玉佩双手递给郭舍人,之后回到了位子上。   刘陵也跟着回到了位子上,举手便开始解头上身上的佩戴的首饰。   可是我见刘彻似乎有点不开心的样子,怎么了?淮南王和刘陵这么踊跃参与募捐,他会不开心吗?他不是该高兴的吗?   这边卫子夫不声不响的也开始将身上的首饰取下来,我连忙帮她取。卫子夫向来不爱这些金银器物,佩戴的倒也不多,但都是好物件,数量少却也不寒碜。   这时刘彻的脸上才缓和些。原来刘彻的不开心,是因为刚才淮南王父女抢了汉家后宫女眷该领头做的事儿。看来这对父女果然是不简单的。不过他们如此高调的行动,倒还不如卫子夫的默不吭声来的真诚。   平阳长公主见卫子夫开始往下取首饰,便哈哈笑道:“陵儿尚且年幼,又一直远居淮南,都想着要为陛下分忧,子夫咱们也出点力吧?”   我去,到底是长公主,可真是会往自己身上贴金啊。明明是卫子夫先开始取首饰的好不好,说的倒像是她先倡议的似得。   卫子夫闻言只是笑了笑。   平阳长公主说完,看了看王太后。王太后会意,便笑道:“哀家素来不喜爱这些身外之物,今日只佩戴了这只先帝赠与哀家的玉钗,如此便也拿出来吧。”   刘彻自是一番推诿,王太后又说了些母仪天下,大义凌然的话,台下群臣又是一番歌功颂德。   那边窦太主也开始随着王太后捐献首饰,还一个劲儿的给坐在对面无动于衷的阿娇使了眼色,又看了看王太后。   陈阿娇看见卫子夫往下取首饰的时候已经开始坐不住了,又见自己的母亲这样暗示自己,便再也憋不住了,道:“我今日佩戴的首饰,是我和陛下大婚时配戴的凤冠,是不能捐献出来的。”   此话一出,场面有些尴尬——陈阿娇这话说的真是漏洞百出,头上戴的是凤冠,可是脖子上的呢?手腕上的呢?   王太后笑着打圆场,道:“既然是皇后的凤冠,当然是不能捐献的。不如就捐只玉镯吧?”   谁知阿娇竟然语不惊人死不休:“那可不行,这只镯子是我最喜欢的。”陈阿娇捂住腕上的镯子。   王太后被她一语顶的语塞,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刘彻听了脸色也是一变,眉头微微皱了一皱。我知道他又开始烦躁了,每次阿娇说不两句话,他必然烦躁的不行。   窦太主见自己的女儿如此不知礼数,不顾颜面,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便劝道:“阿娇,你且先拿出来,母亲再给你弄只更好的。”   阿娇还要说什么,却被刘彻冷声打断了:“行了,她不愿意,姑姑有何苦逼她。哼,亏她还身为朕的皇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场面就有些冷了。其实身为后宫之首,皇后应该身先士卒才是,可是……陈阿娇的表现实在是有点小家子气了,实在有点丢脸,更丢刘彻的脸了。   陈阿娇忽然站起来,道:“这只玉镯是陛下你送给臣妾的,陛下忘记了吗?”说着将头上的凤冠取下来,放到几案上,起身说道:“凤冠我也不要了,我宫里的金银玉器还多的是,陛下想要,便都拿去好了。”说完转身走了。   刘彻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唉,这个陈阿娇,说话做事,真是没有分寸。什么叫“陛下想要,便都拿去好了”?唉,她果然是没有皇后的气度,也没有那份脑子。今日她舍不得刘彻送给他的一只镯子,可知日后,刘彻也舍不得再送她一只镯子了。   倘若今日,她能够配合一下刘彻,带头捐献首饰,台下的群臣女眷,还会有什么怨言不成么?她们都会跟随皇后的脚步行事。如此,还能获得一番美誉,还能支持一下刘彻。刘彻又怎么会亏待她呢?现在,她把事情搞成这样……   不必等到多年以后的长门宫了,即日起,陪伴她的便只有那只镯子了。   陈阿娇走后,刘彻的脸都黑了,殿里的气氛都要冻结了。   坐在大夫席里韩嫣,开始高调的捐赠着,将身上值钱的物件都接了下来,还到殿中启奏道:要将自己的私产都捐出来云云。一时间大臣们也都开始纷纷效仿。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大臣甚是活跃也甚是大方,捐赠的数量有些惊人。甚至有大臣跑到女席里将家眷身上的饰品都捐出来。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远处女席的首饰都收的差不多了。台下大臣们也忙得汗流浃背……不过这些汗流出来的原因,大概是五花八门的吧?   有些人可能但单纯就是被热的,有些人是因为心疼钱财吧?有些人的汗从刘彻说权贵强占农田就流个不停……总之,除了韩嫣,那些汗流的越多的大臣,捐款也是越活跃的……我好像看出什么道道儿了。   刘彻起身走带台前,一脸忧心道:“太皇太后忧心灾情之事,无心参加夜宴,朕与太皇太后同心,大灾之年,实在不该在宫中摆设如此奢华的夜宴,与诸位饮酒作乐,然此宴是为皇叔接风洗尘,朕只能按照祖宗法制……” 我去,刘彻这话说的,我都坐不住了,那位夜宴的主角……我想此时大家都想看看他是怎么接招的吧。 淮南王刘安不等刘彻说完,便神色惶恐的走到台前俯身跪地,行大拜之礼,悲痛的道:“陛下,此乃臣德行有失,旱灾严重,臣该提前奏表陛下取消夜宴,倒是劳烦陛下……唉,实在是臣之罪过……” “哎,皇叔这是作甚,这设夜宴为前来觐见的诸侯王接风洗尘是祖宗法制,皇叔无须自责,只按礼数来便是,朕知皇叔宅心仁厚,已经命人将皇叔谨献给朕的奇珍异宝,算作赈灾款项拨出去了,这个功绩还是要作皇叔的。” 刘彻这样一说,便无疑是又扇了刘安一个巴掌,刘安先前准备的礼品有多奢华,大家都有目共睹。可是偏偏刘彻要将此事与旱灾联系起来,那么刘安原本巴结刘彻的一番苦心,着实有点……怎么说,反正我只觉得,在这样的情势,刘安还给陛下送这么重的礼,置天下百姓于何地,至他淮南一方百姓于何地? “……”淮南王刘安自是没想到刘彻会有这么一手,一下子没了言语,许久才眼含泪水叩谢皇恩,退了下去。我看他那个样子,真是心疼他,刘安此次当真是让刘彻这个后生憋得不轻。 这个刘彻太腹黑了——一次次不着痕迹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一次次的暗下黑手往淮南王身上“泼屎泼粪”’,最后还冠冕堂皇的给刘安扣了个镶金边的屎盆子。他刘安还就得感恩戴德的抬着卑微的头颅顶着。 话说,刘彻也总算为去年差点被刘安取而代之一事出了一口恶气,毕竟刘安是他的皇叔,他不能逼得太紧,亲自上前扶起刘安,引入座中。 我看着还一脸发蒙的刘安,觉得这个老书生,怕是还没吃过这样的亏,一下子就被憋哑巴了。扫了一眼刘陵,那丫头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想来她爹都蒙了,她就更说不出话来了吧。 接着刘彻又将矛头对准了他的臣子们:“如今日的夜宴便到此为止吧,想必是天气闷热,朕见台下的诸位臣工有些已然大汗淋漓,汗流浃背,诸位回去好好沐浴一番,洗洗身上的‘臭汗’,莫让‘污垢’坏了自己的好名声。”   群臣皆俯身行礼,呼“诺”。   连我都听出来刘彻话里的意思,这些玩弄惯了政治的老油条们就更不在话下了。   夜宴就这样提前结束了吗?李延年准备的那首曲子,还没来得及觐演呢?   唉,也没什么好惋惜的,这样的事儿,原本就多得是,有的乐师歌舞伎连续准备了几年都没有机会觐演给上位者。准备个几天几个月而没有机会觐演的事例更是比比皆是的。   侍女将卫子夫的首饰收走了,又到平阳长公主的桌上收。我见平阳长公主虽然脸上带着笑意,可是眼里却难掩心疼之色。   女人都是爱财的,就像男人都是爱色的一样。我正小心的观察平阳长公主的神色,忽然肩头多了什么。一看,便惊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陛下,陛下,姐姐晕倒了……”   高台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刘彻一边喊道:“快传御医。”一边抱起卫子夫往后殿内室快步走,他的声音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却没有丝毫慌乱。   我紧跟在刘彻后面,却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跌下高台的台阶,身后的人相继摔倒,压在我身上……我擦,居然发生了踩踏事件,而我居然首当其中的被压在了最下面……   以前看新闻,说踩踏事件死伤多少人。我就有些奇怪,不过是变相的叠个罗汉,怎么就会弄出人命来呢?   可是当自己真的被压在下面的时候,才领会到千金压身的滋味——我感觉我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剧痛无比,而且我的呼吸有些困难了,我还感觉我的五脏六腑都要压出来了。   想象着自己被压扁的惨状,不知是自身的潜能被激发出来了,还是怎样,忽然有了力气,脑子也清醒了许多。瞅准了空隙,便开始奋力往外爬。就在我要爬出来的时候,忽然耳后一疼,头皮一麻,两眼一黑……   那耳后的一疼,疼的古怪,疼的及时,而且是疼进灵魂里的,就算我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我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的到。   在晕过去之前,我脑中灵光一闪,闪过一个念头——他妈了个巴子的,被人害了。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累啊,好累啊,我在街上行走着,找不到家了……   空气里飘散着熟悉的味道,我四处寻找着,我的心底有一个念头,找到这香味的源头,就找到家了,就可以休息了。可是无论我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气味的源头。   忽然发现四周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我不安的喊了一声,没人回应我。我到处奔跑,却总是回到原来的位置,我去,鬼打墙吗?卫青,卫青,你在哪里?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一个人……我坐起身子,喘着大气。   啊,原来是梦。可是梦里的紧张感和恐惧感并没有退去。抬手用袖子,擦擦额角的汗,才发现衣袖也被浸湿了,身上也都黏黏糊糊的全是臭汗。天气本来就热,奈何又做了一个那样急躁的梦。   起身下床,打算沐浴……却发现……   我看着周围的物品摆设,是昏暗的模糊的,我努力睁开眼,却还是看不清楚。天啊,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对了,我之前不是摔下台阶晕倒了吗?而且……我用手摸了摸耳朵后面,那里似乎还是很疼,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我心中晕开来——我的眼睛一定是被伤到了,有人暗害我,要弄瞎我的眼睛。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的眼睛……啊……”我慌张的尖叫着,伸着手向前摸索着。然后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就摔倒了。   “啊,好疼。”我疼的眼泪直流,捂着额头叫道。   靠,我并没有摔倒,而是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那个香味——就是梦里的。这个死韩嫣,又弹我脑瓜崩,能不能轻一点,真的好疼啊。比起挨他赏给我的脑瓜崩,我还真是不如直接摔倒地上去。   我刚要骂他,就听韩嫣慢条斯理的道:“你鬼叫什么,天还没亮,吵死了。现在要么滚到床上去继续睡觉,要么滚过来陪我睡觉。”说完,他将我扶正,自己又躺在地铺上,枕着手臂,又睡起来了。   “我……”原来我看不清是因为天还没亮吗?   说话间,外面的天渐渐亮起来了,屋里比之刚才清晰了一些。我舒了口气,丫的,我还以为我的眼睛坏点了呢?   我的天……那刚才我的糗态,韩嫣一定全都看见了。哼,我敢保证,他一定在我醒来的那一刻就醒了,却不去掌灯,害我白白惊慌一场。   心里气恼得很,想要发作,却忽然有些疑惑和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嗯,我怎么会在自己家里?”发现自己居然是在自己家里,不禁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在宫里的吗?”   “哼,真是没用,下个台阶都能摔倒,害的好些宫奴侍女受了伤,太后也受了惊吓,嫌你笨手笨脚的,下了懿旨,说你以后无招不得入宫。”韩嫣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睁眼看我,可嘴角泛着鄙视笑。虽然天还没有完全亮,但是此时的光线已经足够我能看见的了,他就是在鄙视我。   一边庆幸自己真的没有瞎,一边有点懊恼——韩嫣虽然没有直说,但是我被赶出宫是铁打的事实了。以后进宫怕是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唉,虽然本来也不想在宫里待着,可是不是放心不下卫子夫吗?   对了,卫子夫怎么样了,她……我转头抓住韩嫣的衣服,道:“卫姐姐……”   “她很好。”韩嫣闭着眼不耐烦的打断我。   我见他如此“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态度,有些微愠,松开他的衣角,道:“她都晕过去了,怎么会很好呢?卫姐姐自然是与你不相干的人,可是你就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关心一下。”   韩嫣忽然起身抓住我的肩头,怒道:“哼,看在你的份上,就要关心一下她,她可是陛下的女人,自有陛下去关心,我去关心个什么劲儿?倒是你,你也晕去了,你怎么不关心一下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有话要和你说?说什么?”我一下子慌了神,脑子里一片空白……   韩嫣的鼻翼扇了扇,他好像在极力克制心中的怒气,可是他的眼里,我能看出来——满满的都是心疼。他在气什么,他又在心疼什么?   “你可知道,你昏睡了几天,你可知道你昏睡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你差一点就……”韩嫣越说越激动。   “咕噜咕噜……”我的肚子这个时候叫了起来,我看着惊慌的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红晕。“好饿。”   韩嫣嘴角抽了抽,对着我的西厢房,吼道:“你们两个还要睡到什么时候,还不快去后厨把备好的饭菜热一热端上来。”   我轻轻叹了口气,韩嫣就是这个样子,他心情不好或是发怒的时候就会牵连无辜的人。那两个丫头,怕是之前在穿上躺着的时候,也如同芒刺在背一般煎熬吧。   我捂着肚子,看着韩嫣,道:“我先去洗漱一下。”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他身边,去了后院。东方的“鱼肚皮”已经开始泛红了。   看着桌子上的清粥小菜,我有点不高兴。噘着嘴,不肯动筷子。   “快吃。”韩嫣将碗筷想我面前推了推。   “不吃。”我别过头,没好气的说:“你不是常说我该吃些好的补补身体的吗?”刚才不是说我昏睡了很多天的吗?饿了这么多天,粒米未进,如今好不容易醒了,就给吃这个?就算不是大鱼大肉,好歹也给点油水好吧?。   “哼,还想吃好吃的?眼下就这些,你吃不吃?”韩嫣一副你不吃就饿着的表情,慢条斯理的说道。   说完,我看了看饭菜,实在是提不起食欲。   韩嫣别过头去,肩头抖了抖。他的举止好生奇怪,他这是要做什么,在偷着笑我?我心中有点生气,他不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了。要是以前,我要是不吃饭,他一定会叫人给我做好多好吃的,逼着我全吃了。   我耷拉着眼皮,看着眼前的饭菜,就是不肯动手。   好一会儿,韩嫣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你要吃些好的,那得你大哥同意才行。”   我的心事总是写在脸上的。   “切,是你不给我弄些好的,怨在我大哥身上作甚?”我依旧垂着眼皮不看他。   “……静儿,你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差一点,就差一点……”忽然韩嫣将我拉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的声音颤抖着,他的语气里全是恐惧。   我不知道,他又发的什么疯,我趴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不敢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毕竟饿着肚子,昏睡了这么久。   忽然一滴水落在我的额头上,又流到我的脸上,滑到我的嘴角。嗯?咸的?是泪水。   我抬起头,看着韩嫣。只见他眼里布满了血丝,泪水不停地流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我清楚的看到他满脸的疲惫。   “韩……韩嫣?你,你,你没事儿吧?”他居然在哭泣,他居然在流泪……我,我该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呢?   我看着他,不自觉的便抬起手,轻轻的擦拭着他的泪水。他的鼻子有一点红……很可爱……   韩嫣一把攥住我的手,又将我按在他的怀里,那样用力,仿佛是想把我融进他的灵魂里。   韩嫣激动的说道:“静儿,你睡了七天了,你大哥说你再也醒不过来,就没救了。卫青都给你准备好棺材和寿衣了……”然后他就哽住了,我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随着他一起抖动。   卫青在给我准备什么?我知道我没听错,我也知道,第一次在我眼前展露出这副样子的韩嫣,他一定没有胡说。可是……我的天,我到底怎么了?   “青哥哥呢?”青哥哥呢?如果我已经到了要准备棺材和寿衣的地步了,为什么陪在我身边的是韩嫣而不是他呢?为什么,他不在我身边,为什么?他去哪里了?   我此时的心情,就像刚才在那个梦里一样。为什么,卫青总不在我身边,不论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韩嫣有些懊恼,大概是无意间提起了卫青,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他吸了一下鼻子,道:“陛下给你赐了一块墓地,他去……”   我去,什么情况?我忍不住打断他:“还有墓地?韩嫣你快说,我到底怎么了,还有我昏睡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韩嫣的眼睛还是很红,他捧着我的脸,问道:“你先和我说说你是如何摔下来的吧?”   那天的事,我的思绪立即回到了晕倒之前:“我……我记得,卫姐姐晕过去了,陛下抱着姐姐往前走,我跟在后面……然后有人推了我一把……”   “你确定你不是自己摔下台阶,而是有人推了你一把吗?”韩嫣立即抓着我的肩头问道。   “……好像是吧?”看着有点莫名激动地韩嫣,我有点不确定了。   韩嫣看我这个样子,顿时急了:“是,还是不是。”   “是,是,是。”肩头被他抓的有些疼了,我的嘴角裂了裂。   “然后呢?你就晕过去了吗?”韩嫣并没有意识到,他手下的力气有点重了。   这一点我是确定的,便摇头道:“没有,摔倒的时候我还是清醒的,我记得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忽然耳后一疼,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大哥说的果然没错。”韩嫣放开我,幽幽的说道。   “我大哥说什么了?”   韩嫣叹了口气,伸手端起桌上的碗筷,递给我,道:“快些吃吧,都快凉了。”   原来,由于我摔下高台的台阶,直接的造成了大殿的混乱。王太后很是生气,就立即下了懿旨将还昏迷的我赶出宫去。那是卫青正在御前待命,无暇顾及我。于是,韩嫣便将“摔晕”了的我,送回家中。   宫里的御医都在给卫子夫会诊,韩嫣却硬拉来一位御医给我看伤(刘彻给他的权限真是大,他居然在所有御医都在忙着皇嗣的时候,还能请来一位御医?刘彻是宠爱他的,御医能来一定是得到刘彻的应允的。可是韩嫣也有点过分了,也不分事情的轻重缓急,居然在那个节骨眼上,抢御医)。   御医没发现我有什么皮外伤,便断定我晕过去是因为受了惊吓,晕厥了。   这个解释韩嫣一开始是认可的。以至于大哥前来救我的时候,两人起了冲突。至于两人冲突成什么样子,韩嫣倒是没说。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韩嫣只说,他们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见我迟迟不醒,心里也不安稳了。便将信将疑的按照我大哥的指示,去试探我的呼吸和脉搏,这一试,他登时三魂去了七魄,惊得一身冷汗——我那时已经气若游丝,心跳几乎摸不出来了。   我去,我差一点又莫名其妙的死了。   得知这些,我很是震惊,脑子一下子就乱了,有点不够用的了。我的胸口发闷,心里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样——卫青居然不在我身边,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韩嫣还在说着,我却无心听下去了。吃进口里的饭菜像蜡一样,我索性囫囵咽下去。   韩嫣见我貌合神离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下去了。   终于吃完了碗里的米粥,放下筷子。看着东方,我很久没有起的这样早(此时大概五六点钟的样子,夏季昼长夜短,此时天已大亮。),也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朝阳了。   我的院子里有些狼藉,桑叶落了一地,小池里的水有些浑浊,前些日子才开好的荷花折断了,荷叶上不知沾染了什么星星点点的脏东西,院子里白石子上也有那样的脏东西……想着韩嫣说他和大哥起了冲突,因该是那时候弄乱的,只是那些脏东西是什么?   我收回目光,脑海里韩嫣最后说的是关于大哥的,便随口问道:“是我大哥救了我?”   心里更关心的是卫青的事,可我知道韩嫣最不愿我将卫青挂在嘴边,所以还是留着以后亲自问问卫青本人吧。   “恩。”韩嫣给我倒了一杯水,动作优雅的让人不能转开眼睛。他和我搁着饭桌,奈何他的手臂很长,他将飘着茶香的杯子放到我面前。   “他会医术?”我看完他一系列动作,才很努力的垂下眼睑,不看他,只看着眼前杯子里随着水流转着圈圈的茶叶。   头顶上传来韩嫣的声音:“他不会,他只是恰巧有解你所中之毒的解药罢了。”   “解药?中毒?我中毒了?”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语气里全是震惊。   韩嫣斜眼看着我,我看见坐在朝阳的晨光里的他,居然泛着银色的光。我的眼睛不会是真的出现问题了吧?这该不是中毒的后遗症吧?对于今日凌晨我闹的关于眼瞎了的乌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余悸。   “嗯,陛下在得知你中毒之后,便将当时在场的所有可以之人都下到大牢里了,并着张汤审理此案。你这毒中的甚是蹊跷。”韩嫣说到最后,话里话外都透着阴冷和杀气,我更不敢抬头看他了。   可是我心里却知道韩嫣说的是有道理的:是的,我这毒中的却是蹊跷。如果我不是摔晕的,而是中了毒,这件事就严重了。居然有人在内宫藏毒并行凶伤人,可是为什么要针对我呢?我得罪谁了,居然要让他兵行险招。或者说这个人这么一番动作,只为了杀死一个不起眼的伶女吗?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却强忍着,想了想才旁敲侧击道:“我中的毒一定是很奇特的毒吧,大哥怎么解药?”   韩嫣听了我的问题,冷笑了一声。   我惊奇地看着韩嫣,觉得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可是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韩嫣忽然转过脸来,直视着我,他的眼睛里还是布满着血丝,他的眼里溢满了依依不舍之情,他深深的看着我,仿佛真正在努力将我记住,就好像下一刻便见不到我了。我想大概是这一次我差点死了,对他打击有点大吧。   唉,我不阻拦他了,毕竟所有人都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力,喜欢我爱我是他的事情,他想怎么喜欢怎么爱都是他的事,随他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韩嫣的嘴唇抿了抿,才开口道:“我要走了,他们来了,你问他们吧。”   谁们来了?我等了半天还以为终于等到他回答我的问题了呢,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韩嫣站起身来,我也随着站起身来。我还未站稳身形,韩嫣便一个踉跄,向我压来。我条件发射的伸手扶住他,可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韩嫣一手撑着桌子才稳住身子。我见他稳住身子,便作势要直起身子,撤回来手臂,却瞥见他散落着我手臂上的一缕长发。   我震惊的向后退了一步,捂住嘴,倒吸了口气。天啊,韩嫣的头发里居然有了华发,虽然不多,虽然只有寥寥几根,可是想比他之前的青丝,看着也是触目惊心的。   韩嫣看到我的样子,直起身子,不懈的将头发向后一扬,抛到身后,道:“比起你能活着,白了几根头发算什么。”   他的头发是,是因为,因为我才白的吗?还有,刚才的踉跄,也是因为多日来不离不弃没日没夜的陪在我身边,累坏了了吗?韩嫣,你,你,你这是何苦,你的这份恩情,我该怎么还你?   我一下子感动的喘不过气来,眼里浸满了泪水,却忍着不想留下来。因为心里某个地方,又凉了几分——在这个男人守在我身边,为了我早生华发的时候,卫青,我的爱人,你又在哪里,你又在做些什么?难道只是在为我准备棺木寿衣,选地修坟吗?   韩嫣是最爱惜自己的容貌的,当然也爱惜与自己容貌相得益彰的一头青丝。可是此时他却很风轻云淡的样子,他的神情更像是多日里压在心口的石头卸下来一样轻松。他勾着嘴角,背着手,走到院子中。却又停下来,环顾四周,看着院子,侧过脸,皱了一下眉头,道:“对不起,弄脏了你的院子。”   我从震惊种回过神来,想也不想,便顺着韩嫣的话回道:“不要紧。”说完又觉得不妥,可是却又找不到别的话来回应他。   韩嫣转过身来笑了笑,道:“你还活着真好,原来……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活着就好。”   韩嫣你真是讨厌,我刚忍回去的眼泪,又要决堤了。我痴痴的望着韩嫣,心里竟有些庆幸,还好我醒来的早,他的华发还不多,要是再晚一点,他是不是要白了这少年头了?   “韩嫣,你过来,我帮你把那些白发拔了吧。”我这话说的平静,可是喉咙却哽的有些发疼。   “嗯,算你还有良心,不过现在是不行了。得了,我这些白发就多留几天,等有功夫了,你可要记得给我拔了。”他的心情似乎出奇的好,不等我开口应下,他又道:“去开门吧,他们来了。”   我眼里还含着泪,一脸疑惑的看着韩嫣,他又说这句话,可是到底谁们来了?   正要开口问他,只听门外想起卫青愤怒的声音,没错就是愤怒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卫青如此暴怒的声音:“韩嫣,你给我开门,快开门……”   我听见卫青的声音,虽然那是愤怒的,可是我觉得好亲切,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广袖中的手不由的握成了拳头。我感觉那一刻,我是真真正正的活过来了。   我欣喜万分的飞快的跑过韩嫣的身边,去开门。   卫青看见我,便停止了喊叫,如注的泪水很快就流的满脸都是……   可是当我看清楚卫青的样子时,脸上欣喜的笑容就定住了——卫青他……他斜躺在担架上,由他的近卫彭越和蔡玉抬着。他脸上还有淤青,他的身上,手臂和腿上都包扎着,滑稽的像个木乃伊,我并觉得好笑,我心疼。他胸前有几处还在渗血,显然是新伤……   大哥一脸苍白的站在一边,易山身上也有几处伤,和卫青一样,有老伤,有新伤……他们,我的天,他们怎么了?   “静,静儿,你醒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卫青声音低哑的说着,最后竟然哇哇哭起来,这个男子,即使是被他的主母虐待,被兄长欺凌,被生父遗弃,都不曾流过眼泪,而此时他哭的像个孩子,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先前心中对他的怨恨一下子都没了,是的,之前我对他是生了怨恨的,我怨恨他没有陪在我身边,怨恨他不相信我还活着,居然忙着给我准备后事了。   可是看见他这个样子,我的心一下子融化了,我相信,他没陪在我身边是另有隐情的,韩嫣一定全知道,可是他不会骗我,所以他不会告诉我。卫青一定过得不好,一定过得很不好,否则他不会哭成那个样子。还有他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愣了片刻,便冲出门,跑到卫青的身边。我想抱住他的,可是他一身的伤,我怕弄疼他……我捂着嘴,和他一起哭起来,卫青,这个我深深爱着的男人,你可知道,你这一身的伤,我看在心里都要疼死了,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谁把你弄成了这个样子?   除了韩嫣还会有谁呢,谁会有那个本事,谁又会有那个动机? 唉,我早该想到,我生命垂危的时候,那个妖孽会发疯的。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唉,我早该想到,我生命垂危的时候,那个妖孽会发疯的。他又是一个武功盖世的高手,他发起狂来,谁能阻止的了他呢?连原本和他旗鼓相当的易山都伤在他的手上,何况是大哥和卫青。不过我是感恩的,韩嫣在那种状态下,没把他们杀了,已经是很理智很难得了。   韩嫣已经走了,大抵在我开门的时候,他就离开了。   将卫青安置在我的床上,看他身上的伤处理的有些草率,心中多少有些数了,韩嫣说的那些关于卫青的话,多半是皮毛的皮毛,还有好多,他没说……   让蔡玉去找个郎中来,给卫青好好护理一下伤口。我怕天气炎热,要是不小心仔细些,伤口发炎感染了,就不好了。   躺在床上的卫青,直直的盯着我,生怕自己一眨眼我就不见了似的。   我坐在床边,笑着说:“青哥哥,我好了,我如今好的不能再好了,嗯,我感觉我比中毒之前还要好了许多。”说完我起身在床前转了一圈。   我这话并不是说着来哄卫青安心的,我是真的觉得身上好了许多,轻松了许多,之前的疲乏无力感一扫而空。之前身上就像是一直压着什么重物,如今那重物被拿走了一样。好轻松啊,我想我应该是因毒得福,解毒的是时候把病也一同治好了。无病真的一身轻呢。   廊下坐在小案边喝茶的大哥叫我过去。我冲着躺在床上卫青一笑,又吩咐彭越好生伺候,便走了出去。   “咦,易山呢?”易山什么时候走了?刚才还扶着大哥进院子来了的。   大哥身上的香味又浓了许多,我隐约还闻到了血腥味。大哥似乎感觉到了我对他身上味道的敏感,不自在的向后退了退,道:“他身上有伤我叫他去休养了,左不过韩嫣已经走了,我在你这里,没什么事儿。”   这茶是韩嫣送给我的,茶的香气沁人心脾,入口甘甜醇厚,我咽下口中的茶水,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哥……”   大哥抿嘴一笑,打断我的话,说道:“心中有很多疑问对吗?卫青身负重伤,自是不便劳神忧心多说。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这时蔡玉推门进来,带着郎中进屋给日卫青诊治。   大哥也不再言语,我也不再多问。只等着郎中走了,大哥才娓娓道来。   我中毒昏迷以后,韩嫣便将获罪被王太后赶出皇宫的我送回家中。   神色紧张的韩嫣找来御医为我诊治,这一举动引起了一直在暗忽保护我的易山的注意,可是当我一直昏睡不醒时,易山便起了警觉。就去找大哥说明了情况。   大哥根据易山的描述,加之对我所中之毒的了解,当下便有了定论。拿着解药来救我。   大哥来的突兀,又不愿意过多解释,其实是没有办法去解释。   再加上救人心切,一时间双方便起了冲突。   至于这个冲突,韩嫣是轻描淡写的,大哥却说的相对详细。韩嫣觉得大哥另有目的,便不准他接近我,大哥情急之下把易山派出来阻止韩嫣,自己趁机要进入我的房中。可是韩嫣还是在与易山的打斗中,一掌打伤了大哥。   大哥安抚住易山,努力平心静气的转变了方法,让韩嫣自己去看我的情况……之后的事,便于韩嫣说的接上了。   可是我中毒已深,解药吃的有些嫌晚了。服用了解药以后,并没有多大的起色。   这时卫青和公孙熬来了,卫青知晓了大概以后,叫公孙熬回宫将此事并报给武帝刘彻。之后的事,又和韩嫣说的接上了。刘彻下令彻查此事。 大哥说着忽然又咳起来,我分明看见他捂住嘴巴的手帕上是有血的…… 难怪大哥身上的熏香味难么重,是因为受伤了,掩盖身上的血腥味的吗?等等……忽然我的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可是再回头想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念头闪了过去。唉,睡了这么多天,脑子有点不好使了呢。   大哥在我这里将这几天的事说完,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几天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我送他和易山到门口,大哥吩咐易山守在我这里。易山答应了一声,便不见了踪影。我去,不是说他也被韩嫣打伤了吗?怎么动作还是那么快?   大哥一边轻轻咳着,一边上了马车。临走的时候他忽然从马车上下来,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吓了一跳却没有反抗,我知道他是在给我把脉。大哥把完脉,放下我的手,眯着眼。我看不清他眼里闪动的是什么,只是奇怪他为什么是那种神情——有点欣慰,有点担忧,还有点落寞……   难道我的毒还没解?   大哥抿了抿嘴,道:“静儿,这次你能活着,多亏了韩嫣。无论他之前做了什么,不要和他计较。他……救了你的命。”   “什么?不是大哥送的解药吗?”韩嫣若何救了我的命?说不定要不是他拦着大哥,我早一点服了解药,早就醒了呢?而且,而且他还打伤了这么多人……好吧,我只是很介意,他居然把卫青打成那个样子……   大哥的伤还没好利索,他又咳了咳,稳了稳气息,一脸惭愧的道:“我的解药来得太晚,要不是韩嫣将他的内力输送给你,你早就油尽灯枯衰竭而死了。你现在精力充沛,完全没有一点解毒过后的体弱之征兆,反而比之先前更加生龙活虎,这,完全是因为韩嫣。”   我忽然想起韩嫣的几缕华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那是过度消耗精力所致。韩嫣他……怎么这么傻。耳边又响起韩嫣轻松愉悦的话语:“我原来什么也不求,只要你活着就好。”   只要我活着就好?你这个傻家伙。   大哥一边转身上马车,一边说道:“我原本恨他入骨,不想这几日他不是霸着你的尸体,而是在救你……”他声音小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我却还是听到了。   心头又是一紧,韩嫣,唉……   青哥哥大地好些日子没好好休息了,我坐在床边和他说着说着话,他就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睡了。   大哥说的毕竟零碎,好在有些地方卫青做了补充,我捋了捋便知道了这几天发生的大概。   那日服用了解药以后,少见起色的我又继续昏迷了两天。解药吃完了,我还没有醒,韩嫣又点急躁了,便叫易山去找我大哥。   易山刚走,我居然就没了呼吸,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卫青和韩嫣崩溃了,发疯了。卫青抱着我的尸体,要和我一起去死。   红了眼的韩嫣嫌卫青说话晦气,把卫青揍了一顿从我家中赶了出去,额,是扔了出去。   随后,赶到的大哥对着已经没了呼吸的我,也是无计可施。于是癫狂的韩嫣,又将怒气牵扯到大哥和易山身上,将二人一顿胖揍,也扔了出去。   卫青不服,便和韩嫣打了起来,卫青那里是韩嫣的对手,一次次被打倒,被扔出墙外,可却一次次站起来,走进去,走不进去,就怕进去。易山不只是受命还是出于对卫青此举的感动和敬重,也加入了战斗。   于是,我的院子里,更乱了,到处都是血迹……   闹了这么大动静,刘彻肯定是知道了。亲自微服出宫,待着御医来看我,得乎的结论就是我死定了。   大哥和易山赶在刘彻来之前便被随从带走了。所以之后的事并不清楚。卫青在刘彻来到之后不久便晕过去了,所以也不太清楚。只说,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卫府了。他要来我这里,所有人都拦着,不管他怎么央求怎么反抗……   大前天,他拖着伤在蔡玉和彭越的帮助下,又来到了我这里,结果被韩嫣打断了腿,和一只胳膊……   刘彻知道后震怒,赶了过来,看着院子里被打的没个人样的卫青和守在门口不交任何人进入的失去理智的韩嫣,他气疯了。可是他是站在韩嫣这边的,韩嫣守在我的尸体,发疯发狂,他就由着他。   这件事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刘彻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可是却也只是下了道圣旨,旨意内容大概就是为了不让韩嫣和卫青继续争斗,支开卫青去给我置办后世。这与韩嫣说的也对上了。   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的刘彻丢下疯魔的韩嫣回宫了。我想刘彻面对那个样子的韩嫣也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的吧,便也由着他去了。   从此,除了韩嫣,除了那两个丫头,谁也不能再进入我的院子了。一旦进入,便会被韩嫣打出去,而且……打的很惨。   带着伤的卫青只能依照圣旨,去给我置办后事。卫青是痛苦的,我可以理解,甚至可以感同身受——心爱的人死了,他以为我死了。可是另一个男人却霸占着我的尸体,不让我入土为安。他却无能为力……   卫青能做的就是一边安排我的后事,然后每天都来我这里,抢回我的尸体,韩嫣每天都会将他残忍的打一顿。   然后城防营的士兵们,就会过来简单的维持一下秩序。蔡玉和彭越将伤上加伤的卫青抬走,周而复始……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武帝刘彻宣布夜宴结束,虽然比之往常的夜宴,结束的有些早了。可是对于群臣来说,这场如针芒在背的宴会,结束的太嫌完了,加上天热,对有些人来说,宴会再持续一时半刻,可能就要晕厥过去了。   刘彻话音一落,群臣们就山呼万岁,恭送陛下。可是刚一跪下,高台上就发生了骚乱。   韩嫣看见刘彻急匆匆的抱着卫夫人,一边进了后殿一边大呼喧太医。然后高台上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以韩嫣的角度他看不真切,可是他的心里莫名的就慌张开了。   按理说,平日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不关乎陛下的安危,他都不关心。可是现下,他的心思却并不在陛下身上,而是……他也搞不清楚,他在慌张什么。他想过去一看究竟,可是台下的群臣也骚乱起来了。   韩嫣空有一身功夫,却施展不开,他总不能在太后及诸位王侯大臣们面前,飞身跃过去吧?那是大不敬,他韩嫣虽然狂傲,却是讲礼数的。   等他挤到高台下的时候,建章监卫青和骑郎公孙傲带着的建章卫,已经将混乱处理好了。原来是有人下台阶的时候摔倒了,后面的人也跟着摔了下来。   韩嫣看着卫青怀里已经不省人事的笨女人,心口一疼,暗骂一声:就知道她又出事了,这个笨女人是流年不利吗?每次有什么事儿,她都能牵扯其中。(韩嫣哪里知晓,静儿是女主的体制,她不找事儿,事儿自会找上她。)   更让韩嫣气愤的是,不只是那个不开眼的指认了那个笨女人,其他人也纷纷出来指认,把这起踩踏事件都赖在了,昏迷不醒的静儿身上。受了惊吓的王太后,不分青红皂白,便将静儿赶出宫去了。   韩嫣看着王太后匆匆离去的身影,心里多了几分高兴。他本来就不希望静儿在宫中行走。   韩嫣走到卫青身边,将静儿抱过来道:“你还要执勤,还是我送她回去吧。”   卫青恭敬地行了合手礼:“多谢韩大夫。”   韩嫣心里就不爽了,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去谢谢他呢?哼,要是静儿是我的,我才不会给卫青机会代替我去照顾静儿,又怎么会轮到自己去谢他呢?哼,虽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不爽就是不爽。毕竟怀里的这个女人,在不久的将来就姓卫了。   唉,如果那是不可避免的,不可改变的,真希望静儿慢点长大,或者事件干脆停止吧,就让静儿永远长不大吧。此时的韩嫣还不知道,在过几个时辰,他会为这个想法懊悔不已。   韩嫣抱着昏睡的静儿,出了大殿,正看见一群御医向泰时殿的后殿匆匆行去。他看了看怀里的静儿,这个笨女人,怎么这么容易就摔晕了?宫外的郎中他还真是不放心,还是找个御医给看一下,他才安心些。   他将静儿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抓住一个御医,不管御医的百般推脱,对着其他的惊呆的御医道:“去回禀陛下,就说韩嫣借一位御医诊病。”说完,便往宫外行去。   其他的御医马上回过神来,又匆匆赶去复命,毕竟卫夫人突然晕倒了,他那精贵的肚子可不能有事,否则,他们就全完了。有那么一刻,他们甚至希望,韩嫣抓走的是他们,那样他们便不用去会诊了,也不用担责任了。   送走了御医,韩嫣遍也放下心来。这个让人头疼的女人,受个惊吓也能晕过去。吩咐厨娘炖了些滋养的补品,等她醒了好服用。   韩嫣觉得自己好贱啊。可是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姣好的睡颜,想着她的美好和可爱,他又觉得自己贱的好值得。转念一想,还是觉得自己贱的天下无敌了。不过这倒也符合他韩嫣的脾气,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只是“贱的天下无敌”吗?这倒真是应了这女人的那句嘲讽自己的话:“天下第一贱。”   想到这里,韩嫣回忆起,那时候这个女子脸上狡黠的笑容,真是——可爱的紧啊。   卫夫人不多时就醒了,御医们得出的结论是天气炎热,夫人气短晕厥。如此宫中的这场风波也就过去了。   守在殿外的卫青安下心来,可是下一刻又担心起来,他的静儿,不知道醒了没有。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可有伤到哪里。   姗姗来迟的李太医哭丧着脸,进了殿中。卫青凭借自己过人的耳力听见:李太医被韩嫣抓取给静儿诊治了。   刘彻只嗯了一声。卫子夫却关心的打听静儿的情况。卫青不自觉的树了树耳朵,其实即使不这样,他也能听得十分清楚,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这样做了。   原来静儿没有受伤,可是……惊厥了,是啊,从台阶上摔下来,一定吓得不轻吧。   卫子夫已然得知王太后把静儿赶出宫了,试着又去说情。可是王太后还没开口,平阳长公主,便开口道:“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下个台阶,走个路都不会,又如何陪伴伺候你呢?还是找个精细的人来伺候吧。”   卫青知道以后静儿在进宫怕是就难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他想着把静儿接到自己府上。他早就想把静儿接过去了。卫青觉得时间过得好慢,离自己成年加冠还有几年的时间呢。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快一点长大,早一些迎娶静儿过门才好。   刘彻心里有些不痛快,在夜宴开始前他召见了静儿,问了一些话,可是他知道静儿没和他说实话,这让他有点失望。自己已经给过她机会了,她却错过了。   摔下台阶晕倒了吗?这么巧?她可真是会找机会,哼,是不是韩嫣……不,韩嫣不会背叛朕,他也没有那个机会。一定是静儿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觉察到了朕的试探,害怕了,借着时机,找个由头出宫的?她的心思倒是缜密,居然能借着母后的懿旨,名正言顺的出宫去了。   韩嫣这个痴汉,唉,要朕说什么好啊。总有一天,他会在静儿身上栽个大跟头的。要不要早些让卫青和静儿完婚?聊了他的念头?   送走了刘彻,卫子夫喝了些安胎药,坐在梳妆镜前梳着头发。看着镜中衣架上的礼服,她心里又一阵烦闷。“来人,把衣服拿下去收了吧。我看着碍眼。”   卫子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厌那件新礼服,明明用了上好的蚕丝,颜色纹样都是自己喜欢的,可是就是看着碍眼。   她直觉自己这次晕倒必定另有隐情,可是这只是她的直觉,是不能说出去的。   卫子夫是相信直觉的,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就比如她仅仅凭直觉就知道,陛下其实是喜欢静儿的。她也仅仅凭直觉就知道关于她进宫真相得大概——“你长大了是这个样子。”这是陛下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可是这句话原本是该说给静儿的。   这句话,原本在卫子夫心里不算什么,她原本都要忘记了。可是不知道是哪一天,这句话忽然回荡在心里了,萦绕在心头,再也挥之不去,如鲠在喉。即便静儿如今已然是自己的准弟妹,即便如今的陛下对静儿也再无心思了,卫子夫还是时不时的就想起这句话,然后难受一下。   入夜了,陛下今晚走的时候说有要事要办,不必等他了。可是,卫子夫还是忍不住想等他。卫子夫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孩子,但愿你是一个男孩子。”   卫子夫似乎看见自己生下男孩子时,刘彻脸上开心的笑意。不自觉的卫子夫脸上也晕开了笑颜。   卫青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记挂着那个可人儿。今晚还要值夜,最早也要明日过午换班出了宫,才能见到她了。   同样的月色之下,韩嫣的心情就好的不得了。韩嫣叫丫头去了些酒,他开心的时候怎么能少了酒呢?韩嫣觉得有时候,这女人不吵不闹也挺好的。自己真是太宠着她了,她对自己真是太放肆了甚至是无礼了。可是那又怎么办,没有办法啊,自己就是喜欢她啊。当然如果静儿闹得太过分,韩嫣也会生气,可是却宁愿忍着,怎么也不愿意对她发脾气。想他韩嫣什么时候忍过谁?也就她了,可是她还不领情。   想到这里,韩嫣忍不住俯下身,吻了吻静儿的额头。韩嫣吻的时候,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一身的酒气,动作要不要轻一点?唉,生怕下一秒她就醒了,发现了他的举动,又该生气了,又该厌恶自己了。可是她睡得真熟,真熟啊。   睡吧……我就守在你身边。韩嫣心里这样说着。   天亮了,那两个丫头开始忙了。后厨的厨娘也开始按照韩嫣的嘱咐做了一些静儿喜欢吃的菜肴。   韩嫣昨晚就守在静儿的床边,倚在床尾的立柱上,将就了一夜。他本来可以大大方方的躺在静儿身边睡的。可是,静儿的身体太弱了,韩嫣觉得还是少惹她生气的好。   “姑娘起床了,饭菜都备好了。姑娘……”两个丫头站在静儿的床前,像往常一样叫着又在“赖床”的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五十九章到第一百六十二章,是隐藏剧情。交代一下女主不知道的事情。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可是这一次,她们的主子睡的尤其的熟,没有像往常一样,不耐烦的翻翻身,或是找个什么理由打发了她们。床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对她们来说糟糕透了——又不能叫的太大声,否则会被责骂对主人不敬,可是叫的声太小,又叫不醒。   面前躺着的人没动静,身后坐在饭桌前的人已然不耐烦了。两个小丫头的汗,就开始止不住的流了——她们倒不是怕她们的主人静儿责骂她们,她们真真怕的是她们的家主韩嫣,那可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果然,身后的家主,冷着脸起身走过来,瞪了她们一眼,把她们遣出去了。还好还好,只是白了一眼。   韩嫣撵走了那两个小丫头,看着床上依旧睡着的人儿。心里有点好笑——这是要我亲自来叫她起床吗?装的还挺像的。   嗯,怎么把你弄起来呢?你这小懒虫,哪有姑娘这么懒的。不过我还就喜欢你这股懒劲儿。   韩嫣伸出手,习惯性的就要弹静儿的脑瓜崩。   他甚至能想象出,他用这种方式把她叫醒,她会是怎么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她会生着气,噘着嘴,含着泪,叫嚷着骂自己。可是,不管了,饭菜都做好了,早饭若是错过了时辰,最伤身子。   韩嫣的手做了一个兰花指,大拇指勾着中指,还没来得及弹出去。便停下来,侧过脸,看着窗外——有不速之客到访了。   韩嫣感觉到两股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于是从静儿的卧房走出去,站在廊下,等着客人现身。至于,那条小懒虫,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把不喜欢的人,打发走了再说。   说不定,静儿听见来客的声音自己就醒了呢?   韩嫣在武帝刘彻的身边待的久了,也沾染了帝王的习气。比如,韩嫣好大喜功了些,杀伐决断了些,不过韩嫣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恰巧来人李云天,也就是静儿所谓的大哥,化名李尚追随淮南王,位列淮南八公的那位,一进院子便说了些韩嫣不爱听的——内容远远超过了韩嫣的掌控不说,还让韩嫣觉得自己完全不在状况内。   片刻的震惊后,调整过来的韩嫣,觉得李云天简直疯了,静儿怎么会中毒呢?她明明是在宫里摔下台阶,受到惊吓,昏厥过去了。他韩嫣是亲眼看见的……额,虽然没看真切,但也不会那么离谱吧?再说御医都看过了,要是静儿中了毒,御医会看不出来?还要他这个根本没有参加夜宴,这会儿又不知从哪里得知静儿晕过去了的大哥,在这里瞎嚷嚷?   中毒,哪里来的毒?宫里谁会有那个胆子用毒行凶暂且不说先说说谁又有那个能力把毒带进宫里去?要是真的有,定然是个不简单的人,那他韩嫣还真要把那人揪出来,见识见识不可。   看李元天的神情和那语气,说的跟真的似的。韩嫣又怒上心头,你说你好歹也是静儿的大哥,你就不盼她好啊。就从这个,我偏偏就不信你,真要让你进去了,就算之前没中毒,可是等你走了之后呢,那可就不好说了。   可是这样想是一回事儿,李云天的话进了韩嫣的耳朵,韩嫣的心里总是会留下痕迹。韩嫣虽然尽量不去胡思乱想以免中了什么圈套,可心底还是忍不住发起慌来——静儿睡得太久了,也……太熟了。   李云天不想再和韩嫣解释什么,他只知道静儿的命危在旦夕,迟了就完了,晚了……   他给易山使了个眼色,易山立飞身冲着韩嫣过去。韩嫣见他们动了真格的,心里更加坐实——来者不善,怕是心怀叵测。当下认定,他们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诡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见到静儿,要是静儿此时醒了,他也不会收手,定然将这二人送去黄泉。   哼,易山虽然是高手,难道就能牵制住我韩嫣吗?   韩嫣站在廊下,守在门口,易山几番引他出去,都没能得逞,于是就想将韩嫣打出去。脚尖一挑,几块雪白的石子,飞起来。易山将真气运于掌心,向前一推,石子像子弹一样射了出去。   这招果然逼得韩嫣飞身躲避。李云天瞧准了时机,紧随石子之后,飞身要冲进屋内。他本来已经到了门口了,他都瞥见床上躺着的人儿了。   韩嫣在空中调整好了身形,抓住李元天,向后一抛,对着李云天的心口就是一掌。易山没想到韩嫣的武功如此高强,更没想到,这家伙精明狡猾的像个狐狸。这种有脑子,有计谋,又有实力的对手,绝对是劲敌。   易山,眼见自己的主子受了重击,便飞身去救,谁知,韩嫣将李云天向另一边抛去,易山故此失彼,去接李云天的瞬间,被韩嫣换回来的石子击中,顿时一口血喷进小池里,池里的金鱼受了惊吓,四处逃窜,池里的水一下子就被血染得浑浊了。再看那荷花叶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荷叶的枝茎也被韩嫣的真气震折了。   易山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怒视着韩嫣,喘息着。他早知道自己在韩嫣手上占不到便宜,却不想吃了这么大的亏。上一次,大公子将自己支走了,虽然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但是他闻到了大公子身上的血腥味,他就知道,韩嫣肯定对大公子动手了。   可是大公子却装作没事人一样,只是加重了身上的香料味,那香料味儿,弄得都呛人了……唉,小姐怕是什么也不知道。不然,他韩嫣还会这样理直气壮的在这里?怕是早就被小姐撵出去了。他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小姐是什么脾气秉性,他最清楚不过了。想到这里,易山不由担心起屋里已经昏睡的那个人儿。可恶的韩嫣……拼了……   李云天摔在了桑树上,砸落了长势正好的桑叶。落地的李云天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忍了忍胸口的翻江倒海,终于还是一口血雾吐了出来,染得地上的白石子,好不鲜艳。   然后。李云天开始咳个不停……原本要冲上去和韩嫣拼了的易山,立即过去扶住他。运气过去,给李云天舒展筋脉。   韩嫣此时已经活动开了筋骨,好久没有和谁打得这样畅快了。他看了看,身边支撑廊梁的立柱,上面嵌进去了两个石子,其中的一颗石子,刚才是擦着自己的鼻子尖过去的。哼,这个叫易山的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要是李云天不在这里,没人牵制住他的精力,我韩嫣在他手上,还真讨不到什么便宜。   韩嫣自是不会承认他刚才差点吃了亏,差一点就被击中他美丽高挑的鼻子,差一点就伤到了他爱惜的不得了的容貌。   李云天心里急了,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韩嫣是不会相信自己的,他只相信他自己,那么,就让他自己去看看吧。   李云天将口里的腥甜咽下,努力稳住气息,道:“韩嫣,我不能说的太多,现在也不是和你解释什么的时候。韩嫣我只问你,静儿睡了这么久了,却还是没醒,你就不奇怪?院子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屋里的丫头都吓哭了,静儿却还是没醒,你就真的不奇怪?时间不多了,我不解释,你自己,自己,去,去看看,静儿,静儿……的呼吸和心跳……”李云天说到最后,再也提不起力气了,开始断断续续的,说完便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李云天心里也是没谱的,他不知道是他的这些话奏效了,还是屋里侍女低低的哭泣轻吟让韩嫣慌乱了。他只看见韩嫣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最后他还没说,韩嫣便已经冲进了静儿的闺房了。   韩嫣进了屋,李云天也挣扎着要起来跟进去。   易山将李云天扶起,还未站稳身形。便看见红着眼睛,白着脸色的韩嫣冲了出来。韩嫣飞身过来,抓住李云天的衣领,像只愤怒又惊恐到极点狮子一样低吼道:“快去救她……”   李云天一边咳着,一边给静儿把着脉。   韩嫣在一边急的跳脚,问为什么还不给静儿服用解药。可是李云天知道,越是着急,越马虎不得。静儿的脉象微乎其微,呼吸也只出不进了。解药不能下的太猛,也不能用的太少。这个尺度他要拿捏好。他太了解这种□□的药性了……   终于,李云天从怀里拿出一个玉色的小瓶子,交给韩嫣,喘息着道:“每,每次一粒,用温水化……开,半个……时辰,服用一次,将瓶中……的解药服……服用完,静儿要是……醒了……头一个月,不,不,要给她吃些荤腥的,清粥小菜即可,要是……要是……”   韩嫣一边取出一粒解药,一边用温水化开,他的手不听使唤的抖着,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他感觉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韩嫣的额头上全是汗,身上也被汗水浸透了。他心里不住的祈祷,他的静儿没事的,会没事的。却偏偏听见李云天说“要是”这个字眼,于是韩嫣,登时就怒了。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滚。”韩嫣破口而出。嗓子破了音,有些狼狈,声音却骇人的很。   易山条件反射的,上前挡在李云天前面,怒视着韩嫣道:“你还不快闭嘴,快些就我家小姐。”   韩嫣冷哼了一声,韩嫣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凉的,他害怕极了。就像那个冬日,他亲眼看见那个傻姑娘在冰天雪地了,脱了身上的冬衣,回头对他绝美的一笑,便义无反顾的跳进了,冰湖里一样……   可是那时,他起码有信心自己能把她救回来了。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因为他心里没底。就在刚才,他发现静儿的心跳和呼吸,几乎没有了,那一刻,他似乎也要死了。   给静儿喂下解药,焦急的等着,期望静儿一下子就鲜活过来,睁开眼,指着自己,出口大骂:为什么没有及早发现她的气息消失了,心跳没有了?亏你还自诩是个绝世高手……   要是往常,韩嫣会自嘲自己真是有够贱,连想象中自己都是被骂的。可是现在他哪还有工夫计较这些。   韩嫣心在滴血,他识人辨气本事他知道,没有失误过。可是这一次,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李云天看着韩嫣一脸的悔恨和懊恼,解释道:“这种□□……很独特,中毒……咳咳,中毒者起初会昏睡,气息和正常人并无二异,可是……慢慢中毒者的心跳会减慢,呼吸也会减弱,这过程……咳咳咳咳,这个过程变化微乎其微,要是无心,就算……算是绝世高手,也不会发现……咳咳咳……”   李云天的嘴角又流出血来,易山紧张的叫了一声,李云天想他挥挥手,摇摇头,咳嗽完,又道:“我先回去疗伤,你且在这里看着静儿,有什么事,叫易山去找我。”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还欠我一个解释。”韩嫣红着眼睛,拦在起身要走的李云天身前。   “我,咳咳咳咳,既然来了,就必然会,会给你一个解释,只是,现在……”话没说完,李云天便咳起来:“咳咳咳咳,你,你放心,在静儿醒过来之前,我是不会……不会离开长安的。”   李云天绕开韩嫣,对着易山道:“你先送我回去,那些疗伤的丹药……然后就回来,守在这里,咳咳咳咳。”   易山看着主人被伤成这个样子,心里难受极了,扶着主人向外走,又回头瞪了一眼韩嫣。总有一天,这个仇他要报了。   太晚了,太晚了,要是早一个时辰,他也是有把握的。李云天心里乱极了,静儿……他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了。唉,这也许就是命吧,要是他没有被韩嫣打伤,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要是别人,还能占上一卦,问问凶吉,可偏偏是静儿呢。   静儿,你不知道,我说我曾今改过一个人的命,其实那个人就是你啊。可是……自从那以后,我可以参破天下人的命运,却再也看不清你的命运了……   李云天习惯了知晓一切,早就忘记了迷茫的恐怖,是什么滋味。这一次他千倍万倍的尝着,都快要尝不出来——心都要疼死了,懊悔死了。那□□,唉,谁想得到……真是想不到……   解药多少是有点用的,服过三次药以后,静儿的心跳和呼吸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易山坐在梁上,看着韩嫣屏退侍女,亲自忙前忙后的身影,和发现静儿慢慢转好而一点点舒展的脸色。易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那滋味说不出来,只是对他的恨意有点消退了,忽然有些理解他今天早上的行为了——他只是太在乎小姐了,太想保护她了。   易山一直陪在静儿身边,他又怎么会不了解静儿和韩嫣之间的事呢?这个男人真是痴情的很……其实,他比卫青更加知道如何对小姐好,卫青……那小子,傻木头一个。   不过,易山也支持静儿的选择,卫青虽然木讷,但是稳重,是可以依靠的男人。韩嫣太轻佻了,太浮躁了,太喜怒无常了,而且坊间还传闻他是皇上的……总之他的口碑也太坏了,这样的人怎么可是做丈夫呢?   过午,卫青和公孙傲来了。卫青来了,易山的心就放下了,这么多年他是看着这小子在小姐身边长大的,他信的过这小子。易山躲了出去,抽空去了李云天那里禀报了一下静儿的情况。   卫青得知静儿晕倒的实情,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不,是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似的。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静儿。怎么可能?皇宫的守备那么严,谁有本事藏毒施毒呢?静儿的毒已经解了吧?是大公子送来的解药?这……又是怎么回事?   卫青完全傻住了。公孙傲就更不在话下了。   韩嫣看见他们两个的痴呆像,就怒的不行,可是现在他更加担心静儿的安危,真是懒得和他们发脾气。“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接下来的事,还要我告诉你们怎么做吗?”   卫青一下子回过神来,韩嫣说的对,可是自己一定是要陪在静儿身边的,这事情虽然出在静儿身上,却是在宫里发生的,这事……一定要禀报给陛下,陛下一定会彻查此事,他作为建章监也要为这件事负责的。   “熬大哥,进宫想陛下禀明此事,我……卸官再次等候调查,也好陪在静而身边。”   公孙傲一惊,却也知道,卫青说的是合理的,皇宫的安全在他的职责中,有人在宫中用毒伤人,是他的失职,他脱不了干系。现在卫青最好不要参与此事,留在这里陪静儿倒是稳妥的。   公孙傲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静儿,他怎么也不相信静儿中毒了,据他所知中毒之人可不会这般样子——静儿根本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哪里像中毒了呢?   公孙傲也知道兹事体大,立即起身行了合手礼,告辞进宫。说实话,他也想在这里等静儿醒过来。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名不正言不顺不说,他也没有某人那样的魄力。他还是赶快将此事汇报给陛下,尽快找出真凶吧。   刘彻正在卫子夫那里午休,淮南王敬献的《淮南鸿烈》,他这几日废寝忘食,总算是看完了。他心里堵得慌,书里都事些大道理,他挑不出毛病。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不安心了。这个淮南王真就一点把柄也没有?难道他是个完人不成?哼,沽名钓誉的小人,就喜欢蝇营狗苟的经营它的好名声。   去年的事,就像一根鱼刺一样,掐在喉咙里,让刘彻难受的很。可是他这位族叔,偏偏就是一点毛病也没有?这……他刘彻可咽不下这口气。   这《淮南鸿烈》早年已经流传开来了。如今全册已然编撰完了,比之前先的更加详尽,完善。   聪明不过天子,刘彻当然知道里面关于策论,政事,军事等等观点,其实都是淮南王要对他说的话。换句话,其实这本书就是给刘彻写的。其他的一些鬼怪故事,天文论理,不过是淮南王自身的喜好,也许更多的是掩人耳目罢了。   这样的书,怎么能流传开来呢?   刘彻思考再三,终于还是厚着脸皮下了一道圣旨:说淮南王这部《淮南鸿烈》他甚是喜爱,私藏于内。   刘彻躺在床榻上,其实也睡不着。不过卫子夫陪在他身边,他就觉得舒畅放松了许多。   公孙傲启奏觐见的时候,刘彻只当是寻常的什么事情,本来要打发了公孙傲的。卫子夫一句无心的话,到叫他起了注意。   卫子夫轻轻道:“公孙傲?仲卿办事怎么这样不知轻重。怎么能让公孙傲亲自跑一趟?”   刘彻睁开眼,嗯了一声。   卫子夫笑了笑解释道:“仲卿今日出宫,和公孙傲同来我这里拜别,说要一同去看望静儿。我嘱托他看望过静儿后,让人送个信过来,我也好安心。不想却是公孙傲……”卫子夫说着说着,便停下来。   刘彻的眼睛一眯,他觉得公孙傲来必然另有要事。他的眉头一皱,示意前来禀报的宫奴去传唤公孙傲。   卫子夫起身退下去了,公孙傲是来找陛下的,想必要禀报的和静儿是没有干干系的。不过卫子夫又转念一想,公孙傲一定是去看望过静儿了,及时此次进宫另有要事,待会他和陛下禀报完了。也可以招他过来,打探一下静儿情况。那丫头有时候精灵,有时候又是个冒失鬼,还真是让人操心呢。   坐在后殿的卫子夫,忽然听见陛下震怒的吼叫。立即真起身来,在侍女的扶持下,走到门边细听。刘彻差人将那日所有在高台上伺候的宫奴侍女都抓进暴室,她还为缓过神来,身边的几个侍女宫奴便被侍卫们抓走了。   惊慌中的卫子夫抚着肚子,在剩下的两个品级较低的,平时都不能近前伺候的侍女搀扶下,回到床榻上坐好,她努力的镇静下来,她心里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出大事儿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卫子夫听得清清楚楚,刘彻下旨,停了卫青的职务。卫子夫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和卫青有关。又听见,刘彻差郭舍人传旨,着廷尉张汤审案……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卫子夫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冲了出去,“陛下,可是仲卿做了什么对不起皇家的事儿?” 刘彻不由得上前迎了一步,道:“子夫,你不在后面歇着,出来作甚?” “陛下,是不是卫青,做了什么……”卫子夫有些害怕。 刘彻缓了缓脸色,又皱了皱眉头,道:“不,是……是静儿,她……夜宴那晚她其实是身中剧毒……” 卫子夫的有事一惊:“怎么,怎么可能?” 刘彻走到卫子夫身边,握住她的肩头,语气平缓的道:“子夫,静儿已经服了解药。朕,停了卫青的职务,一方面是惩戒,另一方面,也是想他多陪陪静儿。” “静儿怎么会中毒呢?她有没有仇家。”说到这里,卫子夫倒吸了一口气,捂着嘴,颤颤巍巍的道:“何人敢在宫里用毒?就,就为了毒害一个女婢?”这可真是太可怕了。卫子夫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了。 刘彻低头看了一眼卫子夫的肚子,努力安慰道:“这件事你不要操心,你看你,手都冰凉的,刚才侍卫们进去提人,你吓坏了吧,是朕考虑欠妥了,子夫莫怕。” 刘彻眼里都是疼爱,说完立即对侍女,道:“扶夫人进去休息。” 卫子夫那里就能不操这个心呢?她不甘心的抓着刘彻的手,道:“陛下……” 刘彻打断她道:“你安心去养胎,孩子是要紧的。” 卫子夫一听孩子这个字眼,立即想起了什么,瞬间明白了什么。她又看了看刘彻,想从刘彻的眼里找出答案——她心里想的是不是真的。 然而,刘彻并没给她确定的眼神,而是再次催促她去后殿休息。 卫子夫的手紧了紧,怎么会这么巧呢,偏偏她晕倒的时候,静儿也会晕倒……那毒……怕是,怕是静儿替她受的吧。 原本,就担心有人会对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出手,没想到就这么来了。 静儿,可怜静儿无辜受累。这份情该怎么换呢?唉,原本我还对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今倒真是自己对不住她了。这次要不是有她在身边……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毕竟都是她替自己受了。 这件事在卫子夫眼里是这样的,可是在刘彻心里却是另一个样子。 刘彻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这恐慌比去年他的皇祖母,他的亲奶奶要夺了他的皇位更加强烈。他此时只想找韩嫣商量此事——有人要杀他。是的,刘彻基本可以确定了,有人要杀他。 而且他心里已经知道是谁要杀他了? 静儿中的毒,是李尚给解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韩嫣……唉,想必已经急疯了吧?他的心里只有静儿,哪里还会考虑朕呢?也许朕以前太依赖他了,什么都要和他商量,要是他不在朕的身边,朕心里就不安稳。 刘彻忽然下定了决心,他是一代帝王,只有别人去依赖他,他不能再去依赖任何人,也不能习惯任何人。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静儿还没有醒。卫青有点心慌,他看着心爱的人熟睡在床榻上,他忍不住想上前叫醒他。可是,那是无济于事的。韩嫣早就试过很多次了,静儿就是不醒。 看着韩嫣,卫青心里的醋意更加强烈了——静儿明明是他的未婚妻子……是的,卫青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有着强烈的占有欲,他不想任何人和他的静儿,有哪怕一丁点的男女之情。 如果,韩嫣和静儿保持距离,要么和公孙傲一样和静儿称兄道弟,要么和李延年一样清白如水,他卫青都不放在心上。可是……照这样发展下去,韩嫣说不定就赢了。想到这里,卫青的醋意又浓了几分,也更加没底气了,没信心了。 那日在甘泉宫,他和韩嫣支走了静儿,单独的谈论了关于静儿的事情。韩嫣的直言不讳,卫青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他还是没料到,韩嫣会说的那样直白。 看到静儿之后对韩嫣的态度,卫青还能保持着一向以来的自信——静儿是爱自己的,静儿是他的女人。 可是,此刻,他的心没了着落。他有种预感,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卫青稳了稳心神,是不是因为静儿中了毒的原因,搞得自己心神不宁,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了呢? 卫青直直的看着静儿,这让心烦意乱,焦躁不安,无名之火丛生而且气不打一处来的韩嫣,找到了出气口:“喂,你哭丧着脸作甚?” “……”卫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对于卫青的无视,韩嫣觉得很没面子,他强压着怒火,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走吧。” “要走,你走吧,静儿醒来第一个想看见的就是我,她醒来看我不在她身边,她会伤心难过的。”卫青握着静儿的手,淡淡的说着。 卫青没有再看韩嫣,可是他知道此时韩嫣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所以不看也好。 韩嫣没有在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他韩嫣第一次哑口无言,无论他心里多么的愤怒,多么的不服气,他都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床上睡着的女人,不属于他,不爱他,甚至不想看见他…… 韩嫣看着东升的月亮,一脸的苦涩。我就是贱,贱的离谱了。贱的没了尊严了,贱的连一个小小的建章监都敢这样和我说话了。可是这有什么?明明是自己犯贱,觊觎他的未婚妻子。 哼,不过是未婚妻子,就算是已婚的妻子,又如何?总有一天,我韩嫣要静儿心甘情愿的跟着我。 想到这里,韩嫣的心揪的生疼。静儿,他的静儿到现在还昏睡不醒呢。静儿,你要活下来,我还没好好疼你爱你,我不许你死,不许…… 李云天在易山的护送下回了,他在京城的旧居。他伤的太重了,吃了师父给他炼制的伤药,好些了。李云天心里并不忧心自己的伤势,他的身体他知道,做不过死不了就行,伤不伤病不病的,他早就不在乎了。 只是静儿,她,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呢? “主子,淮南王来了。”身边的近侍神色黯然的禀报道。 “快扶我起来。”李云天知道他的近侍担心什么。可是他不怕,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什么也不怕。 李云天拖着受伤的身体,和淮南王坐在榻上回答了一些问题。 近侍守在远处,心里有些担心主子。他的主子受了太多的苦……淮南王一向礼遇主子,相比这次也不回责怪主子。唉,谁说的准呢?这次的事,唉……祈求上苍保佑主子和小姐吧。小姐,那也是苦命的人儿。 这个近侍这样想着,就看见淮南王站起身来,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怒气,指着自己的主子。他不由得扶住腰间的佩剑,向前走走了一步。随后身边那些淮南王的侍卫立即有了行动。 这个近侍,并不理会那些侍卫,而是密切的关注着淮南王的下一步动作。生怕错过了一个紧小的细节,就让自己的主子身处险境。他只忠于自己的主子,至于淮南王?哼,就是皇帝,他也不放在眼里。 李云天看着淮南王气愤离去的身影,微微苦笑。 这一夜多少人睡不着啊?可怜静儿却谁的那么着,她睡得太久了。有多少人希望他快点醒来啊。韩嫣?卫青?我?要说最希望她赶快醒来的,要数淮南王呢? 唉,静儿你终于还是搅进来了……都是命,都是命…… 静儿,我的静儿,你的命运让我改乱了。 淮南王已经派人暗中寻找下毒的人了。李云天知道,不光淮南王在寻找此人,刘彻的暗卫,廷尉张汤的人,都在寻找此人。 不过淮南王对此事如此上心,无非就是想为自己真是清白,想开推罪名。李云天可以想见淮南王知道他拿着解药去救人的时候,大概都要气死了,也要急死了。 原本这件事……唉,说多了都是泪啊。淮南王这次原本是打算进京和刘彻缓和一下关系的。谁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这毒……唉,这次完了,解释不清了。这盆脏水,暂且不说是不是淮南王自己泼的,反正他是洗不干净了。 李元天想着刚才淮南王气极的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这次是他陷淮南王于此境地,他要负全部责任。可是他不后悔,静儿,他是一定要救的。要怨就怨下毒的人。 下毒的人? 想到这里,李云天马上吩咐手下,寻找下毒的人。手下领命,瞬间消失在夜幕中。 京城热闹起来了。李云天早料到此次前来长安,必然会“热闹”非凡。不想却是如此热闹。要是搁在以前,他一定会兴奋的指点挥斥。可是这一次,他的静儿却无辜的成了,这场热闹的导火索。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想来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今晚的星象有所异动,可是李云天却没有办法推演一番了,他伤的太重了。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周围的邻居纷纷搬走了,唯恐被殃及。唉,这些百姓,原也是被我连累了。要不是我,韩嫣这位神,怎么会这么难送呢? 虽说是百姓,可是我居住的地见,邻里街坊都是一些富农,富户。或是大户人家置办的别居小院,毕竟,我所居住的房屋是先帝赏赐,虽然不是几进几出的大院落,却也是门当齐全,瓦户齐备的。在这里居住的并不是平常的贫农,穷户。 他们大抵是看到来我这里“闹事儿”的,都是有头脸的人物。即便城防营的人来了,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于是便也知道,那是位惹不起的,趁着还能躲得起,尽早离开了。 今日,是我“死”去的第五天,卫青又来了。碰巧大哥也来了,大哥跟卫青说,他是带易山来抢人的。 毕竟,天气炎热。在他们心里,我的肉体大概已经开始腐烂了吧。那个守着我的韩嫣,在他们看了已经成魔了吧? 却不成想,我还活着。我回想起,我开门的那一瞬间,大哥和卫青只是惊讶。其他人的脸上分明是恐惧,我去,尤其是彭越,到现在还一副“诈尸”了的样子。 于是我又瞪了一眼,守在一边的彭越。彭越的脸色又惊惧了一下,蔡玉见了扑哧笑出声来。床上的卫青睡得不安稳,又因为蔡玉刚才弄出的声响,皱了皱眉。他的听力是极好的,要不是因为太累了,他一定会被吵醒的。 我顾不得去责备蔡玉和彭越,只是打发了他们。看我房里那两个丫头就心神未定的样子也知道,这几日过得很是煎熬。于是,顺带着打发了我房里的那两个丫头,叫她们随蔡玉和彭越去街上买些烧酒来。 蔡玉道:“烧酒,那就难喝又最易醉人,你要烧酒作甚。” 我瞥了他一眼,小声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快去,要是吵醒了青哥哥,有你们好看。” 彭越的脸色又是一惧,赶紧拉着他们走了。 丫的,这个彭越是铁了心的觉得我的诈尸了不成? 天气炎热,加上连日来的昏睡,身上很不舒服。趁着卫青睡着,我便去沐浴了一番。又亲自下厨给卫青做了些骨汤,补补身体。 我的身体算是因祸得福,再不像之前那般畏凉易惫了。按照大哥的吩咐,我醒来的这一个月是不能吃荤的。闻着锅里骨汤的香味,我馋的直流口水。丫的,这胃口也比以前好了?这也是中毒后遗症的一种吗? 我忽然发现我很喜欢伺候卫青吃饭,看着他将我做的骨汤都喝下去,我心里就很满足。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对他好,而且想倾尽所有的对他好。 这会子我的头发才干透了,卫青看着我吃力的梳着长发,道:“要多久才能再为你梳理好这一头乌发?” 我透过梳妆台上的团镜,看着他道:“伤筋动骨一白天呢?一百天以后再说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 将头发在脑后随意地一扎,起身扶着卫青躺下,从柜子里取出今夏本不想算用的扇子,替他扇着,想着一会儿用酒精度数较高的烧酒,给他清洗一下伤口。我看着有的地方有点积浓了,要是不处理,会发炎的。 不多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彭越他们回来了。开门却见是位端庄的女子。 我愣愣的看着她不语。 那女子掩面一笑,想我行了一礼道:“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年,我家主人给姑娘送过一趟衣服,便是奴婢领着人送过来的。” “啊,是姐姐,怪不得看着面善。”我很是尴尬,如是说道。其实我根本没认出来她,也没觉得她面善。 “我家主子要我们送东西给姑娘。”说完,她转身对着后面的几个家丁,道:“抬进去吧。”又转身上前,扶着我进了屋,还嘱托道:“我家主人嘱托姑娘好生休养,不要为了卫青那厮奔波劳累,白白浪费了他的内力。” 这女子又学着韩嫣的语气,我这时才真真切切的想起她来了,当初她送衣服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学着韩嫣的语气捎话的。她倒是会传话的很,微妙微翘的,听着这话就好似亲耳听见韩嫣本人说话一般。 韩嫣一定料到了我忙前忙后的伺候卫青,说起来着实有点过意不去,他先前忙前忙后的伺候我,我如今借着他的内力,却尽心尽力的伺候另一个男人。 “啊?好好好。”我愣了愣神,又尴尬的回复着。转身看见家丁抬进来一个……“棺材?”我失声叫道。 我去,韩嫣这是要做什么?送口棺材过来?他……我顿时一身的冷汗,瘫坐在地上。 卫青惊坐起来,扯痛了伤口,却也顾不上,只道:“静儿莫怕,到我这里来。” 身边的女子扶着四肢瘫软的我,忍着笑,道:“这不是什么棺材,是装铜镜的木匣子。” “啊?”我又细细打量,这木匣子虽然很大,却真的不是棺材。我站起身来,脸有些红,哎呀,太丢人了。 卫青一脸漠然,悻悻的躺了回去,没再说话。 女子又笑了笑,转而又有些神伤,道:“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多日未归,不知怎的今次回来,却生了华发,回去照镜子时,无端发了怒,要砸了这面镜子……”她轻轻叹了口气借着说道:“后来……主人差我们送过来。这铜镜本是陛下上次主人的心爱之物,是陛下赏赐给主人……” 韩嫣这几日在我这里,她会不知道?我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埋怨之意,却也无暇理会。 韩嫣他是极其在乎自己的容貌的,当然会在乎与他的容貌相得益彰的一头青丝,如今为了我…… 家丁们将巨大的木匣子,放在院子中。然后打开盖子,匣子里面的铜镜被锦被过得严严实实。家丁们小心翼翼的将铜镜抬了出来。 在技术落后的古代,要打造这样一块铜镜,几乎是倾尽几位工匠一生的心血。而且铜镜又极易受损。一旦磕磕碰碰了一点,出现凹坑或是划痕,便是极大的瑕疵,也就算是白费了。 这果然是韩嫣的那面铜镜。他不要了?他给我了?那他以后照什么? 先前他送给我的那面铜镜,被易山和雷贝给劈成两块了。他说要工匠再做一面,送给我,却也没说将这面送给我。 其实,镜子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可是却是韩嫣的必备。加之这面铜镜是武帝刘彻送给他的……要不是受了什么打击,他又怎么会有砸镜之举,他果真是舍不得的吧,所以才会叫人送到我这里来。 也好,我就替他先保存这吧,等过去这阵子,他好些了再送还给他。 一番折腾,那女子便带着家丁告辞了。 这镜子虽然华丽,可是摆在房间里,我总是不自在。前世听过看过太多关于镜子的恐怖故事了,如今想想还是害怕。 我找出原来遮我那面铜镜的布,见镜子遮好。这块布遮先前那面铜镜绰绰有余,遮这面镜子却有些嫌小了。也是,韩嫣的这面铜镜比我的那一块要大一圈呢。左右也找不出再大的布了,就暂且先这样吧。 我擦了擦汗坐着卫青身边,继续给他扇扇子。卫青只是呆呆的看着床顶的帷幔。忽然他用那只完好的手抓住我给他扇扇子的手。我停下来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这是? 卫青看着我,良久才说道:“我有很多时候都在想,我和他谁更爱你,经过这一次事情,我觉得,韩嫣比我爱你。” 我看着他,知道这话他说在口上,疼在心里。经历了这次的事件,我都被韩嫣的举动震惊了,何况是卫青呢?他有一个自我否定的心理阶段,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要做的就是让他重拾信心,让他坚信只有他才是我的依靠。 可是要怎么说呢?在我醒来的时候,在我听了韩嫣的只言片语之后,我不也……有些话是要说的,说给卫青听,也说给我自己听。 “青哥哥何出此言?”我故作不知的问道。 卫青松开我的手,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我看见泪水流了出来,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伸出手轻轻将他眼角的泪抹去。 卫青的嘴唇不可控制的抖动着,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那时候,你分明没了气息了……有些事他能做得到,也只有他能做的出来。我,是不行的。也许……”说着,卫青将头转向里侧,身体不停地颤抖。 也许?也许什么?不,不要说出来……我一种预感,我预感卫青要退出这场感情的角逐了,要把我让给韩嫣…… “也许你……” 就在卫青开口的同时,我急切的说道:“青哥哥,感情的事,谁说的准呢?男女之间都不能以谁比谁更爱谁来论处,何况是两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呢?谁多一点谁少一点又如何?韩嫣从来不在你我之间,我们是我们,他是他,我们之间没有他。所以,不要因为他喜欢我,就生生把他拉进来。我们定了婚了,我们要白头偕老的。青哥哥何苦再去计较别的?只要我们两情相悦就好。”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卫青的话被我的话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两情相悦?!”卫青的语气有点迟疑,我觉得那是因为他没有自信吧。卫青转过头来,布满血丝的含着泪水的眼睛,闪着流光溢彩。 “对啊,青哥哥,你我是两情相悦。仅凭这一点,韩嫣就输了。”卫青身上都是伤,我趴在他的臂弯里道:“当初是你带我出来的,这一辈子你都要守护我,青哥哥你一辈子都要对我好呢。” “……嗯”青哥哥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我听着有些难受,可又觉得他可爱极了。 彭越、蔡玉和那两个小丫头回来了,我接过烧酒,打发他们去后厨做些饭菜。少男少女们的脸上,显示出我一眼便能明白其中深意的兴奋。 帮卫青打开包扎的绷带,发现,他身上伤的并没有我想的那般重。只是一些擦伤,皮外伤和淤青。双腿和左臂还夹着固定用的木板,看起来却也不像是被打折了的样子,可是卫青就是动不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用烧酒,帮他把伤口擦了一番。掩下心中疑惑,说道:“这烧酒有消毒杀菌的作用,可以防止伤口感染化脓,你如今行走在军中,刀剑不长眼,怕是以后难免伤着,记得用烧酒擦拭一下。” “记下了。”卫青答应道,又看着他的双腿和手臂,说道:“我心中有些奇怪,大夫说是骨折了,当日受伤之时我以为是骨折了。可是,你看这……韩嫣果然是高手,伤在他的手下,终究是不同的。” 是这样的吗?想来也只有这个原因了。高手杀人都不见血,想必这骨折,定然也会与寻常的骨折症状不一样吧。 卫青一脸愁容,叹了口气,道:“我怕是要废了。” “怎么会呢?”骨折在古代确实是件棘手的事,若是接的不正,或是没有养好。以后多半会成为瘸子。 我心中也有点害怕。想着史书上可没说卫青是个瘸子,如此可知这次的伤,没有大碍,对他以后的行动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又担心,或许卫青真的瘸了,只是史书上没提罢了。又或许是自己的误入,导致历史偏移了…… 卫青一向开朗乐观,然而此时,却一脸怅惘:“我知道我若是说出来,你定然会恼了,可是还是想问。” 我一笑,道:“你要问什么,说便是了。” “我要是废了,你会嫌弃我吗?” 我一听,头发都立起来了,这个木头,知道我会恼了,还真就问了。我动了动嘴唇,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心道,这木头怕是钻了牛角尖了,骂他一顿,倒也不济事儿。 “青哥哥,要是我成了一个废人,不能行动,不能言语,瘸了哑了,甚至连孩子也生不了,你会……”嫌弃我吗? 我话还没说完,卫青便拉着我正给他擦拭伤口的手,恐惧慌张的叫道:“不会,不会,静儿你千万莫要胡思乱想。” 我惊讶于他如此的反应,一时有点失神。随即又笑道:“青哥哥,你都不嫌弃静儿,又如何担忧静儿嫌弃你呢?岂不是把静儿想的太不仁义了,又将我们的情分想得淡了些?” 卫青听我这样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结巴道:“我,我,我,只是,只是,我……” 我笑了笑,故作埋怨道:“你我相识于贫贱,我只怕日后青哥哥富贵了,待我年老色衰之时,纳上一群娇艳的小妾……” “静儿,你又打趣我。我此生只你一人。”卫青皱着眉道。 我最喜欢卫青轻轻皱起眉头,却又不忍心责备我的样子。我很享受这份低调的不着痕迹的宠爱。 “当真?” “如何不当真,你要是不信,我再发誓许诺一次给你。”卫青起身作势要发誓,我连忙按住他道:“那倒不必,我信你。”我信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 卫青配合我将绷带重新包扎好。 不知是这些日子压抑的太久了,还是年轻人本就爱欢笑。后厨传来了阵阵笑声。我和卫青听了,相视一笑,心情也仿佛被感染的好起来了。 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话是真的。一顿饭做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做完,效率如此之低,倒也不好意思喊累吧。左右还不到饭点,由着他们去吧。 伴着这欢愉的笑声,我和卫青说起这些年的往事,开心的事儿,一起笑,伤心的事儿,一起悲怀,然后相互安慰一下。卫青是不知道,我这老女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谈论这些事的吧。 卫青总是觉得,我,是他看着长大的。其实,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这话说起来拗口,又歧义。可是,不一样的心境,解释起来是不一样的。 “我准备了两口棺材……”卫青的眼角泛着泪光,他看着我说道。 我心头全是感动,他是不会抛下我的,这就够了。卫青有些哽咽,没有再说下去,我说道:“青哥哥,我们都还年幼,说这些做什么?” 多少年的陪伴,我们是彼此的依靠,也是彼此活下去的意义。先前,在梦里,我找不到他,心里满满的恐慌。如今,也可以想见,他误以为我死了的时候,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准备了两口棺材吗?那便是想和我一起去了吧。有这样的人依靠相伴,有这样的人携手一生,我还求什么? 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小抽屉,拿出我与卫青的结发。 我坐在卫青身边,细细的打量着,摩挲着这条结发,道:“诗经上,我最喜欢‘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青哥哥,当我们都老了的时候,再做一条结发,用我们俩花白的头发做,可好。” 卫青用他那只完好的手,从我手中将结发拿过去,放到心口前,笑着道:“甚好。” 想着能与心爱的人白头到老,我心里很是欢欣愉悦,站起身来,便像只小麻雀一样,开始叽叽喳喳的唠叨个不停。说着我们牙齿都掉光了,背都驼了,腿脚也不利落了……儿孙绕膝…… 提到儿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对了,青哥哥,我有的时候闲来无事,就会想一些将来我们成亲以后在一起生活过日子的情景。有一次我想到以后怀孕生子的事,我就给我们的孩子起好了名字,只是一直没想起来和你商量一下。嗯,为了表示我们伉俪情深,咱们儿子以后就叫做卫伉,女儿就叫做卫俪。怎么样,你收怎么样。” 我当时很是兴奋,没有过多的关注卫青的神情。 只记得当时,卫青迟疑了一下,红着眼圈道:“……很好” 我还以为他是心中感动,哪里知道其中真正的秘密。 天真的我又问道:“会不会很俗气?” “不,这两个名字都很好。”卫青的笑容永远那样让人舒服。 “是吗?你喜欢吗?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至于我们其他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想好……叫什么呢?哎呀,到时候生了在现起吧,长子长女就这么定了。” “嗯。”卫青点点头应道,又心事忡忡的看着窗外,吸了吸鼻子。 当时还在一旁毫无察觉的我做梦也没想到,我欢天喜地给自己的儿女取得名字,到头来不过是给他人做的嫁衣裳罢了。 卫青在我这里休养着,次日,大姐卫孺,二姐卫少儿都过来看望。可偏偏为大娘不曾来过。每每我问起的时候,她们都顾左右而言他。 我想可能因为她是长辈的缘故吧。想着我该先去拜见一下她才是的。 卫少儿和我的感情深厚,先前我的死讯传过去,她已然哭晕过一回了。如今见着我了,又免不了一场大哭。卫孺也跟着抹泪,劝慰。 闲话扯开了,便谈及那日夜宴,她们没有参加的事儿来了。原来是卫子夫,差人传了口令,叫她们莫要去参加夜宴的。 嗯?是卫子夫的意思?这母家一家子人,去参加夜宴那是武帝刘彻的恩典,那可是往脸上贴金的事儿啊。卫子夫如何要这般行事?忽然,联想到那日夜宴上的情形,心头一震——这里面怕是还有一番计较。 不过,如今看来,卫家女眷没有参加夜宴是利大于弊的。如此,卫子夫那般行径,其中的计较,也不必深究了,左不过是为了自家的人。想必是提前探知了武帝刘彻的心意,毕竟她是一个心思极其灵透的人儿。 霍去病表现的和他的两个小舅舅卫步卫广很不一样。卫步卫广去卫青床前看看了他们二哥的伤势,哭泣了一番,便去院子里玩了。 唯独霍去病,自打进了门便不声不响。此刻便坐在卫少儿身边,安安静静的看着我们话家常。我有些奇怪,他今日为何如此乖巧。是不是他和彭越一样,以为我诈尸了?那我可要吓他一吓,想到这里,我的头上顿时多出两个恶魔角来。 一串魔性的笑声在我心中回荡起来…… 原本想调侃他一番。奈何卫少儿和卫孺你一言我一语,把话题扯远了。我忙着接话,便也忘记了。 只能说女人们在一起拉呱聊天,是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断和阻止的。你只有加入顺着说的份儿,不是久经“沙场”,没有练就出神入化本事,是绝对不能自由切换模式的……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只等他们都走了,才想起来要戏弄霍去病的这茬事儿了,于是便有点懊悔,和卫青说起来。 卫青淡淡一笑,道:“他毕竟是年幼,我弄成这幅样子,先前又闻说你死了,如今见了你,你还要他什么样子?他还是个孩子,虽然聪慧,但是有些事儿,他想必还是弄不明白的,好在你忘了,不然可不是要把他吓坏了?” 嗯,说的也是。 身体痊愈了,宫里那边是要谢恩的。就算是没死成,先前武帝刘彻厚葬我的恩典,还是要当成莫大的隆宠记挂在心上的。毕竟没有几个伶女出身的贱婢,可以享受的到那样的皇恩。 可是我还活着,那么,王太后赶我出宫的懿旨便还作数。如此,我便不能进宫去面谢刘彻了。只到宫门前,行三叩九拜的大礼,算是全了礼数。 宫里那边对付完了,还要去我的老主子——平阳长公主那里。 世态炎凉,只是凉的有点太快了些,也实在有些太莫名其妙了点。即便是我真的死了,表面的文章,也还是要做做的,好歹也是主仆一场啊。 看着原本随时为我敞开,随时欢迎我的大门,如今我却再不能随意出入了。被看门的侍卫拦下,收了长公主钦赐的名牌,闻令说:长公主有令,日后不得宣传不得入内。 在侍卫的注视下,行了跪拜礼谢长公主恩典,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我原本是平阳长公主的伶女,身份低贱,我虽然不因此而自贱,可如今我连这样一个卑微的身份都失去了的时候,内心的凄凉之感,让人乏力苍白。 行完礼,我站在那里,有点反应不过来……以后和平阳长公主再不是主仆了吗?虽然恢复了自由身,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是在古代生活的久了,奴性意识也跟着强化了吗?好像不是。那我在不甘心什么?不甘心?对,我就是不甘心。明明我是不屑的,现在却被扫地出门了。我当然心有不甘了。 这些年,守门的侍卫也和我相熟,如今我这副“落魄”的样子,也引得他们同情。其中一位侍卫长道:“姑娘,快些回去吧。姑娘身子刚刚康复还要小心才是。” “额?你怎么知道我身子,才干干康复?”我回过神来,脑子一热,随口问道。 侍卫长一笑,略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姑娘的事儿……这长安城里有几个是不知道的呢?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在这里站久了,给长公主招来写风言风语,损了长公主名声,再惹得长公主……啊哈,在下不便多说,姑娘向来聪慧,自己琢磨便是了。” 看侍卫们那副样子,便知道他们听到的版本是有多么色彩斑斓了,这还是传到平阳长公主府上的。真不知道街头巷尾,坊间里流传的又又是怎样的不堪…… 我原本知晓我的事儿,由于韩嫣,卫青,以及武帝刘彻的干预,闹得很大,却不想是轰动全长安城的声势。 怪不得……平阳长公主做事向来是明哲保身,见风使舵的。如今的我是树大招风,她当然避之不及。生怕我给她招惹些是非,又或是污了她的名声吧——毕竟我是她府上的伶女,当前却不知廉耻的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使然,感觉在这长街上,总是有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似乎还有人在议论我。 心情不好,注意力便也不集中了。才离开平阳长公主府,走了几步,便被匆匆行来的马车扇到一边去了。马惊得扬起前蹄,赶车的马夫立即将马勒住。 那车夫控制住了马车,便向我怒斥道:“贱婢,滚开。” 我擦,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我刚才已经被你的马车扇到一边了好不好。还特么让我滚开,滚哪里去,你倒是给我指条道?心中顿时怒了,张口就要骂回去…… 正在此时,车上的帷幔被清风吹起来。露出一张倾城的容颜。那女子我认得,是刘陵。 她瞥了我一眼,轻声催促车夫,道:“不过是个小丫头,快些赶车,别叫平阳姐姐等急了。” “诺。” 哼,算你这个当主子的识相,老娘我就不跟你胡搅蛮缠了。只是她说的话,让我心头一震——这些时日,她和平阳走的很近吗? 车夫刚要扬起鞭子作势驱赶马车,车上的刘陵又道:“等等。” 车夫立即停下动作,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刘陵掀起帷幔,又侧脸打量了我一番。忽然神情一变,傲慢的表情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 “呵,原来是你啊。” 我见她是认出我来了,便立即福身行礼道:“拜见翁主。” 刘陵也不叫我起身,显然她是要找我的茬儿,给我使点下马威了。可是我自觉和她没有半点纠葛,缘何就要让她多留一番心思如此对待了?平阳长公主不是正等着她的吗,她怎么忽然就不急着去拜谒了呢? “你这贱婢好生胆大,居然有意冲撞了我的马车,害我受了如此惊吓。你可知罪?”刘陵年纪虽幼,可是教训起人来,也是有模有样的一派老成。 我擦,你哪有一点受到惊吓的样子?看来真是要找我茬儿的。 我哪里得罪你了?凭什么一看清楚是我,就这般行径?就应为我是一个贱婢?那也没做什么招你恨的事情吧?真是……唉,谁教我是贱婢呢?如今还是个被扫地出门的贱婢——无人庇佑。 “奴婢知错了,还望翁主责罚。”我能如何?只能跪在地上请罪。万万是不能与她说理的,也不能顶撞半句,否则,还指不定落下什么不是和罪名来。 唉,话又说回来,我哪来的理说呢?这事儿也怨我。平时街上的百姓,看见车马都是多的远远的,为什么要躲的远远地呢?因为要是靠的太近,惊了马匹,扰了车上的贵人,是要论罪的。偏偏我楞匆匆的直奔着马车去了。 刘陵这是要抓着我的把柄不放咯。 “我来这京城还不逾一旬,这京城里关于你的风言流语也是没少忘我耳朵里钻呢。什么金屋藏娇娥,什么艳压双雄……乌烟瘴气的很。怎么?如今是要找我的晦气吗?”刘陵果然是一方诸侯王之女,这一番话说的盛气凌人。 不过这留言怎么如此难听?三人为虎,果不其然。 我哪里会找她的晦气,又不是闲得蛋疼。赶紧伏在地上,求饶道:“翁主赎罪,实在是奴婢眼拙,一时失神冲撞了翁主,还请翁主……” “眼拙?那这双眼睛留着也是没用了的,来人,挖了吧。” 我滴妈呀,这是什么情况啊。都是女人,又都是豆蔻的年华,居然要挖我的眼睛,你,这是要干啥? 电视剧里的宫斗戏也不带这样的。没个前情,也没个铺垫,甚至没有暗示,直接上来就挖我的双目?刘陵你这是要干啥?我到底怎么你了?我知道你就是冲着我来的,缘何一认出我来,就这般百般刁难?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我们之前一句话都没说过好不好。 我的不解,我的疑惑,我的震惊……可是这有什么用啊,此时的我就像是被一万奔腾的草泥马一样。看着刘陵马车后面的随侍想我走来,我很没出息的往地上一摊,大有任他宰割的意思。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老没面子了,特么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要么怎么说,穿越体质就是不一般,要么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要么就是人品好到爆棚,危难时刻总是有贵人相助。要不然就这么被人挖了双目,真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穿越过来了。 就那么一声轻描淡写的“谁敢?”,那样一声阴柔却不是阳刚的“谁敢?”,语气中带着不屑和嘲讽的“谁敢?”…… 我平日里,但凡听到,不是揪心就是头疼。可是此时我却觉得阳光普照了黑暗已久的大地,甘露滋润着枯竭已久的万物…… 真的很想伏在他的脚下,抱着他的大腿,用崇拜他的目光看着他,深情的呼喊道:欧巴,撒朗嗨呦啊思密达。 韩嫣,这一次,你来的太是时候。真的,太是时候了,看看我闪着泪光全是感动的差点被挖掉的眸子吧,里面全是你。韩嫣,你要是知道,你此刻在我心中高大雄伟的样子,我保证你会高兴的先出狐狸的原型来。 “呵呵,原来是韩大夫。”刘陵千娇百媚的掩面一笑。 韩嫣的马车驶近,才停下。可是韩嫣并不理会刘陵,只下了马车,将我扶起来,伸手捋了捋我额角的碎发,又擦了擦我头上的汗。 我低着头,抬眼看了一下刘陵。只见她依旧那副倾城的笑颜,可是我却被这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面具脸,瘆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来古代这么久了,终于遇上传说中的心机婊了。 韩嫣将我扶上马车,自己又坐了上来。我以为他会再和刘陵攀谈几句,却不想他直接吩咐车夫赶路了。 我心想,刘陵怕是没那么容易放我走吧。 果然,刘陵开口了,可是却无关于我。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刘陵端庄中带着娇羞,声音清脆如铃,早没了刚才的戾气:“韩大人莫要动气,我知道这女子与大人的瓜葛,先前听了坊间的传闻,只觉的这女子有些不识好歹了,多次辜负大人的心意,方才只是借着机会吓她一吓。原是要为大人出气,却不想惹得大人心疼了。倒是陵儿的罪过了。” 我擦,刘陵这个马匹算是拍偏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即使韩嫣不在意这些,不觉得丢了面子,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好像也不太好吧。 看来这个刘陵,脑子也不是精细的。我心中鄙视道,当然也是应为刚才在她手里受了气,如今很小人的在心里常戚戚一下而已。 韩嫣有些不耐烦了,他就是这个样子——别说是他反感的人,只要是他不在意的人,多相处一秒钟,他都难以忍受。此时的我暗自庆幸了一把,自己居然可以入得了韩嫣的眼,还让他如此倾心。 “翁主在我面前,不必用谦语。我与这婢子之间的事儿,翁主又知道多少?还需翁主代为惩戒?哼,走。”韩嫣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声道。 怪不得女人们都喜欢对别人冷面对自己暖的男人,原来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起码可以证明,自己在他眼里是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是他心中钟爱的……这样被重视,被独宠的感觉,真的很好。 马车前行着,韩嫣将我揽在怀里。要是以前,我一定会反抗,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是这一刻,我忽然有种他是我的天的感觉……怪不得很多英雄救美了以后,都会被美人们争相以身相许,唉,那种嫁给英雄的冲动,小姑娘们哪里受得了啊,一般人哪有那个自制力啊。 还好我年纪大,头脑清醒,时刻不忘我那家中卧病在床的卫青。 唉,说实话,脑海中卫青的画风和此时韩嫣的画风想比,简直弱爆了。可奈何我是一个贞洁烈女,是坚决不会婚前出轨的。当然婚后更是不会的。 这边我内心又开始做思想斗争了,那边…… 刘陵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韩大人,陵儿听闻大人最近身体不适,命人送了些补品过去,还望大人收下,别再推却了。” 韩嫣勾起轻蔑的嘴角,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我不知道刘陵要是看见他这幅神情,又会是怎样的脸色。 刘陵就这么将我放了吗?看在韩嫣的面子上吗?还有她最后的那番话——想来是多次巴结韩嫣都没巴结上的样子。如此,她刚才对我那般态度,也不难理解了——她一心一意拿着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却一心一意的用热脸贴我一个贱婢的冷屁股。 “你又如何招惹她了?”韩嫣怕是被刘陵绕的心里不痛快,和我说话也是板着脸的。 我从未见过他用这种神情和语气给我说话,一时有点发楞:“我……” 韩嫣忽然变得和悦起来,伸手在我的鼻子上挂了一下,道:“算了算了,我也不太想听。只要你没吃苦头就好了。” 马车行出百米,我回头看,只见,平阳公主正站在府门外迎接刘陵,两人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向府中走去。 “别看了。”韩嫣又将我拉进他的怀里。 “哦。”我趴在他的胸前,点点头。这大热天的,我趴在他的怀里,非但不觉得热反而阵阵沁凉。咦?我不畏寒了,我的身子真真儿是好了。顿时心中大喜。 “今次倒是听话。怎么?刚才是吓坏了?你那小爪子,小虎牙,也就敢在我面前耍耍威风。”韩嫣一边说一边用手摆了摆我的腕子,又抠了抠的我的牙齿。 我连忙打开他的手:“呸呸呸,你洗手了吗?脏死了。” “哈哈哈,你不说我带忘了,方才我才去过恭房,而且我还真就忘了洗手了。哈哈哈……” 我起身在他的胸前打了一记粉拳,可谁知这个妖孽,笑的更欢了。路人都向我们这边张望,我有点尴尬,便要去捂住他的嘴巴,阻止他。可是一丝华发随风飘起,在我眼前张扬着,似乎述说着:这个男子这几日的煎熬。 好吧,就让他这样开怀的笑一笑吧。 韩嫣看我动作停滞,脸上的神情也变了,于是停下笑,拿起一缕头发,道:“正好,左右我没事儿你也闲着,来给我把这白发拔去。” 我的心意他总是轻易便看得穿。 我听话的,伸手过去。可是韩嫣忽然道:“等一下,到你的住处再把也不迟。” “去我那里?” “怎么?卫青去得,我就去不得。” “哎呀,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把卫青打成那个样子,我还没找你算账,而且,此时……” “你那情郎在你那里养伤,我就去不得了?那金屋是我给你修的,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小子。”随后韩嫣便吩咐车夫朝我家驶去。 我有点着急了。 韩嫣哈哈一笑:“你的那点心思我如何看不出来,我把卫青打成那个样子,你偏偏此时又准我去你家里,你是怕他看见了心里难受,吃味?” 你都知道,干嘛还要去?我不说话,只瞪了他一眼。 韩嫣看着前方,道:“我还有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嘘,别问,待会你就知道了。”韩嫣一个手指准确的放在我的嘴巴上,阻止了我的提问。 公孙傲一看见我和韩嫣同步进了家门,便瞬间变了脸色。转身进了卧室,一屁股坐在卫青的身边。 我有点不好意思,卫青伤在了韩嫣手里,我却……唉…… “熬大哥你来了。” “嗯,一早就来了,偏巧你不在家中。你,可大好了?”不等我回话,公孙傲,又道:“啊,你和韩大人在一起,想来是没有什么事儿的。” 卫青眉头一皱,看着公孙傲道:“公孙大哥,静儿怕是路上遇韩大人相遇的。韩大人想来是送静儿回来的。” 公孙傲也不看我,起身出了内室。 韩嫣哼了一声,走到我的梳妆台前坐下,拿起肩头的一缕头发,侧过脸,道:“静儿,过来。” “啊?哦。” 我还没有走到韩嫣身边,便听见外间,公孙傲气不打一处来的声音:“仲卿兄弟好生将养,大哥来日得空再来看你。” 说完,公孙傲便气冲冲的走了,也不顾卫青送别的话和我挽留的话语。 我悻悻的放下作势挽留公孙傲的手,脸上有点落寞。心里更是气闷的慌。 卫青看我傻站在那里,便温和的道:“静儿,公孙大哥就是那个样子,说不定出门不过百步,他便好了,不气了。” 我难过的道:“对吧,他就是生我的气了。” 韩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缕着头发,哼了一声。 “给我倒杯水吧,我有些渴了。”卫青还是那副温柔的样子。 看着卫青的笑脸,我一下舒心好多,于是便走向几案,去给他倒水。 这时,韩嫣忽然起身,将我蒙在他送给我的大铜镜上的布帘扯下,道:“静儿,来给我把白发拔了,难看死了。”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倒茶,道:“先等一下,青哥哥口渴了。” “渴了自己去倒去。”韩嫣厉声说道。 我听了这话,额角的青筋暴起,再加上公孙傲因为他的缘故,对我的嗔责,我一下子就怒了,冲他叫道:“卫青被你打成那个样子了,啊……” 看清眼前的状况,我吓得大叫起来,手里的茶壶杯子也都掉到地上。后院的两个小丫头听见了我的叫声,赶过来,却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韩嫣抓住卫青的领口,将卫青甩到半空中,然后对着卫青就是一顿暴打。 我尖叫着要冲过去,可是韩嫣内力的气流太强了,我根本不能近身。 原来韩嫣这么强大…… 我气得又哭又叫,完了完了,这回卫青怕是要被他打死了,我就不该让韩嫣跟来。韩嫣你说你有不得不来的理由,这就是嘛?你快住手,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忽然,公孙傲冲了进来,抽出腰间的佩剑就冲着韩嫣飞身而去。 韩嫣冷声道:“找死。” 公孙傲就应声飞了出去,撞在门框上滑落,还未起身。便开始咒骂韩嫣…… 终于,韩嫣收了招式,卫青重重的落在他的脚边,我赶紧过去扶着卫青:“青哥哥,青哥哥,你怎么样了。”又转头对着公孙傲道:“你快去找大夫啊,快去啊。” 卫青伸出手阻止道:“公孙大哥留步。” 公孙傲回头一脸疑惑的看着卫青。 卫青脸上全是汗水,隐忍着痛苦却努力挤出笑脸,捧着我的脸,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道:“我没事的。”又抬头对着韩嫣道:“多谢韩大人出手相救。” “哼,谢我作甚?你这伤原本就是我给打的。”韩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转身走到铜镜前,道:“渴了就自己倒水去,静儿,过来给我拔头发。” 我不顾韩嫣还在说着什么,不由得抬起手,轻轻附上卫青放在我脸上的手。忽然我发觉有什么不对劲,连忙将脸从卫青的手心里撤了出来,抓着卫青的双手,惊奇道:“青哥哥你,你的手……”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卫青轻轻一笑,示意我不要扶他,他艰难的站起身来。他脸上强忍着痛苦,公孙傲忍不住上前要扶他,卫青却摇摇头道:“我可以的。” “你……难道是……”公孙傲一脸惊奇,说着看了看韩嫣。想来他也知道刚才那幅恐怖的情形原来是韩嫣在给卫青疗伤。 卫青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好了。但也没好利索,公孙傲扶着他按照韩嫣的吩咐,在廊下来回走动,活动关节。 卫青的汗如豆粒一般大,啪嗒啪嗒的随着他的脚步,一粒一粒的滴在廊下的地板上。我想青哥哥每一步都是很疼的,毕竟他的关节被韩嫣的内力封了这么长时间。 我没好气又没底气的责备韩嫣。韩嫣只说,当时他正在想着办法怎么救我,卫青每日来扰得他心烦,这才给卫青点厉害看看。还说,下次就动真格的,真的把卫青的腿打断,简单省事不说,还不用耗费他的内力。 我吐了吐舌头,没话说了。可是给他拔白头发的力度却加重了许多。我瞥见镜子里的韩嫣没有我想的那般痛苦的样子,反而勾起嘴角看着我宠溺的笑弯了眼。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啊。韩嫣该不会得了什么精神上的疾病了吧? “唉,看样子,我可能病的不轻啊。”韩嫣一边整理着我给他拔下来的白发,一边道。 我听了忙压低了身体,藏到他身后去。我的天啊,韩嫣就是一个妖孽,他绝对是一个妖孽,刚才我明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的,他居然还是看破了我心中所想。 公孙傲和卫青说着闲话,大抵是向分散卫青的注意力,还不时向我这边看一看。我见他一脸的歉意,便知道他是为刚才我一进门,他对我那般态度而懊悔。 公孙熬直来直去的性子我又何尝不知道?又不是第一次领教过,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于是,便对他笑了笑。他见了,一脸惊愕,有些失神。卫青不明所以的叫了他几声,他这才又回了我一笑,接着扶着卫青继续走动。 韩嫣小心的将他的白发捋好,还管我要了丝线将白发系好,然后用丝帕包好,放进怀里。 想必他是爱极了他的青丝的,即便是变成了华发,还是舍不得丢弃。 午膳的时辰到了。说要我奇怪,以前我的胃口不好,每次吃饭都发愁。如今却正好相反,可是天意不随人愿。韩嫣特地把我支开到一边吃着寡淡的清粥小菜,他们三个却好酒好肉的吃着。 卫青是个大肚量的,虽然他是伤在了韩嫣手下,可是却还是感念韩嫣刚才的医治之恩。公孙傲也是敞亮人,与卫青同举酒杯一同敬谢韩嫣。 要是搁在以前,韩嫣一定会倨傲的装作没听见。可没想到这次,他却举杯回应,还一饮而尽。接着三个男人其乐融融的谈论起正事来。这便是男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吗? 我看不懂,我想不明白……看着眼前的清粥,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去,你们好歹是情敌好不好,这么快就风轻云淡的化敌为友,是在告诉我,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吗? 可转念一想,这番景象不就是自己期盼已久的吗?我又立即谴责自己,奈何被晾在一边,心里就是不爽啊,压制着想挑事儿冲动,将清粥一饮而尽。把空了的碗,重重的放在几案上,起身“哼”的一声,不理会他们异样的目光,进了内室。 看来我也有生怕天下不乱的红颜祸水的潜质。 卫青虽然能活动了,可是行动还是不灵便。午膳过后,小憩了一下,公孙傲便准备了汤水,给卫青沐浴洗漱一番。还好有他,不然卫青可能就得臭着了。得等着我去叫个小厮来给他洗了。 “你不进宫去吗?”我对着躺在廊下乘凉的韩嫣道。 “陛下叫我这几日好生悔过,不必进宫。”韩嫣枕着手臂,闭着眼,又有的道。 我走过去,用脚踢踢他,道:“那你……那你倒是回家面壁悔过去啊,干嘛赖在我这里。”虽然你和卫青看起来是“冰释前嫌”了,可是你们同时待在我身边,我还是不自在的很。 “面壁悔过?悔过就悔过,为什么要面壁?对着一面墙悔过,岂是我韩嫣能做的。”韩嫣依旧闭着眼,却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的抓住我的脚踝,问道。我挣扎着,俺怕自己没事找事儿。 韩嫣忽然坐起身来,一把将我拉进他的怀里,低下头,一手捏着我的下吧,一手将我挟住,道:“我治好了卫青,大概也没有什么需要思的过了。” 我在他怀里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快点,别让情哥哥看见,快点。” “看见又如何?这种场景他见得还少吗?”韩嫣笑的像一只狐狸,声音也柔媚的很。 我继续挣扎。夏季的衣服单薄,不几下,衣领就有点松散。韩嫣地都看着我颈子下面,露出的凤穿牡丹的纹样的一角,眯起眼睛,伸手就去撩开衣服。 我生气的皱着眉头,将他的手挡开,怒道:“韩嫣你要做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而已。”韩嫣的脸忽然微微一红,别过头去,又接着道:“就是想看看,你把守宫砂画成什么样子了而已,不然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他这样一说,我也脸红了。从他怀里翻身出来,背对着整理好衣领。 身后的韩嫣又变回往常的腔调,仿佛刚才他根本没有羞涩一般,道:“你虽然是个可以出阁的女子了,可是身材……啧啧啧,在我看来,和小丫头没什么两样,唉,要是以后卫青嫌弃你,你就来找我,身材方面我不挑的,只要是你就行。” “你滚,你滚,滚滚滚……” “哈哈哈哈,我真的不挑。” “啊,你去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廊下的小几案,举过头顶,作势向韩嫣砸去。然后我的院门就开了,推门进来的是大哥。 大哥看着我怒发冲冠的样子,一脸惊愕,与韩嫣的司空见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韩嫣吩咐丫头下去备茶。我则在大哥的注视下将几案慢慢放下…… 韩嫣还是因为我中毒的事儿嫉恨,没给大哥好脸色。这毒多多少少和大哥有关联,不,因该说,这毒和大哥有很大的关联…… 大哥倒也坦荡,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解释起来。 大哥说我中的毒是一种奇毒。说是当初他的师父紫月真人,游历天下的时候,在南越偏隅发现的。这种毒出自一种生的极美的鲜花——是花瓣的汁液。而解药就是晒干了的花瓣,大哥给韩嫣的那瓶小药丸,就是干花瓣揉搓而成的。 中了这中毒的人会立即昏睡,如不及时解毒,便会在睡梦中死去。可是,这毒奇就奇在,中毒的人看起来只是睡着了,起初脉象与常人无异,要不是有心人,更本不会发现是中了毒的。所以,往往都是因为错过了解毒的时机而断送了性命。 这种毒的恶毒之处就在于,死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人怎么就死了。这毒,真是杀人于无形啊。 要不是易山早年跟在大哥身边见识过,也不会看出端倪,及时通知大哥,我便也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我是真真离死神打了个罩面,这是第二次了,还好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莫名其妙的就死去了,心中感叹一番,也庆幸一番。 我想这种毒因该是类似神经麻痹,作用于人体的中枢系统,是人呼吸慢慢减弱而死。或是作用于血液,使人体脏器衰竭而死。 我感叹这毒的奇妙之处,又问了许多问题,比如紫月真人是怎么发现这种鲜花□□和解药的关系的,比如。大哥都含糊过去了,关于他师父的事,他似乎不想说得太多。又或许是韩嫣在场,他有所避讳。 想着那日中毒的情景,我摸着耳朵后面,针扎一般的疼痛感,仿佛再次袭来,心中一时清晰起来。既然这种奇毒是液体的,想必是有人将其啐在了类似针一样的物品上……啊,此人果然精明。宫里的食物都是经过严格考察的,想毒从口入基本是没有可能的。 可是,当初我是被人推了一把才摔倒的,进而引起了混乱的。那人若要置我于死地,只要静悄悄的掠过我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扎我一针就好了,如何,要制造这么大的动静? 啊,我心中倒吸一口气,惊叫道。 我想到了,想必知道我中毒这件事的人都想到了吧——我不小心做了某某人的替死鬼…… 我按下心中的惊慌,尽量表现的平淡无奇。 韩嫣瞥了我一眼,伸手在我的肩头按了一下,道:“最近忙你的事儿,耗费了不少心里,如今听不得这些烦心的事儿。要不然就头疼,全是你害的。我叫丫头支好了绣架,你给我绣条丝帕,算是还我救你的恩情,如何。” “……行是行,只是大哥在这里……” “去吧,并无不妥,你我本是一家人,本来也不必拘于礼数,故作客套,即便我独自坐在这里,也不算你失礼。”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哥悠然自得的坐于廊下喝着茶水,这茶水是韩嫣叫丫头特地调制的凉茶,炎热的夏日,用来解暑是最好的了。大哥甚是喜欢,喝完一壶又叫丫头下去调制,倒也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俨然像是在自己的私邸一般。 如此,我便也不去叨扰他品茶的雅兴,由着他去,正如他说的那样,没有半点失礼的感觉。想来也是,我和他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太过客套总是显得虚情假意了些,倒不如这般实实在在的好。 我安下心来坐在绣架前面描上凤穿牡丹的样子,心里想着韩嫣又不知晓那凤穿牡丹的花样,到底是什么样的,手下便也随意了几分。 韩嫣坐在我身边倒也没再惹是生非出幺蛾子闹别扭,有点出乎我意料。韩嫣时不时督促我赶快画,一边选好了丝线,纫好了针,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有些奇怪,这厮是要自己上手吗?我笑道:“你拿针线作甚?可是要亲自绣这凤穿牡丹?一个大男人,如何忽然偏爱这女红了,之前我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韩嫣嘴角一样斜眼看我,只道:“先前倒不曾把这些女人的事放在心上,只是……”韩嫣话锋一转,道:“哼,男人的东西我玩腻了,借这功夫了解一下女子的刺绣倒也好,以后我好和我的娘子在房中探讨,倒也不失为是一件趣事。” 你和你的娘子在房中探讨,还不失为一件趣事? 天啊,别说这个时代,就算是现代,有哪个男人会和自己的老婆在闺房之中讨论刺绣女红?就算是指着自家媳妇儿刺绣贴补家用的人家,男人们也不会去过问女红之事吧,何况是深得陛下宠爱,财力物力雄厚的你了。做你的娘子还要刺绣啊,这是什么趣事?分明是苦差——家里有钱,有婢女,却还要迎合你韩嫣的恶趣味每日辛苦刺绣劳作…… 再者,韩嫣你自己变态,好不好不要说的这么高大上,明明就是只邪魅的狐狸,就不要往暖男的方向靠了。学女红讨女人欢心,我的天啊——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韩嫣胁迫一个美貌的女子与他共同刺绣的画面,韩嫣动作娇羞,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与那女子百般恩爱之态,还时不时用针搔发……咦(打了个激灵),有点惊悚。 我一下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正好一阵恰到好处的咳嗽声有力的反驳了韩嫣。 不知道是大哥伤还没好,还是没防备韩嫣的语出惊人,尽然被茶水呛了一下,不停地咳嗦,好在大哥优雅的抬手掩着嘴角,倒也不显得狼狈。 不管大哥的咳嗽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都让韩嫣有点难堪。就算他韩嫣嘴硬,可毕竟男子行女子之事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韩嫣小声咒骂:“怎么没被呛死。” 韩嫣终究是男子,又是一个自命不凡,自尊心极强的男子。虽然在我面前不要脸,可是在别人面前却自负得很,尤其是在大哥这种政敌面前。 大哥收回余光,端起杯子继续喝茶,压下咳嗽。 韩嫣好似终于想出了挽回面子的方法,顿了一下,随即一脸的嫌弃,一副嘲笑大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像是在说,我们长安的男人哪是你们这些小地方来的人可比的,既然来了长安就多见识见识,别少见多怪,丢人现眼还不自知…… 我白了他一眼——像韩嫣这种所谓的世面,这世间怕是真没几个能有幸见识一下。 韩嫣被我白了一眼,自然是不爽的了,于是迁怒了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叫嚷着饿了,要她们下去做饭。 丫头一脸惊恐和无奈,更有些为难。午膳过去没多久,晚膳……还不到时辰,做饭的厨娘婆子才在后厨收拾完,走了没多一会儿,要等些时候,婆子们才能来呢。她们哪里能做出合乎韩嫣这位大神口味的饭菜呢? 丫头们都惧怕韩嫣,哪里会揣测韩嫣的心性?我是知道的,韩嫣不过是接她们撒气的,倒不是真的饿了,就算她们真的擅长厨艺,做了一桌珍馐,也不见得韩嫣就会“言出必行”的坐下吃上几口。 于是我就对正要退下去的丫头说道:“晌午的清粥很好,热一下端上来,我和你们主人一起吃点。”要是她们是我的丫头,我就干脆叫她们不要理韩嫣这尊神,撂下一句想吃自己做,便玩儿去了。可是她们是韩嫣的人,赏罚我说了不算,只能力所能及的帮下。 丫头定下脚步,一脸诧异,看了看我,又偷偷看了看韩嫣。 韩嫣立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还不快去。” 丫头如释重负,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 正巧,公孙傲扶着卫青出来,奇怪的扫了一眼从他们身边匆匆经过的两个小丫头,转过头来又见廊下坐着大哥,脸上又是一惊,将视线移到我身上又被韩嫣手里的针线吸引了,于是又一惊…… 我看着公孙傲五彩斑斓的脸,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韩嫣本来看见公孙傲那副德行,又要发飙的,见我笑了,忽然一扫脸上的阴沉,轻松坦荡的道:“在哪里下针?” 我一手掩嘴,一手在绣布上指了一下:“这里。”又道:“你还是在一边练习一下吧。我好不容易画好的,你再给我绣废了,白白耽误我这么长时间的功夫。” 韩嫣像是没听见我后面说的话,我这边说着,他那边已经开始绣起来。 卫青倒真是“见过世面”的男人,没理会我们这边,只走到大哥身边行了一礼。我见他行动又灵便了许多,便放下心来。 公孙傲跟着卫青也对大哥行了一礼,我大哥的事,想必他是知道的,所以我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大哥回了礼,请卫青公孙傲同坐。 卫青道:“这样闲坐不如对弈一番。” 大哥儒雅的点头道:“如此甚好。” 公孙傲立即将我房中一直闲置,基本算是装饰用的棋盘和棋子端了出来…… 坐在我身边的韩嫣不知怎的又不爽的哼了一声。我收回目光,看着他的侧颜,忽然觉得好笑——这个男子怎么就这么可爱了呢?怎么他这样一个大男人那这针线刺着绣,使小性子的哼哼唧唧,我却不觉他扭捏作态,反而觉得他很是可爱呢? 炙热的太阳熏烤着大地,可是我这里并不觉得燥热,果然静下来,自然就凉快了。我安静陪着韩嫣刺绣,公孙傲安静的陪着大哥和卫青下棋。 这样的午后,这样和谐静怡的午后,翻遍一生的记忆,怕是也唯独只有那一次吧。自那以后,这些男子们再次见面,何曾如那个午后一般平和?没有,再也没有过…… 韩嫣是个好学生,不,他简直就是天才,我这个做老师只要坐在他身边,偶尔动动嘴皮子回答他的问题——如何打绳结,如何藏针……等等这样的基本操作之类的问题就好了,跟本不用身体力行,言传身教,更不用手把手的教了。 他真的是一点就通,由于是第一次刺绣,难免会绣错,他没有一丝不耐烦,只是拆了重新绣过。我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看起来性子急躁的他,却是一个如此多才多艺,又精通乐律,文成武就,兵法更是不在话下学富五车的人。我细细思量,惊奇的发现,韩嫣俨然就是一个全才,随便一件拿出来,他都做得很好,不,应该说他都做到极致。汉武帝刘彻把他留在身边,不单单只是因为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啊。 看他那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一个做什么事都能静下心扎进去的人。他的多才多艺局对不是仅仅凭借他的聪慧(当然他的聪慧过人,他的天赋凛然有决定性作用),还有的,怕就是只要他喜欢,或是他需要的,他就能全心全意一心一意平心静气的去学习,去钻研。(为什么说是他需要的呢?韩嫣毕竟是为人臣子的,有些事情就不能论个人喜好了。举个小例子吧,比如,刘彻想要对匈奴开阵作战计划,韩嫣就立马研习对匈奴的作战计划。至于韩嫣喜不喜欢,就另当别论了……) 看来,他的“急性子”只是针对他不喜欢不关心的事和……人啊。 我开始还以为韩嫣不是真心想要刺什么绣,不过是想接个机会,找个由头与我亲近。事实证明我又错了。这个韩嫣,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越来越看不透吗?以前更本没有想要去看透他,甚至都不曾想了解他吧,以致如今才忽然发觉对他其实知道的太少太少了。 我看着他认真地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或许……如果……有可能…… 听着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啪啪声,我转过脸看了一眼卫青,啊,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或许,如果,有可能”,没有……也根本不需要有。 深呼吸,吐了口气,心里安定下来——还是温和如水,温润如玉的卫青是我的依靠,韩嫣……他太过爱憎分明了,他太极端了,他像火一样,他喜欢轰轰烈烈,喜欢一次燃尽…… 可是,人生,细水长流的好。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生,细水长流的好。 再者,我毕竟是个老女人了,我清楚地明白女人这一辈子要依靠什么样的男人,我不会在到底是找一个喜欢自己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这个问题上纠结,甚至是花时间去经历,去验证。 我活过一世,可不是白活的,我当然是找一个合适的喜欢自己的人,去喜欢,然后安安稳稳的一辈子。 我将那凤穿牡丹,描在了一方丝帕大小的绣布上,花样本就不大,从头到尾又都是用一种红线,韩嫣绣的到也快。不一会儿就将牡丹休完了。 看着牡丹朱红色的花瓣,花蕊,叶子,觉得有点……额,还好我当时用守宫砂在胸前画画的时候,用的是剪纸画的方法,线条柔美,又有镂空……否则还真是没法入眼啊。 刚才我应付了事,并没有将细小的镂空画出来,只勾勒出了外部线条。不过韩嫣并不知道,他看着绣完的牡丹,眉头微皱,看来这遍体通红的牡丹也不符合他的审美。 “剩下的我要回去绣。”韩嫣看着差轻人意的绣品,道。 分明还有大把时间,何必要回去绣,我还真不想他这时候闲下来,免得又生事端。“回去绣?不用我教你了?” “啧啧啧,你看我还用你教吗?我觉得我绣的比你要好些呢?”说完他随手拿起绣筐里,我以前的绣品道。 我一把夺过来,气极:“你……”那边公孙傲以为我又被欺负了,身形一动,却被卫青拦下。 大哥趁这机会拿起茶杯又了几口茶,笑而不语。 韩嫣一挑眉,翘起下巴指了指他的绣品。 我看着他绣的牡丹,虽然颜色单一,但是针脚整齐,丝线错落有致……确实……唉,要不怎么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呢,尤其又碰上这么出色的徒弟,他只是拿我的和他的做了一下对比,还没按照他的性子,来个真正意义上的欺师灭祖,我就该烧高香了。 “真不打算在这里绣完?”要是不打算绣了,就赶紧滚,可不要扰了这难得一见的“清静”。 韩嫣自然不知道我心中如何想的,只作势要将绣品从绣架上拆下来:“我想用我家中的丝线,绣剩下的。” 他家中的丝线?想必是极好的丝线,这绣布上的样子我画的着实有点应付。再说我这里这么“热闹”韩嫣定然不会轻易离开,左右不能让他闲着。“你还是在这里绣完了吧,权当练习了。我再给你画一幅像样的。” “像样的?”果然韩嫣的手一顿。 我眼看着卫青那边,小声道:“你不是要和我胸前一样的,我给你画一个一样的。” 我瞥见卫青的嘴角抽了一下。心虚的手脚都发凉了,顿觉额头沁汗——卫青耳力过人也不好,即使压低了声音,还是会让他听见不该听见的。 “嗯?我见过你送给陛下的那副,花样和这幅没什么不同,难道……”韩嫣看着眼前绣品道。 哎呀,你别说了,我们家卫青……哎呀……我慌张的威胁韩嫣,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要不然不给你画了。” 刘彻的那副是用彩线修的,当然和我胸前的不同,而我绣给青哥哥那副才是真正的复制品。如今又叫卫青知道我再给韩嫣画一幅一模一样的,他会怎么想,他嘴上定然不会说,但心里一定会吃味的。 韩嫣见我这般样子,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抓过我的左臂,掀开衣袖,看了一眼小臂上的火莲,又眯眼想了一会儿,仿佛在回忆什么。 韩嫣这是在干什么? 好一会儿,韩嫣一副了然的样子:“好吧,你画吧。” 我醒过味来,立即将胳膊从韩嫣的手中挣出来, 我和韩嫣的动作,怎么看都是拉拉扯扯,甚至是勾勾搭搭吧!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又不是其他人都是瞎子……我感觉到大哥他们向我们看过来,立即红着脸转过身去,许久还觉得背上扎着一束来自卫青的目光。 棋盘上的棋子,又开始啪啪啪的像起来了…… 我起身去卧房的柜子里拿了一块御赐的上好的布料,韩嫣见了立即得意起来。 我见不得他那副样子,便道:“要不是你这次良心发现,迷途知返,及时改正错误,没让我青哥哥继续遭罪,我可不会这般待你。再者这次我能活着也多亏了你,就当是谢礼了。” 韩嫣还是得意的很。 我又道:“虽然陛下那份凤穿牡丹的纹样和我身上的不太一样,可是这天下不独独你这一份,我青哥哥那里的便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一般大小,而且还是我亲自亲手绣的。” 果然,韩嫣的脸色一变。那边的卫青的脸色一舒。公孙傲不明就里的西游向我这边张望,叫我一眼瞪回去了,尴尬的捂着嘴清了清嗓子继续观其。 大哥的眼神在我们几人中间转了一圈,笑了笑,摇了摇头。随后对卫青道:“叫吃,你输了。” 卫青定睛看着棋盘,无奈的笑了笑:“我输了,大公子技艺非凡,卫青甘拜下风。” 大哥哈哈一笑,又喝了口茶,才道:“我平素不下棋,对棋艺亦无过多研究,只浅知此道而已。今此不过是与你打发时间的,哪里谈得上技艺非凡?我是你的旧主你不好轻易赢我,又不好随意输了。棋品亦是人品,从方才的棋局中可见你本性纯良耿直,忠厚老实谦逊。如此迁就于棋艺平平的我,当真是辛苦。本来你隐藏锋芒,按部就班的下,你我不想上下,倒也好些,我也可故作不知。奈何方才你心不在此罢了,套路就乱了。我随势落了几子便就赢了。” “……”卫青不语,顿了一顿,只合手恭敬地向大哥行了一礼。 忽然大哥笑着朗声道:“卫青,当日你拐走了我李家的小姐,这一条你如何向我交代?” 卫青似乎没想到大哥会忽然提这茬子事儿,一时间难以对答:“……” 我收回方才注视着他们的目光,一边继续画着花样,一边道:“这有什么,说不定青哥哥以后还会拐个公主什么的呢?当初是我要卫青带我走的,他不过是听命与我,大哥叫他如何向你交代?又向你交代什么?难道要他向你告我的状?” 大哥哈哈笑起来:“哈哈哈,你竟这般护着他?哈哈哈,也好也好……卫青,你,要好生对我的静儿。” 卫青微微一愣,便立即站起身来,合手躬身行了大礼:“诺。”卫青是知道我和李云天的关系的,当然也只道李元天这番话背后更深的意思了——这是岳父将女儿托付给他的意思啊。 “哼。”韩嫣一边打着绳结,一边哼了一声。 我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有些庆幸,韩嫣的不爽绝对仅仅是源自大哥那番话的字面意思。而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极其幸运的避免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真不晓得大哥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说这样一番话,他这不是摆明了跟韩嫣宣告,他作为我娘家人也更中意卫青吗? 等等,大哥分明是不必趟着滩浑水的。这样做……大哥果然是护着我的。他是想让韩嫣知难而退吧,也给卫青信心,更是想帮我从这段三角关系的漩涡里脱身出来吧。 我顿时心生感动,看了一眼大哥,大哥会心一笑。 可是,大哥你,还是不了解韩嫣的。 韩嫣怎么会在意别人的观点看法或是只言片语,就轻易善罢甘休的?就算闹得满城风雨,就算刀剑相向,他不依旧高调的做他想做的吗?如今,我只求他对我的新鲜劲儿早点过了,那样他就不会在我这里花功夫,费心思了,到时候我被他抛到脑后,眼下的烦恼便也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里,心口忽然堵了一下。 大哥是真的不喜欢对弈,收了棋,便叫公孙傲与卫青再下一盘,自己坐到一边品茶观棋。 我画好了样子,叠好,递给韩嫣。韩嫣接过去小心的整理好,放入怀中。又继续绣着绣架上那半副凤穿牡丹。 我坐的久了,便起身到廊下做了几个舒展筋骨的动作,下了几个叉,翻几个跟斗,倒个立……当真是没形象的很。 好在屋里的几个男子对我那副样子视而不见。只是端着热好的清粥,从后厨过来的丫头一脸惊愕。碍于韩嫣在此,她们努力一副平静的样子,道:“主人,姑娘,清粥热好了……” “拿下去吧,这会儿我又不饿了。”韩嫣冷言冷语道。 丫头吓得一顿。她们太惧怕韩嫣了。 “你家主人叫你们拿下去,便拿下去吧。”丫头听了我的话,便要退下去。 我想着她们待会儿回来近身伺候,指不定又要被韩嫣拿来当出气筒子,便叫住她们又道:“等等,这里有我,你们不必再来伺候了,便在后院歇着吧,若是有事,我再叫你们,去吧。” “诺。” 左右无事,拿了玉笛出来胡乱的吹着。忽然西园琴声起…… 听到琴声,我不禁有些欢喜,没想到李延年此时正在家中,只是我这里人太多了,不然叫他过来坐坐也是好的。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忽然大哥喝茶的动作一滞,眉头一皱,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收了玉笛,看着他,等着他开口,他却摇了摇头勾嘴一笑。我有些奇怪,大哥为何是那副样子,想着大哥也是精通音律的琴中翘楚,难道是李延年的技艺没有得到他的认可?可是像李延年这般技艺高超的乐师,谁不为之惊才绝艳呢? 想着大哥刚才的神情,脑海里浮现一句诗词:“曲有误,周郎顾。”难道是李延年刚才出了什么细微的纰漏,我没有察觉出来,却让大哥逮个正着? 西园见我停了笛声,便转了旋律。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李延年的嗓音浑厚却干净,他的歌声总是让人神往。都 说病去如抽丝,可是我却不同,我的病好了,身上轻松地不得了,又有这样的歌声,当下便忍不住一边跟着吟唱着翩翩舞了起来。 公孙傲看得痴傻,卫青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男人们都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可我的目光却在卫青一个人身上。我喜欢他欣赏我的目光,我喜欢他看我的时候,翘起的嘴角,温柔的眉眼。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佳人倚新妆……” 原词是“可怜飞燕倚新妆。”这是青莲居士李白写给杨贵妃的诗,说的是赵飞燕也要依靠新妆才能与杨贵妃的美貌比拟。这个时代没有赵飞燕,更没有杨贵妃,所以我将“飞燕”改成了“佳人”。 这曲子,本来是我让李延年在那日夜宴上演唱的曲目,原本想着赞扬一下子夫姐姐的美貌的,可是奈何夜宴结束的早,李延年没机会将它唱出来。今日倒是让我屋里的男子们一饱耳福了。 天气炎热,这样活动,身上倒出了一层薄汗,又觉得琴声未免单调,我便收了舞步,拿出腰间的笛子去合,这样曲子就更加浑厚了,把李延年的歌声也衬托出来了。心悸的毛病好了,体力也比之前强了许多,气息稳了,我跟上李延年的节拍,合得倒也不错。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阑干……” 忽然我偏眼看见大哥的双手在身前悬着,指尖不停地动着,仿佛身前有一把琴一样。我心中一惊,糟糕,李延年弹得那把琴,是大哥的心爱之物,当初送给我,却转手送给李延年……怪不得方才大哥是那般神色,想来是心中失望不悦,却又不忍苛责与我。 思及此,我便收了动作,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大哥见了,便将双手放下,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下,抬眼望着我。我却像触电了一样,赶紧别过头,侧过身去,双手不住地交弄着衣服的绳结往玉笛上缠绕,余光注意着大哥,却努力假装看着外面小池里的荷花。 大哥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得我手足无措,忐忑难安。 韩嫣一早就停了刺绣赏我的舞蹈,我的一切行为都被他尽收眼底,此刻他的眼神在我和大哥之间游走。感受到他的目光,我斜眼瞪了他一眼,他只意味深长的轻笑了一下,便又转过身去拿起针线继续绣着。 我有些气恼,这个死韩嫣,八成是早就看出什么了,却也不来帮我解围…… 卫青察觉出我的不安,便起身过来。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恰好挡在了我和大哥中间。看他一脸的若有所思,便知道他心里是疑惑我为何忽然如此,可他并不多问,只将他的手按在我的肩上,我立即便觉得安心许多。 侧颜对卫青轻轻一笑,忽略韩嫣如影随形的不爽的哼唧:“你倒是会充好人,看她那样子,便知多半又是背着什么人做了什么亏心事,如今怕是叫人逮个正着,你偏生又出来帮她,就你是好人,就你会讨好她,这会儿帮她,只怕待会儿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呢。” 是呀,我确实做了亏心事,待会儿……待会儿…… 看着小池里的荷花,沉下心来想,待会儿该如何向大哥解释呢? 卫青紧了紧放在我肩头的手,道:“不怕。” 怕,我倒是不怕,就是觉得心虚的慌。 心中正思量着,李延年的这支曲子也唱完了。李延年习惯性的在琴上一勾做收尾。往日里我最喜欢听这最后的收尾之音,如今却觉得心惊肉跳般不自在。身体不由的一哆嗦,便听韩嫣一声嗤笑。 我听见那声嗤笑,便条件反射的去瞪他,瞥见他的身形,忽然觉得他有点像东方不败,那种大男人拿着针线的违和感瞬间不见了踪影,反而觉得这厮飞针走线的样子,当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到心旷神怡的境界了。 大哥道:“隔壁竟幽居着一位音律翘楚,不知可否有幸见上一见。”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大哥既然知道那琴是他的,必然要见见如今持琴的人。我还未张口回话,边听韩嫣不屑的道:“不过是乐府的乐师,自然要有些本事,否则如何侍驾?倒还值得你这般抬举。” 对于韩嫣,我有些无可奈何,只轻叹一口气,道:“是宫廷乐师李延年,我与他多年的邻居有些交情,我这就叫他过来与大哥结识。” 李延年那样清水般的人物,大哥也素来风雅,二人必定是投脾气的,想来大哥即使因我私自将琴转赠于他而气恼,见了他以后,再有我来细细将其中缘由解释一番,也便不会为难他的。倒是我,事后必定要跟大哥好好陪一番不是才对,到底是他的视如珍宝的心爱之物…… 思及此,我便对着西园高声道:“年哥哥,静儿身子已然大好了,年哥哥还不来贺我?” 那边传来李延年好听的笑声,那笑声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和喜悦。想来这些时日,我的事情也让他揪着心呢,如今算是放下心来了吧。 片刻,便见李延年推门进来。显然他是没有料到我这里这么热闹,他的脸上有些讶然,可他毕竟是御前伺候惯了的,这种场合他自然应付的来,只一瞬间他便恢复镇静,他抱着琴进来,我笑着迎上去将门关上。李延年向我点点头,见我当真大好了,说了些恭贺的话,便又一一那些男人们行礼。当然除了韩嫣,男人们都也向他回了礼。 尤其是卫青,自从得知冰湖得救的真相,对李延年明着不过多亲近,可比之以前倒也更加有礼了,好在他平时对谁都是礼遇有加,别人也看不出些什么端倪来,只怕还以为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呢。 我将琴接过来,引他坐下,把他介绍给我大哥,看李延年的样子,他早知道我大哥了。也是前一阵我昏迷的时候,那样的阵势,有谁会理不清我和大哥卫青还有韩嫣之间的关系呢? 大哥倒是直入主题:“这琴是静儿赠予你的?” 我自是没有防备,更别说李延年了。他吃了一惊,想是想起来眼前的男子和我的身份,这琴的原本的主人。如今主人问起来,他便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连忙想解释。 我递给李延年一杯茶,道:“原是我想着偷懒的,又怕这琴闲放着,伤了琴体,便请年哥哥……” “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苛责你的意思。这琴……你确实有可与这琴匹配的才华,你没有辜负它。”大哥喝了一口茶,又道:“静儿是懒散惯了,且本来也不爱琴……”这倒是真的,小时候我更喜欢和二哥学筝,后来得了玉笛,便觉得笛子方便携带,又可以练气,一举两得,便把琴荒了。 大哥接着对李延年道:“这琴便赠与你吧。” 我闻言心中一喜,可是李延年却推脱起来。 “大人,不可。小人早知这是大人的心爱之物,小人怎能夺人所爱,况且……这琴世间罕见,小人能有幸弹上一弹已是三生有幸,因着静儿的缘故已经能与它相伴多年,又岂敢觊觎,再多奢求什么。”李延年说着竟然多了几分伤感,眼角也微微浸湿,他伸出手在琴身上轻轻摩挲着,他本就出尘不染,略带忧郁。此刻那神情更仿佛像是在与心爱的女子挥泪告别。 我见犹怜的样子,一下子让我母性爆棚,便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他把琴留在身边。再说这琴本就是大哥送给我的,既然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我想给谁就给谁……如今大哥都赞成了,李延年你这呆子还推辞些什么?即便君子不夺人所爱,可也有恭敬不如从命的道理啊。 大哥见我急了,忽然笑道:“这琴确实世间罕有,可世间能真正爱它惜它懂它的又有几人,这毕竟是我心爱之物,当真是不放心,所托非人埋没了,总是心疼的,我方才也是看在静儿的份上,又见你才华横溢倒也对得起这琴。”大哥顿了顿,看看我,又接着道:“方才你一席话,又见你比我更珍视它,如今倒是真心把它送给你的。我人已到了中年,丝竹之乐早不比年少时那般热忱了……你收下吧。”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哥将琴拿起来细细观摩了一番,像是在彼此告别。随后将琴放在膝上,轻轻弹起当年他教我的那首曲子。我不由得拿出笛子与他合奏。 我与他交集原本少得可怜,此刻脑海中浮现的也不过是幼年与他相处的短暂时光。我心中感叹,要是故事有个好的开头就好了,老夫人也会寿终正寝,我也没有这无比尴尬的身份…… 可是世间没有两全法,若是没有那样开始,我又怎么遇见卫青呢? 好吧,不去再假设了,改不了的便不去改了。啊,故事和历史是一样的,都是写好了的,我们只要把自己的那一部分演完就好了。只是这个故事里有我,历史里有我吗?真希望在没有记录在书上的历史长卷中,是有我这一笔的。 我希望我那一笔与卫青息息相关,我就是他三个儿子的娘亲,就算之后他会迎娶平阳长公主又如何?他爱的始终是我,不是吗? 李延年喜极而泣自是感激万分,毕竟他这个音痴对乐器的钟爱程度几近疯狂,这次这稀世好琴从此便真正的名正言顺的属于他了。 这边李延年还在千谢万谢我大哥赠琴之恩,那边便有宫人敲门进来,喧旨要韩嫣公孙傲卫青一众进宫觐见。 韩嫣脸上有些疑惑,却也匆匆上了马车离开了。我也有些疑惑,不是说刘彻今早才下了旨要韩嫣在家悔过的吗?怎的朝令不到夕时变改了呢?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怕真是有急事——今日本是公孙傲休沐之日,若非急事定不会招他觐见。况且卫青的身子也才好,晌午才叫人去宫中禀报,按理说刘彻要下旨,也应该下道让他安心养伤的旨意,断然没有匆匆觐见的道理…… 思及此,我心里有些不安。 送走了卫青公孙傲,我和大哥及李延年,才关了院门转身走了几步,度到廊下。 李延年与大哥依然互引为知己了,二人端坐于廊下品茶,闲聊。 忽然,大哥意味深长的对我道:“不想韩嫣的功夫竟如此了得,倒不知他师承何处,竟能将内力注入人体将关节封住。” 我道:“韩嫣比之易山如何?” 李延年不关心我们所谈之事,他又是伺候惯了上位者的,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便在一边弹弄着他的琴,将我与大哥“屏蔽”了。 “他二人未曾真正交过手,不好多定论。”大哥顿了顿又道:“他二人身份际遇不同,韩嫣身居上位,招式多以攻为主,且习武之人招式跟着性情走,韩嫣霸道又多变无偿,易山……总之,吃不了大亏就是了。” 但绝对赢不了韩嫣?易山的造诣应该在韩嫣之上,只是他身居下位,有些奴性,一身武功不过是要保护主子或是执行任务而已,难免畏手畏脚,招式多以守为主。比起韩嫣自信的出其不意的招式,要是易山在没有任务或是没有顾忌的前提下,他坚毅稳重的招式自然是吃不了亏的。就怕…… 上次易山折在韩嫣手里,一是韩嫣因为我的事,激发了潜能,二自然是因为韩嫣不择手段攻击大哥的缘故。韩嫣并非君子,也没什么原则,只要对他有利,他才不管那么多。倒叫一心为主的易山落下风了。所以大哥才说易山吃不了大亏。言下之意是易山占不到韩嫣便宜,却也只是吃点小亏而已。 韩嫣那家伙,谁能占到他半分便宜?不吃大亏已经是转了大便宜了。 我这样想着。大哥忽一脸惋惜的摇头道:“一番接出才知坊间传闻不可信,韩嫣并非只有一副好皮囊……唉,他确实是个不世出的人才,可惜……” “可惜什么?” “你……很在意他?!”大哥的语气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向我肯定。 听出大哥话里的不同,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有些窘迫,只有问道:“大哥在可惜什么?” “可惜……”大哥欲言又止的看着我,他脸上的笑,变得有些无耐,又瑶瑶头,并不再说下去了。 我心中憋得慌,这些喜好玄学的男子,惯会吞吞吐吐,说话露一半留一半,故作神秘。我正要逼问大哥,忽又闻叩门之声。 大哥看着门扉,微微一笑道:“我也告辞了。” 李延年问大哥告辞,便起身相送。 我点点头,只说慢些走,便同李延年一起送他出去。 大哥开了门走出去,那前来传话的近侍还未开口见大哥手一挥,便禁声跟在大哥身后。巷子口的车夫见大哥行了过去,急忙驱车迎了过来。 这四个男人在我这里相安无事的坐了这么久,我内心当真是万分煎熬,生怕他们起了什么冲突。如今匆匆而去,我心里更加难安起来。朝中怕有起了风波…… 我看着大哥的马车消失在巷子口,久久伫立在门前,脑中翻江倒海的想着,却始终没有头绪,只有暗暗的害怕。可是怕什么呢?我又实在不晓得。 李延年陪我站了许久,道:“静儿外面暑热太盛,还是回屋吧。” “哦?好。”是挺热的,这会子我已经汗流浃背了。可见李延年却只是鼻尖唇上有微微薄汗而已,心中顿时奇怪他到底是什么体质。 我安置李延年坐在廊下,又拿了我以前收录曲子乐本给他看。觉得身上汗水胶着,便撇下他,自己去冲下凉。李延年原本告辞说多有不便。我自是回了,多有不便个屁,自打与他交心,这么多年了我何曾避讳过什么,我在他面前恣意惯了,礼数也不周全了,甚至都不讲究礼数了。 冲完凉自然清爽了不少,和李延年探讨乐本上的曲子,需要改动的改动,值得商榷的叫李延年弹一弹,再做决定。 忽又有人抠门,我心里一惊,和李延年相视一看。吩咐丫头去开门,只见那两个丫头一脸喜色的回头对我道:“是彭大哥和蔡大哥来了。” 说着,丫头便引彭玉和蔡玉进来。他们行了礼便要进屋看望卫青。我料想他们今日休沐,倒不像公孙傲头脑发热直接来了我这里探望好兄弟,必定是先回家中拜见父母用了饭,又帮衬着家里做了些活,忙完了才过来了。定不得知卫青伤已大好,方才又得召进宫去了。 我告知他们卫青进宫去了,又将卫青伤好前因后果说与他们知道。二人听了自然面露喜色。卫青进宫去了,他二人断然没有理由在我这里长留,这便告辞。我一边和李延年修改乐本,一边瞥见他二人神情有异,随意告辞却仍有寄望之色,频频向后堂看去。 我不是不解风情之人,心下便有了计较。只是现在虽然太阳偏西,可是街上余热未退,倒真不好打发这两对儿小儿女出去上街为我添置什么物件儿。撇眼看见浑浊的小池,便有了主意。 “哎,你二人到先别急着告辞,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你们帮忙呢?” “何事,嫂子只管说便是。”彭越立即面露喜色,更有些迫不及待的道。 我听他叫我嫂子便笑了,这个彭越。“早和你说过,我还没进卫家的门呢,嫂子先别叫。还是听青哥哥的,暂且叫着姐姐吧。”其实他二人同年比我虚长一年,我没和卫青订婚之前,他们也是叫我妹子的,后来有了这层关系,才改了口的。倒是彭越姐姐嫂子妹子,随他心情叫,给叫乱了。 蔡玉道:“姐姐,有何事?” “啊,我这小池需要打理,原本倒不是体力活。”我这边说着,那姐俩端着凉茶上来,二人虽不与彭越蔡玉对视,脸颊却是泛红的。我只做没看见,接着说道:“只是如今暑热干旱,小池里的水下降的厉害,先前都是不过几日便要从后院的井里打水上来,她们一桶桶的提过了。如今池子里的水混得很,我想着将池水清空,再将后院的井水挑过来注满,如此便颇费些体力,我心疼她们,一直不曾吩咐下去,今日便要劳烦你们二人了。” “这有何难?”彭越说着便撸袖子要干了。 蔡玉也边起身准备,便道:“倒是我们疏忽了,前些日子姐姐好了的时候,我们就该把这小池清出来的,还好池里的鱼没死,要不然这暑热的天气,这院子倒闻不得了。” 我笑了笑,心中念叨,我这小池子里的鱼除了霍去病倒是什么也不怕,生命力当真是坚强得很。 我道:“慢些干,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又吩咐那两个丫头过去帮忙,这下可遂了他们四人的心愿了。 男子们将浑浊的池水舀出来,挑出去倒了,女子们擦洗荷叶上的血污,拿来盛满清水的木盆将鱼儿移出来……有西墙和李延年园中大樱花树的阴凉,他们四人倒也热不着。 李延年痴迷的专研这乐曲,我倒有些心不在焉。刘彻到底因为什么急匆匆将他们诏进宫中?还有大哥说的可惜,到底是在可惜什么?可惜韩嫣如此的人物,才华横溢,武艺超群却被坊间传作是武帝刘彻的男宠,没有一个好的名声吗?还是可惜韩嫣不能为淮南王所用,他们多了一个劲敌?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唉,忽然觉得单纯无知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反而更加美好,真心不懂像现在一样劳心伤神,像我这种人,最怕一知半解…… 看着绣架旁我为韩嫣第二次精心所画的那个绣样,韩嫣急着走到忘记带了。他也有落下东西的时候。我心头渐渐松下来,韩嫣其实挺可爱的。不自觉的翘起了嘴角,将绣样放在梳妆台上的匣子里,想着他不来取,便叫丫头们给他送过去,别又让他觉得他的事儿我不放在心上…… 大哥这次把心爱的琴托付给了李延年,把我托付给了卫青,原本该安心才是。可是我总觉得他好似还在为我担心什么,是在担心我和韩嫣不清不楚的关系,会让我深陷其中吗? 唉,我承认我对韩嫣……罢了,只求时间过得快些,等卫青成年行了加冠礼,我们把婚事操办了。我嫁作人妇,绝了他的念想,他不来缠着我,我的心便不再有迷惑的时候了。 如此方知,人心果然是人心,或者说人果然是人,做不得神仙。人的心意不可能一成不变,不可能没有不松懈不动摇的时候。稍不注意,便会被蛊惑,意志力差的不等别人来引诱,自己就先变了心意。 就算多活了一世的我,也不得不时常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初心,就把韩嫣当做是上天对我的一种考验,不可迷失心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不做,心中一定保持清醒,搞得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断不可行差走错半步。 李延年在我这里研习了一会乐本,就告辞了,说是要到窦太主府上看望季儿。我心中挂念季儿,便让他把我平日里给季儿备下的好吃的好玩的带了去。 太阳西斜了,夏日昼长天还亮得很,余热渐渐退去,微风吹来,阵阵凉意。那四人忙完了,左右没事儿,就在小池边逗弄鱼儿,说些嬉笑的话。 我虽不嫌弃他们吵闹,但心里有事要好好思索整理一番,便打发他们四人将我给韩嫣画的绣样送去。想着那两个丫头是韩嫣府上的家奴子,左右我这里又不急需她们伺候,便吩咐她们见见父母再来,也是想她们两家父母见见彭越蔡玉二人。 他们四人同去韩嫣府上,我想旁人应该是看不出什么来,只道是我派他们去的,倒生不出风言风语来。他们做父母的应该是能看出些明道出来的,给女儿留心把把关吧。 又叮嘱他们,虽不必着急回来,但莫要在路上贪玩误了晚饭的时辰。她们在我这里当差,又没休假,便没有在家吃饭的道理。 送他们到巷子口,转身慢步回走。卫青他们进宫了,我如今又不比以前了,无召不得入宫。偏偏刘彻就没诏我随他们一同前去,这不是明摆着让我着急吗? 身后马车声渐近,我回头见是大哥马车,咦,他又回来做什么? 马车停下,大哥从马车上下来,我行了便礼。大哥笑着扶我直起身子,牵着我的手向院内走去。我见他的神色,便知他有要紧的事儿和我说,再不多言,只由着他牵着。 还没跨进院门,便有大哥的随从匆匆跑来,他安定了一下气息,附在大哥耳边说了什么。大哥神色未变,却放开我的手告辞,又道:“切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多事……也……不要置身事中,要懂得避嫌,明哲保身最好。” 我来不及细想他的话,只点点头。 随从轻声催促大哥,大哥欲言又止的看看我皱了皱眉头,若无痕迹的叹了口气,然后他转身边向马车走去,边又再次叮嘱跟在他身边的我照顾好自己,说他空下来再来看我。之后上了马车,离开了。临行前还很帅气的对着空气,声音不大不小的道:“易山,照顾好小姐。” 我关上门,毫无形象的躺于廊下。大哥这匆匆一来匆匆又去,还有那些话,弄得我心里有些烦闷。朝堂上一定又发生什么事了,一定是刘彻和淮南王又起了什么风波。 想必刚才大哥是把时间挤了又挤,才□□到我这里来。却还是没想到,时间紧的,他连口茶也没喝上,只顾得上和我说了一句话。 明哲保身吗?我当然不会没事儿找事儿。事关两大政治派系的权力争夺,其中利害我自是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我又不是傻子,他不说我也会躲的远远的。况且我本来也插不上足,头脑也一直在状况外,迷迷糊糊的……好吧,索性关起门来过我自己舒心的小日子,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好嫁给卫青当媳妇儿。 想到这里心中舒畅不少,翻身趴着,抬起头环顾热闹了一下午的我的“黄金屋”,现在只剩我一人了,刚才放下烦闷的心,又忽然落寞起来。 我起身盘坐着,这种坐姿在汉代是很不雅观,甚至是很失礼的。我通常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这样坐着。 我对着空气,像是自言自语的道:“易山,出来陪我说会话吧。” “……”等了许久,也没有动静。 我喃喃道:“不出来啊,不出来吗?好吧。” 臂肘支在茶几上,双手托着腮,看着西边渐渐烧起来的云朵,发起呆来。不知过了多久,我不经意的转头,只见易山正在我后侧两步远的地方,负手抱剑倚在门框上,也看着西边天上的云。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我竟是毫不曾察觉。我不知道这样的景象,在过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到底出现过多少次。可是想到,曾今我以为的孤身一人之时,易山也许就悄悄出现在我身后,默默地守护着我,心头顿时暖暖的。 易山见我转够头来,边看着我微微一笑点点头,象征性的合手行了一礼,并没有称呼我小姐。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失礼之处,只觉的这般不拘小节的行事倒真真合了我的口味,没有这些虚礼,我们倒也不再拘谨了。 咦?在我的印象中,易山身处江湖,礼仪却从来不少,从不行差走错半步,如何几日洒脱起来?想必是易山这些年在我身边暗中保护,也熟知了我的性情。思及此,我莞尔一笑。 忽然我也有大惊四色起来,妈呀,那我平日里,见四下无人便肆无忌惮的做的无礼无状之举,岂不无一遗漏的,被他尽收眼底? 那方才象征性的行礼,其实是他在表示心中的不屑吗? 我赶紧端坐好,倒了一杯茶,双手举着,道:“请用。” 易山一笑,接过茶,道:“小姐无拘无束惯了,于在下面前,又何必拘礼?” 完了,果然被我猜中了,他全看见了……我虽然脸皮厚了点,但是还没到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境界啊。 我肩头一塌,懊恼道:“我平日里的放浪不羁的丑态你都尽收眼底了?” 易山见我此状,便道:“小姐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在下直觉小姐率性可……呵,在下奉大公子之命,暗中保护小姐,定不能贴身,男女有别不说,小姐周围又都是高手……”易山言下之意,无论有机会没机会,他都没有窥探我的私生活。 大哥派来的人,人品上自是没得说的。倒是我把人想坏了,失礼之极。我心感愧疚,急忙打断他,转移了话题,道:“对啊,听说我身边还有陛下和韩嫣安插的人,那你平日里都……”藏在哪里? 我还没说完,易山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我连忙捂住嘴巴,我这话题转移到阴沟里去了——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呢?那岂不是要暴露易山的藏身之所吗? 那么,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身边了。毕竟之前韩嫣已经逼他现过身了,往后他也没什么不好现身得。只是碍于男女之防,他不好跟在我身边,况我这院子小,又当真安置不下一个男子来做护院。所以,他索性和韩嫣安插的那批人一样,依旧藏身暗处。 易山见我会意,抿嘴一笑。那一刻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春儿的样子,春儿的眼光是极好的,易山很好,很适合她,很适合做丈夫,就像卫青一样。可惜他们错过了,还没开始就错过了。 要是当初把春儿带在身边……唉,春儿早已嫁做人妇,她的丈夫顺千也是个办事稳妥,心地善良的,他们也是一对佳偶,我又何苦再替她惋惜什么呢。 一连几日,我都闲在家中,左右天气燥热,我也懒得动。卫青自那日被诏进宫中,便再没出宫,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身子刚见好,刘彻如何就不放他出来休养休养。 丫头们做着针线活儿,我在书案前看看书。还好有这两个丫头陪着,不然我得闷成什么样子啊?还真是佩服以前独居的自己,居然没憋出病来。 这两个丫头原来的名字倒是诗情画意的很,想必是韩嫣给取的,拗口又不好记,关键是还透露出韩嫣那绵延不断的骚气(对韩嫣而言大抵是想表露一下对我绵延不断的情谊),可他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都不等叫出口,只在心里过一遍,鸡皮疙瘩便掉了一地。 啊,忍不住又一个激灵。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想着她们本来虚长我几岁,我这般丫头丫头的叫她们二人,总是不好,于是便另给起了名字。心里总还念着春儿,原本想顺着春儿叫她们夏儿秋儿,又着实难听了些。 唉,我最是不喜欢给人取名字,取名字总是难免落了大俗大雅的套儿路。如此,也不再多费心思了,张口便叫做大乔小乔了。 这名字好记不说,也着实担得起这两个丫头的美貌,更希望她们像后世三国时东吴的绝世双姝一样嫁得好。但愿彭越和蔡玉以后也都是风流才俊,英雄人物。再不济也要跟着卫青闯出些名堂来,如此可不辜负这姊妹二人。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干旱的势头也越来越紧。才这几日的功夫,我院子里的小池水位就降下不少,池里的荷叶边缘也枯黄的更加厉害了,桑叶也落了一地,西院李延年家的樱花树叶几近凋零。后院的水井水位又降了许多,这下子打水当真成了十足十的苦力活了。 干旱已经席卷大汉各郡县,即便我是足不出户的,也总是能听到些风闻。相比之下,长安也不过只是小旱而已,我听说有的地方已经几十天不见滴水,庄稼自是不必说了,渴死人的事情多不胜数。 若是今年的旱情再不能得到缓解,来年就算雨水丰盛,怕是也难免雪上加霜——耽误了农耕,即便是种下了种子,也大多旱得发不得芽,长不出粮食,来年可不是饿死的人就更多了。 我从厨娘那里得知,各地的灾民纷纷朝长安而来避难,一小部分打着投亲的名义,买通了人,被放进城来了,绝大多数都安置在了城外,饶是有官兵看守,按时开仓放米,还是时常有些灾民吵着进城生出乱子来。可见灾民已经暴躁难安了,天子脚下也敢生事。 虽然被城防营的守卫镇压下去了,可还是惊扰得城中耄耋妇孺惊恐难安,就连贵胄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一旦灾民涌进城里来,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烧杀掳掠,灾民变成了暴民,更有居心叵测之人加以利用,天也许就变了。 听闻这些,二乔面露惊恐之色,我心里也有些忧愁,放下书简,望着外面燥热的天空,要是天再这样旱下去,灾民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怕是会出大乱子。 何况我这座极其耀眼的金屋,一旦灾民涌进长安里来,我这里还不得寸草不剩吗?那时候只是烧杀掳掠吗?怕是还有□□二字也遮不住的丑恶了。 我该出去走走,看看长街上的情景,吩咐二乔不必跟着。 太阳光太强了,我便撑了一把绢伞。没想到撑伞还撑出事儿来了。才走了一条街,便有人上来不由分说的将我的伞夺去,当着我的面给毁了。我一边惊愕不已,一边又气愤难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那迂腐的市井不等我上前理论,便叫嚷着号召行人上前给我一番教训,理由是我大晴天的撑伞,把雨给吓没了。 我脑子轰的一下子炸了。还好没愣在那里,傻傻的等着挨打,见势不好,我转身就跑。这大热天的,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水都得省着喝,谁还愿意汗流浃背的追着我,满长安的跑呢。 那些愚昧的市井倒也没追上来。我却在慌乱中跑岔了路,一边檫着汗水,一边看着周围陌生的街景,企图寻找回去的路。 我走到一处荫凉之下,用宽大的衣袖扇着风,自语道:“这是哪里啊?”想着通常这个时候我总能遇见熟人的,不妨在这里安心坐一会儿,说不定就会有人来了。 ……日头渐渐偏西了,我心中无限的落寞。 “靠,我果然没有什么女主光环之类的东西罩着。”按着记忆循着来时的路回去,看着地上被拉得老长的孤影,不由得低声唾骂。 “小姐,敢问何为女主光环?” 我一踉跄,捂着胸口,回头惊叫道:“唉呀妈呀,吓我一跳。”定睛一看,声旁说话的是易山。 看清来人,我立即懊恼的一拍额头——我这个猪头,居然还想顶着什么女主光环,等着什么人出现。易山不就一直在我身边,有事吆喝一声就行了。这么好的资源我居然不知道利用。 易山大抵也没想到我是这种反应,掩去脸上的惊愕,忙合手一礼:“在下失礼,小姐莫怪。” “不不不,是我大惊小怪,那个女主光环……哈哈哈,啥也不是,啊哈哈哈——咳咳咳——”本来想笑一笑化解尴尬的,却因为这一下午滴水未进,口干得很,而咳嗦起来。 易山想伸手拍拍我的背,怕是觉得主仆有别,或是男女授受不亲,双手停在那里,伸出去也不是,收回也不是,气氛一下子更加尴尬了。 我红着脸,转身接着超前走,挥手道:“咳咳咳……无妨,无妨,无……啊咳咳咳咳……”妈呀,眼泪都咳出来。 走了几步,我停了下来,一脸茫然的回头,问道:“该往哪走啊?” 我清晰的看见易山脸上一丝惊讶随后的了然,然后眼里一抹暖色的他嘴角抽了抽,二话没说,上前两步,将我拦在怀里飞身而起。 这不是第一被他带着坐“人体飞机”,可是……易山惊讶什么?是在惊讶我居然迷路了吗?他有了然什么?了然我是因为迷路才孤身一人呆坐了一下午吗?好吧,这些我都接受,那他嘴角抽什么?我整个人,顿时如自己在风中飘逸的长发一样,凌乱了。 好在,他眼里的那抹暖意,不知怎的竟传到了我的心底,微微荡漾着…… 看着远处的一处熟悉的府邸,我道:“易山,去一下青哥哥府上。” 易山嗯了一声,便在卫府不远处的僻静小巷将我放下,隐去了身形。 卫府的门卫见我来了,很是热情。毕竟我是他们主家未过门的妻子,算是他们半个主人。闻说,卫青在宫里当差不曾回府,两位姐姐带了家中的余粮去城外施粥,还未归来。至于老夫人,门卫支吾说是又回去卫家老宅子了。 既然府上无人,那便回去吧。 我又朝府门里看了一眼,见去病迈着小步子,款款走来。看他小大人的模样,我笑了笑。 他走近我身边,也不行礼问好,只道:“我读书读累了,左右府上的人都各忙各的,我也闲着,去你家玩玩可好。”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和我心中的气恼一样:“你这般无礼,见了我既不行礼问安,也不称我一声舅母,我才不要你去我家里。” 去病看着我的脸,不卑不亢,更没有我想象的那样——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见了大人那般恼怒,也该怕了的。我这边还未露出惊讶之色,那边霍去病收回眼神,退回到门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那好,慢走不送。” 我去,这才几日光景,这熊孩子拽成这个熊样子了。他当着门卫的面,这般待我,我自然脸上无光,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至于把他拉过来,褪了他的裤子上手打他一顿。 “切。”我翻了白眼,下巴一扬,一甩头转身走了。 我心里憋闷,且不知去病平日里如何对待旁人,单单我们这些人里去病为何总是这般待我,而且态度越来越倨傲,甚至狂傲。当着卫青少儿姐姐的面,他还收敛些,今次……实在是过了。 吐了口气,舒了舒心里的不快。可有烦恼的很——想着霍去病,好歹也是跟着卫青长大的,怎么人一点他舅舅的温润都没沾染上。即便卫青总是在宫中当差,并不时常陪伴左右,可终归是养在卫家的,怎么一点卫家人的谦卑和润都没有。 卫步卫广哥俩虽然辈份在,可年纪只大了去病三五岁而已,平日也是淘气的,可哪里有去病这般过份。 去病如今还只是三四岁的孩子,长大了可如何是好。难道他父亲的基因便强大到了这个地步,连性子也是从胎里就遗传了他的?那我可就不信了。回头该和少儿姐姐说道说道,去病的教育问题。让她多留心下,别是前些日子总忙着自己婚嫁的事,眼下又忙着施粥派米,倒把去病疏忽了。 街上不太平,我还是赶紧回去躲在我的小天地里好了。 正在长街上往前行,便闻觉身后有马车行来。便自觉的往边上让了让,却迟迟不见马车从身边行过去。我只当寻常继续朝前走,心中自有忧思之事。不知过了几多时,才发觉那马车竟总跟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我不禁回头看。 却见去病在车上看着我,似是不料我会忽然回头,顺时移开了眼神,随即又定睛看着我道:“天色渐晚,我……送你回去吧。” “……”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的闪躲本就让我惊讶那神情不合乎他的年纪,如今这话更不像是孩子说的话了,倒像是……我甩了甩头,心中暗暗惊醒自己如何想的太多,只一个神情一句话,我便要在心里衍生出这么多来,当真是忧思过度了。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那甩头的动作,便叫霍去病误会成不愿意坐他的车了。到底他还是个孩子,脸上瞬时便露出失望甚至难过之色。想来他也是怕我真的恼了,从此不理他了吧。 见他那副模样,心下当即软了,刚要上前解释安慰,忽的又闻去病道:“还不快上来,看你一身疲乏……合该你累着。”不知怎的,他说着说着又气了,那一句“合该你累着”倒真真儿是气极了的。说罢,往后一倒。 若是个大人,这般往车座榻上一靠,倒也不失气度。倒是去病这小小的身躯,往后一靠,真真儿像是埋进榻子里了,我若不踮起脚尖,还真看不见他了呢。 顿觉他可爱至极,哪里还会有气,只是嘴上却不肯轻易饶他:“你这般无礼,先前总不肯称呼我也就罢了,缘何如今语气越发倨傲。自你出生之日起,我何曾亏待过你。即便以往哪里做的不好,无心得罪了你,我却不知是什么罪过,倒叫你生了这般隔阂,每每这般待我?” 去病豁的坐起身子,眉头稍皱,随后怒极的气焰也消磨不见,神情颇有些内疚的道:“我……我只是,你前些时日……” 他偏过头去,小小的身子抖了抖:“所有人都说你不中用了,连舅舅也说,你是万万救不活了。我……心里怕极了,伤心极了。” 见他如此伤怀,我心理也动容。 去病豁的又转过头来,眼里的泪还含着,却又是生气的样子,冷声道:“如今你好了,却害得我白白担惊受怕了一场,你却一点不晓得我的难过,也不曾想着关心我的心意,只心心念念的都是舅舅。我于是便怨恨你了,想着先前你虽是待我极好,可也因着舅舅的关系,或是其他,单单不是只因为我……我……心里愤懑也是有的。其实平日里,我心里也时常挂念你,也不曾计较你是缘何对我好的,只是一见到你就气恼。我……” 去病这话说的虽然孩子气,但却没有半分的差错,我呆呆的听他说,竟连还嘴都找不到话来。 如此听来,他平日里那般疏远我,倒也解释的过去了。他还不过是个孩子,也是我的疏忽了,前些日子我经历了一番生死,爱我关心我的人何尝没有经受一番亲人离世的痛苦呢。即便是去病,怕也是为了我难过伤心哭了多少会呢。而我,当真是没想过,也从来没想着去顾忌过小小的他的情绪。 叹了口气,我走到马车边上,伸手要抚摸他稚嫩的笑脸,说些安抚他的话。还未开口,去病躲开我伸过去的手,抬眼,有些哀怨的看着我,有些哽咽,还有些委屈,道:“我问你,如不是舅舅的缘故,你可还肯待我好。” 原本被他躲开而悻悻收回的手,一时因这句话而顿在半空。“……”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声来。 去病见我不语,眼里的一丝期寄退去,板着脸,气道:“如今你原着和舅舅相好的缘故待我好,他日也会原着舅舅情浅的缘故待我不好。倒不如今日别看在舅舅的情面,咱们先撕破了脸去,来日见了只当是生人吧。”说完,便吩咐车夫驱车离开。 我心一惊,忙扶住车桅,叫停。 “去病,你……”我竟叫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逼到这般窘境吗? 去病见我这边窘促,垂下眼睑道:“我只想你分明一件事罢了——咱们是咱们的情份,不看着舅舅,不看着母亲,也不看着宫中的卫娘娘和你的情分。撇开他们,你若还想待我好便待我好。我也只单单待你好,不看着任何人的情份脸面。” “我……” 去病不理会我,只有接着道:“你若依了,就上车来,叫我送你回去,然后把我留在你家里,不看在任何人的情份脸面上好好待我几日。如若不然,咱们也不必看在任何人的情份和脸面,再继续装好下去,便当真做了生人,再不来往。省的我心里总不知道你待我是如何的心意,便也不知道去如何待你,心中气恼,嘴上说的也失了分寸,平白无故的总惹的你不快。”去病嘴上一边这样说着,身子却一边向旁侧移了移,给我让出了位置来。 上了我车,我将去病拦在怀里,去病在我怀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一笑,满眼的亲昵,我也一笑,感觉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仿佛一块石头落定。去病满足的低下头,安心的趴在我的怀里。 我垂思许久,竟想不起来上一次,我们这般亲密是何时了。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不肯这般让我亲近过了。 是啊,先前我对他的好,是因为什么缘故呢?多半还真是因为卫青的缘故呢。因为卫青,我方和他的家人交好。结交了卫子夫,亲和卫少儿。平日里我对去病,也当真不过是本着舅母的身份,像长辈对晚辈一样的情分,不曾再多往心里记挂半分了。 去病若是个寻常的孩子,便也不会计较这许多缘由了,偏偏他如此聪慧敏智。可是细细思来,正如他说的,要是抛开那些个所谓的缘由,我竟当真从来没有因为他这个人儿去关心过他,爱护过他,对他的真情实意倒还不及对季儿的多些。如此,倒也怨不得他平日里不肯称呼我一声,偏爱偏冷言冷语的对我了。 “去病,你说得对,以后咱们之间的情分只是咱们之间的,和旁人无关。就算是你舅舅,我和他的情分也另算,不关乎咱们。” “如此甚好。” 去病还是低着头趴在我怀里,我看不见他的脸,可我分明感受到他语气中的舒缓和喜悦。又瞥见他侧脸鼓起脸蛋,便知晓那一刻,他心里的快乐溢在了脸上。 花开两支各有一表,这边和霍去病重修于好,心里安慰了不少。那边心里也为这几日都不曾见到卫青而烦忧,他的身子才刚刚好了,陛下怎么不让他归家休息,反倒叫他在宫中长留呢? 不由得叹了口气。 去病直起身子看着我道:“也是在为舅舅烦忧?” 我想起先前去病心中芥蒂,不好应承,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去病翻了白眼,卟哧一笑,道:“你病了一场,难不成痴傻了,我叫你撇清其他人的关系与我交好,难道你还要为了我冷落他们,再不与他们好了吗?” 是啊,我呆呆的看着他,也知道他说的有理,也不去回他,只哈哈笑了起来,便解了所有尴尬。 去病等我笑完,才道:“昨日我随母亲去宫中探望卫娘娘,倒听得一些碎言。” 听去病说起卫子夫,我有记挂起她的胎来,问:“娘娘可还安好。” “卫娘娘一切安好,只甚是记挂你,偏你又见弃于太后娘娘不得进宫陪她,只得我母亲和姨母多去走动。” 我一脸失落,伸手托着下巴,幽幽道:“稀里糊涂的就被太后娘娘厌弃了,特特的被下了旨,非召不得入宫。那根本就是再也不许我入宫的意思(我就不信宫里那几个有权力下只准我入宫的,还去碰一鼻子灰,下个旨,诏我入宫)。倒是我自己没福分常伴娘娘左右。”忽的想起去病的前话,便问道:“你方才听得一些碎语,说的倒是什么?” 去病道:“当时只觉得,卫娘娘和母亲谈话时,神情有异便留心了,却也不解其中什么意思,如今也记不得许多了。” 我想他年岁毕竟小,总是再聪慧,也比上大人。“你只管说给我听就是了。” 去病一边回忆一边道:“嗯,那日母亲向娘娘提起舅舅身子刚好些,怎得在宫中当值这些时日,不曾归家休养?甚是担心舅舅,想着要娘娘向陛下求个恩典。可娘娘说什么,淮南王做了一篇……嗯……《离骚赋》,敬献上来后,陛下读后便发了脾气,之后便急招身边侍从,嗯……又接几日与近侍在未央宫办公,不曾到她那里去……娘娘见不到陛下,也不好主动前去未央宫向陛下求恩典准舅舅回家休养。”去病断断续续的说完。 “……”只得了去病这只言片语,我心中也甚是疑惑,想着去病毕竟是孩子,有些话有些事儿他说的未必准确,但是偏偏孩子的话有时也真真是可信的。 去病一旁又道:“那《离骚》我倒是见过,舅舅案头就有,翻了一翻,只觉言辞颇美,舅舅说其中另有深意,我倒读不出来,倒是又认得了许多字。只是不明白那《离骚赋》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离骚赋》吗?在大学的时候作为扩展阅读倒是了解了一下,说是淮南王刘安奉旨所作,据说那刘安深有才华,朝得令而作论,半日成而敬献。 记的书上说,连武帝刘彻也因此对他的才华大为赞赏。怎么卫子夫却说刘彻读了以后发脾气了呢?文章之中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我努力回忆,奈何这么多年了,这些细枝末节的记忆倒也模糊了,只印象里记得里面没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词。 缘何刘彻读了以后就发了脾气?怕真是我忘记什么了,倒不知这《离骚赋》哪里还能读得,再细细揣摩一番才有定论。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晚饭亲自下厨,给去病做了些适合孩子肠胃的饭菜,想着真的没有哪一次特地的为他做过饭,心里便又有些自责——多少次我都是在心里暗自埋怨去病待我失了礼数。岂不知孩子的内心是最纯良的,你待他好,他才会待你好,你待他好却不真心,他却不会碍着所谓的面子就待你好的。 去病边吃边道:“姐姐,上次你给姐儿哥哥做的鸡汤小混沌,我也想吃,你做给我吃好吗?” 我忽的想起来,那次季儿从窦太主府上回来休沐,我见季儿消瘦不少,便给他做了鸡汤小混沌。正巧去病和卫步卫广兄弟也在我这里,我便多包了一些。唯独去病不肯吃一口,其他孩子哪个不是三四碗下肚的?我当时只当是去病不喜吃呢,却不晓得那是他在吃味,暗自较着劲儿呢。 “你不是不喜欢吃的吗?”我假装还是茫然不知的样子,故意逗他,疑惑道。 “你不是给我做的,我当然是不喜欢吃的了。”去病咽下口中的饭菜,一脸的失落说,接着又讨喜道:“姐姐,你明日就做给我吃可好?姐姐,姐姐?” 那一声声“姐姐”叫的我心软。 我原来还是坚持要去病叫我舅母,可是他说等我正式嫁给他舅舅以后再改口也不迟,我又叫他称呼我做姨母,可是他说他的姨母太多了,却是缺个姐姐。总见别人姐姐,姐姐的叫着,心里羡慕得紧。说我若疼他,就准了他称呼我做姐姐。 见我迟疑,并不应准,便又退了一步,只说没人的时候这样称呼。我无奈去病也会这般磨人,便也应下了。 见我不语,他又笑得更加甜蜜,摇着我的胳膊,再次央求道:“好不好,姐姐,好不好?”难得他这般乖巧,我笑着摇摇,摸着他的头,点头道:“好。” 去病满足的看着我,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我过去真是忽略他太多了,他的那番小心思,我从来没想着去多忖度一下,想着去病明明想吃鸡汤小混沌,原本只是吃味闹别扭说气话不吃的,可我偏偏信以为真,让他眼睁睁看着别人群都吃光,而我这个所谓的舅母,到最后也不知道给他留一碗,害他心中郁结记挂至今,心里内疚又多了几分。 虽是一碗混沌的小事,却不知着早慧的孩子当时多伤心多气恼呢?想来这样的事,以前我无意中不知发生了几回了,才叫那孩子心凉了,到底不愿意再对我好了。 以前的,过去就过去了,补救不回来了,今后要多些心思好好待他。毕竟抛开所有人,他是我亲手接生出来的小生命,单这层缘分也是怎么抛都抛不开的。 入夜,沐浴过后,去病闭着眼在我的床上躺着,抖动着睫毛,假装睡觉。小乔坐在一边,给他扇着扇子。我因着沐浴过后,头发未干,不好入睡,便哼着歌儿,和大乔在灯下做女红。 打算给去病做件肚兜的。如今,天热,去病光着身子睡,一觉到天明倒也不碍事儿。只再过些时日,后半夜就凉了,便该穿肚兜挡着肚脐,防着寒气动了肚子。 我瞄好了样子,只上了绣架,才纫了针线,便听去病道:“这个是给我做的吗?” 我见他爬起身来,像我这里张望,点头笑了笑。 去病下了床,赤着脚光着身子跑过来,扶着我的肩膀,看了看,嗯了一声,又道:“这样的花样见的多了,也不稀罕,光我母亲和大姨母就给我做了不知几件这样的肚兜了,况你的手艺又怎比得过她们?” 我双手托着绣圈,在灯下看了看,点点头。“也对哈。” 去病搂住我的脖子,下巴抵在我的肩头上,道:“姐姐,我的肚兜倒也多得很,你也不必心心念着怎么对我好,就忙着为我做这做那的,倒累坏了自己,你只心里想着对我好,我便看在眼里,心里也欢喜。回头你真累坏了,我该心疼了。” 小乔在大乔身边坐定,听了这话,忽停了扇子,笑着道:“小姐,您听听小公子这番话,情义倒深呢。即便是卫大人,又何曾当着咱们的面儿,对小姐这般体贴?我只怕小公子长大了也是个多情种子,以后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了呢!”说完用扇子掩面笑起来。 我和大乔也觉得有趣,还未笑出声来,去病的小脸一下子红了,放开我,转身跑到床上,一头扎进薄衾里,怒道:“姐姐,你看你的奴婢怎么说话的,你平日里怎么教的。哼。” 我知道他又气了,心里讶然去病的反应,这么小脸皮子倒薄,早慧也不见得好,要搁在一般的孩子身上,还反应不过来呢? 见小乔脸上尴尬了,便晓得她也知道玩笑过了。小乔垂下眼睑不敢看我,只看了一眼大乔,大乔也十分惶恐,一边推搡小乔一把,一边小声怨道:“平日里胡说惯了,小公子年幼,到底是个男子,瞧瞧你都说了什么,好在小公子明事理,若是叫你教坏了,十个你也抵不过来的。” 小乔立即哭起来,向我求饶:“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敢了。”又对着大乔道:“好姐姐你快帮我求求小姐和小公子吧”。 唉,她们是从小为奴为婢惯了的,总是改不了奴性了。加上之前伺候韩嫣,被韩嫣的喜怒无上吓破了胆的,言辞举止上稍有差池,或是主人即便是像去病这样的比她们稍微尊贵些的,对她们稍有不满,她们便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似的,这般惧怕。 我能如何?此时不如全不理会,把这玩笑继续下去,于是便轻描淡写的笑道:“行了行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哭哭闹闹的,小乔你方才自称奴婢,这月的例钱我可扣下了,不过你方才那话我听着没觉得什么不妥当的。我若晚生个几年,便等等去病,做那有福的姑娘。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咱们女人这辈子有什么比得上得一良人,白首不离的?你们姐俩说对不对?” 二乔相视,小乔抹了抹眼泪,瞥了一眼床上的霍去病,点点头,又行礼谢我不责罚。 她这般样子,我心里很是无奈,看来这从小养成的奴性,不是一天两天就改的了的。 大乔接话道:“小姐说的是。” 我看着去病的小身子,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觉得甚是可爱。“去病,小乔只是玩笑,是你自己害羞了,却怪我没教好她们吗?瞧你把我的小乔吓得,还好没吓坏,要是吓出个好歹来,我可不饶你。去病你只当小乔拿你说笑,却不知姐姐有多喜欢你的情深义重呢。” 脑海里浮现那句流传了千古的名言“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便又道:“去病,姐姐只盼着你长大了,早些遇见心仪的姑娘。” 见去病迟迟不回应,只当他还是太小了,说的深了,还听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和二乔转了话题,谈论起针线上的事儿了。剪了灯芯,见夜色深了,便吩咐她二人歇息去了。 摸了摸头发,还未干透,这一头的青丝,看着好看,打理起来却是繁琐。看看绣圈,想了想还是拿起来绣了起来。 “姐姐。” “嗯,还没睡吗?我以为你早就睡了呢?”我循声看去,见去病趴在床上支着手臂,托着下巴,两只腿在身后,一上一下的摆着。“方才你可把小乔吓的不轻呢。” 去病嘻嘻一笑,道:“许她笑话我,不许我捉弄她?姐姐竟还偏袒她。” 我笑着摇摇头,不语,只继续下针绣着。 去病又道:“我见舅舅有块帕子珍惜的不得了。上面是一只红色的凤凰和一朵红色的大花。” 我心里一暖,略带娇羞的柔声道“那是我给他绣的。” “我当然知道那是姐姐给绣的,那你也给绣一块可好。”去病满眼期望的看着我。 他一个孩子,要丝帕子作甚?想来也是觉得好看才要的。“嗯,好。” 见我答应了,他又笑的合不拢嘴。又似想起了什么,道:“只一点,我见舅舅的那帕子花样虽然好看,但一色红的却也不耐看。你若给我绣,必定要搭配了好看的彩线方可,尤其那凤凰。” 瞧他小小年纪,还挑三拣四的。我觉得好笑:“行,不过那就绣的慢些,你可别急着要,再总来催我,回头把我逼急了,我可不给你绣了。” 去病翻身躺下,也不看我,道:“我不着急,你且慢慢绣,绣到我长大了再给我也行。” 我扑哧笑出声来,道:“我倒是绣地慢,可也不至于绣地那样慢,还要等你长大才绣地好。” 去病也不接我这茬,起身撩起床帏,问道:“你还绣那肚兜作甚?” “就算花样老,手艺又不好,但是布已上了绣圈,总没有一针不锈就拆下来的道理,即便不做肚兜,做个别的什么也是好的。”原本是打算做肚兜的,当下还真想不起来做什么,先绣完了再说吧。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去病打了个哈欠,道:“夜深了,快睡了,回头再累坏了眼睛,像我母亲那样时常迎风见泪就不好了。” 我放下绣圈收了针线,听了这话,疑惑的问道:“嗯?少儿姐姐有眼疾吗?” 去病眉头皱了一下:“大夫看过了,倒也不碍事儿,只叮嘱她好好休养,可她总是不听,总喜欢一个人坐在灯下裁剪缝补到很晚。” “她那件嫁衣绣完了吗?”我走到床边,脱了鞋子躺在去病身边,用薄衾的一角给他盖上肚子。 去病顺势枕上我的胳膊,缩进我的怀里,道:“按理说早该绣完了,可是不知怎的,母亲总是绣了拆,拆了绣,许多回了。我姨母还笑话她说,再反复几次,该换料子了重新做了。” “是吗?”卫少儿心里还是放不下呀。那薄情的男子,被我抽在脸上的那一鞭子,留疤是肯定的了。 去病你长大了可不要像你父亲一样…… “姐姐,你身上的真香。”说完,去病又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下。 “是吗?”我莞尔一笑。 “姐姐,咱们睡吧。” “行。” 这些时日,我总是难以入眠,看着去病熟睡的样子,我忽然内心触动,某个角落一下子柔软下来。去病,他真的好可爱啊,连睫毛在灯光下的样子都那么可爱。倘若自己还是活在现代的话,说不定孩子也这般大了,或许早该上幼儿园了也不一定。 毕竟那时候,我和霍让,已经谈婚论嫁了……霍让,好陌生的名字,陌生的模糊了脸庞,模糊了身形,模糊了声音,模糊的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所以男人,爱情,对于女人,说到底不过是人生中曾经或正在重要的东西,最终重要的怕还是孩子,什么能比得过孩子呢?爱情?男人?不都是为了生孩子吗?我知道这样想是自己狭隘了,心下安慰自己——我难过的时候,转个牛角尖,不过分。 心中正在惆怅不已,忽烛光下闪过一人影,我将去病护在怀里,惊动之余却见是易山,垂头站在卧房门口。 “易山?” “小姐,主人要见您。” 我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临视过长安城,站在这处城外二十里的高崖上,长安城看起来也不过是一方小小的城郭,皎月下,星星点的人家灯火,虽不知是几家愁苦几家欢,可此时看着却是静宜平和的,林间的虫鸣蛙叫,此起彼伏,草丛里的萤火闪闪,倒有些童趣,要不是我害怕虫子,一定会去捉几只。 山风阵阵,清凉舒爽,心中自是平和。 “静儿。”是大哥的声音。 “大哥。”我回头看,叫大哥背着手款款而来。 走近我身旁,大哥忽的从身后拿出一包东西:“给。” 我见是一包萤火虫,在在丝袋里,拥挤着发出绿色的荧光,不觉皱了眉头,往后退了一步:“你快把它们放了。” “你不喜欢?这个是我亲自捉的。”大哥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我是这种反应。大抵他本想着给我惊喜,却不料我脸上分明就是惊吓。 想必这一大包萤火虫他捉了好久吧,怪不得叫易山带我来见他,却巴巴的叫我等了这么久。 难得见到他那副失算后低落的神情,我心中好笑,道:“快叫易山拿远一点放生,别飞到我身上了。大哥,你拿这么一大包虫子送人,谁会喜欢,就是会发光,说到底也是虫子啊。” 大哥看了看手里拿包萤火虫,撇嘴笑道:“是吗,呵呵,我以为……易山拿去放了吧。”易山现出身形,恭敬地从大哥手里接过那一大包萤火虫。我小心的叮嘱道:“封好口,别飞出来了,拿远一点放生哈。” 易山点点头,消失在夜空中。 我又看着大哥问道:“你以为什么?嗯,你以前是不是用这招讨哪个女子欢喜来着?我猜还成功了,这招对那女子屡试不爽吧?所以今日又故技重施,用我身上吗?”忽的,一个人在我心头闪过。“嗯,那女子必定不是大嫂,是她吧?” “嗯。”大哥神色一暗,应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进入了这次见面的主题:“陛下对王爷一向是表面上亲厚罢了,如今渐有倾迫之势。你的恩宠也不如之前了,我……我担心你夹在中间,迟早是会被卷进来,有些事要叮嘱你,望你能引以为戒,小心行事,以求自保。” 既然夹在中间了,无论如何也卷进来了,而且早就卷进来了的。自保吗?已经向刘彻发过誓了,刘彻这边是不会要我的命的。我要防的,多半是大哥你们的人,上次中毒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可是这话,我可不能直说。 “自保?大哥不必担心我的安危,陛下待我甚好。”不理会大哥听我说到陛下待我极好而微微鄙夷翘起的唇角,继续道:“只是你说陛下对淮南王渐有倾迫之势,那倾迫之势原本不就是有的吗?” 大哥哼哼笑了两声:“陛下把你视作他的人,自然不会对你隐瞒什么,只是在我们外人看来,陛下的态度和先前变化了不少呢?” 啊,方才失言了。大哥说的对,我是刘彻的人,刘彻在背后对陛下对淮南王什么心思我是明白的,所以刘彻对淮南王的态度我自然早是知道的,可是我知道不代表别人就知道啊。可是话说回来,刘彻私底下对淮南王是个什么态度,大哥他们……我知道的他们未必不知道。可是如今红口白牙,我这话说出了口,真真儿却坐实了大哥他们料到了却没见到的,遭了遭了,我居然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大哥说陛下的态度正在变化吗?想是近来旱情愈发严重,朝中世态多变,加上政务繁忙,刘彻已然失去了耐心,不愿意或者更本懒得再装下去了。 想起下午去病说的只言片语,便随口道:“大哥可有淮南王的《离骚赋》?我想品读一下。” “明日叫易山带过去给你。怎么你也听说了《离骚赋》的事儿了?” “什么事儿?”我顺口问道,见大哥挑眉看着我笑而不语,便道:“哦,我听说了,陛下读完淮南王的《离骚赋》发了脾气,我方才向你要来看,就是好奇里面写了什么不敬之词惹怒了陛下。难道……果真写了什么不妥的词论吗?” 大哥笑了笑,低头整了整衣袖,说道:“陛下发脾气了?” 大哥的语气让我有点迟疑。“是啊,我听……别人说的。”忽然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却捉摸不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大哥看着远方的长安城,道:“嗯,这些时日,你又不曾觐见陛下,想必又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只是谁会这般歪曲事实呢?” “唔?”歪曲事实,怎么就歪曲事实了,我脑子一下子乱了,我知道肯定是我方才的话出问题了,努力回想了两遍,却还是找不出哪里有错。一时间心虚不已。 终于,大哥开口道:“陛下对王爷的《离骚赋》大加称赞,连日来请王爷宫中论证,常常整日不出,直到深夜,王爷多次被留宿宫中呢,陛下敏而好学,十分敬重王爷。又不知是谁谣言说陛下读了《离骚赋》发了脾气呢?” “啊?!”我大惊道。又觉十分尴尬,更加恐惧。完了完了完了,一时不慎,在大哥面前把刘彻的“面具”给扯下来了。 一时间后背惊出了虚汗,还好身子比以前好多了,不然又得晕倒了吧。 “你说话行事这般直率,怎么叫我不担心你的安危呢?”大哥摇了摇头,叹气道。 “大哥,你不是说,陛下对淮南王渐有倾迫之势的吗?可是刚才你说的不都是陛下如何如何敬重淮南王的吗?你……你哪里是担心我安危的,分明就是……就是来套我话的。”我把大哥的话和我的话,在心中又串了一遍,后知后觉,委屈道。 大哥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将我护在怀里道:“今日事我套你话,你才没吃了暗亏。再者陛下的态度,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么。你不说我也知道陛下读了《离骚赋》不会高兴的,却不想陛下竟然是发了脾气的。” 大哥擦了擦我额角的虚汗,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王爷每每与陛下论证后回到府邸,衣服都是被汗浸透了,天气再炎热,还能把人热成那样子吗?王爷嘴上不说,神情却十分惶恐难安,可见所谓的论证,不过是一次次如履薄冰,坐如针毡的试探罢了。” 我不好再说什么直点头嗯了嗯,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问道:“大哥,我……我想问你一件事。”大哥笑着点点头,我便放心的脱口而出:“淮南王可有不臣之心?” 大哥嘴角一勾,没有一丝惊讶之色,这是我的疑惑,何尝不是刘彻的疑惑。而我们的疑惑,何尝不是淮南王一直胆战心惊的缘由呢? “王爷心思纯善,心系天下黎明,心中颇有抱负,想一展才华,这样的心思试问世间男儿哪个不是呢?”大哥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哥看着我的眼睛,坚定地道:“静儿,淮南王不曾有过不臣之心。虽然之前朝中传来易主风言,王爷误信了旁人,以为陛下当真不是帝王之才,动过心思,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那时真的取而代之,也只是顺应朝中局势。如今陛下,君临天下,王爷哪里有不臣之心呢?” 虽然知道此处除了我们,并无别人,可当我听到“取而代之”四个字的时候,还是惊得捂住嘴巴,退出大哥的怀里,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大哥看了看我,背起手,抬起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常常舒了口气,道:“唉,王爷此次进京,本是上表忠心的,却不想一腔热忱,操之过急,终究被视作无端殷勤,心怀不轨了。” “嗯?”大哥这话,我一时没明白过来,不由得发出疑问。 大哥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等他睁开眼睛时,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王爷太过于急于表现自己的忠心,反倒……那日我千叮咛万嘱托,要王爷过些时日再完成《离骚赋》。王爷,还亲口答应我了。我这才安心的在你那里坐了一下午,谁知……在你那里得了消息,便知道王爷一招不慎了……” 大哥顿了顿,月光下,我清晰的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 “陛下下了旨意,要王爷做《离骚赋》。王爷朝得令而夕奉上,王爷这样急切,看起来是十分重视陛下。可是王爷这样的作为,在别人眼里和在陛下眼里是不一样的,先不说陛下会不会猜疑王爷此举是否别有用心,单单是王爷的这份才华…… 君王固然惜才,可也妒才啊,你以为陛下对此事的态度,我会不知道吗?只想着那日陛下急诏韩嫣卫青等人入宫,我便坐实了先前的预料。” 大哥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道:“王爷也觉得陛下读完《离骚赋》之后的赏赐有些异常,这才后知后觉,悔不当初听我一劝,便将我从你那里找了回去,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并捉住大哥这番话重点,只不解的问道:“王爷到底写了什么吗?” 大哥嘴角一抽,似是没想到,我也会有这般愚钝的时候,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以为陛下是因为《离骚赋》里写了什么吗?呵呵,《离骚赋》写的太好了!都是忠君之言,佐君之道,怕是王爷竭心尽力用尽了平生所学而作,问题出在……《离骚赋》完成的太快了,太快了……” “太快了?”怎么还会嫌快呢?皇帝交代下来的任务,不是完成的越早越快越好的吗? 大哥咳了咳,侧过头去,我想他此时的若是看过来也一定是一副看傻子的神情。大哥清了清嗓子,道:“是,太快了。太急了,像是心虚了。《离骚》是屈原的绝笔,屈原是何许人物?” 他解释的这样清楚了,我也不好一点脑筋不动,等着吃现成的了。头脑一转,便了然于胸。 屈原是千古流芳的忠臣,陛下要淮南王为《离骚》写赋,本就别有用心,试探的成分居多。大哥说的没错,淮南王太急切了,反倒像是心虚了似的。 “王爷事后也知道犯了忌讳,却也为时已晚了。陛下这次怕不会轻易放下心中的猜忌了。” 其实,陛下的猜忌和忌惮早就根深蒂固了。就算这次,王爷真的听你的,晚两天在将《离骚赋》交上去,怕是刘彻也会多心——说不定还觉得你们私下商议什么反论,所以才晚了几天。左右……左右你们淮南王,已经是刘彻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早拔晚拔,不过是刘彻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这话,我明白,大哥未必就不清楚,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毕竟,有些话,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大哥,其实……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只要淮南王没有不臣之心,以后小心行事,陛下就算心中疑虑,不安心,也只能明里暗里给淮南王一点儿不痛快,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的。” 大哥,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说道:“是吗?可是,王爷最后的命数,你不也知道的吗?” “……”我也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它们在我眼里只是一群胡乱摆放的星星,可我知道,它们在大哥眼里,却是上承天命,下喻人运的天象。 淮南王最后的命数?我叹了口气道:“那是命数,你我又能如何?只不为而为,顺应天命就是了。” “嗯,顺应天命?真的不能如何吗?真的‘不为’才是上策吗?”大哥,沉默良久,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说道:“静儿,你随我去淮南吧。” “去淮南,去那里做什么?”我把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碎石。稍一用力,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滚落山崖,惊得崖下夜宿的鸟儿惊叫着飞散。 “去……去调理一下身体。”大哥温柔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方传来。 调理身体?我听了这话,便知道,这是他随口胡邹的理由,也不好直接拆穿他:“大哥,你莫不是糊涂啦,你忘记啦,这次中毒我大难不死,还因祸得福,身上的病早就好啦,还调理什么?再说,再说……卫青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大哥见崖下安静了许多,又踢了一块石头下去,道:“呵,你倒是痴情。” 随着大哥那块石头落地,那群刚刚安稳下来鸟儿,又惊觉起来,又是一片骚动。 我瞪了大哥一眼,我方才是不小心的,可他却全凭自己的玩心。好歹也四十好几,还这般幼稚,我也是服了。 大哥咳了咳,笑了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我自是不能奈他何,不过,哼。“痴情倒是说不上,只是女大不中留哦,回去给我准备嫁妆吧,别的事儿就先放一放,别操心了,我见你的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别总惦记着给我调理,到底我年轻底子好,你也上了年纪啦,也想着给自己调理调理。” 果不其然,大哥的脸僵住了。“上了年纪了?我正值盛年,哪里就上了年纪了。我的还想问你多大年纪了。” 没想到他竟将会我一军,我脸一红,想着自己真实的岁数和他差不多大,连忙告饶道:“好吧好吧,是我说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他开心的哈哈一笑,似是抓住了我的把柄一样,道:“我先记你一过,这事儿以后咱们再说。” 月上中天,远处的长安城灯火寥寥,人们都睡了。我也有些倦意了,只是大哥却毫无放我回去休息的意思。 “此一别,再见面,不知何时了。” “嗯,你要回淮南了吗?”我侧头看着他问。迎面而来的风,带着他身上独有香料味,比前些时日,淡了些。嗯,他身上的香味怎么有时浓有时淡,是不是身边伺候的人,不尽心不周到?不太可能,大哥是严谨惯了的,他身边的人也都是出类拔萃的。只是这香…… 大哥勾起嘴角,低眉看了我一眼,道:“已经在路上三天了。” “啊,三,三天了,你竟然敢不辞而别。”我先是一惊,又是一怒,丫的,这家伙……“不对,都上路三天了,你才走出长安城二十里路,你以为我傻啊。” 大哥忍俊不禁,大笑道:“哈哈哈,你倒是不傻,却也不十分聪明——这三日,我自然不可能只走出二十里路,我是特地折回来和你道别的。” 许久没听到他这般爽朗的笑声,我听了也不气了,只装模作样抱臂于胸前,哼了一声。 “淮南那边的旱情也十分严重,给别人去张罗相关事宜,王爷也不放心,斟酌再三还是差我去办。去的匆忙便也没能去你那里道别……我到底放心不下你,担忧你弄不清事态卷了进来,再则,怕你知道我不辞而别,埋怨我。你看,即便我不辞辛苦回来给你补上,你不还是生气了吗?” 他是真的担心我,想起那日,他匆匆走了,又匆匆来了,留下只言片语,又匆匆离开,他真的放心不下我啊。 想到这,我心也软了,也懒得装下去了,略带埋怨的柔声道:“你若真有急事,便也不必回来这一趟,叫易山和我说一声就行。” “到底是放心不下你呀,静儿,你千万不要卷入其中,莫说保一生荣华,只这一世长安,也定要置身事外啊。”大哥双手紧扣在我的肩头,似乎是想将他的力量灌输在我的身体里。 置身事外?说得容易做的难,先不说我,只说你。我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就出来了:“那你呢?你只顾着嘱托我,自己可能够置身于事外?你怕我牵扯进去,岂不知比着你,我还当真是个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事外人。你说我之前,就不能……” 大哥又咳了咳,只是这次稍稍厉害了些,我正要上前给他拍拍背,他却停了,面露尴尬的道:“……我,我回去给你准备嫁妆。”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靠,转移话题?我脑仁一疼,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好吧好吧,你不愿意说,就别说了,准备嫁妆?我倒是要看看你给我准备什么好嫁妆。”说完,又忍不住叮嘱一句:“还要把身体调理好啦,别忘了。” 大哥笑得一脸幸福,“嗯”了一声。 难得见他这般满足,却也因此心疼他,只单单这一声叮咛问候,便叫他觉得幸福吗? 想到这里,不禁又道:“大哥……” “还有何事?”大哥脸上的笑意愈浓。 我别过头去,低声道:“别去淮南了,要不回咱们平阳老家吧?” 我听见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许久,才听见他幽幽说道:“我自有主张,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了,别的事少些优思。” 好吧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是,我就喜欢操心,我就是忍不住,明明知道说了等于白说,可是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大哥,我知道你是淮南王的臣子,可是,你我都知道,天命不在他,你又何必……何必……不如回老家吧……” 我真是搞不明白,淮南王是一个死棋,跟他走的是一条死路,大哥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还能逆天改命吗?要是最后不过是徒劳一场,为什么不及早收手,何必再去淌这浑水呢? 大哥又咳了咳,道:“静儿,你信天命是因为你知道结局,我想你应该还知道,许多事还在人为。” “人为?人为?大哥,你要……你真的要……你们真的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不是说淮南王没有不臣之心的吗?那是你,还是淮南王身边的你们有了反叛之心? 我虽没把心中说想的,说出来。大哥却也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他眉头皱了皱,解释道:“静儿,你总是胡思乱想,我们……”大哥用了“我们”这个字眼,看来他不是一个人,那和他同行的是所谓的淮南八公吧,或者还有三哥…… 大哥继续说道:“我们什么也不做,可是倘若王爷再受逼迫再受折辱,我们即使不想做,也未必不会向着他想的去做了。” 逼反,大哥说的是逼反。只是大哥话里的那个“他”,指的是淮南王,还是刘彻呢? 这个时候不是扣字眼的时候,或许我在劝一劝,大哥会回头的:“大哥,你知道的,结局你我都知道的。不如劝淮南王做个悠闲的富贵王爷,安居一隅不是很好吗?淮南王,固然有才华,可是,陛下……容不下他,将来天下也容不下他,你有何必为了他,逆天而行呢?” 大哥的语气忽然强硬起来,我知道我的话刺激到了他:“逆天而行?我前半生就是太拘泥了,所以错过了许多,天命固然有上天注定,可是天命亦无常,事还在人为,静儿……”大哥看着我,嘴角抽了抽,背着月光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见他顿了顿,低声道:“我走了,你多保重!易山送小姐回去。” “大哥……”我不由得上前跨了一步,想伸出手抓住他,却被忽然出现在我和大哥之间的易山拦住。易山坐了请的姿势。我悻悻的放下手,不甘心的又看了看大哥。 大哥定睛看了看我,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正要开口做最后的努力,他却转过身去,语气坚定的道:“静儿,我还告诉你,淮南王如今真的没有不臣之心,可也难保有朝一日,我们被逼上那条路啊。” 大哥说完,一挥手,示意易山将我送走。 我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泼了下来。易山的力气太大了,我只能任由他将我挟在。山间回荡着我的低吼:“大哥,大哥,你听我一句劝,大哥……”只觉得脖颈子一疼,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脑海里最后的影像,便是高高山崖上,那个浸泡在月光中笔直的而孤单的身影。 那夜的事,第二日清晨起来便模糊了,我只当做了一场梦一般,可有一句话却记到了心里。 好吧,我只安心守着我的小天地,安心的作一个女子,安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再不操心,也不关心方寸之外的事了。 长安是块福地,丰沛的地下水,硬生生支撑着全城的百姓和各地不断涌来的灾民,度过漫漫长夏。到了夏末时候,长安城里的用水,才出现捉襟见肘的现象。 我也奇怪,明明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巴,暑热不减反倒加甚了。上林苑的工程,有武帝刘彻撑着,即使到了难处,也断断续续的不敢停工。听说不少人抢着去做服役,为了这口还不错的生计,也闹了不少事端出来。 立秋,处暑……眼瞅着快到白露了,旱情越发的严重了,朝廷开始谋划帝后祈雨大典的事了。连日来在城中搭建了祈雨的高台,等选个好日子,帝后便亲临祈雨大典。 古代就是古代,人力不能为时,并将希望寄托余上天,啊,看着小池里旱死的荷花和小鱼,想着后院几乎见底的水井,这几日用水越发吃紧。心中默默感慨道,要是这个时代也有人工降雨就好了。 国难当头,每个人都要出一分力,不打着为天下黎民苍生得旗号,只为了自己的良心。原本要和卫氏姐妹一同去城外布粥施米,却总是被去病各种理由拦下,无奈,便叫大乔小乔带人领了家中的余粮替我前去。 听大乔说,朝廷派了米,城中官僚富户们也纷纷捐米,只是现在缺的还是水,要是再不下雨的话,怕是有米也难下锅了。 小乔还有话要说,却被大乔瞪回去了。我皱了皱眉头,正要询问,去病却拿着书简过来,道:“姐姐,这一处如何断句?” 我瞥了一眼小乔,越发觉得她们有事瞒着我了,心想着再找机会问就是了,低头看着去病递过来的书简,道:“哪里?” 这日韩嫣的家奴送了些冰过来,我看着慢慢融化的冰,心里十分气恼,外边多少人热死渴死饿死,我没遭那份罪已经是上天垂怜了,连口水都省着喝,他到还想着用冰解暑,实在是太奢侈了。我是丢出去也不是,留下用,也不是。 正在烦恼之时,卫青推门进来。我见他踱步而来。心中大喜,也顾不上穿鞋,便朝他纷飞而去,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他顺势将我抱起,旋了两圈,站定,我渐渐抱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脚踩在他的脚上。卫青笑了笑,责怪我道:“也不穿鞋,脚可是的疼了。” 我不接话,只又踮起脚尖,抬起下巴,在他的耳边吻了一下。 卫青的脸微微一红,说的:“去病看着呢。”去病嘻嘻一笑,叫了声舅舅,就跑开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去病,呵呵,一笑的=道:“怕什么?”任由卫青将我抱至廊下,我在卫青胸前一粉拳,嗔怒道:“快一个月了,你去了快一个月了,还想着回来……我好想你呀。”说到最后那愤怒恨化成了无尽的情意。 闻着他身上的汗酸味,吩咐小乔去备了一脸盆水,又着大乔将柜子里卫青放在我这里的换洗衣服找出来,推搡着再三推辞的卫青去擦洗一下,道:“左右是一脸盆的水,再缺水,也不差这一盆了。” 卫青看着堂中那块巨大的冰块,惊讶道:“你这里有冰?” “那疯子送来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卫青进了后院,旋身走回堂中。 只听卫青在后院大声笑道:“你这样说他,他知道了又要发火了。” 我站在堂中,对着后院朗声道:“你再不赶紧把身上的寒酸味儿洗去我就要发火了。”听着卫青爽朗的笑声,侧头看着堂中晶莹的冰块,心情只转急下,气恼道:“发火?他烧起来才好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么热的天,我当真就要烧起来了,这冰可不是给你用的,别自作多情,我是怕我来了,你这里太热再弄的我一身丑汗,才叫人提前送来的。” 从后院进来的二乔,一见到她们的主人立即俯身行礼。韩嫣也不叫他二人起来,只径直走到堂中正位坐下,道:“上茶” 二乔领命立即下去。我走着眉头道:“那是我托你的福咯?”又想着他随意差潜二乔的公子哥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上茶?”我扭头对着二乔道:“咱们这儿只有凉开水,你们只管端上来,他爱喝不喝。嫌热就别来呀,省的叫我平白无故的占便宜。” “还不快把凉开水端上来。”韩嫣吊高了嗓子对二乔吩咐道。二乔忙收了茶叶,安置好了茶壶茶杯,端到韩嫣面前的几案上。韩嫣端起凉开水喝了一口,道:“就让你占便宜,就让你欠着我的,欠的越多越好,就让你还不上。” “上赶着让我占你便宜欠着你的,我才不想着还你呢。”我就见不得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走到他跟前,当着他的面,端了茶壶,含住茶壶的嘴,一顿牛饮,又对一边看书的去病道:“过来,喝水,全喝了。” 去病乖乖的仰着头,先喝奶一样,把壶里的水都吸干了。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怕是有朝一日,你想还,还还不上呢,哭都没地儿哭。”韩嫣依旧优雅地端着水杯,放在唇边摩挲着。 我听了他这话,哈哈一笑,将茶壶重重的放在他面前的几案上,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扬起下巴,看着他的妩媚的凤眼,道:“那咱们骑驴看唱本儿。” “怎么说?”韩嫣勾着嘴角,挑着长眉,问道。 “走着瞧呀!”我得意地道。去病也学我的样子,抱着臂,仰着下巴,得意的看着韩嫣。 “这话倒是有意思,嗯?”韩嫣嗤笑一声,瞥了一眼去病,又瞥了眼在一边伺候的二乔姐妹,忽的横眉一敛,冷声道:“你们两个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做饭,我饿了。” 我去!脸变这么快,空气都要冻住了,去病见势不好,忙到一边继续端着书简,旁若无人的看起来。我心中暗骂,自打他进门,我便句句不给他留面子,我还当没往心里去呢?只当他心胸比之以前开阔了不少,不想他又开始那别人出气。 二乔领命慌张的退了下去。 我就见不得韩嫣这种全凭个人喜怒,不顾别人感受,恣意妄为的做派。责怨道:“你把她们送给我了,她们就是我的人了,你再不可随意差遣。你要是在对她们这般呼来喝去,就把她们领回去吧,左右别让我再看见。” 韩嫣放下水杯,搁着几案欺身过来,道:“哟,生气了,哼,就为了她们?” 我瞪了他一眼,不做声。韩嫣站起身来,绕过几案走到我身边,居高立下的看着我道:“说到底我才是她们的主人,是我养活着她们的,如何就差遣不得?” 我自知他这话说的有理,二乔本就是他派过来伺候我的,月例也是韩嫣出的,包括厨娘的月例也是他出的。 韩嫣走到成冰块的冰鉴边上,语气也冷了半分:“除了我,你对谁都好,哼,你倒是护着她们呢,我且看着你还要护她们到什么地步?奴才就是奴才,对她们好原要有个度,你却偏还要惯着她们,可不要把她们惯坏了才好。” 除了你,我对谁都好?不不不,除了你,我敢对任何人好,只是你,我不敢,我不敢……我低着头,强撑着语气,道:“惯坏了也是我的事儿,我……我懒得理你。那两丫头的厨艺一般,时辰没到,厨娘还没来,你要是饿了,赶紧另寻别处用膳吧。”这般下了逐客令。 韩嫣拿起冰鉴里的一块碎冰,握在手里,道:“我本来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原只是路过你这里,进了看看你……”他顿了顿,将手里融了冰放回冰鉴中,又道:“后日就是祈雨大典,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呢,这便走了。” 他说要走,我心里莫名的揪了一下,只硬着口气继续道:“慢走不送,把你的冰带上。” “那是我用剩下的了,留在你这儿了吧,你若觉得碍眼,拿出去丢了吧。”说完,他作势向外走,我正为了他最后那就话气恼,忽的见他飞身回来。他将我拉起来,抱在怀里,不及我站定身子,便对着我的唇吻了下来。 我自是万分气恼,待我要推开他,他却飞身撤了出去,眼里带着狡黠的一笑,还有掩不住一丝伤感。我瞪着他,意识到去病把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登时羞红了脸,正要开口大骂。韩嫣收了笑容,从外边灌进来的热风,吹乱了他的发,他轻轻地道:“我,想你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 我睁大了双眼,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抚着唇边他留下的味道,咒骂着:“死变态。”耳边不断的回响着那句充满温情的话,心颤抖了一下——他说他想我了。 我转过头看见去病小小的拳头紧紧地攥着,肩头不住地抖动,牙齿咬着下唇,眉头紧皱,眼里含着泪水。我知道他全看见了,他气极了。 我走过去,蹲下身子,扶着他的肩,道:“没事儿的,别告诉你舅舅。” 去病点点头,像是承诺似的,郑重的对我说道:“等我长大了,练好了功夫,好好保护你,再不叫别人欺负你。” “……好。”感动万分,不言而喻。没想到,去病是个如此暖心的孩子。 秉承着置身事外的原则,我没有像卫青继续打听月余之前,他们刘彻急诏进宫的事由,卫青也没有主动向我提起,只解释说这些时日朝中的事情太多,一直侍驾,为君王分忧办事,便没能出宫来。 我给卫青梳理头发,卫青对去病道:“去病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你舅母的吗?如何没见着卫步卫广陪着,只你一个人在这里?” 去病放下书简,道:“舅舅你在宫中时日久了,自然不知道我与舅母冰释前嫌,且我在舅母这里住了好些时了。” “哦!”卫青听到霍去病称我为舅母,微微一愣,侧头看我。我心中也很是惊讶,只面不改色,对卫青点了点头,对去病道:“瞧你,新学了‘冰释前嫌’一词,今儿便在你舅舅面前显摆起来了,我与你哪里来的前嫌?” 去病哈哈一乐,并不说话。 卫青笑了笑,摸着霍去病的头,说道:“你可别只顾着在你舅母这里贪玩儿,近日读了什么书?” 卫青因着年少之时,境遇不好,启蒙太晚,虽然他一向勤奋好学,但文武上都颇为吃力些,甚至时常要公孙傲等人提点指导,便总觉得与陛下身边人相比差得太远。虽然进步神速,现在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了,可是自己吃过苦的,就怕去病再耽误了,于是便对去病的学习抓的很紧。 我放下梳子,将卫青的头发用发簪,簪好,道:“这些时日,去病又学了不少生字,《老子》也背的差不多了。” 卫青在我这里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带着去病回去卫府了,一则回去给老夫人请安,二则安排一下府中事务,毕竟他现在是一家之主。 去病我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回去了。上次卫少儿来接他,他找了一大堆借口就是不肯回去,这次卫青叫他回去,他倒是一句话没多说,爽快的答应了。 送卫青出了大门口,又趁着去病没看见,快速的在卫青耳边轻声道:“你晚些时候再过来。” 卫青红了脸,点点头,说:“好。”这才牵了去病上了马车离开。 直到他们消失在巷子口,我才回了屋,拿出秀圈。哈哈,终于想好要做什么了,给卫青做个香荷包吧。 心情好的不得了,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将剩下的绣完。给去病绣的那条丝帕一早就绣完了,只是去病非要在上面绣上他的名字,我应下了,便一直搁在绣架上。这些日子去病没提,我也一时懒耽,竟忘了。拿起针将去病的名字绣上,小心的将丝帕从绣架上拆下来,折好了,放进锦盒里,也不必特特的送去,等他来的时候交给他。 心里急着给卫青做香荷包,便也来兴致。自从卫青走了,就没闲着,做了绣面儿,缝了里子,装了香料,再合上表儿,装饰上玉珠和穗子,就算成了。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费时费力的,左右是给心上人做的信物。心里便不觉得难,且那花样更是改了又改的,玉珠也是挑了又挑的,穗子是选了湖蓝色的,上好的蚕丝线,只等着编好了,系上就行了。 抬头已经是傍晚了。 我就知道那个死妖孽,不肯安分。我这里备好了晚饭,却迟迟不见为清来。心里正想着,卫青是不是误解了“晚点”这个词,以为越晚越好。 正寻思着,门外就有小厮来报,说:卫大人被韩大人请去,帮着忙祈雨大典的事了,不到我这里来了,要我不必再等了。 那一刻,我恨不得提着菜刀,冲去高塔那边,砍了那个妖孽。大乔将化完了的冰水端了下去,小乔擦拭着地上的水渍,我叫她们过来陪我吃饭,叙事今日被韩嫣吓着了,她们只说不敢,便退到一边伺候。 我看着苍天,顿时觉得无语凝噎,我努力这么长时间,二乔好不容易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却被韩嫣几句话就打回了原形了。 我对着空气愤愤道:“易山,出来陪我吃饭。” 说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啃得咯咯作响,听着很是骇人。坐在对面的易山,抽了抽嘴角,拿起碗筷,低着头,安静的吃着。 这一夜晚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中那个气呀,恨不得把韩嫣一顿胖揍打成猪头。可是……我不仅没那个本事,还没那个半胆量,也只能在心中意淫一下了。 起身找来笔墨,刘彻赐给我的拿出薄绢,抬手画了一只卡通版的韩嫣,长着狐狸耳朵和尾巴,半退了裤子,趴在长凳上。旁边是卡通版的我,长着兔子耳朵和尾巴,拿了巨大的板子,正在打狐狸韩嫣的屁股。画完,想着对应此图的真实画面,我乐的哈哈大笑,捧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唉……原谅我吧,我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我又一时兴起,另取来一张薄绢,画了一个卡通版的我和卫青,肉嘟嘟的,也都长着兔子耳朵和尾巴,并肩坐在弯弯的月亮上,拿着鱼竿儿钓鱼,不过绳子的一端系着的,是一个大胡萝卜。 虽然这些画没有什么创意?很多人都画过,可是对我来说却是新颖的,看着画面上我和卫青在一起的身影,我的心却暖暖的——要是有一天能和卫青,把世界上恋人做过的,所有浪漫的事情都做一遍,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要是我能和卫青坐坐摩天轮就好了,去看一场电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最好是能去开个房……唉,这辈子这些梦想,也只是梦里想想吧。 第二日一大早卫青就过来了,蔡玉和彭悦也跟着来了,说是从祈雨大典的高台那边一同过来的。 想来蔡玉彭越他们,差事也是繁重的。他们来了,少不得又要和大乔小乔嘻嘻说闹一番。我懒懒的起了床,卫青替我挽了长发。我们看着镜中的人儿,笑而不语,任由外边那四人笑语。 吃着早饭,我忍不住埋怨起韩嫣昨晚半路截胡,叫走卫青的事儿。卫青将嘴里的饭咽下,不以为意的题韩嫣解释说,工程太紧确实韩嫣忙不过来才叫他去的。 我虽不曾想卫青会站在韩嫣那边,但见此光景也知道,这次韩嫣叫卫青去,多半真的事出有因,怕又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即是忙不过来,为何不叫陛下多派人手,怎不见他叫公孙大哥去,偏偏叫了你去。” 卫青笑着说;“公孙大哥昨晚也去忙了一晚,这会儿才有功夫回家沐浴更衣。吃完饭,又要进宫去,我和公孙大哥约好了,一会儿我顺路去接他。” 蔡玉道:“是的,姑娘,我和彭越也是接着卫大哥的光,能到你这里吃口好的。” 小乔急道:“这哪里就算好的,这般说来,平日里你们吃的可……”小乔说着,红了眼便再说不下去。 彭越笑道:“平日里我们能填饱肚子就是好的,如今多少人为了口吃的犯愁?” 大乔又给蔡玉彭越二人加了饭,道:“快吃吧,多吃些。” “静儿,你莫总对韩大人抱有成见,他为陛下竭心尽力,时常废寝忘食……昨儿的晚饭他就没吃,又一夜没睡,早上我来的时候他才合衣歇下,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怕是没人敢叫他,早饭又耽搁了。” 我听的脸微微一红,心想这次怕是真误会那个狐狸啦。我是女子,总喜欢以女人的视角和心态看人,难免格局小些。他们是男人,男人心胸装的是国之大事,可不单单是儿女情长,争风吃醋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卫青放下碗筷,起身告辞道:“明日就是祈雨大典,还有诸多事情要忙,便不再在此多留了,这就与公孙大哥回合,一同进宫去了。” 又见着我低头不语,便当着众人的面安慰我说:“陛下说要是求下了雨,就给我们放长假的。” “真的?”我高兴的抬头问道。卫青微微一笑,点点头。我立即高兴地双手合十,放于胸前,祈祷:“老天老天快下雨吧,快下雨呀!哈利路亚,阿弥陀佛……” 卫青见到我这幅样子,倒不似其他人那般少见多怪。我不理会彭越在那里一个劲儿追问,哈利路亚和阿弥陀佛是什么意思。 送卫青出了院门,卫青做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我卟哧一下笑了,道:“青哥哥,你有什么,尽管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张不开嘴的?” “嗯。”卫青红了红脸,清清嗓子,笑道:“嗯……韩大人最听你的,一会儿叫人备了马车,去高台那边看看他吧。” “嗯?你……”怎么青哥哥你会这般关心他? “他是陛下的股肱之臣,他若是病倒了,陛下就像少了一条胳膊……这次祈雨,事关重大,半点差池出不的。”卫青解释道。 “哦。”我点头答应道,心里却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见卫青正等着我回复,我才应道:“好了,你安心进宫吧,一会儿我随蔡玉他们一起过去。” 忽然觉得卫青今早带着蔡玉彭越二人过来,并不只是为了让他们在我这里吃顿舒心饭这么简单的。 卫青骑上马,拍马而去。 我见卫青的马成色一般,与他这个人实在不配。大哥送我的那匹马,还养在平阳长公主的府上,不若送给卫青。 只是我如今不被平阳长公主待见了,这事儿还想个办法周旋一下,不能让平阳长公主觉得我是怀怨在心,前脚见弃,后脚就生了离散之心。我毕竟是奴才,即使不被她待见,不能有心和她生疏。 其实祈雨活动是在旱情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进行了。先是户曹(汉代行政制度是“三公九卿”,户曹,主民户祭祀农桑事。相当于我们熟知的始自隋唐延续千年的“三省六部制”中的礼部)尊皇帝命,设专门的仪官,在太常(掌宗庙祭祀事,九卿之首)的主持和组织下进行了祈雨典礼,未果。 武帝又下令,开设三府,设请雨使者,参与祈雨事宜,唱祭辞,烧祭文,跳祭舞,奏祭乐……一一奉献与上天,亦未果。 前些时日,我还奇怪,为何李延年也诸事繁忙,一连数日不曾归家,原来是在宗庙为祈雨仪式奏乐。 两次祈雨都没能求下雨来,武帝下令百官求雨,公卿官长依次行雩礼求雨,然而依旧未果。 三次求雨都没能成功,举国上下人人浮躁,流言一时四起。我只关注于自己的小天地里,虽对外界充耳不闻,却也听得风声。流言对武帝刘彻很不利,毕竟旱灾发生在他即位之初。 终于,武帝要亲自出马了,可是,眼见祈雨大典的高台筑起,天气却愈发的热了。 明日就是祈雨大典,雨真的能求下来吗?三日前,武帝派丞相许昌出行祈雨于社稷大川,就是带着大队人马出巡,祭拜大山江河之山神,河神等神灵,以求雨水降于大地。 我心中本不相信这些迷信活动,却也希望武帝真的能将雨求下来。 “你这是作的什么死?”我看着韩嫣帐子里的摆设,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斥责他。外面的情形都什么样子,他要是个长心的,怎么会把帐子妆点的如此奢华——随便一件物什都价值连城。他这是把陛下之前赏给他的好玩意儿都拿出来摆上了吧? 再看站在他身边伺候的侍女,那个不是国色天香,仙子下凡一般的人物? 再看帐子中央,那一大冰鉴的冰块,在举国遭受旱灾侵袭的时候,怕是陛下也没这么明目张胆的用着。 卫青不是说他为了陛下的事竭心尽力的吗?可是,如今怕是普天之下,再找不出比他会享受的了。 “不过是一个帐子。”韩嫣斜躺在榻上,吃了口我带来的饭菜,懒懒的说道。 “你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帐子?既然知道,又弄成这幅样子做什么?还嫌……还嫌外面的流言不够吗?”我气愤道:“你是陛下的人,你要是个长心的,就算平日里奢靡惯了,倒是在这关节口上收敛些,省省事儿,别给陛下再招些口舌,免得那些脏水叫陛下给你挡下了。” 韩嫣脸色一变,将筷子一扔,气道:“你过来喂我。” 我去,我才说了他两句,他倒生气起来了。“你爱吃不吃。” “我饿了,却累得抬不动手,本想睡一会儿的,你却偏来把我叫醒了。你既然好心带了饭菜来看我,不如就好人做到底。总不至于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饭菜却吃不着饿死了吧。”韩嫣确实一脸疲态,他素来精心保养,如今眼窝倒有些泛黑。就算我不信他的话,之前卫青的话都为他佐证了,想必这些时日他真的耗尽心力。 可是……怎么看,他都是像是养尊处优的人,他应该是动动嘴皮子的,就算是脑力劳动过甚,可不至于累成这个样子吧?难道,这高台还要他亲自一砖一木的搭建不成? 韩嫣也不看我,只在那里张着嘴巴,等着我喂。“啊。” “我这是哪辈子做的孽啊。”我懊恼的埋怨道。身体却径直走到韩嫣身边,拿了碗筷喂起他来。 韩嫣异常的听话,像个孩子一样,满满的一大碗饭都吃了,怕是真的饿坏了。“我若不来,你变这样饿着?”我一边给他擦了擦嘴角,一边问道。 “左右饿不死。”韩嫣往后一倒,枕着胳膊,眯着眼说道。言下之意我自是知道了,他若想吃,就吃一口,若是懒得吃,便也作罢了,想必也是饥一顿饱一顿。他身边的人又不敢多言语一句,便由着他去了。 想着他这些时日都着这般如此,不由得心疼他。 推了推正在假寐的韩嫣,柔声道:“别睡,饭后睡觉,容易积食。”我让侍女将饭菜收拾下去,又吩咐众人退下。 韩嫣等侍女都下去了,忽的起身抱着我,魅惑道:“你若怕我积食,不若咱们做点消化食儿的事?”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哎哎哎,去去去去去,别蹬鼻子上脸,我叫她们下去,是有事要问你。”我将他推开,说道。 韩嫣听我有事要问他,便松开我,复又躺了回去,道:“你有何事问我?” 我向外张望了一下,又朝韩嫣俯身过去,低声问道:“这雨真的能求下来吗?要是求不下来怎么办?” 韩嫣对我嗤之以鼻的嘲讽道:“我倒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说完伸手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弹,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他这次弹得并不疼,我摸了摸他谈过的地方,死皮赖脸的嬉笑道:“你就当我是咸吃萝卜吧?” “这又怎么说?”韩嫣一挑眉,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语气平淡道:“哎呀,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没听说过啊?” “没有,不过听着有趣。”韩嫣顿了顿又道:“倒也贴切。” 我推了他一把,又问道:“别扯远了,你快说,这雨能求下来吗?” 韩嫣看着外边,脸色一暗,道:“这雨下不下,还要看上天的安排,要是求下来了,就皆大欢喜,要是求不下来,自然有人为陛下背黑锅。” “背黑锅,谁?还有人专门为陛下背黑锅吗?”我惊讶的问道。 韩嫣黯然一笑,那笑意里分明有些苦涩,道:“你以为我在做什么?给陛下招惹口舌,往陛下身上泼脏水?” “……”我原本一副“不然呢,难道不是吗?”的样子,可是忽的,脑子里一个激灵——豁然开朗——韩嫣这些过分的举动,这些疯狂的举动,不正是在准备为陛下祈雨失败而背黑锅的吗?那么韩嫣他……怕是必死无疑了。 我的内心一时间翻江倒海,看这韩嫣,期望他告诉我,我的猜测是错的。 韩嫣仰面朝上,枕着自己的双臂,闭着眼,慢慢说道:“若是以前我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都不会计较也不会说出来,就算是死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如今……虽然依旧不去计较,不眨一下眼睛,可是……却……到底是有些舍不得了。” 舍不得?舍不得我吗?韩嫣,你这份情终究是错付了,这辈子,你叫我如何还呢? “……不会让别人背这个黑锅吗?”我假装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转过身子,又给他倒了一盏茶。 韩嫣笑着道:“谁?谁有这个分量?就算是有这个分量,谁又能比我更合适呢?我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臣子,口碑非但不是很好,而且还差到了极点,这黑锅我来背再合适不过,只怕等将我除去之后,迂腐的百姓们还会大肆欢庆呢。” 韩嫣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有我,有些事情只有我能为陛下做到。我这般奢靡,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我越是骄奢淫逸,这盆脏水越是不会泼到陛下身上,陛下要做的不过是由着他们清君侧罢了。”韩嫣这话说的也无奈。 “陛下要舍了你吗?陛下真的舍得?” 这件事卫青他们都是知情的吧,这件事,是他们一起为武帝刘彻谋划的退路吧。所以卫青才会叫我来看看韩嫣,怕是他们都做了最坏的打算,韩嫣报了必死之心…… “是我要陛下舍我去的。陛下处境艰难,我是他最信任,最依靠的人,有些事我不去做谁去做?无论如何也要保陛下周全,只要陛下无虞,只要忍辱负重,来日必然会为我报了此仇,我死又有何憾?” 陛下处境艰难,怎么会呢?居然要忍辱负重,这都哪跟哪啊,怎么回事儿啊。淮南王不会是有什么举动,以至于陛下他们情势急转直下?可是从大哥的话里,明明是刘彻占了上风的…… 难道是我错了,我从头到尾就全错了?这一次,难道又是我先入为主的认为刘彻的敌人是淮南王,其实陛下是“螳螂”,淮南王不过是只“蝉”,他们身后还有“黄雀”不成? 那最后的大BOSS到底是谁呢? 韩嫣见我拧眉一副忧虑的样子,贴身过来,在我耳边柔声安慰道:“你担心我,舍不得我死?先放宽心吧,陛下是天子,陛下亲自祈雨,这雨会求下来的。” “没有别的办法吗?”难道真的到了丢车保帅的时候了吗? “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的,虽是天灾,但何曾少了人祸,流言四起,迂腐的民众容易被人蛊惑,说是陛下失德,引得天怒,这才有了旱灾……淮南王的呼声却高呢。他惯会使这些阴暗的手段,伪君子就是喜欢沽名钓誉,道貌岸然的很呢。” 韩嫣虽然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盖过去了。可我却知道,自古流言猛于虎,特别是在这样的艰难时期,若果百姓们对君王有怨言,将天灾归咎于君王的德行有失,那是对君王权威的怀疑和沉重打击。 只怕武帝刘彻如今面临的危机不亚于当年易主的风波,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现在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奶奶厌弃,不是宗亲的怀疑,而是天下黎明的质问…… 淮南王的呼声高?他是受益者,他居然是受益者?果然还是淮南王吗?可是大哥的话……怎么会……我越发的糊涂了。 “淮南王?他……”我知道韩嫣话里的暗示的是什么意思,可还是一惊,不敢相信,耳边全是大哥的话语……怎么我觉得他们两边的话正好相反呢?到底是谁倾轧着谁,到底谁才是邪恶的一方? 淮南王是武帝逼反的,还是他暗藏野心,确实威胁到了武帝,最后咎由自取,武帝不得不除掉他。 忽然一个想法在我脑海里产生了,我不禁一身冷汗,淮南王有可能是那只“蝉”,同时也是那伺机而动的“黄雀”! 不不不,怎么会有人如此可怕?他要真有这份心机,最后又怎么会失败呢?是我想的太多了。 韩嫣没觉察出我的异常,只道我是在担心他,见安慰不成,复又反其道而行,道:“左右你不必为我忧心,反正你也不钟情于我,也不愿意见我,我死了,再没人烦你,你只管和卫青过好日子就行了。” 我收了心神,在他身上一记粉拳,瞪了他一眼道:“胡说,你死不了。”我记得韩嫣是因为□□后宫,被王太后赐死的,和祈雨是万万没有半点干系的。 “嗯?这么确定?那借你吉言了。”韩嫣自是不信,不过听我这样说,他倒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说的是真的,明日陛下一定能求下雨来的。”既然韩嫣不是因此而死,那么反推过来,明日武帝刘彻祈雨必定是成功了的。这几日,天虽热,却热的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前兆。 韩嫣哼哼笑了几声,抖着肩头,道:“我倒不知你哪来的底气,方才还跟什么似的问我明日陛下能不能求下雨来,这会儿倒来笃定我了。”他那句“明日陛下能不能求下雨来啊”分明是在学我的语气,倒也惟妙惟肖。 我心中暗骂:失策失策,怪不的他不信,先前倒真是我去问他,如今反过来这般笃定的说会下雨,要他信我,任谁都会以为我不过是在说些安慰他的话罢了。 见他这般笑话我前后矛盾,我自是脸红,只硬着头皮解释道:“啊呀,您别不信啊,瞧这几天,天热的有些奇怪,这雨怕是真的要来呢?” 韩嫣卟哧一笑,妖媚的眸子,深深的看着我,全是宠溺,他嘴角微勾,衬的下巴越发好看,那没来得及打理的胡须,浅浅的冒出头来,让原本白净的皮肤微微泛青,倒显得更有男人味了。 我又不要想伸手去抚摸一下,感受那微微刺手的粗糙。 “才在我这里这会功夫,竟然还学会看天象了。”韩嫣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尤其是他奚落人的时候,语调起伏。要是不那么气人,我倒是挺想多听听的。 我好不容易能和他不吵不闹的坐一会儿,可真心不想因为他一句话就生气起来,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赶紧端了茶给他,堵住他那张气死人还不认账的破嘴。 外面的热风灌进来,一会儿就被冰鉴里的冰镇凉了,我如今倒真是笃定明日会下雨了:“要不咱们打赌。” 韩嫣起身将杯子放下,环在我身后,道:“赌?我这可是押上性命了,你拿什么跟我赌?不赌,不划算,太不划算,不赌。” “好吧……”我顺势向后一躺,依在他的怀里。也是,他都把性命押上了,我又没什么可拿出来和他赌的。我赢了,他活着,却欠了我赌债。我输了,他死了,也没法向我讨债。 韩嫣环住的我胳膊又紧了紧,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鼻间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心头一紧,只听他低声说道:“要不在我临死之前,你从了我,做我的人吧,我把我家产都留给你。” “滚。” 我起身仰头骂了一声,复又倚了回去。想着这个人就是一点好脸色也不能给,给点阳光他就必须给你疯了一样的灿烂,不闪瞎你的眼,他都觉得对不住你给的那点阳光。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既然明日的雨必定会下,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韩嫣这个人说来真是奇怪,冬天的时候他身上暖得像个火炉似的,可是到了夏天却很是清凉,像个自动调温的超智能空调。他这种冬暖夏凉的本事,是天生的还是从哪学来的?要是我也能如此,就好了。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听着韩嫣胸膛里传来有力的心跳声,呼吸着他呼吸里的香气,我才恍然,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半躺着被他抱在怀里了,还特么超级不要脸的将头枕在他发达的胸肌上。我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连忙站起身来,指着韩嫣羞愤道:“你你你你……占我便宜。” “明明是你……好吧,算我整你便宜,可也是自己投怀送抱的,我岂有拒绝之理?”韩嫣一脸无辜略带着委屈,眼里却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欢喜,浅浅的露出坏坏的笑意。 “你你你……” 正说着便有人来报祈雨相关事宜,韩嫣马上变了一副正八经的样子,坐正了身子,叫人进来。 我退到一边,给韩嫣重新备好了凉茶。有心无心的听了一些他们商谈的事宜,多半就是让韩嫣裁决一下,或报备韩嫣知道。 高台的工程已经收尾了,大部分劳役已经撤离了,只留下小部分人干些粗活,守卫们已经到岗,侍女们准备着祭祀用的祭品。 帐子外面传来的号子,是劳役们正在将一口巨大的青铜鼎,往高台上运送…… 韩嫣果然是动动嘴皮子的,我料想他也不会儿事必躬亲的挑重活干,可是怎么就疲惫成这幅模样? 好容易打发了走了罗里吧嗦的小吏,韩嫣一脸嫌弃的又侧倒下,半眯着双眼,揉着太阳穴,似乎乏累到了极点。 我递过去一盏茶,道:“来,喝点茶,我给你揉揉。”待他接过杯子,我便起身去了他身后,斟酌了手上的力度,轻柔的给他按着穴位。 “那些话本来不想说与你知道,你看似寡情,却多情得很,虽对我没什么情意,我若死了,怕是你也要难过。”韩嫣喝了口茶,躺正了身子,享受着我给他做的按摩。 我不理他,他一贯这般自傲自负,我若驳了他,他反倒以为我对他有些别的情分了。再说,他说的也对,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是会难过的,而且很难过。我经历过了生死,便也见不得生死,自老夫人去了,我便更加珍惜身边的人。最是接受不了,一个活脱脱的人,忽然就死了的事儿。 蓦地回首前生,果然这世间,除却生死,哪一桩都是小事。 他见我不语,也不觉得无趣,只有话没话得接着道:“唉,作为将死之人啊,怕与你牵扯得太多,到时候你割舍不下我,本来不想再去你那里叨扰你的。先前出宫办事,来回路过你家几次,都忍着没进去。可是昨日看见卫青的马车停在你家巷子口,就再忍不住了。” 切,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本是寻常的事儿,叫他一说,便了不得了。 好吧,你自认为是将死之人,心里怕是难受的很,我便不和你反犟,顺着你来吧。松开他的头发,一丝一缕的打理好,轻轻的揉搓着他的头皮。“你要是想去,谁能拦着你。你要是规矩些,不胡闹,我也愿意待你好些。” 韩嫣甚是享受的样子,嘴上却道:“唉,你对我的好,怕是再无福消遣了,将死之人了。” 听他说这话的语气,倒真不像是个将死之人。他一再把“将死之人”四个字挂在嘴边,莫不是怕了,话说回来,有谁是不怕死的呢? 没有人不想活着,就算活得再辛苦,还是想如何活下去,就算是心甘情愿的舍命报君恩,可是谁又能不惧怕死亡呢? 我伸手在他的脸上拍了几下,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怕了。 他条件反射的抓住的手,睁开看着我,不见喜怒,面无表情道:“也就你敢这样。” 我缩了缩脖子,也觉得刚才的举动有点过分,挣开他的手,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小声道:“哎,你在我面前就不必装的那么悲壮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你看你脸色苍白,眼圈发乌,萎靡不振的让人心疼,”我一边端详着他的脸,一边说着,心想这家伙平时都怎么护肤的,皮肤好的跟女子一样。 “你莫不是怕了,你要是怕了就说出来吧。”把内心的恐惧说出来,恐惧就会少些,我以前看完恐怖片,总要找人说道说道,交流一下。 韩嫣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哈哈这家伙,果然是怕了。还死鸭子嘴硬,硬是把自己塑造成末路英雄的悲壮形象。 见他不语,我又压低了身子,在他耳边道:“你说,你是不是怕了,啊?将死之人?”说到最后,我忍不住抖着肩笑起来,可还是捂着嘴尽量让自己笑的别那么放肆。 韩嫣呆呆的看着我,道:“我若真的要死了,你可还笑得出来?” 我听了笑容一敛,道:“你又胡说。你再胡说,我不给你按了。”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长发,肆意的往边上一扔,又使劲在他的头皮上按了两下。 韩嫣也不管我是不是发飙了,只自顾自的说道:“我倒是真不怕死,只是舍不得。” 我拿捏了力度扯着他的头发提拉着,我知道这个按摩手法,要是力度掌握得好,会很舒服的,还特别促进血液循环。“你看你这幅鬼样子,既不是累的,难道不是吓得?” 韩嫣舒服的嗯了一声,这一声嗯,让他一下子又变成那副骚狐狸的样子。他眯着眼,声音依旧好听:“你怎知道我不是累的,你可不知道,为陛下做事,我有多尽心尽力才累成这样呢。我从来没这么疲乏过,也就你能替我解解乏。” 我起身找来木梳,给他梳理头发,虽然心疼他这副疲惫的样子,却依旧不服道:“我只是想想也知道你如何替陛下办差事的,左右是动动嘴皮子,撑死了就是少睡些觉而已,辛苦的差事还是手底下的人去做。来这么半天了,也没见你出了帐子去,可别说我没来得那几日,你和劳役们一起搬砖抬木头建高台来着。” 韩嫣呵呵笑着,抬起胳膊,一把抓住我的手道:“先别急着梳起来,再给我按一会儿。”说完将我快要拢好的头发又散开来,黑色如瀑布般的青丝泛着光泽,散发着好闻的香气,身为女人的我都有些嫉妒了,看了看自己的,不由得自惭形秽的撅起了嘴。 韩嫣闭着眼,姿势没看见我是如何神态,只听他接着说道:“我原是不想说的,可你竟这般误会我,怕明日果真死了,倒没机会说与你明白了。叫你真的误会我是怕死之人,死了,岂不是也窝囊?这便说给你听,让你知道我是如何累成这幅样子的。”韩嫣说完忽的起身,长臂一挥,将我揽在怀里,在我耳边私语。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挣扎。天啊,这些时日,他竟然夜行千里出京办差事,还要赶在天明之前回来,白日里在这金碧辉煌的帐子里,若无其事的办公。 “你还跟踪过我大哥?那我和大哥在城外密会,你都知道了?那……陛下也都知道了?”额角的汗不住地往外冒,我去,现在大旱,黄河水都干了,我去哪里洗去? 韩嫣你闲着没事儿干了,跟踪这个,密探那个的,怎么这么不尊重别人的隐私?不由得低骂出声来:“累死你活该,完了完了完了……陛下一定什么都知道,他一定以为我背叛他了,完了。” 韩嫣“哼”了一声道:“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有没有背叛陛下,自然你最清楚。” 我不理他,继续烦恼着——我当然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就怕你们不知道,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或是一知半解,到时候一惯喜欢自以为是的你们,随意给我加了罪名,我就是又见阎王了…… 不过,那日有易山守着,他那夜没有异样,韩嫣必定是怕暴露儿没有靠的太近。虽然知道我和大哥见了面,却一定不知道我们谈论的话题。再听刚才韩嫣的话,分明是拿不准我和大哥说了什么的,想到这里我又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韩嫣道:“别停,手上再加点力度,怕是陛下忙完了祈雨的事儿,就要和你算总账了。都发过誓做陛下的人了,还和淮南王那边的人扯不清,果真是拿着别人的性命发誓,自己不必担心罢了。”他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靠,你这个死妖孽,就会放屁。我倒巴不得当初是拿我自己的性命发誓,就算有朝一日我稀里糊涂的行差走错,也不会连累了卫青。 “才不是,我我我……”我怎么会拿卫青的性命开玩笑,他若真受了我的连累,我也没脸见他了,他若因我折了性命,我还会苟活于世吗?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我的生命里没有卫青是怎样的光景。这么多年了,习惯了他,他是我精神世界唯一的依托,即便不能每日黏在一起,可是每日醒着睡着念着他梦着他,也算有了盼头,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还有心跳,还能感受到温暖…… 我不敢想象没有卫青的日子,真的不敢想…… “怎么害怕了?手都凉了,你就这么在意卫青?什么时候你也会这般在意我?”听韩嫣这般说,我立即将手从他的发间收回来,果真是冰凉的。 韩嫣皱着眉,眯着眼,挥手,道:“行了,别按了,我先歇一会儿,既然这么在乎他的性命,你还是想想陛下召见时,怎么回复陛下吧。” “……”我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发出声音。只复又拿起梳子,将他的长发拢上。 韩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只一点,我要提醒你,对陛下你要实话实说,半点不可隐藏,可保你的卫青性命无虞,别像上次那样。” “哦。嗯?”上次那样?上次是哪一次?正给他冒发冠的手一顿,睁大了眼,等他回答。 韩嫣睁开眼看着我,忽的伸手过来,我以为他又要弹我脑瓜崩,警觉的向后一推,却见他拿了发簪,给自己簪上了。 韩嫣簪完头发,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身朝里躺着,道:“可曾还记得淮南王初入京时,给他接风的夜宴?开宴之前,陛下在后殿召见,问了你一些话,可还记得?” 韩嫣自是没看见我恍然点头的样子,只接续的说道:“当时我就暗示你,可你却还是隐瞒不说。要不是你后来阴差阳错的替陛下挡了毒,夜宴之后陛下非给你好看不可。” 我越听心越惊,后背瞬间冷汗淋漓。想着那日刘彻的问话,绝对是细思极恐——我与大哥见面甚是小心,而且大哥为了避人耳目,当时还是让人易了容去替我的,刘彻居然还是知道了。我这个死脑筋,当时怎么就没转过弯来,居然还想着能搪塞过去。 那么,唉呀妈呀,那日刘彻的神情,一下子浮现在我的眼前。完了完了,他那副笃定的样子,想必是已然知道了什么,想试探我的忠心的,看我对不对他说实话的。那份试题的答案早就在他手里,他只不过等着看结果罢了。 结果,唉,我一定让他失望了。 想着韩嫣那时着实替我着急的样子,我很是感激,他居然敢在刘彻的面前,大着胆子提点我。倒是我,当时当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居然试图编几句瞎话糊弄刘彻。 “啊,我我我……还以为大哥做的很隐蔽呢?谁知道竟然……”竟然还是被发现了,我竟如此的可悲,一举一动都在人的监视之下,从前是,现在是,将来……直到永远都会是吗? “怎么?还真生出悖逆陛下的心思了?”韩嫣的声音有些睡意。 我听了立即像踩了刺猬的猫,急得直跳脚:“哪有!” 大抵我的声音太大,韩嫣嘶了一声,伸手掏了掏耳朵。 我吐了吐舌头,低着头,扯弄着衣角,道:“只是……我好像也没和大哥说什么对陛下不利的事情吧,好像没有,应该没有……啊……又来?” 冷不防有被韩嫣弹了个脑瓜崩,我都要哭了,真的好疼啊。我涨红了脸,捂着额头,看着韩嫣。 韩嫣站起身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冷声道:“谁教你笨得要死,女人就是女人,就算稍微比的女人聪慧一点,可……还是笨得要死。” 靠,冷声冷语的不说,居然还带着浓浓的性别歧视,这话我听着不顺耳,心情顿时不爽,也站起身来:“哼,不伺候了,天天追踪这个,密探那个,日行千里,日行万里的,怎么不累死你,还等着明天做什么?”说完心里又觉有气没地撒,往他侧腰上打了一下,道:“早死早托生吧。” “啊,好疼。”韩嫣立即捂着被我打过的地方叫嚷起来。 我瞪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刚要张嘴讽刺他,却见他侧腰竟有血色渗出来…… 我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叫道:“啊,你身上有伤?” 韩嫣哼了一声,随即调高了音调,眼睛瞥向帐子外,道:“你那个易山,忒不要脸,明着打不过我,就暗算我。” 我去,帐子外面的人早就叫他以耽误他睡觉的名义赶走了,瞧他拿捏了音高和音调,这话明摆着是说给易山听的。 我脑子一疼,便觉得这厮又开始胡闹了,揉揉太阳穴,道:“……别胡说八道,易山一直跟在我身边,这些时日,你又没来招惹我,怎么会被他盯上?他又怎么会暗算你。” 韩嫣一边瞥了一眼帐子外边,勾起唇角,弯出美丽儿妖娆的微笑,一边柔声道:“瞧,火气够大的。他就不曾离开你半刻?说不定这会儿又去他的主人那里回报你的行踪呢。” 韩嫣解开他身上的衣服,给我看那伤口,还好伤的不深,伤口整齐,是利器所伤。 我审视着他的伤,听了他的话,抬头看着他“唔?”的一声。 他这话当真是胡说八道了,我瞪了他一眼,起身去找药箱,反驳道:“我大哥早就离开长安了,那晚折回来是跟我道别的,这会早就在淮南了,你既然跟踪过他,你该知道的。”端着药箱,回到他身边,接着道:“易山脑子难不成抽风了——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跑到淮南,就为了告诉我大哥我和你见了一面?切,我们易山可不像有些人,闲着没事儿,仗着自己有些功夫,日行千里万里的到处乱飞。” “哟呦呦,还你们易山,你大哥蛊惑人心的本事不浅啊,我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你这般向着,连个暗卫你都这般护着。”韩嫣任由我给他清理伤口,在药箱里拿了一瓶伤药递给我,说道:“我闲着没事儿?我若闲着没事儿到处飞,也是我自己的事儿,何必又冤枉你们易山暗算我?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哼,你这会叫你们易山出来,你若叫一声,他就出来,这黑锅我也背了,左右我现在最不怕背黑锅。他在不在这里,我会不知道吗?那小子不在这里,我才跟你说点真话。怎么?还不信?那你叫他出来啊,大热天的,进来喝杯水啊。” “……”韩嫣这样说,我倒拿不准了。毕竟韩嫣一向自负,虽喜欢捉弄我,却最不屑于欺骗我,他的话到总有几分可信的。可是作为暗卫,负责时刻保护我的易山,这会子若真的不在附近,又会去哪里呢? 我不语,韩嫣却一脸的不高兴:“说不出话来吧?哼,这回怕是还担心你们易山不在此处,又会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被他说中了心思,手下不由得加重了力度。 韩嫣似是没觉得疼,只侧头看了看我,我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继续给他包扎。韩嫣继续说道:“你倒是对他们真心,你那份真心没用在我身上,我都不曾欺瞒你半分;要是你那天良心发现,只拿出三成用在我身上,为你死了我也愿意。” “你……我,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有些乱,我都糊涂了。”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叹了口气,我是真的糊涂了。说完给他缠上包扎的纱布,环着他的身体,不是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他的身体,可是还是讶然——难得如此在意的他,身上竟也有些淡淡的汗味。 “要不说你可千万别辜负陛下对你的一片苦心,陛下当初要你发誓无论如何都要站在我们这边,可不是就怕你陷入这般境地?可你却偏偏不听呢。我虽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却也猜出几分,你那位大哥是不是苦口婆心,口口声声的劝你,莫要卷入其中?” 我一边给他穿上衣服,一边不由的呆呆的点点头,复又惊讶的看着他,我去,他居然猜到了? 韩嫣见我停了动作,只从我手里接过衣带系上,走到铜镜前整理,继续说道:“可是偏偏是他把你卷进来的……我们不去找你,他却偏偏把你叫出城去。他若真不放心你,只叫易山好好护着你就是了,何必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大半夜的叫你出去。反倒把你牵扯进来,陷得更深……”果然,有他在的地方是少不了镜子的,这边镜子比先前被易山和雷贝毁掉的那一面要大一些,却比他后来送我的那一面小一些。 “怎么会?”他说的话,总归还是有道理的,一下子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大哥……心里动摇了,嘴上却依旧怀疑道:“我是说,应该不会吧?” 可是,韩嫣说的对极了,大哥本不必大半夜的把我叫出去,尤其是在这种局势之下,他这样做倒真的有点瓜田李下,反而让人觉得我们之间有不可告人之事了。心一下子凉透了…… 韩嫣走到我身边,双手放在我的肩上,他手里传来的温暖之意,让我瑟瑟发抖的身子,舒服了许多。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韩嫣走到我身边,双手放在我的肩上,他手里传来的温暖之意,让我瑟瑟发抖的身子,舒服了许多。 “要不是我在陛下给你说好话,加之陛下本来就信你几分,你以为你还能安好的坐在这里跟我使小性子?陛下,才是真心不想把你牵涉进来,所以这些时日疏远了你,正好朝中事多,原本倒是个把你撇出去的好时候,可你大哥偏偏来了这么一出。” 韩嫣这样说大哥,而大哥的行径被他分析的也一一吻合,对大哥的信任,半点不由我的,一点点抽离出去,我心里阵阵凉意,不由得投进韩嫣的怀抱,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韩嫣一手环着我,一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道:“你心里好好掂量一下,明日过后,无论我的生死,陛下都会召见你……唉,我若真死了,谁还能护你周全?卫青?他不行的。陛下拿他牵制着你,可若真的事发,必定不会因为你而伤了他。” 听到卫青不会受我连累,我舒了口气,安心的点点头,韩嫣叹了口气,捧着我的脸道:“静儿,陛下是帝王,杀伐决断都在他的手上,若想活命,你听我一言,你只记住了,陛下看重你,最不能忍的便是你有半点欺瞒,所以无论如何不要试图去隐瞒,陛下问什么你只管全说了就行,别想着别人会如何如何,你只管你自己,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见过韩嫣这般认真的样子,他深情的双眸里含着急切和紧张,他是那般在乎我,可是我……许久,在韩嫣的恳切的注视下,我点头道:“……好。” 听到我的答复,韩嫣因为紧张提起的肩头沉了下来,低头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我没有推开他,那一刻,我的心,并没有排斥他,并没有先前他靠近我时,满满的厌恶。 韩嫣有些惊讶的我的反应,眼里溢出了难以言喻的欢喜。忽的他嘴角一扯,难掩失望的嫌弃的看了一眼帐子外面,“行了,正好他也回来,我交代你的也都交代完了。” 我抬头不解的看着他,问道:“什么?谁回来了?” “切,还能有谁?自然是你们易山啊。”韩嫣带着对我的埋怨低声道。 什么“你们易山”?说的这样刺耳?我顿时又怒了,甩手道:“就是这般样子,我才烦弃你的。你不是说他去给我大哥报信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还说不欺骗我,随口胡诌的话就不是骗人了吗?” “哎哎哎,我了不是胡诌,我那是猜测,且我方才说的是‘说不定’,唉,人傻还怨别人没说明白?”韩嫣一副自负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在镜子前,扬起他绝美的下巴,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美丽,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已经生气了。 “我虽然白事灵通,却也不是什么事儿都拿得准的。切,真是好笑,我拿的准的,说出来,你不信,我拿不准的,随口一说,你倒信了。再说你自己没长脑子啊,他去报信儿也得把话听全了再去,哪有听到一半就去的,再者,想从我这里探听什么,还要看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谁晓得方才他去哪里了。” 韩嫣说话就能把人气死,从来不知道积点口德。 我一时语塞,心里都要气死了,想起刚才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那样低声下气的伺候他,靠,想起刚才他在我额头印下的那一吻,连忙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居然还让他占了便宜,还没反抗,真是太对不起卫青了。顺带着埋怨卫青,干嘛叫我来跑这一趟腿。 “唉,之前也没觉得你这么笨……唉,可能是我太喜欢你了,你如今这么笨笨的,我倒还觉得可爱。你说你原来挺古灵精怪的,怎么……大抵是之前你病了太久,脑子也坏了,光顾着给你养身体了,忘记给你补补脑子了……”韩嫣自顾自的说着,忽的转身,看见一脸怒色的我,立即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上前两步又来哄我。 我哪里肯听他那张破嘴再说些什么?狠狠地“哼”了一声,拿起食盒,甩开韩嫣挽留我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帐子。 韩嫣在那里叫嚷着:“哎哎哎,方才我说话说的狠了些,你别生气啊……我是将死之人了,你就不多陪我一会儿。好狠的心肠啊……” 我回头冲着里面叫道:“闭嘴。”又对着远处和彭越蔡玉说笑的二乔道:“走,回家。” 我的脸色可能不好,二乔姐妹愣了一下,也没顾上和蔡玉彭越道别,就急匆匆的跟了上来。蔡玉彭越二人也傻了眼,只在我们身后,看着我们的背影道了别。 上了马车才走出不远,由于心中愤懑,我再等不及回到家以后再处理一些事情,便叫停了马车,对着空气道:“易山。” 下一刻,便听见易山在马车边上,恭敬地道:“小姐有何吩咐?” 大乔壮着胆子道:“小姐,可是主人使性子气着小姐了?主人一向如此,还请小姐放宽心。”大桥顿了顿又道:“主人武功高强,易山怕不是他的对手,小姐可别因一时气恼……” 小乔似乎领会了大乔话里的意思,急忙道:“是啊,还请小姐三思,千万别伤了主人,又……又折了易山……还请小姐三思。” 三思个屁啊,我这边刚要开口解释,那边易山视死如归的样子,瞪了小乔一眼,向我合手行礼道:“小姐若是受了委屈无需忍让,只要小姐一声令下,易山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况属下自信一身本事,还不至于折在谁手里。” 再看二乔,也警惕的怒视着易山。 我这还没怎么着呢,他们倒先较上劲儿了。 易山复又拱手一礼,道:“请小姐下令。” 二乔立即异口同声道:“小姐三思。” 我脑仁疼……是我身边的人脑子太好使,反应太快,想得太多,还是……我真的太笨了? “你们会错意了,我另有事要问易山。”无奈啊无奈。二乔一听立时松了口气。易山却是一脸懵圈的样子。 一时间他们三人颇为尴尬。 看看车上随侍在身边的二乔,又看看车下等待吩咐的易山,不由得叹了口气——一边是韩嫣的人,一边是大哥的人。谁说他们不是刘彻和淮南王派我的身边,想从我身上探听彼此的眼线呢? 就算互补言明,怕也不自觉的就站好队了——各有各的立场。 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光明正大的摆到台面上吧。 看着他们三人,我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易山,你方才去哪里了?” “……身为暗卫,易山自然是一直藏身于暗处保护小姐。”易山被我没来头的一问,有些找不到头脑。 “一刻也不曾离开?”我又问道。 “不曾离开。”易山坚定的回道。 “胡说。”韩嫣说你……我顿了顿,觉得刚才的声调有些高了,引得路人侧目,小乔也叫我吓得一哆嗦。我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你刚才分明离开过。” 易山惊讶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觉得失礼,便又压低了身子。看着易山的反应,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实在不能领会他那份“惊讶”是在惊讶什么?是惊讶我带了恼怒的语气,还是惊讶我晓得他离开过。 忽的,他松开拧紧的双眉,脸红着踟蹰道:“……属下,方才……去方便了。只是附近没有方便之所,离开的久了些。” “啊,咳咳咳……”我努力装出来的气场,一秒破功——我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下,太丢人了,我居然逼着易山说出了隐私。暗自骂道,果然那个妖孽是胡说的。 又暗恨自己,虽然那个妖孽也亲口承认那是他瞎猜的,随口一说的。可是,我却真真的往心里去了,真真的起了疑心。 一边的二乔,红着脸,侧了侧身子。 我停了咳嗦,又问道:“嗯嗯,那个,我和韩嫣的说话,你可都听了去?” 易山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立时倒吸了一口气,急忙回复道:“小姐明察,属下只一心保护小姐安全,绝不敢窥视探听小姐言行。” 心中的怀疑难以打消,还是忍不住确认道:“真的?” “是,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有丝毫隐瞒。”易山万分肯定道。 我点点头,忽的见易山脸又一红,接着听他说道:“……只是……属下内急,起身方便之前,听到韩大人有意提高了声音指名道姓叫骂属下,虽然听得不真切,但心知韩大人是有意让属下听到的。至于,其他,属下当真不曾听得半分。” “哦,嗯嗯嗯……”我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果然,韩嫣那句说易山忒不要脸,暗算他云云之类的话,是说给易山听见的。也是,就凭韩嫣的本事,易山也是不敢靠的太近,如果不是刻意,我们说的话,他定然探听不到。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韩嫣说话向来气人,易山听了心里不好受吧。 “韩嫣也没有别的意思。”靠,我这是安慰人吗?韩嫣那话当然没有别的意思了,看着易山无法自控的抽动嘴角,我有些慌张道:“那个,我是说,韩嫣就那副死德性,他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向易山解释完,又不好意思的冲着一脸不可思议的二乔点头笑了笑。 不禁为自己的智商着急…… 一时间众人无语,空气尴尬的都要凝住了,唯有马儿急躁的打着响鼻声和车夫安抚马儿的喁喁声。 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那个……韩嫣身上的伤真是你伤的?” 二乔听这话一出口,便焦急地问道:“什么?主人受伤了?主人伤的要不要紧?小姐,小姐……” 我脑子都大了,立即严肃道:“吵吵什么,吵吵什么?左右你家主人还活蹦乱跳的,我方才还差点叫他气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易山商量,原本觉得你们二人是自己人,便也没支开你们。既然这么关心你们主人,这便回去伺候你们主人去吧。别在这里捣乱。” “奴婢不敢了,请小姐责罚。”二乔立即惊恐万分的俯身请饶。 我见状,心里又软了,道:“再插嘴,决不轻饶。”复又转头问易山,韩嫣身上的伤是不是他伤的。 “……是。”易山沉默一会儿,才答复道。 我想了想,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也没必要在藏着掖着了:“是暗算的?” “……是。”易山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回答的有些迟疑。 我眉头一皱,觉得易山行事确实算不上光明磊落,难怪那个妖孽会气成那个样子。那个妖孽,可不是吃亏的主。易山给他吃了这个暗亏,他怕是快要憋屈死了。要不是他身体确实透支的厉害,今日必定会当着我的面,把易山找出来突突了。 想到里,我不由得语带责怪的道:“怎么能暗算呢?你本事又不比他差,何必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凭白让人看低了。” 二乔很赞同我的话,狠狠地剜了易山一眼。 易山倒没有丝毫愧疚之感,只回道:“属下是暗卫,只要能完成任务,克敌制胜,自然是什么招数都用的,倒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我看着易山,心道,他说的也没错,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尤其是在这种比较落后的社会机制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道义,有的时候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我叹了口气,又道:“他这些时日又没来招惹我,你暗算他作甚?”像他那样的妖孽,能躲得远远的就算好的了,偏你又去招惹他。 易山又拧起了眉头,只低头不语,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燥热的天气,让我有点些烦躁,我的胳膊担在车围栏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 “怎么?不说?”终于我忍不住了,语气又重了几分。 易山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横眉看了二乔一眼,终于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低声道:“小姐,主人已经秘密回京了。” 易山这句话,在我耳边炸开了,我的脑子一下子就蒙了…… 易山只管低头向我回报:“昨夜主人本打算让属下带着小姐去密见一面,谁知却被韩嫣发现了行踪,所以动起手来,我急于脱身,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看来易山也觉得暗算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他脸露难色,继续道:“暗算了他,却失手让他走脱了……” 我胸口闷得慌,幸亏你失手给他走脱了。二乔听了亦是脸色泛白。 易山低着头继续回禀:“主人见行踪暴露,便叫属下先瞒着小姐。主人说过些时日亲自来见小姐,是以属下并没有向小姐禀明。” 我越听心越凉,眼里的泪就要忍不住了,连忙仰起头,眨巴眼睛,努力把眼泪憋回去,道:“大哥已经秘密回京了?”秘密二字,说的我心疼,像刀绞一样。 他居然回来了,还是秘密回来了,韩嫣昨晚的确是为了他奔波了一夜。 想着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想着韩嫣方才对我说的那番话,虽然气人却真真称得上是掏心窝子的话了……哈,大哥呀大哥,若真是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何不光明正大的回来?亏我这么信他,和他推心置腹,和他无话不说…… 果然,韩嫣才是可信的。 一直低着头回禀事宜的易山,并没有发觉我的神色有异,依旧直言回复道:“是。只是尚且匿居于城外,等过些时日就会进城探望小姐,还请小姐莫要牵挂……” 我握紧了拳头,易山怕是还一直以为我是他们这边的人吧。 若要是以前,我还会看在情分上,顾及大哥这边。可是如今……我抹去快要掉出来的泪水,闭上眼,语气生硬的打断他道:“我倒不牵挂他,也不想见他,你去告诉他,叫他以后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小姐……”易山听了这话,惊得抬起头看着我。 我也直直的看着他,直到易山领会了我眼里的意思,面露了然。我收回目光,易山却不甘心的道:“小姐,你……” 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不耐烦的锁了眉头,看着前方,冷冷的道:“还有,易山……你也不必回来了。” 看了看二乔,又瞥了一眼易山,这三个人……我更加确认了之前心中的那番计较——无论如何,易山是不能再留在我身边了。原本还想着如何打发他,如今倒也好办了,大哥已经来到长安了,不若借着这个传话的机会,彻底打发了他。 “小姐……”易山的语气里充满了恐惧。我的余光瞥见他的脸上一片惨白。 “走。”我对着车夫高声道。 易山上前一步,扒着车桅,急道:“小姐,小姐,主人做什么自有主人的道理,小姐莫听他人挑唆,误会了主人,疏远了主人。” 我脑子一疼,对着车夫,叫道:“还等什么?走。” 易山跟着奔驰的马车,不死心的对我说道:“小姐,主人和小姐是血亲,主人是万万不会置小姐于危难之中,主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小姐还信不过主人吗?” 我不想听,都说为了我,这样做是为了我,那样做也是为了我。这边为了我好,叫我拿了卫青性命发誓,那边为了我好,三番五次的偷着叫我去密会。 如今,我倒觉得韩嫣有一句话是对的,若是真的为了我,就不要来招惹我,谁也别来招惹我。 我气得冲着易山,怒吼道:“易山,放开,我与你家主人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多嘴。你走啊,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说完,我掰开易山死死抓住车桅的手,端坐在马车上,不再理会身后易山的苦苦哀求。 许久,坐在我身边的小乔,看了看车后,道:“小姐,易山还站在那里呢。” “不必管他。”我叹了口气,头疼的厉害,身上却一身的汗水,甚是难受。 接过小乔递过来的手绢,一边擦着额角的汗水,一边看似无意的说道:“易山是我大哥派来保护我的,可谁说不是叫他来监视我的呢?如今他去了,我倒自在些。只是,你们是韩嫣派来伺候我,还是也来监视我的呢?”最后一句说的像自言自语一样。 没想到我赶走了易山,倒起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听我那样说,以为我发落了易山,又冲着她们去了。二乔急忙俯身,跪在狭小的马车上,大乔哭道:“小姐,小姐明察,主人只叫我们来好生伺候,真真没有交代旁的。” 见她们跪下了,我立即去扶她们,心疼道:“快起来,快起来。” 小乔也抹着泪,哽咽道:“是啊,小姐,奴婢们低贱,小姐误会了奴婢不要紧,只别因为奴婢伺候得不好,错会了主人的心意,凭白叫主人寒了心。” 在这颠簸的马车上,站都站不稳,我见扶不起她们便也作罢,只又坐了回去,无奈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不然我真的生气了,我原只是因着易山的事儿伤了心,多说了一句,瞧你们这般样子,倒叫我内疚了。”二乔听罢连忙坐起身来。 我又道:“我原本也只伶人,也是伺候人的,和你们本是一样的人,如今却叫你们伺候着,心里已经觉得受之有愧了。你们就算看在你们主人的面上,听我一言——咱们以后就是姐妹,念我孤单单一人,你们只给我做伴就是。你们主人那里自有我去说。” 这话我说了多次了,可是见效甚微,复又强调道:“我也只说这最后一遍了,以后你们若再动不动就自称奴婢,就跪下,不要我多言语,只自己收拾了包袱走人吧。” 二乔抹抹眼泪,点点头,齐声道:“我姐妹二人,都听小姐的。” 唉,就算是互称姐妹,她们也不会把我算进去,在她们眼里,我永远是和他们主人一起的。 罢了,随她们去吧。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燥热的天气,也暖不过我的心了。大哥你又回来做什么?你要做什么?还是淮南王要做什么? 明天就是祈雨大典,事关天下黎民。 我心里发慌,暗暗祈祷上天,明天大典上,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心里说不出的恐慌,这种莫名的恐慌让我不由得发起狠来——要是明天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哥你莫要怪我,无论是不是你,我都要归咎到你身上,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易山果然没有再回来,我的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又似乎遗失了什么似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地方忽然空了……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大地像一个行走在沙漠中的人一样,看见水就没命的喝着。 祈雨大典出奇的成功,出奇的顺利。帝后携手上了高台,祭拜了上天,祷告祭辞,还没开始献祭乐跳祭舞,才开始烧祭文的时候,原本万里的晴空,忽然就开始电闪雷鸣,风声大作。 刘彻站在高台上,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展示着年轻帝王的雄姿,他挥手指天,自信满满的高声道:“雨来。” 伴随着这声来自人主的命令,豆大的雨点,就啪嗒啪嗒洒落下来……我跪在疯狂朝拜武帝刘彻的人群中,和万民一样满心崇敬,却也很是担心——这么大的雷,手指上天的刘彻,你还是赶紧从高台上下来吧,小心为宜啊。 我一边随着人群一起一伏的行着跪拜大礼,一边目光急切的寻找着跪在文武百官之前的淮南王。远远的看见他跪在那里,随着众臣山呼着万岁的背影,却不晓得他此时是怎样的神情。是真心高兴天下黎民获救,还是别有一种心情,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祈雨的成功,为汉武帝刘彻赢回了极大的声誉,当我在雨中看见高台上,那个唯我独尊的帝王时,和万民一起在雨里欢呼跪拜这位九五之尊时,心里的敬畏是无法言喻的。他就是真命天子,他就是天命所归,他才是上天选定的人。我怀着这样的心态,万民何尝不是这种心态呢? 所谓的新帝即位,失德怒天的流言不攻自破。 单单是在声誉上,淮南王沽的小名钓的小誉,是怎么也无法企及了。 无论如何,上天的格外垂爱,让武帝赢得很是漂亮。 当然,韩嫣那个妖孽是不必死了。他的话却一直如鲠在喉的让我提心吊胆,也不知道刘彻何时才会召见我,和我算账。 三天的暴雨倾盆,在世人的欢呼声中,喂饱了久旱的江河山川,却也引来新的问题——出京的道路多处滑坡,导致先前来长安避难的灾民,没法回到家乡,依旧都留在京郊。 灾民思念故土,若不及时恢复道路,时间一长民愤又起,怕有多事之人挑起事端。 原本,卫青他们是要放假的,如今又忙起来了。 我一方面心中埋怨,朝廷中这么多人,陛下为啥非得什么事儿都叫卫青去做。另一方面,也为卫青得到陛下的赏识,委以重任而欣喜。 安慰自己说,卫青还年轻,多历练一下是好的。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谁都能遇上的,他经历的事越多,积累的经验也就越多,对他今后的仕途百利无一害。 可是,我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太识大体的女人,私心还是想和他长相厮守,日日思君不见君,总是忍不住怨恨。 雨水带来期盼已久的秋天的凉意,也给长安乃至全天下都换了一副新面貌,所有的一切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那些乌烟瘴气的流言蜚语也随着大雨顺着河流去了…… 三日不休的倾盆暴雨以后,雨水依旧充沛,又很是调顺,三五日便下一场雨,下的也不大,每每都是晚上下早上停,透了地,却不泥泞。 晚上听着雨声,加上丝丝凉意,睡到倒也安稳。 只道长安是这个样子,却不知别的郡县是否也这样蒙上天眷顾,承受甘霖。 开通了被泥石阻断的道路,疏导了灾民归乡。卫青紧接着便又被指派去兴修水利,疏通河道,引流入田。 民间有谚语: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本来这场雨来得及时,下的正是时候——白露时节。可是良田荒废的太久,百姓流离在外,归乡后又有诸多如登记人口,重新分配田地等杂事烦扰,加上地方官吏的拖沓,生生耽搁了种麦子的时辰。 转眼已经过了秋分,虽然误了种冬小麦的时候,却还是要赶在寒露之前把麦子都种上,以备来年。 于是朝廷整治了几个办事不力的官员,遂派遣中央官吏亲历督办。这种开脸的机会,刘彻自是少不了卫青的。是以作为建章监,太中大夫的卫青携公孙傲等又奉旨出京,带着军队开拔各地,帮着百姓种田去了。 唉,我的卫青,想见一面真是难啊。 幸好有去病时不时来陪着我,又有那个妖孽隔三差五的来这里侵扰一番,日子倒也不很乏味。 由于大旱,草木早就凋零,倒也没有夏秋交接的视觉变化。看了黄历才道已经是八月了。时间过得真快,才挨过了这个漫长的横跨春夏秋三个季节的旱灾,不觉已经到了年尾了(汉初以十月作为一年的岁首)。 昨日,李延年休沐,来我这里要了几首新曲,说是陛下今年的中秋要在上林苑大宴群臣。 在汉代中秋节的地位还不是很高,我看着也不过是和冬至之类的节日差不多,倒比不得除夕上元这样的大节日。 往年的中秋,都是陛下设坛祭月,然后陪着太后窦太主,及皇后与众妃嫔,在太皇太后宫里吃顿家宴罢了。今年不同,帝后亲临祈雨大典,大获成功,这个中秋是要好好庆祝一下的。 既然是要大宴群臣,总归是要几首像样的曲子。我拿出乐本,挑了几首,勾了出来给他抄去,让他再晕色加工一下。 中秋节吗?怎么能忘了苏轼的《水调歌头》。虽然在现代这曲子是唱烂了的陈词滥调,可是经典就是经典,放在千年以后是,拿到千年以前也是。 本来想套用王菲的那版旋律的,可穿越到汉朝十好几年了,那调子忘得差不多了,索性做了新调,让李延年弹唱了一下,倒也入了李延年的眼。既然得到了他的认可,那便也拿的上台面了。 李延年又道:“陛下特地吩咐给皇后娘娘准备一个节目,这首《水调歌头》就很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预示帝后恩爱长存。” 我不语,只心中大大的不快。 祈雨大典,陈阿娇作为皇后,十分配合并且非常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帝后关系必定缓和不少。 我先前听去病抱怨说,如今皇后娘娘十分得宠,陛下夜里大多休在了椒房殿。卫娘娘那边便显得有些冷落了,于是卫娘娘便常常召见他母亲卫少儿进宫陪伴。卫少儿自是带着去病同去,使得去病不得闲到我这里吃好吃的。 原本只道去病使小性子,说的言过其实了,毕竟,卫子夫怀着身孕,陛下怎么着也会顾及她腹中的皇嗣,又加上重用卫青的关系,想来也不会太冷落了卫子夫。 可李延年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又特特的问,陛下是否嘱咐给卫夫人单独准备节目。李延年心思都在乐曲上,只道陛下未曾下旨。 哦?厚此薄彼的有些明显了呢,如此去病说的倒是可信的。 只是刘彻这是做什么?前朝十分重用卫青,哪里都得叫卫青插一杠子,好像朝廷少了卫青,就玩不转了一样。后宫又无缘无故态度分明的冷落了卫子夫? 这个皇帝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而我,怕是已然被刘彻厌弃了,如若不是,这次中秋宴刘彻定然会下旨让我准备歌舞的。然而,却丝毫没有动静,好像他已经忘了,不,好像他根本不知道,长安城里还有一个我。 一大清早,大乔小乔将院子打扫干净,我和她们一起卷起了裤管,把小池清了出来。池里的荷花旱死了,藕根旱得脱水了,经雨水一泡,烂的不成样子了。 这还是我刚搬到这里时,卫青带着我去城外移植回来的。我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惜了。” 修剪了一下南墙底下的那几颗桑树的枯枝,小乔说,明年养点桑蚕,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桑树。 想着这桑树年年长的茂盛,自李延年的母亲去世以后,除却早年卫少儿还来要些拿去用,要不就是结桑葚的时候,孩子们过来采摘些,倒真真没人再来理会这些桑树,可怜它们年年生的这样好。 大乔道:“小姐,怎么就不想着养些桑蚕?” 汉代养蚕是上至皇室命妇,下至街头老妇,都特别喜爱做的。姑娘们结对采桑更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当然也是男子们求偶的好途径…… 听大乔这样问,我自是不好意思说我害怕虫子,只道:“我养什么都不成的,我的马养在平阳长公主的马场里,我的大黄因为时常忘记喂食,差点瘦死,现在养在卫青的府上。我养的鱼死了一拨又一拨,我的养的荷花也死了……我的荷花……” 越说心里越难过,这荷花,我甚是喜爱的,不由得抹起泪来……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小乔走到我身边,笑道:“小姐别难过,荷花是天灾所致,方才我见泥里有莲子,想来是之前结的莲蓬,小姐没采下来食用,都掉到池子里了。连日的雨水,有些莲子已经涨开了,虽然眼下时节不对,但咱们好生照料着,想必明年春上就会长好了。” “真的?!”我听了满心的欢喜,原来看似无可救药的荷花,早就开始了生命的延续了。 这时去病揉着眼睛走出来,道:“姐姐,我饿了。” 我笑着移步过去,道:“昨晚你吃的最是多,一睁开眼就喊着饿。” 早上的晨气还有些冷,我领着去病进到卧房里,给他穿好衣服,又给他洗了把脸,然后给他梳理头发。 去病看着镜中的我,笑道:“姐姐你今日起得好早,往常都睡到晌午,常常连早饭都不吃,怎么今日倒起得这样早?” 我笑道:“我也不知道,天刚亮就睡不着了,本想睡个回笼觉,正赶上大乔小乔姐妹起来梳洗,我便也不想躺着了。” 见二乔已经收拾妥当,一边给去病扎好总角,一边道:“行了,厨娘也该做好饭了,你们姐妹去端上来吧。” 卫家两位姐姐甚少来我这里,先前因为旱灾,她们去给饥民施粥派米,更不得闲来我这里话家常。今日得空来我这里小坐,我叫二乔准备了茶点。 我问起卫大娘近况,我许久没见到她了,甚是想念。 卫少儿只淡淡的道:“我母亲甚好,我们姐妹都安置了好人家,她如今没了愁心事,吃穿富裕,身体安健,又有喜欢的事儿做,倒不用咱们费心。” 是啊,卫大娘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儿女齐全,各有福泽,她也当真是有福气的人。 卫君孺吃着茶点道:“还是静儿这里点心好吃。” 我笑道:“姐姐若是喜欢可要常来。” 卫少儿笑道:“我们怎么不想常来你这里玩?只是前些时日太过繁忙了,没得出空来,冷落了你,还要你放宽心。” “你们忙得都是好事儿,我倒不计较,只是那些积阴德的事,一开始竟不叫上我,后来我再要去,你家去病却还拦着。”我埋怨着,去病听了看了我一眼,也没理我,只低头继续看书。 卫青出京以前给他布置了很多课业,他这个小小的人儿,如今忙得很。 卫少儿像是吃醋一般说道:“去病那是怕你累着,原本他和你并不亲近,如今到总是念着你,谁晓得你怎么就叫他对你这般好了,我还纳闷呢?” 我笑道:“多半也是因为我这里的点心好吃。” 卫君孺先前急着回话,却噎住了,好容易咽下点心,喝了口茶冲了冲,才道:“你如今要来怪我们一开始不叫上你了,却不知我们的用心,你先前身子不爽快,虽说如今倒是好了,可我们心里却还惴惴,有心叫你和我们同去,却又害怕累坏了你,我们心里不好受不说,再凭白惹得仲卿(卫青的字)心疼,怨恨我们做姐姐的不体谅爱护你。我们岂不是没地说理去了。” 卫少儿挑眉表示支持卫君孺的说法,半是责怪半是玩笑的道:“就是。” 我连忙道歉道:“姐姐们莫怪,是我想的不周全了。这就给你们赔不是了。” 大家哈哈一笑,又弹起姐俩的婚事。 卫君孺道:“咱们先前就是贫苦之人,如今富贵了,也不好奢靡。可是母亲疼爱我们,原本想着等旱灾过去了好好操办一下的。眼下旱灾虽说是过去了,但是百姓们依旧是缺衣少粮的,过得不好。前两日夫家也派人过来商量一下,意思是当下这个关口,婚事不宜大办,也不敢大办,要不再往后拖拖,年后再说。” 卫少儿接着说道:“前几日,我进宫问过夫人了,夫人的意思,说是这个月里挑个吉日,我二人就到各自夫家行礼,再摆场酒宴,就算过门了。” 卫君孺说的在理,可卫少儿说的……那果真是卫子夫的意思吗 如果只是到各自的夫家行礼摆酒过门,也太简单了。倒不像是娶妻,倒……像是纳妾了。两位姐姐虽说是嫁给公孙贺和陈掌做续弦的,到底是正房。卫子夫也太小心了些,就算卫氏一族先前贫寒,一朝富贵,也不必这般谨小慎微的行事啊。 我皱眉道:“岂不委屈了两位姐姐。” 卫君孺笑笑:“我倒是无所谓,原本是再嫁,能做正房已经是恩典了,只是委屈了二妹。” 卫少儿看不出喜忧的淡淡道:“有什么好委屈的?我又好到哪里去吗?左右是有孩子的人了,又不是大姑娘出嫁,再者虽说仲卿得陛下赏识,夫人圣恩不断,可到底在宫中不易,咱们姊妹本就是沾了他们的光的,要心存感激,更要低调行事,不要给他们招惹非议才是。” “那,你们夫家也是这个意思?”虽说当下情势,确实不宜大办,但也不必这般。 卫氏姐妹这般做,固然是识大体。可是作为夫家也是这个意思,未免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我们夫家也是体面的官宦人家,又是陛下钦赐的姻缘,总是要走走过场的,但是我们二人的婚事,原本是夫人的恩典,如今也要听夫人的安排。我们说婚事这样办,夫家也是赞同的。”卫少儿倒了茶水递给我说道。 这倒像是卫子夫的一贯做派,只是卫子夫低调惯了,虽是好事儿,却也难免没有顾及到她两个姐姐的脸面和体面。 如此既然已经商议定了,我也不好再多嘴了,又问道:“日子可定了?” 卫君孺拿了些点心给大乔小乔叫她们吃,回头对我说道:“定了,过了中秋,十六就是好日子。” 我掐指算了一下,道:“明日后日……五日以后,姐姐们就要出嫁了?”我看见卫少儿脸上有些黯然,便一副馋嘴猫的样子,说笑道:“哎呀,喜宴上定是不少好吃的,只是姐姐们一同办喜事儿,我倒不知道先吃谁的喜酒了。” 卫少儿笑道:“哈哈哈哈,左右我们姐妹的喜酒备的足足的等你来吃,谁先谁后倒不打紧,只怕你肚子太小,吃不下呢?” 卫君孺也打趣道:“静儿,你最好先安排好了,别两头落了空,谁的也吃不上了。” “哈哈哈哈哈……” 原也是玩笑话,竟不想一语成谶,到底是谁的也没吃上。 “姐姐,你见过我父亲吗?”去病和我把卫君孺卫少儿送到巷子口,看着她们上了马车走远才转身回来。我不想去病会忽然这样问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去病牵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问道:“我父亲是怎样的人?” “你父亲?他是个……很好的人。”我怎么也不好在一个孩子面前说她父亲的坏话。再者霍仲孺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去病停下来,仰着头看着我说:“可是……母亲把她绣了许久的嫁衣,裁了,趴在姨母的怀里哭了许久,说什么最想嫁的人是他,还是忘不了他什么的。”去病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母亲说的人就是我的父亲,姐姐?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吗?可倘若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如何害得母亲这样?又如何……不要我们母子?我,怨恨他。” 卫少儿裁了她的嫁衣吗?那件嫁衣她始终是为了他而绣的,她心里还是爱着他的……所嫁非人,所以婚事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也不会介意对吗? 唉,我心里难过极了,到底是一段孽缘。可是去病,就算你父亲不要你们,也不来找你们,你也不能怨恨他,因为他是你的父亲。而且,你母亲虽然痛苦,却到如今还深爱着他。 我蹲下身来,与去病平视。问道:“这些话可曾和你母亲说过?” 去病摇头道:“没有,虽然一直放在心里,却是今日才和你道了出来,也不曾和舅舅说过。” 我疼惜的抚摸着他的小脸,道:“去病,不要怨恨你的父亲,他当初抛下你们母子,他……有他的苦衷。你只记着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否则你的母亲也不会爱慕他,更不会和他生下了你。只是他和你母亲没有缘分,没能在一起。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不禁感慨道:“这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只因情深缘浅,阴差阳错,错过了彼此,有的甚至互相生了怨恨,一辈子不能原谅彼此……可是,这些都不能断定一个人的好坏,知道吗?” 其实霍仲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晓。说实话,看着卫少儿这些年过得这么疼苦,我当真是恨不得再抽他一鞭子。可是看着眼前的去病,总是不想他小小年纪,就在他的印象里,建立一个品行很坏的父亲形象。 去病到底还是孩子,有些不解的问:“姐姐,有些话,我不明白。” 我莞尔一笑,道:“呵,不明不白不要紧,你只记着就好,将来你长大了会明白的。”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莞尔一笑,道:“呵,不明不白不要紧,你只记着就好,将来你长大了会明白的。”起身牵着他手边朝院子里走,边道:“当初我也不明白,一时冲动,跑去你父亲的婚宴上大闹了一场,还用马鞭打花了他的脸呢,如今倒真觉得自己那时太冲动了,要是没有我那一鞭子,说不定你父亲还会回来找你们的。” 去病听了这话,很是老成的说道:“他害母亲伤心,姐姐那一鞭子是替母亲还的,他合该受着。既然他是一个很好人,我便不恨他了。他既不肯来找我们,我可以去找他啊,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找他。”去病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决绝。 血浓于水,他是你的父亲,你是他的血脉,到底是父子,你长大了就去找他吧。只是将来你一身的军功,他怕是还羞于见你呢。 才牵着去病,进了院子,忽又想起去病英年早逝,心突然疼的无法呼吸,蹲下身子,将霍去病抱在怀里。 去病双手环住我的脖子,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红着眼圈,看着去病,抚着他的总角,道:“姐姐是在想……人生苦短,务必活得精彩,方可死而无憾。” 去病眼睛转了转,笑道:“我虽然眼下还不明白,但先记着姐姐的话,有朝一日总会懂得。” 我一笑,这孩子聪慧的惹人疼爱。 去病又道:“舅舅给我布置的课业我还没完成呢,我这就看书去。” 我锁了锁眉头道:“你若不喜欢就不看,小小的年纪整天扎在书堆里做什么?” 去病早已拿起了书简,又小大人的样子道:“我自是乐在其中,且不读书不知道,且不说圣人之道,单单姐姐说的那些道理我便就很难明白了。” 汗颜啊汗颜——瞧瞧,瞧瞧,人家的觉悟,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觉悟,长大了不成才都对不起上天。 二乔见我给卫青做了荷包,闲来无事,便也做了荷包。她们手艺自是比我好些,相比之下,我的就相形见绌了,于是就拿出来不断的修改,却是越改越糟糕。于是就在用料上费了心思,本来用来装饰的玉珠,如今荷包周身全都嵌满了,一点绣荷包的样子都没了。 见她们两人互相对比着做完的荷包,神采奕奕稍有赧色,我心中稍一思量,便了然于胸,忍不住要逗弄她们一番。 我一边将最后几个玉珠缝上,一边道:“我做这个荷包是送给我未婚夫君的,你们做荷包做什么?啊,莫不是……原来是有心上人了。”我说着说着先是捂嘴倒吸气装作一惊,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大乔红着脸,道:“小姐快好好做荷包吧,别戏弄我们姐俩。” 小乔也带着娇羞道:“小姐,你还是多放心思在女红上吧,我瞧着小姐的荷包做成那个样子,卫大人也不好戴出去呢。” 我系好了线结,拿了剪子剪下针线,捏起荷包的挂绳,端详着。 看着手里的荷包,想象着卫青将这荷包挂在腰间的样子,确实有些滑稽,道:“啊,左右也就这样了,嗯,对了,你们的荷包是做给蔡玉和彭越的吧?” 二乔脸又红了,低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回我的话。 我笑道:“嗯,那两个小伙子不错,我也留心你们四人很久了,回头我给你说说媒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小乔去开门,却哎呀叫了一声,红着脸跑了回来。 站在门口的二人摸不着头脑的傻愣在那里。 说曹操曹操到,我扬声把蔡玉彭越二人叫了进来。意味深长的看着二乔道:“人呢,就是不禁念叨呢。” 二乔娇羞嗔怨的道:“小姐。” 蔡玉彭越两个男子自是看不明白我们女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哥俩向我行礼,我叫他们不必多礼,还没开口问他们,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里。蔡玉便开口道:“姑娘,陛下诏姑娘去上林苑。” 我听了,脸上的笑僵住了,心里咯噔一下,结结巴巴的道:“上,上林苑,噢,好……”完了完了,刘彻肯定是忙完了正事儿,终于得空想起来收拾我了。 去病对着蔡玉和彭越恭敬的道:“两位叔叔,我舅舅可一同回来了?” 对啊,蔡玉彭越竟然回来了,卫青想必也会来了。 彭越道:“卫大哥正在上林苑侍驾呢。姑娘,陛下特地嘱托,要姑娘换了骑马装去上林苑一同秋闱狩猎。” “哦,啊?”我反应过来立即再次确认道:“陛下是叫我去和你们一同秋猎的吗?”不是把我叫去突突吗?上一刻我还脑补了刘彻拿着机枪朝我扫射的画面,下一刻却成了让我们红尘作伴策马奔腾的画面了。 彭越略带疑问的肯定道:“是啊?!” 那我就放心了,手里握着给卫青的荷包,待会见了他,亲手给他挂在腰间。我的青哥哥一定不会嫌弃我手艺不好的。 想起刚才戏弄二乔的话,又看了看蔡玉彭越二人,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啊,那个,哎,你们两个不是做了荷包要送给他们的吗?还不快点。” 彭越一进门就看见二乔手里的荷包了,眼神不住的往她们二人那里看,听我这样说,便兴高采烈的道:“还做了荷包给我们,多不好意……” 彭越还在说着,只见二乔羞答答的走向他们哥俩。二乔低着头将手里的荷包往他们面前一递,异口同声道:“蔡大哥……” 然后……就彻底尴尬了——彭越的那个“思”字和他脸上的笑一起凝结了,二乔话音一落就已经完全石化了。再说蔡玉,一脸惊慌的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二乔,又看了看彭越,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得又看了看我…… 我娘什么情况?感情姐俩都看中了蔡玉吗?我心道:这事儿闹的。 我接收到了蔡玉求救的目光,可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太尴尬了。 我拍了拍额头,怨我怨我,这事提前没问好。可是这俩丫头私底下就不通气吗,就不谈论吗? 想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一个人谈对象,一帮子人出主意……表面上那男的是和我们其中一个女的谈恋爱,其实是和我们一宿舍甚至一楼层的女的斗智斗勇。 小乔捂着脸转身跑廊下,背对着众人,道:“姐姐,我不是有心的,我,我,我以为你喜欢的是彭大哥。” 大乔含着泪红着脸,道:“我,我也以为你喜欢的是彭大哥?” 原来两人都以对方喜欢的是彭越,却都为了成全对方而选择了蔡玉。 我眉头一皱,道:“好了我明白是怎么会事儿了,你们姐妹且放宽心,这事儿怨不得你二人,还是怨彭越。” 彭悦一个激灵,一脸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道:“怨我?” 我看不出喜怒的说道:“不怨你怨谁?别以为你们的事儿,我嘴上不问,心里就不知道了。平日里你最是没个正行,就喜欢逗弄她们姐妹二人。又不分个亲疏,倒让她们姐俩误会。男女的事儿,贵在情有独钟,你喜欢哪一个,你只单单对哪一个好就是了。” 这彭越比蔡玉活泛,更讨二乔这般年纪的女孩子欢心些,平日里表现的比蔡玉殷勤,也更会投二乔所好。蔡玉相比彭越倒是稳中老成,但对□□多半和傻木头卫青一样木讷,开窍的晚些,也不会说些讨女孩子喜欢的话。小姑娘一般很少喜欢这样的男子。 这姐俩也是情窦初开,不谙世事。大乔只看到小乔和彭越嘻嘻,小乔只见大乔和彭越说笑,便都以为对方喜欢彭越。 说来好笑,说来也巧,倒也让人感动,这俩丫头倒是心地善良,都让着对方,这一点也难能可贵。 只是,这种事闹不明白最是伤感情,怕他们四人因此起了龃龉,日后不好相处,便道:“行了,你们姐俩,还有你们兄弟俩,也别抹不开面子,先把话说开了,别生了嫌隙才好。” 蔡玉回过味来,满脸不自在——这姐俩选他的原因,是够让人不自在的。 彭越也红着脸低头不语,这样也好,给他个教训,以后他就知道,男人就该情有独钟,可不能博爱天下,太博爱了,最后只能薄爱少爱没人爱了。 我留他们四人相对,进屋换上了骑马装。 再出来见他们还是不言不语,便知道这四个人陷入了自己画的小圈子里了,谁也不好意思先跨出来打破僵局。 这个僵局倒也真不好打破,这话也是最不好说开的,如果大乔选择彭越,蔡玉即使喜欢大乔也只好选择小乔。可是彭越若是心爱着小乔,不接受大乔的情谊,却也不好意思再去和小乔交往了。蔡玉就更不好选择了……总之这是一个死局,没法选择,也没法拒绝。 彭越显然很是失落,蔡玉颇为尴尬。二乔只相依偎着,低头侧身坐在廊下,手里还拿着荷包。 是啊,初次涉足□□,却弄成了这个样子。年轻的孩子们还不知道如何面对,怎样解决。 去病见我换了骑马装,眼睛骨碌一转,拉着我的手仰头道:“姐姐,我要回府换了骑马装和你一起去,我想念舅舅,想和他一起打猎,好吗?”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去病见我换了骑马装,眼睛骨碌一转,拉着我的手仰头道:“姐姐,我要回府换了骑马装和你一起去,我想念舅舅,想和他一起打猎,好吗?” “行啊。” 在古代,贵族子弟随父狩猎,是成长中不可缺少的,也是父亲教育儿子,父子增进感情的一个重要途径。卫青在去病心里的分量等同父亲,他这样的要求,我自是不会拒绝。 看着去病欣喜的小脸儿,忽然心中有一计较,便有了主意如何破那四人的这场死局,转头对着彭越说:“你送去病回府换衣服吧,再叫少儿姐姐给他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秋闱狩猎总要好几天才回来,预备着总是好的。” 彭越合手行礼称诺,复又看了二乔一眼,跟蔡玉点头示意,才领着去病骑马走了。 我又对着二乔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一下?” 小乔不解其意的看着我,大乔顿了一下,便拉着小乔进屋,道:“小乔,那件水绿色的长裙,小姐穿着好看,还有小姐喜爱的那套月白色的,也要带上,快去给小姐包好。” “还有,别忘了收拾你们二人的衣物,打猎是男人们的事儿,我去了也没事做,你们和我一起去,陪着我解解闷儿。”我朝着屋里忙着的二人朗声说道。 我是要带着她们一起去的,若是把他们四人就此分开,以后怕就生疏了。不若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四人多相处相处,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说说笑笑误会就解开了。 我走到蔡玉身边,看着他脸上依旧晕着绯红,道:“说真心话,你钟情于谁?” “我……”蔡玉惊讶的看着我,没想到我问的这么直接,一时间话卡在喉咙里,道不出来。 “快说。”怕屋里的人儿听见,我低声逼问道。 “我,我爱慕小乔。”蔡玉说着,看了一眼正在整理包袱的小乔。眼底是掩不住的暖意。 真是各花入各眼,我以为性子成熟稳重的蔡玉,会倾心于聪慧能干的大乔呢。却不想他竟然偏爱的是脾气有点急,头脑不如大乔灵活,总是喜欢犯糊涂,又爱使小性子的小乔。 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屋里忙着的二乔,低声对蔡玉,道“陛下召见我,我带着这两个丫头去,虽说没什么不妥,却也不好。只单单为了你们,我才这般做的,还望你明白我的用心。你既喜爱她,便把自己的心意表露出来,借着这个机会,待她好些,仔细讨她欢心。别管旁人如何,只单单对她好就行了,她会明白你的意思的。” 果然,蔡玉虽然木讷,却是个明白人。我们出门上马车的时候,蔡玉只单单扶了小乔一把,并柔声叫她小心些,见小乔坐稳妥了,才转身骑上马,跟在马车后头。 大乔自是洞悉了,便也舒了口气,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一副心安的样子。我心想以后有她照料着彭越,那小子倒是有福气了。 小乔则低着头,抚着刚才蔡玉扶过的手,领会了蔡玉的暗示,红着脸,不时的偷看蔡玉,接触到蔡玉炙热的目光,便又躲了回来。 我之所以留下了蔡玉,而支开了彭越自是有原因的。彭越心思不定,要是问他喜欢哪一个,他必定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倒不像蔡玉,认准了谁就是谁了。左右蔡玉和小乔好了,彭越也能安心对着大乔了,就算不安分,我想大乔也有的是心思拿住他。 尘埃落定,我自是舒心,还好这事儿没闹的阴差阳错,毁了这么好的两个姻缘。这世间多了两对儿幸福人,少了四缕伤心魂。 上林苑绵延数百里,里面或圈养或散养了各种动物,丛林茂密,奇花异草散见其中,可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现代动植物园的那般样子。置身其中,却像是真的到了野外一般。进了营寨,一下马车我就顺着蔡玉手指的方向,冲进了卫青的帐子里。 卫青帐子门口的守卫看见是我,也没拦着,只脸上挂了别有意味的笑意,随着我身形往帐子里看。 我才不关心他们以什么样的目光,什么样的心思看我。 卫青见来人是我,一脸欣喜地放下手里正把玩的弓箭,上前迎向我。我开心的拥进他的怀里,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撒娇道:“青哥哥,我好想你。” 这些日子没见,卫青又精壮了不少。 卫青对我笑着,却不怒自威的抬眼瞪了一眼帐子外面,帐子外的守卫连忙转过身去,站好。我惊讶于卫青的变化,更高兴如今他在军中也有些威望了。 卫青笑着柔声道:“昨日回来的,这趟差事办得还好,陛下高兴,体谅我们因公事身心疲乏,就带着我们来狩猎,放松一下。” 其实我觉得是刘彻自己想出来玩儿,愉悦一下身心,叫卫青他们来,只不过是为了丰富背景画面的。 我松开他,退后了一步,打量着身穿骑马装的他,道:“瞧,你还是穿着我给你做的这身衣服好看。” 卫青低头看看,笑了笑道:“嗯,陛下也穿了,你不去看看?” “陛下?我,我不去……我有些害怕。”想着韩嫣说刘彻要和我算总账的事儿,我就心虚。 卫青牵着我的手,道:“你怕什么?” “嗯,也没什么,就是很长时间面圣了,有点紧张。”我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便觉得很有安全感。 卫青引我坐下,掀开盖在几案上的白布。哈,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啊。 看着我两眼放光,卫青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喂给我,道:“这是陛下赏赐的午膳,我特地等你来了一起用的,尝尝这块鹿肉。” 我大快朵颐着,“嗯,好吃,一会儿去病也过来,咱们再等等他吧” “他早已经来了,才去了陛下那里。”卫青说着又给我夹了一块野猪肉,放到我嘴边。又用下巴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包着去病衣服的小包袱。 我将卫青递过来的野猪肉,一口吞进嘴里,拿起筷子,道:“青哥哥你快吃吧,不用管我。”又咽下口里的食物,好奇的问道:“他去陛下那里做什么?” 卫青喝了口汤,又盛了一碗端给我,道:“去病和陛下很是投缘的,喜欢与陛下亲近,陛下也很喜爱他,去病每次进宫去姐姐那里玩,陛下也总是赏赐他一些小玩意。他虽年幼,心中却也有数,左右不会惹陛下厌烦。总之,咱们不必管他。” “嗯,对了,我把大乔小乔也带来了,叫她们一同过来吃吧。”我见饭菜很多,我和卫青两个人不见得能吃完,剩下了岂不可惜? 说话间卫青一碗饭已经下去了,他看着我道:“哦,她们也来了,那……想必她们已经去了你的帐子里安置了,你只管在我这里用膳,其他的不必操心。” 怪不得不见大乔小乔跟来,我还以为还在外面守着呢,原来是去了我的帐子了。 只是……“我也有帐子吗,我不和你一起吗?” 我还以为我可以和卫青住在一起呢,我还以为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和他做一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儿了。啊,尖叫啊,丧心病狂的尖叫啊,捶胸顿足啊……特么白兴奋了一场。 卫青看着我神色异常,只笑了笑,拿了帕子擦了擦我嘴角边油渍和残渣,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道:“一会儿就去围猎,很晚才会回来,多吃点,别一会儿又喊着饿。” “嗯。”我低头大口大口的吃着,嗯,真好吃。 我揉着吃饱的肚子,在一边喝着茶水解腻,看着吃的正香的卫青,只这样静静的看着他,我的满足感就爆棚了。 我双手托着脸,笑着说道:“青哥哥,你说人幸好没有尾巴哈。” “嗯?”卫青奇怪的看着我,不明白我如何这么说。 我顿时觉得很害羞,捂着脸,从手指缝里看着他道:“要是有尾巴,那该多难为情啊,我一见着你,就情不自禁的想摇尾巴。” “……呵呵……”卫青顿了顿,呵呵两声,就又开始吃饭。卫青的饭量变得出奇的大,一开始我还以为这些饭菜我们吃不了呢。没想到这一会儿,就被卫青消灭的差不多了。 我在一边看着卫青吃饭,说:“我把易山赶走了。” 卫青嗯了一声,道:“怪不得我听不见他的气息了。” 他的反应甚是平淡,倒不像韩嫣那样,说什么早该把易山赶走了,说什么有他在我身边,根本不需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保护之类的话。其实我更希望这些话是出自于卫青之口的。 可奈何我的青哥哥,就是这般木讷。我见他吃的仔细,又把刚才发生在蔡玉彭越和二乔之间的事说了一遍,又道:“所以我才带着那俩丫头一起来的。” 卫青把米桶里的米刮干净,盛了最后一碗饭,道:“嗯,你带她们来也好,不然又要从陛下帐子里分出人来伺候你。” 我见他完全不接茬,往下问那四人的事儿,便道:“哎,你就不关心他们之间的事儿吗?” 他咽下嘴里的饭菜,侧头看着我道:“不关心。” “啊?”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搁在以前,就算他不关心,也会投我所好,装作很关心的样子。 卫青看见我失望的样子笑了笑,还是那样的温柔,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总是让我觉得暖暖的。他吃完最后一口碗,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巴,坐到身边,低声道:“我只关心你。” 我看着他,脸上有些微微发烫,他也深情的与我四目对视。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我看着卫青,脸上有些微微发烫,他也深情的与我四目对视。 不自觉的闭上眼睛,抬起下巴,撅起肉嘟嘟的小嘴儿,道:“……亲亲我。”完了,还发出“嗯”的声音。 我虽然闭着眼,却感觉的出卫青看着我撅嘴巴的样子,咧嘴笑了,笑得那样宠溺。他慢慢的低下头,靠过来,鼻间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有些紧张,正当我忍不住要挣开眼看他的时候,卫青温柔的在我的唇上印下了他的吻,带着饭菜的香味和油腻。 只这轻轻一下,我便欢喜的心花怒放了。 卫青命人进来收拾了碗筷。 一身骑马装的去病,带着两个宫奴,进了来。行了礼道:“陛下命我到各个营帐抽签分组。”去病穿着这身骑马装的童装版,整洁小巧,尤其是他的小胳膊小腿,煞是喜人——太萌了。 那个妖孽死不死的跟在他们的后面,站在帐子门口。我定睛一看,差点窒息——靠,这个妖孽身材好的果然男人嫉妒,女人艳慕。这厮穿着骑马装,腰背更加挺拔,玉树临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身姿。我收回目光,别过头来,只当没看见他。 去病接着说道:“韩大人负责监督我办差。” 我见跟在去病身后的那两个宫奴,一个捧着放了签子的竹筒,一个拿着笔和竹简做记录。狩猎分组是最平常的,每次都要比赛猎物的多少,分出个输赢,男子们乐此不疲。 为了公正公平,狩猎开始之前,参加狩猎的人都要抽签分组,这种差事原本派两个宫奴就完事儿了的。我想刘彻特特的叫去病领了人办,多半是哄小孩子开心的。 去病一心想当大人,如今受重视得了差事,自然很欢喜。刘彻倒是挺会来事儿的。 我见去病很认真的样子,便鼓励他道:“去病小小年纪,就学着办差真是了不起,好好办啊,去吧。”瞪了抱臂等在帐子外面的韩嫣一眼,嗤之以鼻道:“真是有够无聊的。”这种差事就算去病不会做,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宫奴也一定不会出错,这个妖孽居然还好意思跟着。 我正说着,卫青便在宫奴的竹筒里抽了一根绿签,道:“好了,你去别处吧。” “是舅舅。”去病恭敬地合手行礼,领着宫奴退出了帐子,到别处去了。 那妖孽见去病走了,也不跟上,反而负手阔步走了进来。卫青合手行了一礼,站在一侧。 我见卫青处处矮他一头,心里自是不痛快,道:“你还不赶紧去监督我们去病办差去?” 韩嫣道:“走吧,去看看你的小马驹去,我今早特特的从平阳长公主的马场牵过来的。” “小马驹?”我眼睛一亮高兴道。赶紧跑到卫青身边,抱着卫青的一只胳膊,道:“走,青哥哥咱们去看小马驹去,好长时间没见了,不知道它还认的我不。” 正拉着卫青往外走,韩嫣黑着脸大步跨过来,抓着我的手腕,也不管我的挣扎我的叫喊,牵着我往外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卫青,卫青皱着眉头,急忙跟上来。 唉,这个妖孽,怕是只有刘彻能降得住。 出了帐子,周围都是人,我便不再叫唤,只任由韩嫣带着我往前走。 我们才靠近马圈,小马驹就开始嘶鸣了。马儿是最聪明的动物之一,能识别主人的声音,脚步声,甚至是体味,而且记忆力特别好。我虽然总是嘴上说怕它不记得我,可是心里却对这一点很自信。 卫青去牵小马驹出来。 韩嫣这才放开我,我揉着被他抓红的手腕。韩嫣看见我手腕上的绯红,有些自责的皱着眉头心疼道:“疼吗?” 我不理他,迎上我的小马驹,虽然知道它听不懂,却还是细声细语的说着话。 那妖孽觉得无趣,便走开了。 我的小马驹如今已经长成了真真的高头大马,卫青说小马驹已经两米高了(马抬头站直以后,测量出马耳朵到地面的高度就是马的身高)。我站在它的面前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卫青备好了马鞍,将我扶了上去,许久没骑马了,上了马背,竟然还很没出息的恐高了。我紧张的抓着马鞍,等着卫青骑上来。 卫青了然我的意思,却并不上马,只笑了笑,将马鞭递给我,道:“没事儿,小马驹通人性,它见你害怕,自己会小心的。”卫青说完,要在小马驹耳边嘀咕了几句。 哈,我差点忘了,卫青除了耳力过人,还有一个奇能,便是通晓马语。 我这下心安了不少,将手里的鞭子,又递给卫青,道:“我的小马驹这般懂事儿,我可舍不得抽打它。左右它想跑就跑,想走就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正说着,韩嫣骑着他的马过来,还未行近,他的坐骑就开始止步不前了,韩嫣再怎么抽打驱使,那马儿都不肯近前一步。马背上的韩嫣又些气急败坏,他马术骑术都是极好的,何曾遇到这种事情。 卫青见状急忙过去帮忙,韩嫣见了,厉声道:“滚开。” 我登时怒了,道:“青哥哥,你管他作甚。” 卫青语气平稳道:“韩大人,您的马是有些惧怕小马驹的缘故才不肯近前的。” 啊,我想起来了,当年我和韩嫣刘彻初遇的时候,我的小马驹把韩嫣的马差点踢死了,所幸有卫青救治,他的马才能康复痊愈。 马的记性果然是好的,这马儿到现在还记着小马驹。大抵吃了一亏,心里也惧怕了,所以即使主人如何抽打驱使,它始终不敢上前。 韩嫣见拗不过它,便飞身下马,手往腰间一扶,却见没带配剑,便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骂道:“即使如此,也不比活着了。来人,拉去宰了。” 我听了韩嫣这话,倒吸气叫了一声,马场里的人也都惊呆了。 卫青是爱马之人,当然不肯见死不救,上前拉着马缰,一边安抚马儿,一边道:“韩大人息怒,不如交给属下□□几日。这马实在是上乘的好马,杀了着实可惜,且毕竟是陛下赏赐给您的……” 韩嫣心情不好,懒得多说,不耐烦的一招手,道:“随你!” 还好他没带配剑,不然这马儿多半已经让他砍了。 卫青向我看了看,我向他点点头,他才牵着韩嫣的马去了马圈。 韩嫣还在生气,将马鞭子往地上一扔。 我坐在小马驹背上,犹豫着要不要下马。小马驹平静的站在那里,它果然是很通人性的,刚才那一番情形,它倒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冷眼看着,有些孤傲,许是因为认出了韩嫣那马,曾是它的手下败将吧。 “你别气了,左右你的马平日里不见着我的小马驹时,还是好的。”我对着站在不远处的韩嫣道。 “哼。”韩嫣瞪着了一眼小马驹,道:“没出息的东西。”便扭头走了。 我一时无语,唉,这个韩嫣,一匹马也要计较半天。他大度的时候,心胸开阔的让人觉得他都可以做神仙了。他要是计较起来,那就是天底下心胸最狭窄的人,连一个针尖儿都容不下。 一众人给刘彻行完跪拜礼,却独不见韩嫣。众人站起来,低着头,不敢仰视骑在马上的刘彻。我瞥见公孙傲和东方朔也都穿着骑马装,郭舍人也穿了一身儿,只是套在马甲里面的衬衫依旧是斜襟儿的,并是我亲手做的那种扣玉扣子的,想必是叫人依葫芦画瓢仿制,没来得及完工,便穿了别的顶替。 我心里有些忐忑,压低身子,就怕刘彻注意到我。 刘彻叫众人按分好的组上马。见远方林中,发出了围猎的信号(狩猎之前会有士兵敲打鼓锣,将动物惊动出来,赶到相对集中的地方,让狩猎的人发现,再去追逐射杀)。号角便随着信号响起,东方朔,公孙傲带着两队人马冲了出去。 这一番行动,我果然还是引起了刘彻的注意:“许久没见静儿,倒是胖了不少。朕见着你心里欢喜,你来了,怎么也不去朕的帐中?” 啊?我胖了吗,看来得减肥了。我牵着小马驹,停了上马的动作,道:“还请陛下恕罪,奴婢怕叨扰陛下用午膳,所以没敢过去。” 我低着头,不敢看刘彻脸上的神情,只听他道:“嗯,朕听说韩嫣的马不中用了,归根究底,原也是因为你。再则卫青要照料去病,也无暇顾及你,便叫他和你同乘一骑算作一组吧。”刘彻说完便拍马去了,郭舍人连忙带人跟上。 一听要和那个妖孽一组,我脊背一凉。看着已经上了马的卫青,身前坐着一脸兴奋的去病。卫青驱马过来道:“韩大人会好好照料你的,你不必担心,我是陛下那组的,这便去了。”说完便拍马跟上刘彻。 去病在卫青的怀里探出头,挥着手,看着我,喊道:“舅母,我们这就去了,晚上咱们比比谁的猎物多。” 我压住心中的失落,努力挤出笑容,挥挥手道:“好啊,可要小心些啊。” 第191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韩嫣这一组的人也都骑马去了,却迟迟不见韩嫣来。我心里倒数十个数,想着要是他再不出现,我就自己骑马,去找卫青算了。 数到三的时候,忽的身后多了一个人,我便知道他来了,一边扭头一边道:“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话没说完,便停住了——靠。 我惊道:“韩嫣你这是要找死吗?你做什么穿着陛下的衣服,还带着陛下的帽冠?”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的开始脱他的衣服:“快脱下来,快……”韩嫣是不是刚才给气糊涂了,居然穿着武帝刘彻的衣冠,跑出来到处乱溜达。 韩嫣抓住我的手,邪魅道:“你个小□□。光天化日的要做什么,等晚上我再好好疼你。” “滚!”我听他叫我小□□的时候,就气的快要炸了,后面的话更是让我额角的青筋爆裂,这个骚狐狸,果然不能对他有半点好心,以后再不能关心他一点,他要作死就作去吧。我将手从他的手里甩了出来,冷着脸,使劲一转,正过身来。 “好了,你只乖乖和我一起就好了,旁的别管。”韩嫣低声在我耳边道。 我甩脸“哼”了一声,不理他。 却见,他的家臣韩福穿着我给他做的那身骑马装,身上佩戴的也都是韩嫣的物件,他的身形本就和韩嫣相仿,如此乍一看,倒也区分不大出来。 韩福将皇帝才能使用的长弓递给韩嫣,又将刘彻的箭囊挂在马鞍上,箭囊里的箭,尾端的箭羽上是刷了金粉的,那是刘彻的专用箭矢。 我去,什么情况,韩嫣这是要做皇帝了吗? 是韩嫣仗着刘彻的宠爱作死,还是……刘彻对韩嫣的圣宠却是已经到了如斯的地步了——韩嫣都可以这般胡闹了。刘彻也太……就算韩嫣对他忠心到了极致,他也喜爱韩嫣到了极点,两人已经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嗯,有点过了……嗯嗯,踢走脑海中意淫的腐女,回归正题,总之,刘彻真的没道理朝着江山分他一半坐的趋势上发展啊。 左右这个妖孽随心所欲惯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敢这样做,定然是拿准了刘彻不会把他怎么样,我跟着瞎起什么劲儿,还特么吃力不讨好的操起心来了。 两人同乘一骑,心思都不在狩猎上,便信马由缰的任小马驹随意走着。韩福跟在后面,不远不近。 韩嫣伸过头来,见我若有心事的低头不语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忽的他很开心的眯着双眼,露出洁白的牙齿,道:“你在想什么?” 见惯了他喜怒无常的样子,懒得理他,怕他又闹起来,我招架不住,便不得不回话,道:“没什么,就是陛下说许久没见我,说我胖了许多。唉,我是该减减肥了,我都胖的没腰了。” 韩嫣马上义正言辞,要为我伸张正义的样子,努力安慰我道:“陛下随口说的,你别放心上,我看看我看看,哪里胖了,哪里没腰了,明明这么粗的腰。”说罢,无视我的推怂挣扎,只自顾自的双手环了我的腰,作势测量。 我推开他,奈何坐在马上,也逃不脱他的怀抱,只侧身扭头怒视着他,道:“滚,少借着机会占我便宜,拐着弯的嘲笑我,没有腰和腰很粗是一回事儿好不好。” “……是吗?哦,这样啊。”韩嫣愣了一下,呆呆道。 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神情,想来他是真的没弄明白腰很粗和没有腰,这两个概念之间的关系。左右他也用不着去弄明白,更用不着去关心女人腰粗腰细的问题,只看他身边那些使唤丫头,个顶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一般的庸脂俗粉哪入得了他的眼。 时常在他那些使唤丫头面前,自惭形秽自叹不如的我,就纳了闷了,我到底哪里好,就被他相中了。 我们就这样坐在马背上,穿梭在丛林间,越走林子越密,最后我就分不清东西南北,身处何处了。左右有韩嫣在,我也不必担心走不出去。 经过一番修葺扩建,上林苑果然换了一番面貌。光是丛林里就多了许多奇花异草,想着之前旱灾的时候,这些珍稀的花草树木,能从别处移植过来,又能活下来,不知道这其中又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我本就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人,不过是一个喜欢贪图享乐的小女子罢了,没有那么高远的情怀和高尚的节操。一开始还感慨皇家的奢靡,感慨百姓的不易。后来这些有的没的,全都抛到脑后,欢喜的欣赏起来。 忽然间林中窜出一只小鹿,我一时兴奋,叫道:“青哥哥你看,一只小鹿。” 韩嫣“哼”了一声,我这才反应过来,身后坐的不是卫青。正当我因为把他误当成了卫青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却只见韩嫣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上箭拉弓,弓满箭出,一气呵成。 我来不及阻止,那箭便从我眼前飞了出去。 那只因为我的叫声而惊慌逃窜的小鹿,一下子被射穿了脖子,嘶鸣一声,倒地抽搐。韩嫣也不管那只小鹿,驱马带着我从它身边经过。我看着那只小鹿瞪大的双眼,鲜血从它的口鼻和它脖子上的窟窿里涌出来,我吓得往韩嫣怀里一缩。 我当然不是伪装成白莲花的绿茶婊,一向大喇喇的却也不是女汉子,真的不是我在矫情,而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只活动奔乱跳小鹿,瞬间变成尸体的感觉,太可怕了。和看杀鸡完全是两回事儿,虽然都是宰杀生灵,都是生命本不应该厚此薄彼,但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韩福将小鹿捡起来,挂在他的马鞍上。 我内心黯然,要是卫青,他一定不会当着我的面就射死那只小鹿,他不会让我看见那么血腥的画面,让我心里难受。 “你难受,是因为你觉得那小鹿甚是可爱,心里喜欢。要是头野猪,黑熊,你就不难受了,说不定还叫我快点射死它。这种场面见的多了,你便不会难受了。你要害怕,过不去这道坎儿,就在我怀里眯一会儿。”韩嫣还是那副语气,好听的声音,却总是带着讽刺的意味儿,让人听了就不舒服,就来气——虽然我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我们是来打猎的,本就是来杀生的,还特么怀着菩萨心肠,装模做样给谁看呢,我今儿中午还和卫青一起吃的鹿肉,这会子难受个屁。心中暗暗把自己鄙视了一番。 韩嫣射杀的猎物越来越多,箭无虚发。想着他平时坐在马车上,用金丸打飞鸟,便猜到他的射术非常人可比。今日眼见为实,却暗自生了崇拜之感。 远出传来号角的声音,又有狼烟指引,满载而归的我们朝着营地的方向往回走。 忽然一支冷箭射过来,韩嫣带着我向后一躲,那支冷箭顺着我的鼻间过去了。说时迟那时快,韩嫣伸手一抓,便将那件攥在手里。 韩福已经与敌人交手了,向我们大喊道:“陛下,快走,有我韩嫣再此,谁敢猖狂。” 身后的韩嫣大叫一声:“有刺客,护驾,护驾,众爱卿快来护驾。” 我不顾吓出来的那一身冷汗,只听了韩福的这一声叫喊,便又出了一身——我去,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主仆二人入戏太深了。只是那些刺客是怎么回事儿,这戏做得可真是够足的。不过是不是也太足了,有点过了——还特么闲着没事儿,整出皇帝狩猎遇刺的戏份儿了,关键是群众演员太给力了,演的那么的逼真。虽然刚才那只箭我还有一拳头的距离,可我还是觉得鼻子尖上冷冷的,有金属擦过的感觉。 一脸懵圈的我,紧紧的靠在韩嫣的怀里。身后的冷箭不时射过来,随着我们远去,加上韩福的阻击,渐渐少了。 都这个时候了,再笨我也知道咋回事儿了——韩嫣他们主仆是在演戏,可是敌人却没有和他们一起作秀——我们是真的遇上刺客了,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当初公孙傲说韩嫣是个能文能武的奇才,把韩嫣夸得上天了都,我还不信。 只见韩嫣带着我,在茂密的丛林里,驱使着小马驹穿梭自如,躲过身后道道冷箭,我便心中赞叹:他,果然,了得。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忽然前面来了一队人马,我的听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韩嫣喊道:“有刺客,快护驾。” 那些人便迎了上来。我定睛一看,为首的却是刘彻。公孙傲等人骑马从我们身边行过,朝着刺客的方向奔去。郭舍人卫青等人拔出佩剑,围在刘彻周围,做护驾状。 韩嫣勒住马,对着刘彻道:“陛下,快回军营,此地不宜久留。” 刘彻皱着眉头看看我,又看看韩嫣,没说话,只调转马头朝营地的方向去了。看见卫青我就想哭,却还是忍住了。卫青关心的看着我,他怀里的去病已经睡了,许是因为我们声音有些大,他睡得不安稳,眉头锁着。 这次狩猎,我们不仅带回了许多猎物,还带回了几具死尸。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活动,我不明所以,惊恐难安,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真真儿说不上来。只听从命令,待在在自己的营帐里。 我能感觉出外面守卫明显增多了,守备也更加戒严。从来没有来过军营的大乔小乔,自是感觉不出变化,一心沉浸在爱情里的她们,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见我回来,便一边服侍我更衣,一边欢喜的跟我打听彭越和蔡玉这次狩猎战果如何。 二乔也不问我,只顾问她们心上人。我知道她们现在是一门心思都放在蔡玉彭越身上了,看着她们满心的欢喜,也替她们高兴。想必自己对卫青,落在旁人眼里,也是这般模样。 我只说我和她们主人一组,并不知道蔡玉彭越二人战果如何。二乔替我更完衣,见左右也没旁的事儿了,又说想出去找那二人当面问。这样的请求,她们从前是万万不敢的,如今倒也自如了。 我有心答应,可我知道蔡玉彭越正带着人守着刺客的尸体呢。怕她们去了,看见停放在大营外的尸体,再吓着她们,便道:“我累了,你们服侍我洗漱吧,我想早些睡。” “小姐还没用过晚膳呢?”小乔道:“今儿晚膳,可都是下午刚打的猎物,肉质新鲜的很……” 我眼前忽然闪现出那头小鹿——瞪着大眼,口鼻都是血,脖子上的两个窟窿,血如泉涌。忽然觉得到处都是血腥味儿,头疼的厉害,胸口发闷,恶心得很——呕…… 随行的御医过来看了一下,说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受了惊吓,休息片刻就好。二乔将地上的秽物收拾妥当。这一番折腾,她们自是知道了遇刺之事。 大乔颇为自责,洗了毛巾,给我擦脸,道:“小姐果然是不能待咱们好的,小姐惯着咱们,咱们的心思却越发不在小姐身上了。瞧刚才那样子,小姐怕是吓坏了吧?”站在一边的小乔听了低着头,瞧了我一眼,不做声。 我不惯别人伺候,不着痕迹的拿过大乔手上的毛巾,擦了擦脖颈子,笑道:“倒是没吓坏,遇刺的事儿,本来是怕吓到你们,所以才没说的。左右今晚你们陪着我,明日再去会情郎吧。” 小乔直言道:“小姐别再取笑我们了,快歇着吧。小姐要是有个闪失,我们主人还不要了我们的命?他们日后,还指不定成了谁人的情郎呢。”说着眼圈红了。我自是知道小乔口里的“他们”指的是谁。 我也明白,小乔说的是实话。我在这里给她们点了鸳鸯谱,她们也享受着爱情的欢愉。可终究心里是不踏实的,她们的婚事原不是我能做主的,又哪里由得了她们。 大乔回头瞪了小乔一眼,道:“你胡说什么,凭白让小姐为咱们多操份心?” 我原本是要逗她们的,却不想惹了她们。我把毛巾递给大乔,躺下,道:“你们跟我这么长时间,还不了解我吗,原是喜欢操心的命。再者对于我,除了卫家的人,你们和我最亲了。你们的事儿,我都放在心上,操心是应该的。你们只管放宽心就是,左右我要留你们在身边等我出嫁了,再嫁你们出去,还怕你们怪罪我要多耽搁你们几年了。” 小乔急道:“小姐说的哪里话,遇到您这么好的主儿,是我们几辈子的福气,小姐只管留我们一辈子,我们也愿意。” 大乔用手指点了点小乔的脑袋,笑道:“你啊,只怕咱们想,小姐又哪里肯留我们一辈子?” 说话间,卫青来了。二乔识趣的退了下去。卫青换了一身青色的衣服,倒有些书生气。坐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道:“可好些了。方才在陛下的帐子里议事,这才过来。” 我就着卫青手上的力,起身来,卫青顺势坐到我身后,我安心的依在他的怀里,道:“去病呢?” 卫青紧了紧环着我的手道:“他原本是要来的,我以为你睡着,便没叫他来。又想着这里事多,便打发人送他回去了。他还有些不愿意呢,我只说这几日他母亲和姨母就要出嫁了,府上事务繁多,没有男人主事儿是不行的,要他回去帮我照料。又给他带了不少猎物,他便也欢喜的回去了。” 我越发觉得去病可爱,便笑道:“这孩子,惯喜欢张罗事儿的,倒是可爱的很呢。”又侧仰着脸,对上卫青的眼,伸手抚着他的脸道:“要是咱们快点成亲就好了,咱们也生一个……不,生一群。”说着,我便兴奋起来,忽的坐起了身子,开心的道:“青哥哥,前些时日你离京办事,我因着思念你,就总想着咱们成亲以后的事儿,顺道给咱们的孩子取好名字了,男的叫卫伉,女的叫卫俪,取伉俪情深之意,你说可好?” 我说着抬眼去看卫青,却发现他眼圈红了。没想到我只是给孩子取一个名字,他就感动成这样了。我心里暖暖的,趴到他怀里,道:“先取这两个,再往后生的孩子就由你来取名字,只我们的长子长女就定下来叫伉俪了,你说好不好。” 卫青的身子不住的颤抖,扶在我肩上的手也紧了紧,许久哽咽道:“……好。”一滴热泪就掉在了我的额头上,滚烫滚烫的,印在我的眉心处,烙在我的心坎儿上。 外面忽然骚动起来,卫青警觉地站起身来,我道:“快去看看。” 这时二乔惊慌的进来道:“有人袭营!” 刺客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想必这便是刚才那袭营者的目的。刘彻责罚了看守尸体的守卫,下令叫人把尸体处理了,并下旨任何人不得将狩猎遇刺一事泄露出去,只当这事儿没发生。 尸体被毁了,没了指认和调查刺客的最有力的线索。这件事只能是个哑巴亏,就算明出来,也不过是交给廷尉审审的,最终查无可循的无头案子,不如不做声响,现将这事儿按下去,暗中调查。 这一闹,卫青又要忙了。二乔因为彭蔡二人受罚而暗自神伤。 也许除了我,那些人真的都没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我总是觉得遇刺这事儿,和我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次的事端应该和我有些瓜葛。 第二日起来,营地里一切正常,守卫们有的执勤站岗,有的处理着昨日射杀的猎物,有的演练军操…… 昨晚我没吃饭就睡下了,可能是真的累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我倒还睡得安稳。今早吃的也多,打着饱嗝从帐子里出来去给刘彻请安,却巧不巧呛了一口凉风,就一直不停的打嗝,尴尬死了…… 站在刘彻的帐子外面不远处,想着等打完嗝,再进去。却不想这嗝声太大,我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倒惊动了刘彻,只见郭舍人从帐子里出来,憋着笑看着我道:“陛下宣你进去见驾。” 我忐忑的跟了进去,行了跪拜礼。 刘彻语带笑意道:“起身吧,原也不必这般在意礼数,朕倒喜欢原来无拘无束的静儿。” 他是这般说,可我却不敢含糊,连忙称“诺”叩谢皇恩,站起身来,却又打了一个响嗝。顿时一帐子的人都憋不住笑了起来。我的脸刷一下红了,不由得低着头,噘着嘴,一副恼羞成怒却不敢怒的样子。还好我的卫青没笑我,不然我一定爆发了,再不管他们是不是皇帝,是不是高官,是不是权贵……一人上去给一巴掌,叫你丫的笑,叫你丫的笑…… 刘彻见我不自在,收了笑声,挥手道:“朕还有话要问静儿,韩嫣留下,其余人都下去吧。” 众人闻言,也都收了笑,行礼退下。 人都走了,我心里有紧张起来,看了一眼走过身边的卫青,他做了一个让我心安的手势。我会意点点头,却始终不能真正心安。 刘彻见众人都出了帐子,才道:“你过来,到朕身边伺候。” 我马上狗腿子似的压低身子,小步快速移到刘彻身边跪好。 “朕也才知道,没有腰和腰很粗是一回事儿。”刘彻没由来的这一句,我听了一楞,复又想起昨日和韩嫣的话,脑中又浮现出狐狸韩嫣趴在青龙刘彻耳边,张牙舞爪,叽叽咋咋八卦的画面,不禁腹诽道:韩嫣这个长舌妇,哼。想着想着,便白了一眼韩嫣。 韩嫣自是不知我心中所想,看见我那神情,也猜出一二,扬起他的下巴不屑的哼了一声。 刘彻无视我们二人的眉来眼去,接着道:“那日,子夫说她没有腰了,朕不解其意,见她忧愁,便想着安慰她,只说她有腰,而且腰还很粗,呵呵,当时便看出来子夫不高兴了。还只当是孕妇爱闹情绪。原来当真是朕说错了话。” “我约莫着姐姐还有四十多天就要生了,不知道生在今年岁末还是明年岁首(西汉初年以十月作为一年岁首),左右都是好日子。”我一听刘彻提起卫子夫就兴奋,叽叽咋咋的开始说个不停……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姐姐的肚子得有这么大了吧。”说着我还在自己的身前用手比划了一下,又道:“月份大了,怕是姐姐身子更加重了,越发辛苦,晚上睡得可还安稳。想必孩子也踢得厉害了……” 我正说着,刘彻洋溢着一脸做父亲的喜悦,笑道:“你倒是懂得多。” 我脸一红,觉得方才确实有些兴奋过了,便低着头,扯着衣角道:“奴婢只是关心姐姐。”又想起最近刘彻很宠爱皇后阿娇,去卫子夫宫里的次数少了,便又道:“奴婢不能时常陪在姐姐身边,陛下也要多多去看她。” “嗯,难得你这般惦记她,子夫也时常记挂你。”说着刘彻看了一眼茶杯,我立即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恭敬的端给他。一边的韩嫣清了清嗓子,我只当没看见。那厮脸一黑,自己拿茶壶倒一杯,狠狠的喝了一口,把漆木杯子随手往几案上一丢。 我去,这厮在刘彻面前越发放肆了。刘彻却一脸笑意,似是很喜欢他那般使小性子闹脾气的样子。 刘彻笑道:“你知道他那般脾气,只举手给他倒一杯又如何,偏惹他不痛快。” 靠,我听了上半句,以为刘彻要说的是:你知道她那般脾气,想喝水自己倒就是了,何必…… 没想到啊,没想到,刘彻是说我呢!可是细想一下,刘彻不说我,说谁?说他的韩嫣吗?他怎么舍得韩嫣被我不待见,再受了他给的委屈? 唉,刘彻果然是向着韩嫣的,而且十分向着他,见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哪怕是我没给他倒水这样小的小委屈,他都见不得。 刘彻道:“你要是心疼子夫,便把身子养利索了,我好叫你进宫陪伴她。” “托韩大人的福,我身子早就好了,陛下你看你看。”我立起上身,左右摇摆着给刘彻展示。 刘彻勾嘴一笑,道:“昨日我闻说你身子又不爽快,你帐子里的人又叫御医去给你看了。” 我的天,在这里等着我呢。“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就是什么啊,就是什么呢?我这身子还真是不争气,吐得真不是时候。一边暗骂自己一边寻思着怎么回话,就是,就是……“就是……自己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吐了。” “噗,咳咳咳咳……”韩嫣呛得很是狼狈,匆忙的从怀里拿了帕子出来,捂着嘴巴匆匆的向陛下行了一礼就出去了。他有些慌张,这种情况在他身上可不多见,看来不论他如何得宠,不论刘彻怎么惯着他,在皇帝面前失仪,是任何人都担待不起的。 刘彻一蹙眉,道:“你去看看他。”说完便不再理我,只拿案前的书简看了起来。我行礼准备起身出去,刘彻又道:“去把卫青叫来。” 靠,我刚才暗自欢喜,只要一出了帐子,我才懒得管去看那个妖孽。打算直接奔着我青哥哥的帐子去的。刘彻这一句话,让我心思落空了。我却只能掩去失望的心情,低声“诺”了一声就退了出来。 韩嫣的妖孽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左右他在这个军营里,可我到底是懒得找他,不想招惹他。把守在陛下帐外执勤的卫青叫进去,看见公孙傲东方朔在不远处的靶场射箭,便走过去坐在一边儿看。远远看见卫青出了陛下的帐子,以为他办完了差事,高兴地要起身朝他跑过去。却将卫青出来跟几个守卫说了什么,复又叫上一直候在帐子外的朱买臣,桑弘羊一众近侍进了帐子。 我失望的坐了回去,伸手抓了几案上碟子里的花生米,塞了满满一嘴,一边大嚼特嚼一边对公孙傲道:“傲哥哥,你不用去陛下的帐子里议事吗?” “啊?”公孙傲射出去一箭,一脸懵圈的回头看着我。 我额上三条线,这厮刚才射箭射的太投入了,居然没听见我说什么。 我鼓着腮帮子,叹了口气,看着公孙傲的靶子上,差强人意的插着他刚才射的那几只箭,道:“傲哥哥,你的射术还要加强,若论起射术,我料想这里还没人比得上韩嫣吧。” 公孙傲听了点点头,一脸抱负远大的样子,道:“这话不假,我还需多多练习,假以时日……” “假以多少时日,你也比不过他。”东方朔插嘴道。东方朔的射术倒是可圈可点的。 公孙傲听了这话,就不自在了。我却很赞同东方朔的话,笑道:“这话不假,想和韩嫣有一比,怕是得要傲哥哥苦练一二十年的功夫。这还要韩嫣这一二十年里不许碰弓箭,站在原地等着傲哥哥。” 我这话说的真不是夸张,真心不是笑话刺激公孙傲的。公孙傲的射术不过是常人水平,哪里能和那个妖孽相提并论。况那妖孽的射术到底如何,我昨日可是亲眼看见了的。资质平庸的公孙傲,再勤学苦练个一二十年,才也将将够得上韩嫣如今的本事吧。那便也算公孙傲那一二十年没白费了。 公孙傲见我也这么说,有点没面子,却似乎又一想,觉得我说得也没错,便没再说话,只上弓拉箭,继续练习。 公孙傲不是偷懒的人,他一向刻苦,只是天赋一般罢了。我安慰他道:“傲哥哥只要专心练习就好了,下次你的猎物再多些,陛下会看重你的。” 昨天狩猎,公孙傲只弄了只兔子回来,这让他很没颜面。 林子里的猎物都是士兵提前围好了的,公孙傲所获甚少,倒不是他没遇上猎物,多半是林子太密,他射术不精,让猎物跑脱了。 这要是真的在野外狩猎,公孙傲怕是连只兔子也打不到。 东方朔有些心不在焉,又射了几箭便放下弓,说是要带人去换岗巡营,便走了。 我起身拿起弓箭,看了眼东方朔离去的背影便道:“傲哥哥,我瞧着东方朔有些不对头。” “他呀,昨日多事儿,又惹得陛下不痛快了。”公孙傲随口说道。公孙傲他们向来视东方朔做疯子,所以东方朔做什么他们都一脸鄙夷。 “他又如何多的事儿?”我心里敬佩东方朔是智圣,当然十分关心这号称天下第一的东方朔,又干了什么让武帝刘彻不痛快的事儿。 公孙敖看我一脸兴致,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只回答说道:“噢,那事儿他管的倒也让人叫好,只是说的那话,着实让陛下难堪,是以惹得陛下……” 我见公孙傲扯东扯西的不往正题上靠,丢了一颗花生米过去:“你快说他到底干了什么?” 公孙傲一下子就接住了我丢过去的那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吃了,冲着我憨厚的一笑道:“哎,对了,昨日你来,可在卫兄弟处吃的鹿肉?” 我点头道:“嗯,吃了,可这和东方朔有何干系?你快说!”说着不耐烦的又扔了一颗花生米给他。 公孙傲哈哈一笑,放下弓箭,坐到我身边道:“昨日上午又没去狩猎,你就不好奇哪来的鹿肉……” 公孙傲的语言组织能力也就那个样了,我耐着性子听他说里吧嗦的说完,便在心中总结了一下。 原来昨天狩猎以前有士兵擅自杀了上林苑的鹿,刘彻因此大怒。我想刘彻发怒的原因,因该是觉得上林苑建成,自己还没开始狩猎,就有人先他一步射杀了上林苑的鹿。左右是被人抢了风头,抢了先,心里不顺气。 那士兵因此被有司判了死罪。 东方朔看不过眼,便当着众人的面儿,对武帝刘彻说道:“这个士兵确实该死,使陛下因为一头鹿而杀士兵,这是第一个该死的理由; 让天下人知道陛下看重鹿而轻士兵的人命,这是第二个该死的理由; 匈奴有犯边的急情,咱们大汉需要鹿的角撞死匈奴兵,这个士兵却把鹿给杀了,那咱们大汉拿什么抵御匈奴?这是第三个该死的理由。” 前两个理由倒还说得过去,第三个理由倒是讽刺的过了。我大汉当然使用士兵来上阵杀敌,怎会用鹿的角去抵御匈奴,那士兵当然比鹿要重要的多。 只是这话说的,真是……相比当时武帝刘彻让东方朔憋的相当难受。 这花生米儿还挺好吃的,香香的还有回甜。我又塞了一把在嘴里,道:“陛下听了一定不高兴吧。” 公孙傲学我的样子,也塞了一把在嘴里,道:“是啊,陛下当时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最后放了那个士兵,却也不待见东方朔了。” 我表示很无奈,这公孙傲口齿本就不伶俐,还偏学我大把大把的吃花生米,他呜呜了半天,我也好半天才脑补了他说了什么。 “东方朔倒是有义气的人,这事就能看出他的仗义,一身侠骨,为何你们都不喜欢他。”原本也是刘彻做得过分了,还好东方朔明事理,也不畏惧武帝的淫威,挺身而出,仗义直言救下了那个士兵。我心里对他的敬佩之情又深了几分,倒是有点瞧不上公孙傲他们了,他们不救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因为武帝刘彻对东方朔的厌恶而排挤起他来了。真是叫人不齿。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声点儿。”公孙傲做了个手势,又紧张的打量了四周,才小声道:“我们哪里不喜欢他,只是不敢喜欢他罢了。他向来行事癫狂,离经叛道的。虽说他这次做的事儿倒也让人敬佩,可是到底惹得陛下不痛快。”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吃着花生米儿。 公孙傲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我原也觉得东方朔救人之举很仗义,想与他结交的,可幸亏卫兄弟提醒我,我想了想觉得卫兄弟的话有道理,我本来也不招陛下喜欢,难道还要惹一身骚吗?” 这里面还有我们卫青的事儿?我也觉得奇怪,公孙傲向来喜欢结交义士,怎么偏偏不待见东方朔,原来是卫青劝他不要和东方朔交往过密的吗?他持这种观点? 我一向喜欢护短,一向秉持着不管对错,和卫青统一战线就是绝对的正确。既然我们卫青都这样了,那我还举着正义的大旗,瞎嚷嚷个屁。再说,我最近也不招刘彻待见,还是和公孙傲一样,小心些,别在往自己身上招是非了。 我将手里的最后一点花生米塞进嘴里,拍了拍手,道:“嗯,我青哥哥说什么你就听着,左右对你有好处的。” “那是。”公孙傲很赞同的点点头道。 我想打听一下,关于昨天刺客的事儿。又觉得公孙傲这个二货知道的怕还没有我知道的多,毕竟我是亲身经历的。 看着光光的盘子,意犹未尽道:“这花生哪来的,你再去弄点去。” 公孙傲下巴一抬,指了指刘彻帐子不远处的一个华丽的帐子道:“这些是韩大人剩下的。想必他那里还有。我还要勤加练习。”公孙傲说着站起身,复又拿起弓箭开始练习。 射了一箭,回头见我脸色不好,便不好意思道:“不是我不去给你要,虽是一盘子花生,可我去要,他一定不给啊。你去就不一样了,你要,他必定会给的。他那么喜欢你,你要什么他不给?”公孙傲又道:“静儿,你说这韩大人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他是不是……”被你迷住了? “哼。走了。”公孙傲正说得起劲,我听了开头就不乐意了,不等他说完就铁青着脸起身走了,不理会身后公孙傲懊恼的打了自己一嘴巴,骂道:“瞧我这张嘴。” 我暗骂道:你那张嘴到不该打,该打的是这个人。别以为最后那几个字我没听见,还特么是不是被我给迷住了。根本就是我叫那骚狐狸给缠上了好吧。 可是公孙傲都这般想了,不善言辞,心思细腻的卫青又会怎么想呢? 袖袋里荷包上的玉珠,因为我走得飞快,碰撞着发出细密的声音…… 路过韩嫣的帐子,我不由自主的停下来,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唇齿间还留有花生米儿的香味,想着要不要进去再要一把花生米儿,大不了牺牲一下色相。 随即脑海里一个燃着熊熊怒火的小人儿蹦出来,指着我的脑袋瓜子,将我一顿臭骂:“丫的,就一个吃货,又馋又懒还不上进,同样是打色相主意,别人都是为了钱财为了利禄出卖皮肉,你丫的为了一把花生米儿,就打算牺牲色相,一把花生米儿啊一把花生米儿(小人儿歇斯底里的尖叫),太丢人了,太没出息了……刚才东方朔的事儿,你丫的就没骨气,这会子又为了一把花生米……唉,一言难尽啊……没脸见人啊!” 忽然出现了另一个态度比较平和的小人儿,我像见了救星一样,以为一向代表妥协软弱以及邪恶的他,会帮我说两句反驳一下的。 却见它一本正经,非常赞同的点点头,托着下巴抠着鼻孔,说道:“就是就是。” 先前说得起劲的正义小人儿,一手掩面,一手招呼终于和他保持一致了的邪恶小人儿,“走吧走吧,别说咱们认识她,丫的,住在她的脑海里,是我们的不幸。” 邪恶小人道:“就是就是。” 正义小人又义愤填膺的一巴掌拍下邪恶小人正挖鼻孔的手,道:“别抠鼻孔了,太不文明。” “就是……额,好……”邪恶小人一点反抗都没有的妥协了。 我被鄙视了,我被自己意淫出来的,代表我正义和邪恶的两个小人儿鄙视了,关键我的邪恶面也在鄙视我耶。 “哼,我再也不吃花生米儿啦。”我双手握拳朝天举起,仰头大声高呼。惊起落在帐篷上的一群麻雀,也引得守卫们一脸懵逼样的看傻子似的看着我。 我顿时觉得尴尬异常,这种局面怎么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好吧,借刚才的动作做做操吧,有益身心健康,缓解压力。 “小姐,你没事儿吧?” “唉呀妈呀,吓我一跳。”妈呀做的实在太投入了,听见有人忽然说话都吓了一跳,我捂着胸口,努力掩去脸上的惊恐之色,继续做着操,对着二乔哈哈道:“啊哈哈哈,没事儿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做做健康操而已,啊哈哈哈……咦,你们不到别处玩耍,到这里做什么?” 今早我出来的时候,还特特的嘱托她们,别到陛下的大帐附近走动。此刻她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二乔对视一眼,解释道:“我们二人见小姐这么久都不回来,有些担心,便到陛下帐前等待,才刚到便远远见大人们都出来了,想着小姐也快出来了,谁知又等了许久,却见到主人急匆匆出了陛下帐子,主人怜惜我们,便叫我们到他的帐中等候。” “哦,你们主人这次做得不错。”我收了动作,站好,赞赏的点点头说道。看了看时辰还早,转身负手走在前面道:“左右没事儿,我带你们到处逛逛啊。” “谢,小姐。”二乔一脸喜色,本来嘛,年轻小姑娘就是喜欢玩耍。 我走在前面也不看她们,只做作的一挥手,道:“哎,谢什么,不客气不客气,走起。” 又叮嘱道:“陛下一向看重我,我去陛下帐中请安,多半会被留下来说会儿话的,以后要是时间久了,你们也不必担心,只自己出去玩耍就是了。只别忘了时辰,记得到点儿回来吃饭。要是玩得兴起,忘了时辰也不要紧,左右我给你们留着,不会饿着你们,你们……” 我话没说完,便被打断。“我说怎么这两个丫头越发没了规矩,原来是被你这么惯出来的。”我寻声回头看,瞥了一眼韩嫣。却见一脸惊慌失措的二乔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见我们停了脚步,便也停下来。感情这俩丫头早发现她们主人了,就没敢跟上来。 我也没理韩嫣那茬,只挥挥手,对她们道:“你们傻戳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啊。” 二乔面露难色的看了一眼她们主人韩嫣,竟是半步也不肯动弹。 看着她们那个样子,我心酸起来,心情顿时失落,悻悻的放下手,道:“我以前做伶人伺候平阳长公主的时候,也是这般样子。即便长公主和平阳侯体恤下人,待人宽厚,可是我还是每日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生怕行差走错。后来蒙先帝垂怜,才脱了伶籍,有了自由。” 我叹了口气,看着上林苑的景色,又道:“你待我好,派了两个丫头伺候我,可我又如何心安理得的使唤她们?看见她们每日里惶恐不安的样子,我就想到我自己……”当然,我的灵魂比她们大好多,说起来都差不多可以做她们母亲了,一时间母爱泛滥也是有的,又如何不真心怜爱她们? 韩嫣轻声道:“你想怎么样都好,你做什么我都不管,反正你怎么做我都喜欢,我看见你心里就欢喜,看不见你就想你,心里就着急,就不安稳,我就喜欢你,你打嗝我都喜欢……” 多么深情的表白啊,哪个小姑娘受得了啊,可是老娘抵抗力就是不一般的强,哈哈,我抠着鼻屎,道:“是啊,我放屁你都觉得香。” 韩嫣果然一顿,大抵实在没人在他面前这般样子,这般说话。尤其是女人,那些女人一定是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儿给他看,用最美的声音说话给他听,像我这种样子他哪里见过呢? 韩嫣忽的咧嘴一笑,雪白的玉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随风飘起的青丝在空中打着弯儿。他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怎么办啊,你这么粗俗,我还是忍不住喜欢。” 他眼里慢慢的宠溺,那是我承受不起的,我觉得那是负担,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更希望那是卫青的,那样,我会心安理得的肆无忌惮的贪婪的享受着。 给他发张好人卡吧,说,你是一个好人,可是我们不合适。不行不行,随即我便打消了那个念头。这招对与韩嫣这妖孽不好使,一点作用都不起,说不定自恋到自负的他,会很不要脸的真的以为我在夸他。 鼻孔被抠的有些疼了,丢下一句“我去拉屎,你别跟来。”就转身跑了。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上林苑的景色真是好啊,像风景画一样。真想拿个框框,把它们框起来带回家里,可是这个时代哪有相机啊。 其实我是没法面对韩嫣,屎遁,逃了。跑了不知多远,见周围也没什么人,便蹲在地上画圈圈,既然说了要去拉屎,怎么也要装装样子的。 对于韩嫣我是真的无计可施了。唉,我虽然活了两辈子了,还真的没有被一个这样出色的男子这样疯狂的最求过。这种在中国史乃至世界史上,都称得上极品男人中极品的男人,哪里是我敢想的,可是老天偏偏就在我有了卫青之后又把他给派来了。 要不,背着卫青偷偷把他收了?哈哈哈……想想就……啊哈哈哈哈,我脑中充满邪恶,忍不住笑出声来。 忽然邪恶小人现身,道:“好呀好呀,把他收了把他收了,让全世界的女人都嫉妒的尖叫吧。” 我不禁赞同道:“说得好。哈哈……” 邪恶小人在我耳边道:“我们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然后再这样这样……” “对对对,继续说……” 于是我和邪恶小人开始商量如何行事。 我龇着牙,露出邪恶的笑容,想着如何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去执行我们神圣的计划。 却忽然见正义小人儿现身了,它悲愤的指着我们两个,手不住地颤抖着,憋着发紫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竟拿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刺向自己的胸膛,宁死不屈了——丫的,我的正义面,它它它它,自尽了。 靠,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难道……我的三观我的正义,从此就……完蛋了? 正当我以为自己以后就要彻底的黑化了,而兴奋又惶恐时,脑后一疼,两眼一黑,天旋地转,我条件反射的喊了一句:“拉屎呢。”清晰的感觉把我扛在肩上的人身体颤抖了一下。 在失去意识前,心中不由暗骂一句:特么,幸亏老娘没真脱了裤子拉屎。否则画面还真是不敢想象呢。 天气冷了,马车也再不是夏季那样的简款。我无力的依着车厢壁,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时有山雀在茂密的丛林中传来几声动听的鸣叫,黛色的远山别有一番情致。 我无心欣赏,只在心中暗暗发狠,早知道真该脱了裤子拉抔屎,最好弄易山那个王八蛋满头满脸都是。丫的竟敢绑架我,最特么气愤的是,要是我真的在拉屎呢?你小子也往上上啊。哼,气死了气死了,以前做我暗卫的时候,这小子肯定偷窥过我拉屎。 把他从我身边赶走是对的,亏我还满满的负罪感,心里还失落了好一阵子。 “大哥,你把我的穴道解开,我这次一定不逃跑了。”我说得风轻云淡的样子,其实心里急得像一万只蚂蚁在热锅上涌动一样。 大哥优雅的看着书简,也不抬眼皮看我,只笑道:“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上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上上上……” 我头不能动,只动了眼珠子,斜眼看着他,惊讶道:“我已经逃了好多次了吗?都没成功啊,那我不逃了。” 大哥又是一笑,摇摇头,无奈道:“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上……” 大哥还真是有雅兴,我却不耐烦了,蹙眉说道:“行了行了,你怎么不把我的哑穴也点了,哼。”看着外边的山景,这是哪里啊,是不是离长安城很远了。“我不要去淮南。” 大哥语气轻柔,却透着不容反抗的意味:“不行,你是我的女儿,出嫁以前都要听我的。以前就是太惯着你了,由着你的性子,倒把你野成这样子了,回头再说我没教育好你……” 我就是动不了,不然我一定堵上自己的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我……” 大哥挑眉看了我一眼,勾嘴笑着,打断我说道:“把我女儿的身体还给我,你就自由了。” 我语塞,许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算你狠。”我就是不能动,要不非给你两巴掌,居然这么无耻。 大哥将手里的书简收好,叹了口气,道:“静儿,你对我有误会,对王爷也有误会。” 我听他如此说,顿时烦躁起来,严肃的说道:“大哥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就是不能动……靠,我要是能动,还在这听他胡哔哔,早跑了。 “陛下不是今日诏王爷策论,就是明日和王爷品茗,好一副情投意合,对叔父敬之又敬,亲之又亲的样子,不过是打着幌子扣着王爷,不肯放王爷回淮南封地罢了,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何?”大哥顿了顿,语重心长道:“陛下已然对王爷动了杀心……你如今再留在陛下身边,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必须跟我去淮南。” 我也稳了稳语气,道:“如果,不是你们做些蝇营狗苟的事,陛下又怎会轻易动了杀淮南王的念头?我又如何会陷入险境?且不说旁的,光是我中的那莫名其妙的毒吧,我都狠毒了淮南王了。” 大哥一脸难色,情急道:“那毒……” 想着昨日刺杀的情景,那冷箭留在鼻子上的感觉依旧清晰,我更气了,不听大哥解释,大声道:“昨日的刺客,也是你们淮南王的人吧。” 正说着,马车车忽的一晃,晃歪了我的身体。我斜躺在大哥的怀里甚是滑稽,也很是尴尬。 大哥听了我的话,憋了一口气,怔怔的看着我,许久将我扶起来。别过头,叹了口气道:“唉,确实……是王爷的人,可是……” 我立即要扬起下巴,却发现自己还是动不了,什么也不能做,于是翻了翻白眼,气道:“哼,我一猜就是。那不就得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哥蹙眉急切地解释道:“可是王爷事先并不知此事……” “我不听,我才不管他事先知道,还是后知后觉,我只知道那些冷箭的的确确是往陛下身上招呼的。”虽然当时是韩嫣假扮的刘彻。 大哥终于不再试图解释,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反问道:“那你就不奇怪,那些刺客是如何死的吗?” “当然是……”只看当时的阵势,便知道那些刺客都是高手,来势汹汹,就算是韩嫣,想必也要周旋一阵子,韩福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竟然能拖住他们这么长时间,让韩嫣能及时待我逃离? 大哥见我卡住了,缓缓说道:“你以为就韩嫣身边的是个小家臣就能阻挡的了那些人吗?他们可都是功夫极高的死士。是我派了易山去的。” 我一听这里面还有易山的事儿,想起暗算韩嫣的事儿,今日又趁我假装拉屎没防备而绑架我。没想到啊没想到昨日竟还……大叫一声:“靠,易山连自己人都杀?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赶车的是易山听我这样说,肩头一颤。 大哥握着半拳,虚掩在嘴边,道:“他们虽是王爷的人,却不是我的人,便也不是自己人。且易山是受我之命前去阻止,目的在于破坏他们的刺杀行动。自是不会伤害王爷的人,可那些人还是……” 误会了易山的我颇为尴尬,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却不服道:“他们作死,死了也活该。陛下早就识破淮南王的阴谋,早就叫韩嫣假扮了他。那些人分明找死。”我虽然这么说着,心里也奇怪刘彻是若何提前知道的,还让韩嫣打了虚晃子。再则,也听出大哥话里有话,看来淮南王幕府内部确实分帮结派,虽然团结在淮南王身边,却是各大阵营各自为政。 “说了,王爷并不知情。那些活着的人得知中了圈套,烧毁了同伴的尸身,也以死谢罪了。易山回来向我禀报,王爷这才知道他们胆大包天竟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大哥痛心疾首道。 我不知道他是为了死去的人痛心,还是为了淮南王阴谋未能得逞而痛心。 我不屑的说道:“那又如何?自己养的狗乱叫,吓到了人,主人还要出来赔不是。要是跑出来伤了人,就该活活打死,主人还该拿了钱财给人家行礼谢罪了,要是把人伤得厉害了,还要吃官司的。难道一句事先不知道,就脱了关系了。再者,我怎么知道淮南王是不是真的事先不知道?就凭大哥一句话?”见大哥蹙眉,哼了一声又道:“大哥为淮南王说辞也就算了,这般一言难尽痛心疾首的样子,难道还要包庇那些刺客,为他们说辞?” “唉,我自是不会包庇他们,他们也是死有余辜,我为他们说辞什么?只是……唉,我放不下的是他们身后的人……他们是你三哥和……和她派去的。”大哥抖动着嘴唇,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大哥提起三哥,我就心头一阵,我早知道三哥和淮南王扯不清,却不料这次的事儿也和他有关系。可当我听到“她”这个字从大哥的嘴里吐露出来的时候,我的脑子就蒙了。大哥嘴里的“她”,除了那个差点要了他的命,将我一生出就抛弃在雪地里的狠心女人,就没有旁的人了。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倒是好奇了,她怎么和淮南王还瓜葛上了,我真的从来没这么佩服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只是三哥…… 那些人,你若说是三哥的人,我信。你说是她的人,我也信。可你要说是三哥和她的人,我怎么就一点也信不下去呢? “三哥?和她……她?”我依旧是不能动一下,只扯了扯嘴角,努力弄出我觉得最能表示怀疑的表情,道:“我不信,我三哥和……”提起老夫人,我心还是会疼,毕竟在最初的岁月,是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妇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看着我慢慢长大。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轻拍着恐惧难安的我入睡,扶着初学走路的我,生怕我磕磕碰碰一点儿,她一字一句的叫我说话…… 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仰着头努力憋着泪,道:“我三哥和老夫人原本就因为她差点刺死你的事儿,狠毒了她的,再加上后来老夫人的死……三哥早就和她不共戴天了,如今又怎么会……和她搅和在一起?” 大哥,你倒是忘了你亲娘,我这具身体的亲奶奶是怎么死的了吧? 大哥脸色黯然,听我这样问,一时间百感交集,看着我抖着嘴唇,似是有很多话要和我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终于闭上眼,叹了口气道:“这里面许多事儿,我一时没办法和你解释清楚。” 怕又是一段很长长的故事,这一时半会儿的多半还真的解释不清楚。她是怎么和淮南王相识的,三哥又是怎么与淮南王结交的,三哥和她又是怎么冰释前嫌沆瀣一气的?还真是没个三五日,道不完这其中的原原委委呢。 我只是佩服三哥,那样的前嫌都能冰释,三哥果然厉害,我是该说他成长了成熟了,有一笑泯恩仇的魄力了,还是该说果然人是会变的,变得面部全非了。 “这次的事情处理的倒还干净,陛下一时不会查到你三哥和她的身上。” 我心中暗道:你肯插手,也是因为他们吧。 大哥忽略掉我脸上不屑的神情,接着道:“只是……陛下虽没有证据,怕也早把这事儿算在王爷头上了。你只看陛下早就听得风声,让韩嫣假扮了他,便知道他早防着王爷呢。还偏偏叫韩嫣带上你,明摆着是叫你看着的。即便是你,都这般误会王爷了,看来王爷是要背这个黑锅了。” 刘彻能提前得到风声,看来暗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下了不少功夫。都是政治场上的高手,左右都不什么省油的灯。只我还在那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大哥对那天的事儿倒是了如指掌,不仅知道韩嫣假扮刘彻,还知道我当时也在现场,想来易山自是把一切都禀报给了大哥。 “这算什么黑锅,他的狗……三哥和她都是你们王爷的人,他们做错了事儿,淮南王就该替他们负罪。行了,大哥你的话我不想听了,也不想再相信了,从你秘密回京以后,我就不想再信大哥了。” 你可知道,当我从易山口里得知你秘密回了长安,心有多凉吗?虽然我与你并不亲厚,相处的时日也不多。可是,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我真正来历的人,我原以为你也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一个可以毫无保留地,毫无掩饰的谈天说地的人。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大哥一脸苦涩,连他说的话里都泛着苦味儿:“就知道你误会了。你把易山赶了回来,我就知道了。易山说你去见了韩嫣之后就……真不知道韩嫣都跟你说了什么?你连我也不信了。” “……”我实在不想听他说话,只当做没听见,闭目养神。 大哥尴尬的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回来是因为知道王爷听信了她的话,差点行差走错,我岂能看着王爷一失足成千古恨呢?”大哥的嗓子忽然沙哑起来,似乎被扼住了脖子似的,难以启齿的说道:“他们确实要在祈雨大典动手脚的。” 我听了,睁开眼冷笑,哼了一声,果然淮南王一帮子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哥垂下眼睑,避开我的冷眼,道:“我回来就是为了阻止他们的。” 听了这话,我倒是一惊,也一喜:“阻止他们?你……大哥,你终于想明白了,终于不帮着淮南王造……” 我那“反”字还未出口,就被大哥的话淹没了:“我敬佩王爷为人,我与王爷虽为君臣,却互做知己。陛下动了杀心,不肯放过王爷……如此我也便下了决心想着‘事在人为’了。” 我当然知道大哥所说的“事在人为”指的是什么。心下一暗,幽幽道:“那你如何要……”那岂不是再拆淮南王的台吗?岂不是要与三哥和她对着干吗? “时机不到,我又哪里肯轻易出手。”大哥脸上泛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这话说得甚是坦然,再不似那夜我们在长安城外密会时的样子了。看来他确实已经打算好了,便也承认了。淮南王是要反了,他还铁了心的要跟着反。 真是可笑,既然都决定要反了,方才还那般一副被冤枉误会了的样子做给谁看?又苦口婆心的解释个屁。只当我是傻子,随便几句话就哄过去了吗?“哼,到底蛇鼠一窝。还要讲究先动手还是后动手吗?左右你们是要反了。” 大哥自知理亏,咳了两声道:“咳咳,往后的事儿,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以为他会推脱说:左右是刘彻先动了杀心云云。没想到他就这么认下了,倒也敬佩他的坦荡。 往后的事儿?是的,淮南王要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左右大哥他们是要跟着淮南王大干一场了。明明知道了结局,还是要去做吗?大哥是不甘心吧,想拼一把,改了结局啊。 只是这结局哪里是会这么容易就改了的。我想大哥心里也是清楚的,他肯趟这池子浑水,多半还是因为她吧。 我是一个乱入者,怎么说都是一个异类,不该插手这些历史人物的事儿,只努力克制好想管闲事儿的冲动,冷眼看着就好。“也是。看在你目前还没和他们同流合污,穿一条裤子的份儿上,先原谅你吧,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脸皮也不必撕的这么早。总之你们是输定了。”说完撇撇嘴。 大哥呵呵一笑,大有走着瞧的意思,我倒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 “我这次带你去淮南,她听了很开心。” 她听了开不开心关我屁事。 大哥见我并不想听,便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有件事儿还是要和你说明白的,方才便要解释给你听的,又被你岔开了。你中的那毒……当日我也没弄明白,直到见了她才知道……她是我的师妹,所以那毒……是她派人……她得知你误中了那毒,很痛心,很后悔……” 只听他越往下说,我就越发的恼怒,靠,原来那次中毒,我是栽在了自己的生身母亲手里,靠。 终于忍不住道:“痛心,后悔有个屁用。用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都用,可见为人恶……”我始终不好当着大哥的面说她恶毒,只赶紧换了词儿,“……很是一般,这就是毒着她自己的亲闺女了,她心疼了,她后悔了。要是得逞了,把陛下毒死了,她怕是还要庆贺三天吧。切,我这就是没死,要是死了,她还要给我偿命吗?左右她不要我的时候也没管我的死活。” 说到底是我命大,三番五次都没死。 “这里面的事儿,你们见面,她会和你说清楚的。” “哼,即便是去了淮南,我也不会见她。”我冷声冷语道。 大哥眼里一丝痛苦:“我知道,这事告诉你,你对她的成见更深,可她……她非要我告诉你知道,不要隐瞒你半点。这足以说明,她内心的不安和自责了。你留有前世的记忆,并不把我们看做父母。可说到底她生了你,她心里总是放不下你,时常记挂你。我这次带你去淮南,也是让你们相认的。” “我……这事儿,你和她说了。”我忽然有些不安起来,这种惊世骇人的事儿,我并不想弄得人尽皆知。 “没有,这件事儿只有你我,易山知道。” 易山?我瞥了一眼赶着马车的易山的背影。是的,我和大哥论事从来没有避讳过他,想来他自是什么都知道的。难得他一直表现得这么平淡,想当初大哥这个神算子算出我的来历时,还惊的吐血了呢,额,当然他那时身体底子不好,吐血也是常有的事儿,也不光为了我这一件。 “我……我虽然留有前世的记忆,内里当然也并不是个孩子,可是到底是重新来过,你知道我刚来的时候,内心有多恐惧,多害怕,多无助吗?我怎么也忘不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雪夜,她是怎么把我抛弃了。她就让我一个人孤单单的躺在雪地里,我叫着喊着,求她不要走,求她别丢下我……可是她……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点眷恋也没有……” 大哥哽咽着哑着嗓子道:“是我不好,说到底,终是我不好,是我没……”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哥别过头去,我知道他不想让我看见他的泪水。      我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道:“让我这个女儿失散在外,你这个当爹的,当然脱不了干系。”      泪是好忍,憋一憋就憋回去了。可是这鼻涕嘛……眼瞅着这鼻涕就要进嘴里了,我叫道:“你不给我解穴,倒是给我擦擦鼻涕啊,也算你给我当了一回爹。”      大哥闻言转过头来,看着我的鼻涕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帕子给我轻轻的擦起来。擦得甚是小心仔细,只是动作显得有些粗笨,他倒还有这样不擅长的事儿。帕子上依旧是他身上一贯的香气。      他给我擦完,我习惯的又吸了吸鼻子,道:“别总拿我有记忆的事儿说事儿。她要是从小把我养在身边,像老夫人那样……我也把她当母亲了。这话虽是说她,也说的是你,你也要往心里去,你要是但凡给当过一天像样的父亲,我也认你做爹,何至于到今日都改不了口?。”这话说得,倒像是长辈教导后生似的了,偏大哥还一副很受教的样子。   他这般谦逊,倒是因为他心里真的自责的很。他一直由着我的性子来,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我的来历,一方面也是因为觉得亏欠女儿太多,不知道怎么弥补,只好给我更多的自由,让我活的快乐自在些。   如今,他不顾我的反对,把我掳去淮南,一则是真的怕刘彻因为淮南王的事儿,迁怒于我。二则,怕也是因为见了她了,想着把我带到淮南与她相认,一家好团圆吧。   他这份期许,我实在不好不管。毕竟我占着他亲闺女的身子,可是……我想了想,还是颇为埋怨那个女人的做法,说道:“唉,如今想起来认我了?我……你叫我如何与她相认?若我和别的孩子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也就什么都不怨恨了,想必还会美滋滋的与你们相认。”      大哥也无可奈何的样子,捂嘴咳嗦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唉,你记得当初的事儿,你怨恨也就罢了,可你要明白一点儿,她真的不是抛弃了你,她当时带着你不方便,她当时……”   大哥正说着,马车又一颠簸,我又被震得歪了身子,一头栽进大哥怀里,又滑到他大腿上,位置姿势都甚是尴尬。      大哥的话本来就让我十分气愤,这下子我更恼火了,羞红了脸的我,张口臭骂易山,道:“作的什么死,不会赶车,滚一边儿去。”      大哥将我扶起,自是明白我如何这般样子,道:“山路难行,颠婆是有的。你拿他撒的什么气,原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不住你,何必迁怒于他?”      我坐正身子,也觉得对易山过分了,却不好再说什么。只接着刚才大哥的话,说道:“当娘的还有闲带着孩子不方便的吗,不方便就该我把扔在雪地里不管了?”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不那么坚定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当时确实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抱着我也是哭了又哭,亲了又亲……可是,她还是抛弃了我,就那样头也不回的走了。不论当时她有多么舍不得,不论后来她有多么后悔,都无法补偿她曾经犯下的错误。   我可以理解她,但是绝不能原谅她,绝不。      大哥痛苦的闭上眼,喉结上下滑动着,最后他微微睁开眼,道:“你母亲嫁与我之前,是嫁过人的,那时她的大儿子给人害死了,她是要去报仇的。”   我听了一愣,看来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正要仔细听下去,大哥又不说了,只道:“你以为我是怎么被她伤了的。她大儿子死的时候,她快要生产了,我就瞒了她。她生下你不久,还是在月子里,不知怎么的,就得知了真相,她因为我瞒着他,狠毒了我。又因为我拦着她不让她去报仇,疯魔了一样刺伤了我,带着你走了。我当时命悬一线,派去找你们的人也都折在你母亲手里,我……”大哥似乎不愿意回想起当年的事,便哽住了。      看来,她,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想想也是,大哥四哥就不必说了,只那看似柔弱的大嫂无双也是功夫了得的,再想想那个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他们的师父紫月真人,便也能猜出,我这具身体的生母——她,就不是一般的人物。   我见大哥提到她的时候,即便是痛苦的,可眼中总是掩不住的柔情外泄。   果然,诚如当年我在祠堂外面听三哥那样说的一样,只要和那个女人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大哥就变了样了。什么睿智,什么风度,什么理智……全没了。心里眼里全是那个女人,也许大哥想着去记恨她,去讨厌她。可是他做不到……大哥也是够无奈的了,可是我却不同情他,这样的一个男人,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同情他。他有能力,有才干,有魄力,却甘心为了一个女人活的这么窝囊。 忽然我在他身上,看到一个人的影子,可是当我细想时,却怎么也抓不到了。      大哥皱着眉头,又道:“想必后来她一定是遇到了难处,带着你实在不方便,又不好回去找我……她打听好了我母亲探视完我,回平阳老家的时候会经过那里,算准了母亲会收留你的……”      说到这里,我又气上心头,打断他的话道:“是啊,你们两口子都挺爱算的,她倒没算准,老夫人收了我做义女,她倒是会瞒天过海,却叫咱们弄巧成拙,阴差阳错的……把老夫人折进去了。你最精通八卦推演,这些你又算出来多少?”说起这事儿,我又神伤。      大哥被我的话憋得难受,抽了抽嘴角,没说出话来,我料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想着大哥不顾老夫人的死因,不顾当初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却还一直向我为她百般解释百般推诿的辩护着,便当真觉得,大嫂无双说的是对的。   不禁感叹道,看似疯魔的大嫂,才是他们这些人当中最清醒的。      “我一直以为,当初大嫂提了剑去别院找我,又说了那些有的没的,是疯魔了,今日才道大嫂看似失了理智,可她说的却是真真儿没有错的,你果真是为她得了失心疯了,她做着这般种种对不起你的事儿,你还要向着她说话?我原本不理解大嫂为什么这么恨她,如今倒也体会二三了,哪个女人能忍受得了自己的丈夫对别的女人这般样子?”   提起大嫂,大哥脸上果然不好。大哥大嫂之间的纠葛想来也是一本书吧,不过,说到底终归是痴男怨女的缠绵不断罢了,满满的都是套路,我不听,也能猜出个大差不离。      我也懒得多管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只好奇我那个三哥又是怎么一回事儿,道:“只是……只是我三哥又闹的哪一出?怎么和她成了一伙了?她到底是怎样的人……都为她疯魔了不成?”   我越发对那个女人好奇了。虽说我与她是母女关系,可到底是个不相干的灵魂,女人的攀比好强在我心中蔓延滋长着,她凭什么有这么大的本事?大哥为她痴狂,三哥为她忘了家仇母恨,那个淮南王似乎也很听她的话……   她凭什么,她到底凭什么,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要嫉妒死了。      我看着眼前的食盒,气道:“你先给我解了上身的穴道,我饿了要吃饭。”   大哥听了,一脸愧疚的给我解了上半身的穴道,说道:“光顾着说话,都过了午膳的时辰了,是我的疏忽。你且先吃点儿垫垫,到了前面的镇上,我再请你吃好的。”   获得上半身自由的我,活动了一下身子,捶捶胳膊捏捏腿,试着动了动两条腿,勾了勾脚尖,靠,果然一点知觉都没有。于是,用手搬着两条腿,转了一个方向坐。又将一条腿抬起来搭到另一条腿上,结果大哥递过来的糕点,翘着二郎腿,依着车窗楞,吧唧吧唧吃着。   大哥宠溺的一笑,道:“你们那里的姑娘都是这样的?”   “那倒不是,有的柔情似水,有的风情万种,有的娇小可爱,总是御姐,萝莉,萌妹儿,女汉子……各种类型都是有的。”我故意塞了满满一嘴,一边吃一边说,一边像不是故意的那样故意的喷了大哥一身糕点渣渣。   大哥笑着将身上的糕点渣渣拍掉,又伸过手来,用帕子给我擦了擦嘴角,递给我半盏茶。马车晃得厉害,茶杯里的水总是那么一点点。   我接过来一口喝了。   大哥若有所思道:“你说的话,我倒是没都明白。”   “就没打算让你听明白。”我又拿了一块糕点,随口说道。   “呵呵。”   忽然,前头赶马车的易山转过头来,似是有话要问我,却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了。靠,有屎拉不出来的感觉,叫看着的人也跟着难受。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气不打一处来的说。   易山肩头颤了颤,才轻声问道:“小姐,你们那里汉子也有女的吗?”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我吃着糕点,随口回了一句。   易山闻言立即回头看了我一眼,又马上转过身去。可是即便如此的迅速,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眼里的恐惧。我去,这小子心里只定没往好处想。   我立即警觉起来,问道:“你在想什么?”   易山一个激灵,道:“我,我什么也没想。”   靠,易山整个人都僵直了,连大哥都看出了他异样,与我对视了一眼。 我不屑道:“这话你骗骗你主人试试,他若信了,我便也假装信了……快说。”   易山清了清嗓子,好一会儿,才低着头道:“……小姐来到这里以前……是个男子吗?”   我怒的要起身揍他,奈何下半身封着穴位动弹不得,只好一把把手里吃剩下的半块糕点打在易山的后脑勺上,怒道:“叫你丫的胡思乱想,滚。”   易山也不敢把后脑勺上的糕点渣拍掉,只整个人更加僵直了,连呼吸都屏住了的样子,生怕再做了什么惹得我不高兴。   我见他那副样子,想了又想,便觉得还是解释清楚吧,不然他以后总会以为,他们家小姐的身子叫一个糙老爷们占着,会把我当变态的。 “女汉子,是说女子的行为举止不拘一格,洒脱不羁,率性敢为,能做男人做的事,甚至男人做的不好和不能做的事,女汉子都能做到做好。虽然叫做汉子,但归根到底还是女的。女的!你可给我记住了。”嗯,女汉子的定义很多,这就是我个人对女汉子的定义了。   大哥忽然在一边哈哈哈地笑起来,他很少这么笑过。我见他笑得那么开心,不知怎么的也跟着笑起来了。这个易山,真是的……   气氛缓和了,易三松了口气,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我却有心吓唬他,谁叫他胡思乱想的?我道:“易山,我们那里,女汉子虽然是女的,可也有人妖。”哼哼,吓他一吓又何妨?   果然……易山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何为人妖?是人经过一番修炼成了妖精吗?”   哈哈,易山到底是年轻,好奇心重些,忍不住就问了。可这想象力也颇为丰富些了。      我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异常阴森道:“哪里需要修炼这么麻烦?只要挑一些,像你这样的皮相上好的小哥儿,再从小喂药,扎针,长大了以后就变得上半身是女子,下半身是男子,然后放出去供人玩乐,给主人家挣钱呢。”说完,还在易山身后吹了一口气。   易山果然缩了缩身子,打了一个激灵,不再言语。哈哈,武功之高可以匹敌韩嫣的易山,也有怕的时候。   大哥宠溺的看着我戏弄易山,笑道:“你吓唬他作甚?他这些年护着你,风餐露宿的倒也尽心。话说到这里,我想着,要不以后再让他跟着你吧,我也放心些。”   我倚着车厢,咬了一口糕点,哼了一声,道:“那倒不必了,你们淮南今后怕是有很多大事要做,正是缺人的时候,尤其是易山这样的人才。他一身武艺,该用对地方,整日里跟着我做什么?明珠暗投,凭白掩没了他。”易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我身边呆着了。   “属下心甘情愿,誓死保护小姐,无半句怨言,还请……”   “好了,易山你的心意我如何不明白?只是……”我打断了急着表忠心的易山,笑着看了大哥一眼,又对着易山的背影道:“易山你跟着我大哥这样好的主人真是你的福气,我随口说了吓唬你的,你主人都要替你分辩几句。可若是你再跟着我这样的,说不定哪天我一时兴起,也许就配点药,要把你做成人妖看看。”   话音刚落,易山忽然,一脸严肃的回过头来,只见他拧着眉头,怒目而视。   靠,难道我几句话就把他激怒了?见他如此我便有些害怕,这个易山可是连自己人都……   易山严肃道:“主人,他们追上来了。”   大哥听了,也一脸严肃,道:“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易山我来驾马车,你去阻拦他们。”   说着大哥接过易山手里的缰绳,易山一个鹞子翻身,就不见了踪影。   我见易山去了,便知动手是免不了的了,扒在车窗上,探出头向后看,幽幽道:“何必呢,就此放我走不就是了。何必再大动干戈。”只听他们主仆这么对话,光是那一句“他们追上来了”,我便也猜出来了——我的卫青,来救我了。   大哥语气里有些怒意:“你是我的女儿,难道我要带你走,还错了吗?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拦着我。”   “唉。”我叹了口气,又向外探了探身子。   大哥的余光瞥见了我的动作,也不回头,只伸过一只手来,将我一把扯了回来,道:“你在后面坐好,可不要打什么歪点子。这马车行的快,不要是摔了下去,怕是今后下半身当真就再不能动了。”   我心知他这话并不是吓唬我的。却不死心后面的情形,便死死的抓住车窗,趴在窗子上,又往后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不由得心发慌,焦急起来。坐了回去,双手不断的搓着。   易山这样的暗卫,就像他自己那样说的那样,为了达到目的,使用什么手段,他到底不在乎。他必然不会站在路当中等着卫青他们来,想必一定会暗中埋伏起来,使阴招。我只求他别伤了卫青。   大哥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思,说道:“你放心,易山只是去拖延他们,想必会折了他们的马匹,不会把人怎么样的。”   我没好气道:“那也是够卑鄙的,折了马匹,我青哥哥要是摔下马,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我就是没有那种药,要是有我非把他变成人妖不可?”   大哥咽了口唾沫,道:“你们那里真有那样的药吗?”   嗯,这个关口上了,他倒是有这个闲心。我道易山的好奇随了谁,原来根儿在你这里。于是便道:“你当我真是为了吓唬易山,说着玩的啊。”   “……”大哥不语,继续赶着马车。   “时代在发展,两千年以后的世界,哪里是你们能想象的。愿来生有幸,咱们转世投胎到我们那个时代,再相遇,我必定给你主仆都试试那种药。”   大哥终于忍不住发声了:“……越发每个正行了。若早知你是这般教养,早该把你留在身边好好教育。”   哪个当爹的也受不了亲闺女这样说话吧。我也不再惹他生气了,只默不作声,等着人来救我。   忽然一支箭射在了马车上,我认得那箭,是期门军的专用箭。我兴高采烈地扶着车窗,伸出车窗外大半个身子,对着后面的人挥手道:“快来啊,快来啊,我在这里。”   大哥转身把我拉回来,叫道:“坐好,坐好了,掉下去如何是好?”又往后看了一眼,见果然有人追上来,便脸色一黑,想来是没想到易山居然没阻击成功,又吹胡子瞪眼,瞥了我一眼,道:“果真是女儿大了不中留。”   大哥又加快了速度,我见他有些慌乱,便想着惹他生气,拖延他:“哈哈,爹爹,你这句话说得对,女大就是不中留,你就当我已经嫁出去了,就此把我放了,岂不皆大欢喜啊,爹爹。”   大哥听我叫他爹爹自是一愣,可我那些话在他耳朵里实在不中听,他便无奈道:“别胡闹,这会儿叫爹爹不管用。”   我又爬到车窗上往后看,“咦,人呢,怎没跟上来?”   大哥得意地道:“你未免太小瞧易山了。”   我听了这话又开始焦急起来。   大哥又说道:“马上就到前面的小镇了,镇上我安排的人会接应咱们。只是咱们不能停留了,也不能打尖住店吃饭了。你再吃些点心,等安全了再吃顿好的吧。”   我这会儿哪还有心情吃东西,冷脸骂了一声:“靠,要吃你吃吧。我青哥哥一定会把我救出去的,我回了长安再吃也不迟。”   大哥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救出去?他这是明抢。你瞧刚才那架势,带了不少人啊,他来抢我的女儿,还理直气壮了?”   虽刚才离得远,可是只看那扬尘,便知道卫青确实带了不少人来。   虽然大哥说的有理,毕竟他是我爹,我是他闺女。可是……我还是替卫青说话:“你叫易山趁我拉屎打晕了我,把我掳来,就理直气壮了?怕我跑了,这一路都点了我的穴道,就理直气壮了?你这般理直气壮的接你女儿去淮南,我的青哥哥如何就不能理直气壮的,从你这个老丈人手里把他未过门的妻子抢回去?   大哥即使再怎么装作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听了如此这般的言论,也生气了,一时语塞:“你……你坐好,驾……”   “啊。”   大哥扬起马鞭使劲儿抽打马儿,马车突然又加快了速度,我由于惯性,身子一仰一晃一下摔了个大马趴。   大哥头也不回,道:“自己爬起来坐好。”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艰难的在颠簸的马车上,直起上半身,趴在马车座子上,不再说话,只等着我的青哥哥,他来救我。   我想象着他如天神一般,骑着健步如飞的小马驹,一点一点靠近马车,他厚实而温暖的大手,拉住我伸向他的手,稍一用力便将我一把拽到他的马背上……   我想着他温暖宽广的怀抱,和他身上熟悉的汗味……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静儿。”   怎么……怎么是他?我,我青哥哥呢?被易山拖住了,没跟上来吗?听到那声“静儿”我的心头一颤。   我扒在马车窗上往后看,只见韩嫣拍马而来——就像我心中想象的天神一样,风吹起他的长发,他一身飘飘红衣,那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他绝美的容颜,天下无人能及……我看着他骑着我的小马驹一点点的靠近,我忽然心里不再像刚才看到有人前来救我时那么欢喜了。   卫青被易山拖住了?易山伤了他的马?  易山不知抢了谁的马,紧随着跟上来。韩嫣的人哪里肯轻易放过他,纷纷追上来与易山纠缠,虽然不是易山的对手,不少人伤在易山手里,却也拖住易山不能靠近韩嫣半步。   我揪心的看着,眼睛似乎都要被望穿了,可是人群里始终没有那抹我熟悉的身影。   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凉透了我整个身子——也许卫青不是被易山拖住了,也许,也许他根本就没来。   大哥又加了十分力气,抽打着马儿,骂了一声:“居然是这厮。”   小马驹看到了我,又看到了大哥跑得更加欢了,韩嫣几乎不用马鞭抽打它,它自己就越发卖力了。看着韩嫣慢慢靠近,大哥脸上越发凝重。   韩嫣之所以能摆脱易山,一方面是他的人拖住了易山,另一方面,怕是易山见他骑得是我的小马驹,不好对马儿下手,错失了先机。   “李尚,你快给我停车,把我的静儿放了。”韩嫣已经到了马车跟前,马背上的他极度愤怒的对着大哥喊道。   大哥自是不会示弱,朗声道:“韩大人不必多礼,我带着女儿远行,韩大人送到这里就请回吧。”   说话间,韩嫣已经到了我眼前,他一手抓着马缰,一手向我伸过来,道:“把手给我。”   我抬头呆呆的望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原本不应该是我的青哥哥吗?   大哥紧张的叫道:“静儿,坐好,危险。”   韩嫣见我发了愣,就急了,“快点,这时候发的什么呆。有我在,你别怕……”   “青,青哥哥呢?”   我说的声音虽然小,韩嫣脸上失望的神情却告诉我,他听的真切。   韩嫣脸上原本看到我时的欣喜少了几分,督促我道:“快,把手给我。”   大哥又急切的叫道:“静儿,别去,你……”   我再听不见大哥后面还在说什么,我看着那只手,眼眶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青哥哥呢?他此刻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   正当我含着泪,颤抖着伸出手的时候,只听易山一声怒叫飞奔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韩嫣猛地向前一抓,握住我的手,用力一拽,我便飞身出了马车,再睁开眼已经在他的马背上了。韩嫣一手抓着缰绳挟着我,一手抽出腰间佩剑与临近的易山周旋。   耳边是刀剑碰撞的声音,我的心里却难受的很。为什么卫青没有来?   前面的大哥勒停了马车,砍断套马的绳子,骑上马儿奔了回来。   韩嫣一边与易山周旋,一边调转马头朝回走。易山攻势汹汹,刀刀朝着韩嫣的要害,果然是下了狠招的。   我们身下的小马驹,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忽然撩起后蹄子,朝着易山的坐骑使劲浑身力气一踢,没防备的易山连人带马飞了出去。   我惊讶小马驹又使了这招,当初我和韩嫣初遇时,韩嫣是这样吃了小马驹的亏,如今易山又吃了同样的亏。忽略韩嫣勾起的嘴角,扒在他的肩头向后看,易山可没有韩嫣那么好的骑术,这一下子怕是没交代,也剩半条命了。   韩嫣得意道:“这马果然好,配得上我的女人。”   我抖了抖嘴唇,没说出话来。只心里想着,卫青,要是此刻骑在马上的是你,抱我在怀里的是你,说这句话的也是你,我该有多开心,多幸福。可是你现在在哪里?   小马驹的表现,让韩嫣很是开心。   却见大哥慢慢追了上来,小马驹见来人是大哥,是它的旧主,忽的放慢速度。韩嫣见小马驹不再听他使唤,便恼了,却也无可奈何。大哥临近挥剑过来,与韩嫣交起手来。 大哥不是韩嫣的对手,可是韩嫣带着我,眼下小马驹也不听使唤,一时间两人也分不出高下。   看着两个人刀光剑影的厮打着。韩嫣见小马驹不肯屈从与他,索性带我飞身下马,用轻功带着我前进。大哥跳上小马驹,紧随其后。韩嫣果然是高手,时间一长,大哥便落了下分。 忽的大哥剑锋一转,向我直直刺了过来,我不可置信的吓得大叫一声。韩嫣身子一偏将我躲过去,却将胸口暴露在大哥眼前。我见大哥勾嘴一笑,眼里一丝蔑视和得意,手里的剑狠狠的刺过来……   不知怎么的,我条件发射的竟然伸过手去,用手去挡。大哥眼里闪过惊慌,叫了一声,连忙收了力气,可是却来不及了。他的剑死死地将我的手钉在了韩嫣的左胸上。   钻心的痛,我尖叫着,韩嫣抱着我应声重重摔在倒在地上。   随着我们倒在地上,大哥的剑抽离出去,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可是我再也顾不得叫疼了——韩嫣胸口的血像是开了闸似的瞬间然遍了整个胸膛。   我忽略依旧不能动的下半身,坐起身抱着韩嫣,吓得说不出话来。   韩嫣躺在我怀里,吐了一口血,见我那个样子却笑了,道:“躺在你怀里真好。看着你为我着急真好……”说着他痛苦的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我低声骂道:“真好个屁啊,你这个疯子,都什么时候,你别说话了,你流了好多血……”说着就开始哭了,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韩嫣却不理会我说了什么,只艰难的抓住我受伤的手,心疼的看了看,擦了擦我的泪,道:“你怎么这么傻。”   “你才是傻子,他故意的,你却偏偏着了他的道。”   “我知道他是故意刺向你,引我出破绽,可是不知怎么的我还是忍不住那样做了。”说完韩嫣又吐了一口血,便闭上了眼睛,任我怎么叫他,怎么晃他,他都不再回应我了。   我开始慌了,我开始怕了……   这时驱马回来的大哥下了马走过来,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他是不敢相信什么呢?不敢相信韩嫣会真的为了我不顾一切吗?   我怒视着他,哭喊着:“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用那么卑鄙的手段杀了他……他死了,啊啊啊,他死了……”我伤心绝望地痛哭起来。   大哥一脸痛苦,痛苦的呼吸都颤抖了,说道:“你居然用手为他挡剑?你的手……要是再偏一点,你的手筋就断了,你的手就废了……”   “你滚,滚,你把他杀了,我的韩嫣死了,我的韩嫣死了,他死了……”我抱着韩嫣,嚎啕大哭。   我感觉我的心快要疼死了,我感觉浑身冰凉,仿佛我又回到了那个当初拯救卫青的冰湖之中,窒息的肺都要炸了,绝望的灵魂都要出窍了……   易山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叫了声主人,又叫了声小姐。   我紧紧的抱着韩嫣,忽然发觉韩嫣的鼻间还有一丝气息,我一下子觉得身上有了一丝温暖,我小心翼翼的将韩嫣护在怀里,警惕着看着大哥和易山,生怕那主仆二人发觉韩嫣没死,再过来补上一刀。   我停了哭泣,道:“你们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今日咱们变恩断义绝,以后各为其主,互不相干。你们若还执意带我走,便带着李家小姐的尸身走吧。”   易山跪地吐了口血,叫道:“小姐。”   大哥听了痛苦的退了一步,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镇。近在咫尺的小镇,只要把我带到镇子上,他就赢了,可是……不敢相信,他终究功亏一篑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像是做了一个很难的决定一般,许久,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丢到我跟前,道:“上好的金疮药。赶快给他上上,不然他就真的危险了。”   我吃惊地看着大哥,他,他居然知道韩嫣没死吗?我听了他的话,赶紧把韩嫣放平,将地上的药捡起来,给韩嫣上上。   大哥忽然凝眉上前,我警惕的拿起韩嫣的剑指着他,叫道:“你要干什么?”   大哥顿住不再向前一步,苦涩的说道:“你的手,上点药吧。”   我看了看自己受伤的那只手,疼的不受控制的不住地抖着,又对着大哥道:“不要你管,你们快走,快滚,滚。”       第三卷 第200章 第二百章 “我竟不知你对韩嫣用情如此之深……原来不是卫青,原来竟是这样吗?痴儿,痴儿……走吧,易山我们走吧。”大哥一脸了然的样子,又惆怅的说着像是自言自语,最后叹了口气,便对易山下了离开的命令。      大哥说完便转身走了,易山不甘心的看了看,最后也无奈的跟上他的主人走了。      我看着大哥一边走一边不停地佝偻着咳嗦,孤单失落的背影,让人觉得无比苍凉。刚才的搏斗,怕是也伤了他的内里。他内心真的太想把自己的女儿带回淮南了,甚至急于带走自己的女儿,再加上他若不是真的挺不住了,是断然不会动了心机,使用那样的招数吧。只是,韩嫣到底伤在了他的手里,到底他的城府太深了,他擅长攻心了。      我一心都在韩嫣的伤势上,大哥方才的话我没体会多少,只脑中划过一句话,便开始心惊肉跳——对韩嫣用情……如此,之深?我对韩嫣,有情?      不,我只是经历过生死,再见不得生死,若是有人死了,特别是身边的人死了,我就会这般样子,断断没有用情深浅一说,我只是见不得生死……我立即说服了自己,我对韩嫣没有情,我心爱的人是卫青,虽然卫青没有来,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是有别的事儿耽搁了,他不会不管我,他此刻一定比谁都着急我的安危。他还是我心中所爱,我的情都给了他,至于韩嫣……      韩嫣,你别死,我求求你,你别死……      我的泪滴在了韩嫣的嘴唇上,忽然,韩嫣抿嘴将那滴泪吸了进去。   我高兴的叫道:“韩嫣,韩嫣……”      韩嫣睁开眼,看着我,却忽的扯出笑来道:“你不给我做人工呼吸吗?”      听他这么说,我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你流血了,流了好多血。受伤了,是不能做人工呼吸的。”      “啊?是吗?失策失策,早知道不挨这一剑了,当真是疼啊。”说着韩嫣坐起身来,点了几处穴道止血,半是懊恼半是开玩笑的说着。 我心道:还能开玩笑,多半是没事儿了。就说他武艺这么高强,哪这么容易被打倒?想着心也放下一半儿,不由得舒了口气。   看见我的手,我的手被刺穿了,伤口的肉向外翻着,手背上的血还不住的向外淌着,手心里模糊一片,有血浆渗出来,看着甚是恶心。 可韩嫣却很是心疼的道:“该死,你那大哥果然不好东西,你也真是,傻了吗?下次别这样了。”说着接过我另一只手里的金疮药,给我上药。   我就呆呆的这样看着他,明明前一刻,他还伤得那么重,这会倒有精神说起我来了……   韩嫣给我上完药,从他的怀里拿出一条帕子,可那帕子已经被他的血浸透了,他看了皱了皱眉头,好似很可惜那帕子被染成了那个样子。我也有些奇怪,他从来不把什么东西真正放在眼里过,如何对一条帕子这般上心?   他只好对我说:“把你的帕子拿出来,我给你把手包扎一下。你大哥说的对,要是再偏一点,你的手筋就断了。” 大哥的话他都听见了?转念一想,他刚才必定是假装昏过去,借着我与大哥周旋的机会调息休整的。要是以前我必定觉得他这样做,狡黠小聪明。可是此刻我觉得他心思缜密,果断睿智。   我看见他又鲜活过来,不知怎的包感交集,最后像是再也绷不住了一般,像决了堤的大坝,情绪全都泄了出来,忽然大哭起来:“我只知道,要是我没挡那一下,大哥不会在最后关头收了力道,必定会狠狠刺进去,那么你就真的被他刺死了……我刚才真的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吓死我了……呜呜啊啊……”   “所有的女人哭起来都这么丑,你也不例外。”韩嫣瞥了我一眼,嗤笑了一声,一边给我包扎一边说道。   我微微一愣,“讨厌。”说着不自觉的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要打他。韩嫣立即抓住我的手道:“等我好了,任你随便打,可是眼下不行。” 我能感觉到,他手上的力度比以前小很多,小的几乎没有力气,只是有这么一个抓的动作罢了。   看来他伤的真的很重。我收回手扶着他,韩嫣顺势倒进我的怀里。我感觉他的身子不住的在发抖。我知道他真的不好,真的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我不知道他是多努力才装出来的刚才那幅模样,想必他一定装的很辛苦,他是怕我担心……   泪水又掉了出来。   韩嫣铁青着脸,道:“你哭什么,左右我没事儿的。”他抬了抬手,还是放下了,又对我说道:“你自己把泪擦了,丑死了。”   我听话的抹了抹泪,心里却更加担心他,他连给我擦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韩嫣在我怀里休整了一下,见跟他来的随从没还没跟上来,便有些急了,挣扎着起身道:“不等了,这群废物……走,我们回长安,此地不宜久留,你大哥要是杀个回马枪,我就真的死了。” 说罢将剩下的金疮药都倒在自己的伤口上。   韩嫣坐直身子,见我没动,道:“傻愣着干什么?这回我不能扶你了,你先起来扶我一把。”   “我……我被点穴了,下半身动弹不得了。”   韩嫣蹙眉骂道:“该死,居然这般待你,难受吧?”韩嫣很是心疼的关切道。   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以我为先,我又怎么能不感动。我含着泪,摇了摇头,道:“不难受,你……你能给我解了吗?”   韩嫣咽了口唾沫,喉结在他美丽的颈子上划过美丽弧线,我不忍移开目光。韩嫣看起来越发虚弱,他捂着伤口,稳了稳呼吸,点点头道:“好。”   韩嫣在我腰间点了两下,顿时双腿酸麻的感觉让我难受的忍不住叫了一声。我这一声还没叫完,韩嫣便倒在我的怀里又晕了过去。   我一下子又慌了,连忙拍着他的脸又叫了几声,摸了他的脉搏,探了他的呼吸,都弱得不得了。他身上冷的不行,这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的嘴角和鼻子开始流血沫,我知道大哥的那一剑,伤到他的肺了,要是不赶紧救治,韩嫣难逃一劫。   怎么办,怎么办……都怪我,明明他连呼吸都没力气了,我却还要他给我解穴,可是不解穴,我又走不了,总之我是托累他了,我真是没用,总是这么没用……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起来,急得大哭。 这时有一声音告诉我,冷静,冷静,慢慢来……别着急,就像当初就卫青那样,要是现在慌了神,乱了头脑,那才是最要命的。   我收了哭声,抹着眼泪,将韩嫣放下,不顾的腿上的酸麻,跌跌撞撞走到小马驹身边,抓着马缰,扶着它站起身来。   不行,韩嫣伤的太重,不能骑马。   我看着远处,被大哥弃在路上的马车。心里有了办法。 我想骑马过去,可是腿上的穴道被封的太久,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根本上不去马,于是便扶着小马驹一步一步朝马车行去。   那匹刚才被易山从韩嫣手下抢来的又被小马驹踢伤的马,在路边抽搐着,口鼻都是鲜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我害怕的正过脸来,不敢去看。   这马是上林苑的马,身上烙有皇家印记,是上等的马匹,没想到就这样被小马驹给踢死了……当初韩嫣的马居然能在小马驹的蹄子下存活,果然,陛下赐给他的都是极好的。   大哥的马车是两匹马驾着的,如今马已经被大哥和易山骑走了,车上要紧的东西也被他们带走了。想来他们是没预料到,他们走后并没有人来接应我们。想想我又有些后怕,要是大哥再多待上一会儿,我和韩嫣就完了。   我费力的给小马驹套上马车的缰绳,另一边的缰绳被大哥砍断了,小马驹力气再大也不能保持平衡,马车几乎不能前行,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哥弃车走了。   于是我将车上的其他物品也都拾到了出来,丢在路边,尽量减轻马车的重量。又将那断了的缰绳一截系在自己腰上,一截搭在肩上,拉在手里,忍着受伤剑伤的疼痛,对着小马驹道:“你走慢些,我和你一起。”   小马驹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回复我,我苦涩一笑。   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韩嫣弄到车上,他虽然昏过去了,还是叫我弄得疼了,嗯嗯了两声。我听了那两声嗯嗯,原以为他就要醒了,可是最后才知道,他是真的不会醒了。想着要是不赶紧救治,他怕是就一辈子也醒不过来了。我内心恐惧极了……   车上多了一个韩嫣,就像多了一座山,马车一下子的不行,和先前的空车完全是两个天地。 我奋力的拉着马车,奈何跟不上小马驹的步伐总是摔倒。小马驹确实是通人性的,在我第四次爬起来的时候,他回头一口咬住我握在手里的那根缰绳……   于是马车的所有动力几乎都落在了小马驹身上,我只要帮它保持平衡就好了。       第201章 第二百零一章 我感动的哭起来,上天对我真好,这马儿都这么怜爱我。回头看了看双腿伸在外,大半个身子斜躺在马车里的韩嫣,我竟再也流不出泪水来了,这就是欲哭无泪的感觉吗?真难受。 上天,求求你再多怜爱我一点吧。      拐过一个大弯山路,我终于,看见了韩嫣的随从——全死了。怪不得没人来接应我们……原来都死了。      易山居然下了死手,他一定是看到韩嫣慢慢逼近了他的主人,顾念主人的安危,他急于脱身才……可是,居然连马都不放过,那些马全都被他砍伤了腿,倒在地上嘶鸣……他做事果然决绝,果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不给对手留后路。      可是,易山,大哥不知道你全歼了这些人也就罢了,你如何走的不声不响不管不顾?你多半知道我有小马驹,我伤的不重,我必定会没事儿,所以韩嫣的死活,你不会多理会吧。或许,你根本就迫切地希望韩嫣早些死?毕竟,他总是略胜你一筹,你心里也是嫉妒的吧?      可以易山,你不是绝了韩嫣,这次,你是断了我的后路。我们,这么年谢谢你默默守护我,这次——算是咱们扯平了吧,日后再见也没什么恩情可讲了,我只念,咱们永不相见。      长安城这么远,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到?      老天,求求你对我再多怜悯一点吧。卫青,你在赶来的路上吗?你快来啊……      忽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散乱的尸体中传来,那细微的声音甚是骇人。我吓坏了,顿时冷汗涔涔,拍了拍小马驹屁股,拉着马车奋力的前行,想着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么多死人,我害怕。      “救救我,救救我……”      听到呼喊声,我顿住脚步,小马驹也停了下来。我循声看去,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艰难的向我伸出手,道:“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是个活人,却也离死不远了。我要是见死不救,这荒山野岭的,他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可是,要救他,我实在力不从心,实在有心无力,也实在……无能为力……      我痛苦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马车上不省人事的韩嫣。救他吗?不救他吗?      正在我犹豫之际,那人看了看马车上,耷拉下来的韩嫣的腿,又看看我,一脸了然的样子,忽然用刚毅的眼神望着我,语气坚定道:“姑娘,我是韩福,你快带着主人走吧。快……”      我惊道:“韩,韩福?”      看着已经是血人的韩福,我解开缰绳过去查看,他身上几处刀伤都深可见骨,更可怕的是他的肚皮被划穿了,肠子流了出来,我努力地忍着不当着韩福的面作呕,他伤的太重了,能撑到现在,全凭心中强烈的求生意志。我心中大惊,韩福竟然被伤成这个样子吗?易山……果然是可怕的存在。      是了,那日遇刺,要不是有易山帮忙阻击,韩福哪里能击退并杀死那些刺客,我和韩嫣又怎么会全身而退?      “我,我遇见人马上叫他们来救你,你要挺住,你主人他不希望你死……”说着我便哽咽起来,韩嫣我也不希望你死,你千万不要死。你是祸害,祸害活千年,你这个祸害,你不能死,不能……      韩福微微点头,道:“姑娘快走,快走……”      我最后看了韩福一眼,在他的注视下,艰难的移开步子,拉着马车向前走去。      老天求求你,求求你再多怜爱我一点吧。      太阳渐渐西沉,为什么低头走路的时候觉得分分秒秒都那么难熬,为什么当我抬头看太阳的时候,却觉得它走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为什么?不要黑天,不要黑天,不要…… 腹中□□,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累得出了一身汗,身上却冷的发抖。不是说越运动越暖和的吗?怎么我这么大的运动量却越来越冷了呢?      ……加油,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许是我贪得无厌,惹得上天收回了他的眷顾,忽然天上就下起雨来。一开始便是那种噼里啪啦的大雨,连个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的过渡都没有。 雨帘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的头发狼狈的贴在我的脸上,身上更加冷了,我忽然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偏偏这个时候我的女主光环无比的强大,居然在这样的境地,下起了雨,剧情太老套了,老天爷,这剧情太老套了。      一会儿地上的就泥泞起来,路难走了,马车更难拉了。我和小马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小马驹是大哥送给我的西域汗血马,雨水将它身上红色的汗水淋了下来,混在脚下黄色的泥水里,甚是骇人。虽然这点力对小马驹不算什么,可是小马驹何曾被这样使唤过?这双驾的马车实在太重了,又很难平衡,小马驹一边身子重,一边身子轻,好几次险些在泥里滑到。      要是韩嫣伤得不重就好了,我带着他骑着小马驹就回去了,还能叫人来救韩福。可是他要是真的伤得不重,还要我遭这般罪吗?      活了两世了,我何曾面对过这样的局面。为什么没有手机,为什么没有救护车,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当小马驹终于在泥泞里摔倒时,我彻底绝望了……啊啊的哭起来……      小马驹坚毅的挣扎着站起来,回头看着我,咬着我的衣角,向前拽了拽,又咬起那截缰绳。看着小马驹在我衣角上留下的牙齿的血印,我一下子愣住了。小马驹的牙已经被勒出血了……      我又心疼的哭起来,跟着小马驹一点一点向前走……      卫青,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      我一边哭着,一边喊着卫青的名字。我想那是我这两生中最无助的时候,最绝望最需要他的时候,可他却并不在我身边。      我不知道在雨里走了多久,只觉得天色越发阴沉了……冰冷的身体,仿佛没有了活人的气息,只是机械的蹒跚前行,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哭着哭着就麻木了,什么感觉也没有了,没有伤心,没有恐惧,也没有希望……      当卫青解下我身上的缰绳将我抱在怀里,说他来晚了的时候,我没有了欣喜……      当武帝刘彻看着马车上奄奄一息的苍白的像一张纸一样的韩嫣,愤怒的甩了我一巴掌时,我没有了恐慌……      当我被那一巴掌打的跌在泥里,卫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挨打,只能一脸痛苦充满无力感的呆站在一边时,我连失望,伤心的感觉也没有了……      卫青将我扶起来,武帝刘彻看了看我手上的伤,皱了皱眉头,眼里对我的仇恨也消退了不少。韩嫣伤的太重,不能移到刘彻的马车上,刘彻命人拿了副新的缰绳套好了大哥刘彻的马车,并亲自看护韩嫣。   浑浑噩噩,浑浑噩噩,除了浑浑噩噩的感觉,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卫青在我耳边说什么,不知道公孙傲为什么一脸紧张的看着我,不知道……听不清楚,耳边好吵,好吵,头好疼好疼,仿佛要炸了……好多人在我眼前晃,好多人……   韩嫣,韩嫣呢?   忽然我恢复了短暂的清醒,抓着卫青的手急切的问道:“韩嫣呢,韩嫣怎么样?”   “陛下都安置妥当了,你……”卫青还在说着什么我却无心听了。      我只见韩嫣果真被安置妥当,心里最后的那根弦终于松下来,在晕倒之前猛地想起一个人,艰难的拼住最后一丝清醒,对着卫青道:“韩福,快去,救,韩福。”      今日是中秋佳节,武帝刘彻在上林苑大摆筵席,宴请群臣。宴席上的鼓乐传得很远很远,就算被幽禁在这偏僻的不知名的宫殿的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又怎么听不清楚呢?那些曲子本就是我写了给李延年的,就算隔得远,听不全,我也轻易就脑补好了,只略微沉吟,那些乐曲就像在耳边响起。   武帝刘彻还有这样的雅兴,说明韩嫣应该是没有大碍了,那我便也放心了。      月色如水,幽静的宫殿,更加空荡荡的,逼人的寒气,竟半点温暖不肯留下。身边站着不知名的陌生宫女陪着,却怎么也打不消我内心的恐惧。      君心难测,原来帝王的愤怒是这样的可怕。   我醒来的时候,便被软禁在这里了。我哭着喊着要见陛下,要见卫青,可是没人理我。她们都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好像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一般……      心中的委屈,满腹的情绪一丝一毫都道不出来,只能装了满满一肚子,强迫自己慢慢消化,瞥见铜镜中的脸越发苍白的没了表情。   前日淋了大雨,便昏过去了,一直昏睡到昨日。肚子好饿,却吃不下饭,强迫自己吃了两口,却都吐了出来。身上发着热,被侍女像用刑一样,强迫着灌了两碗药下去,依旧不见效。      缩在大殿的一角,轻轻啜泣起来。不敢哭得太大声,哽咽着,用袖子擦着泪水和鼻涕。摸了摸袖子里没来得及送给卫青的荷包,泪水就再次决堤了。   第202章 第二百零二章 这荷包我是在那些侍女给我换下的脏衣服里找到的。幸好她们不那么尽心,没有将衣服拿去清洗或是丢掉。否则我的这点心血就没了。   青哥哥,青哥哥……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念着,忽然有些恨他了。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我身边,为什么?   “陛下,我要见陛下……”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忍不住爆发,像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着,冲出大殿,冲向紧闭的宫门。     侍女们只是跟着我,冷眼看着我,没人理会我,我的手拍打在冰冷的宫门上,掌心传来了阵阵疼痛,不知过了多久,手掌开始浮肿发痒,再后来就变得麻木了。   最后,我不哭也不闹了,倚在门上抬头看着夜空发愣,还发着烧的身体抖的和筛子一样。   无论如何都要出去,我赌一把,刘彻不会杀了我,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继续这个样子吧。   好歹吃了点早饭,又逼着自己喝了两碗汤药,总算有了力气。探视这座废宫一周圈,发现果然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那有什么狗洞可以让人钻…… 那些宫奴侍女对我不管不问,自然是不会帮我了。我只能硬挺着,拖着病体按计划,努力干活啦——搬出大殿里所有可以摞在一起登高的几案,高凳,甚至连坐榻垫子被子都拿来堆叠在宫墙根儿上,踩在脚底下,这宫墙太高了…… 费了一上午的功夫,终于够着墙头了。在我扶着宫墙一脚勾墙一脚用力一蹬,骑上墙去的那一刻,所有垫在脚底下的物品轰然倒塌了,而就在几乎同时的瞬间宫门却打开了。 这门开的真是时候,我可真是衰到家了。   我去,瞄了一眼倒塌的物品,心有余悸,还要刚才我才在上面的时候没倒,不然砸不死也摔残了。 底下先前跟着我的宫奴侍女们,也不看热闹了,跪了一地,叩拜武帝。   我恐高的趴在宫墙上,看着一脸愤怒的刘彻。条件发射的惊恐的从怀里扯出帕子,在耳边一撩,山呼道:“皇上吉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彻见我如此问安,眼里划过一丝惊讶,脸上的怒色削减不少,却依旧瞪了我一眼。再看身边随侍的郭舍人也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我看了看手里的帕子,暗骂自己:靠,居然给他行了清朝的礼节。不由得尴尬的咧嘴一笑,小心翼翼颤颤巍巍的将帕子塞回怀里,复又紧紧的扒在墙头上,双手牢牢抱住宫墙。太丢人,刚要把头埋在怀里,却发现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还有一抔造型完整的麻雀便便。   刘彻瞟了一眼先前伺候我的宫奴侍女,抬手示意郭舍人,郭舍人立即意会道:“怎么办的差事?连个人都看不住,来人,把这些人拉去暴室,杖邢二十。”   于是底下又是一片告饶。原来这些人是会说话的,我还以为真的是一群哑巴呢。看这些人被侍卫拉走,心里有些不忍,她们也没为难过我,只是对我实行一点了暴力而已,我爬墙自然她们没搭把手也没拦着,到底是我的过错…… 正想着忽听刘彻清了清嗓子。   我立即竖起了耳朵,等了好久却在没动静,我都以为刘彻神游去了……   “下来。”刘彻终于开口下了命令。   “诺……”我条件反射的应承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除了牢牢地抱着宫墙,老老实实的趴在墙头上,我根本无计可施。   刘彻将我那副样子,勾了勾嘴角,背着手,挺着胸,道:“还愣着干什么?下来!”   我能感觉出他语气里的意思,硬着头皮承认道:“下,下不去。”   站在刘彻斜后方的郭舍人听了,缩脖子掩嘴一笑,又看了看刘彻,立即将那副嘲笑我的嘴脸憋了回去。   刘彻看好戏的样子更加明显了:“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   “……下不去。”我看了看墙根儿底下,那一堆杂乱的物品,彻底犯难了。 “下不来,你上去做什么?”刘彻肩头抖了抖。 我脑子一懵,有些乱了——对啊,我只想着怎么爬墙翻出去,却怎么没考虑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翻出去呢? 我也不好回答,更不好承认自己是要翻墙逃走的,只说到:“我,我是看风景呢,这边风景独好……”说着我直起身来,把右手伸平搭在额头上,做远眺的姿势,“唉呀妈呀,吓死我了,差点掉下去。”身子一晃,我立即趴下抱着墙,大叫道。 一众人都忍不住肩头颤抖,不敢再武帝身边大笑。而我此时心里却是又气又怕,无奈至极。   刘彻哼哼笑了笑,又严肃道:“既然那边风景独好,你就在上面待着吧。”说完转身要走。   “陛下,陛下……”我连忙叫住刘彻,又红着脸低头小声说道:“陛下救我。”赶紧求饶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是他真的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哎呀,头好疼啊。   刘彻停下脚步,带着笑意,道:“大点声。”   我顿了顿,扯着嗓子卯足了劲,叫道:“陛下救我。”   刘彻这才满意的转过身来,挑眉看着我,挥手示意叫侍卫把我弄下去。   方才那群宫奴侍女受完刑被带了回来,将我搬出去的物品再收拾回去。看着她们一瘸一拐,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心里不好受,却也觉得活该,你们对我冷暴力,现在被暴力了吧? 刘彻看了也烦得慌,便带着我到了别处。   “你爬到那上面,到底要做什么?你身子还没有好,又这般折腾做什么,朕叫人给你送来的药你都吃了。”刘彻在前面走着,忽的问了这么一句。说着又停下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还有些烫。”   刘彻这一番话看似责怪,实则关心,我心中感动,“谢陛下惦记,我……韩嫣他怎么样了?”我到那上面,无非就是不想被关在里面啊。可是我怎么能直接说出来呢?  我压低身子跟在刘彻的身后,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语气不善的道:“托你的福,他还没死。”   “……”我没说话,也说不出什么。只跟着刘彻继续朝前走。   刘彻顿了顿,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回头对我说道:“才两天的功夫,还能好到哪去?伤势算是稳住了。”看来刘彻十分担忧韩嫣的伤势,也足以见得韩嫣在刘彻心中的地位——韩嫣可是他心尖尖儿上的人呢。 我脑中忽然浮现出青龙刘彻将狐狸韩嫣捧在怀里的画面,充满了爱美的粉色桃心泡泡……哇哦…… 刘彻接着道:“朕以前见他喜欢你,想着随便他高兴,便由着他亲近你。如今看来却不行了,照这般情形下去,他怕是迟早折在你身上。”   刘彻的语气忽然冷了,方才美好的泡泡都破碎了。我赶紧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还发烫的头越发的疼了。   刘彻居高临下的说道:“韩嫣是朕的挚友,朕一向倚重他。这个李尚……朕的王孙(韩嫣的字)他哪里吃过这样的大亏?你大哥李尚还有那个叫什么易山的,朕迟早要他们血债血还。”   我又压低了身子,将头叩在地上,余光瞥见刘彻绣了纹龙的鞋子。   刘彻见我不语,侧头问道:“怎么?不为他求求情吗?”   我想了想,稍抬了身子,道:“此次,我大哥把我掳走,我也探听了不少,他倒对我推心置腹,将他心中打算全说与我听了。他……他和我三哥确实有心扶持淮南王叛……叛逆。”   刘彻不屑的道:“就凭他?”   我咽了口唾沫,顿了顿接着说道:“上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确实自不量力了些。奴婢一再劝说,终是无用。如今他犯了谋逆的大罪,陛下要他万死,尚且不能抵罪,何况是让他血债血还?我又替他求的什么情?只感念陛下仁慈,放过李家没有涉事其中的一门老小。”这也是我作为李家女儿唯一能做的了。   刘彻听到最后,忽然变了神色,颇为气愤道:“哼,你说的可是你平阳老家李家?哼,你们李家那一门老小早就不见了踪迹,朕想施恩放过,却不知哪里能找到人呢。” 我震惊的抬头看着刘彻,确认道:“什么?不见了踪迹?”忽又觉得直视君王甚是失礼,便又低下头来。   想来大哥早就谋划好了,他果然行事缜密,怕是那边藏匿好了家人,这边又来接我过去的,却不想半路杀出个韩嫣来。   刘彻不再理会我继续往前走,我赶紧起身跟上去,心中一番盘算,想了想才壮着胆子小心道:“陛下,淮南王这颗毒瘤迟早要发作的。只是眼下还不是除去他的时候。不若等他坏透了,一举清除,倒也挖的透彻干净。”眼下刘彻将淮南王留在京城,确实是将他看得太紧了,倒把他手下的人逼得不安分起来。   刘彻一边走着一边侧脸过来,瞥眼看着我问道:“坏透?如何等他坏透,又如何得知他何时坏透?”      这,我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公元前多少多少年,淮南王屯兵造反,被门客武被高发,然后英明威武的陛下您,将他一举歼灭,并取消淮南藩国……那可不行。 泄露天机会遭报应的。   第203章 第二百零三章 想了想还是老实的回答,道:“这……奴婢不知,奴婢只是觉得现在不是除去淮南王的时机,如今淮南王并没有实在的错处,陛下抓不到他的把柄,反而让他和他的幕臣警觉。若他们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反而不好。”我一边留心观察刘彻的神色,一边说道。   刘彻眼里含笑看了我一眼,道:“朕昨日中秋宴后已经下旨要他会封地淮南去了,他今日早朝跟朕道别,已然上路去了。”   啊,刘彻已经潜淮南王回封地了?我立即一脸崇拜的注视着刘彻,用最谄媚的嘴脸,敬畏道:“陛下,陛下圣……”   刘彻很受用的我表现,得意的打断我,道:“你一个小小乐姬都能想到的事,朕如何想不到。前些时日扣着他,无非就是想看看,若是把他逼急,他会怎么样,他手底下的人会怎么样。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刘彻说着越发得意了。   我将“明”字生生咽了下去,心中一番回味——不知道他这招是逼着兔子急了咬人,还是逼着狗急了跳墙,反正是起了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目的,让躲在暗处的敌人显露出来,这效果哪里是还不错,这简直就是有好多意外收获吧。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一处湖边。湖面开阔,一眼看了感觉像是在海边——这湖真的不是一般的大,远处湖中还隐约可以看见小岛——很小的……姑且算作是岛吧。   我见刘彻那副样子,便想到他好大喜功的性格,连忙再次拍刘彻马屁:“陛下英明,陛下圣明,陛下……”   刘彻挥挥手,笑道:“哼,你也学得这般谄媚,不过,朕听了倒也心里喜欢。朕这招也是跟朕的亲奶奶学的。”   嗯?刘彻如何这般说?这他窦太后有什么关系,如何跟她学呢? 我脑子一转弯儿,便想起去年的事儿了——他经历的江山易主,差点被废的风波…… 噢,这么细细一想,一琢磨,倒也领略几分,果然心中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窦太后果然厉害,她哪里是真心想废了刘彻,不过是想把他逼急了看看他的本事,也让刘彻自己看看自己有多少本事,也让他长长记性,收收性子。更是试探一下朝中文武百官,让刘彻看清朝中局势和人心。 果然是大家手笔,窦太后的格局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刘彻忽的说道:“你大哥倒明里暗里帮了朕几次,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和心思,朕都感念在心,若是他迷途知返,朕或许饶他一命。”原来刘彻知道大哥所行之事,我一听这话,心道还有回旋的余地,刚要谢恩,便有听刘彻道:“你三哥当真是阴险之人。”  “ 嗯?”我不由得发出疑问,这一声嗯,引得周围跟着的众人侧目。我也心惊不已,妈呀,我居然对帝王的发出质疑的声音,连忙捂着嘴,却不知所措起来。      武帝刘彻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众人,包括我在内的表现,只继续道:“当初捐了那么多钱给朕,朕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后来旱灾严重,灾民蜂拥至长安,果然有人借此造谣生事,要是那雨没求下来,朕真的就栽在他手里了。”   那些留言我也听过,说是刘彻掏空国库,拿了赈灾的钱修建皇家林苑,不顾百姓死活。又暗中联合奸商,搜刮钱财云云,到底我那时没放心上,却不想竟是和三哥有关系。想来三哥捐的那笔钱,确实有些目的。不过到底没把刘彻怎么样,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刘彻又道:“你可知道,祈雨大典上淮南王的人准备闹事儿?”   我点点头,道:“这件事儿,大哥和我提了一句。”   刘彻接着道:“他们想在朕前往的高台的途中生事……哼,还联合了一众大臣,准备在朕不能前去求雨的时候推选淮南王代天子行礼……哼,痴心妄想。那日若不是你大哥,他们还真是成事儿了。”   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儿,我竟都不知道。可……有一件事我知道,那就是他们之所以没成事儿,一方面是我大哥的阻拦,一方面是淮南王最后听从了大哥的劝阻,及时收手了。只是,这么好的机会,淮南王居然就肯轻易放弃了,这又是因为什么?就因为大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的劝阻吗……或者,也许,淮南王真的对皇位没有那么热忱。   也不禁感叹,她——那个女人的一番筹划,竟然能如此缜密,差一点就成事儿。   我轻声道:“陛下是真命天子,蒙上天眷顾,哪是他能觊觎的。只是,三哥……我三哥断然是不会有那般心机的。”他不会设这么大一个局,他没有这样心机。这招虽然失败了,可是当时引起的风波却实在巨大,若是那场雨真的没求下来,刘彻真的就危险了,怕是到时候窦太后也无力挽回。      “怎么,你也觉得你三哥没那个本事?那你就没别的话跟朕说说?”刘彻走到湖边的一个小亭子里坐下。   宫奴侍女们立即开始置办茶水,水果,糕点……   我看了看糕点,肚子有点……不,是好饿啊。低着头强忍着饥饿,琢磨着刘彻的话,想着韩嫣曾经提醒我的。好吧,实话实说,有什么都倒出来吧,不管对错了,便稳了稳语气,道:“……我三哥没有那城府做这些事,他身后还有人,此人不是淮南王,而是……而是一个女人,且与我大哥渊源不浅,嗯,却与我大哥政见不一,他们主张不同,在淮南幕府中好像相互倾轧,形同水火……”   刘彻见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满意的一笑,抬手递了块糕点给我,道:“朕的也探知,确实有那么一个女人,那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我接过糕点立即哈巴狗的样子,又听刘彻那样问,为难的邹了邹眉,咬了口糕点,道:“她,她的身份?我也不太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干什么的,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忽然觉得一边吃糕点一边回话,有些大不敬,不由得停了咀嚼的动作,看了看糕点,又看了看刘彻。 刘彻一笑,倒也没说什么。我见他不责怪我,便咽下口中的糕点,接着道:“我只知道,她是奴婢的生母。”   刘彻见我什么都招了,便道:“什么我啊奴婢的,没那么多虚礼,你随意就好。” 听刘彻这么说,我才发现之前说话确实疏忽了,一会儿拘着礼数自称奴婢,一会说的起劲就忘了。既然你都没怪罪,那我可就真随意啰。 刘彻接着道:“嗯,你倒肯说实话,足见你的衷心。朕倒是打探了一些消息,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却不知道还有这些渊源。” 我也感叹刘彻的情报系统这么给力,一而再再而三的截获淮南王的内部情报,还把那个女人也挖出来了。也感激韩嫣提前给我提了醒。 刘彻说完,眯着眼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自己脸上沾了糕点渣子,不好意思的伸手擦了擦。刘彻又道:“你喜欢吃这些都赏给你了。”   “谢陛下。嗯……陛下还能赏我点茶水不?”说完不好意思的伸了伸舌头,忽略众人的异样眼神和倒吸气的声音。   刘彻勾着嘴角,下巴一扬,便有侍女上来给我倒了杯茶水。   刘彻看着我大快朵颐,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看着远处湖心的小岛,又看了看我。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那座小岛,又看了看刘彻,不知其所然。   刘彻见我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这次,毕竟伤了朕的韩嫣,事情闹得大了些,朕不得不罚你,那日你昏迷之时,朕已经下过旨了幽禁你,君无戏言,你必须受完处罚,再获自由。一会儿叫郭舍人再给你寻读一遍。不过,朕眼下又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刘彻说着指了指湖心的小岛。   好去处,确定吗?我去,真是叫我去那里吗?就是那个勉强可以叫做小岛的地方?那点小土堆子好干什么,能住人吗?我上去了,怕是搭个帐篷就转悠不开了吧! 还说是个好去处,哪里是什么好去处,哪里好了,你指给我看看,要真是好去处,你怎么不去……随意找了地方打发我,还偏偏一副施恩的样子。   刘彻瞧着我那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不情愿,也没说什么,想必是以为我不想被幽禁罢了。他要是知道我其实是嫌弃地方孬,他又会怎么样。 刘彻笑了笑,道:“你且安心呆着,只管好吃好喝的住着,朕再派些尽心的人随去伺候你。”   靠,这么点地方,还好吃好喝的住着,谁这么心大,还能吃下去喝下去住下去啊。什么?再派几个人跟着我。我们去了都站着吗?要是想罚我站,哪里都成,在这个小亭子里罚站也是好的啊。难不成弄个四面环水的小土堆子困住我,再派几个人看着我,是……是怕我又翻墙跑了? 看着有宫奴已经划船过来,我顿时凌乱了……          第204章 第二百零四章 脑海里不断涌现出荒岛求生之类的画面,我衣不蔽体,用树叶遮蔽羞处的样子,到处找虫子吃,找不到干净的水源,只能喝里面都是寄生虫的脏水……等卫青去接我的时候,我已经和非洲一些岛屿上的原住民差不多了,我甚至已经想象出自己失去了语言功能,唱着咿咿呀呀的原住民歌,跳着篝火舞,一嘴大黄牙,笑着迎接卫青的样子…… 啊,不要啊,不要啊…… 我摇了摇头,试图摇走那些恐怖的画面,“陛下,我这两日住的宫殿就不错……”说着,忽然想起刚才爬墙的事儿,有点羞愧难当,低头小声道:“住得好好的,如今把我送去那小岛上作甚?陛下昨日把我囚禁在那里,今日又换了地方,再叫人误会陛下朝令夕改……” 一边说着一边郑重的举起右手放在耳边,伸出三指朝天起誓,道:“陛下,我保证我再也不爬墙了。我再也不逃跑了。”      “先前你住的那处宫殿,前身是秦时的行宫,朕着人修缮扩建了一番,倒还入眼,名字还没想好,先给你住了。不过这太液池也是这处宫殿的内景,你移居到岛上去,也不算出了朕先前圈定给你的幽禁之地,谈不上朝令夕改。嗯,你不必多言,叫你去那小岛上自有叫你去的用意,防着你逃,也防着旁人。”说完刘彻起身要走。      我见圣意已决,旨意已定,便退而求其次,抓住刘彻的衣角,留住他,道:“陛下,陛下,我想去看看韩嫣。”      “不行,朕想着若是可以,以后都不让你们见面了。”刘彻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      见他又要走,我又再次留住刘彻,可怜兮兮的祈求道:“……今日是卫家两位姐姐出嫁……”的日子,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刘彻无情的拒绝了。“不行,郭舍人,把昨日的旨意再宣一遍给她听。”说完刘彻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遵旨,恭送陛下。”郭舍人立即谄媚道。 我跟着郭舍人不情愿的道了声:“恭送陛下。” 心中无限伤悲,卫家姐姐的喜宴居然一家也没去成,一口都吃不到了。      刘彻到底是会给人按罪名,想来也是我的事儿他不好全捅出去。只是在圣旨上说,我做了骑马装,企图谄媚圣上,骗取圣恩,然此装有失风化,有辱天威,使天子蒙羞。 又说,我伙同兄长畏罪潜逃,招惹江湖人士误伤朝廷命官及上林苑军士云云。 还说什么朕念其年幼,特加以宽宥,囚禁于上林苑前朝废宫,每日鞭刑二十……      我一听说还有鞭刑,就再也听不下去,立即起身,打断还在宣旨的郭舍人道:“什么?还,还有鞭刑啊?”      郭舍人看了看我,拿着官腔,道:“然也……跪下接着听旨。”说完作势继续宣圣旨。      我歹歹的服从他的命令,跪了下来。长着大嘴巴,瞪着大眼睛,又忍不住问道:“每天都有?”      “然也……”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又要接着宣读圣旨。      我再次控制不住打断他,道:“那……昨天怎么没打?”      郭舍人有些急躁了,道:“哼,我宣了这么多圣旨了,这还是头一遭宣不下去了的……陛下说等你身子好了再打,你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郭舍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等着我继续发问。      “……啊,头好疼啊,啊,我晕了。”我眼一翻,晕死过去了。当然是装晕了,身子好了再打?那我身子还有个好啊,当我傻啊。      “……来,来人抬船上去。”许久,才听郭舍人道。      唉,真想看看他此时的表情,哈哈……      这处巨湖是一座人造湖,秦时就有,只不过那时候是一处极小的小湖,后来西汉武帝时又扩建,并用挖出来的土推成了湖中三座小岛,武帝给这湖取名曰太液湖,湖中三岛喻作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岛,并以此为名。看来此时的武帝刘彻已经对求仙问道之事颇为向往了。      这太液池位于我先前的居住的宫殿北面,是这处主宫引领副宫等所有建筑群的依托。虽不能总览这一大片宫殿群的全景,只想着这宫殿后园中有这么一个巨大的人工湖,便可以约莫出,这处宫殿群必定是规模宏大,气势逼人的。而我先前居住的宫殿,不过是这处建筑群里随处可见的寻常副宫之一。      多年以后,这处宫殿群,经过不断的修缮扩建,于公元前104年建成,名曰建章宫,成为与未央宫,长乐宫齐名的汉代三大主宫殿之一。      可是当这座宫殿建成正式命名投入使用的时候,我们这些人,也早已经不再是如今的模样了。当然这是后话……      我被安排在了最先完工的名曰方丈的小岛上,岛上景色宜人,树木郁郁葱葱。宫殿隐匿在丛林里,在湖上根本看不见,非要下了船,上了岛,走进来才见得着这庐山真面目。最重要的是这岛可不像我先前看起来的那么小,完全不是什么小土堆子,啊,真的不用和人挤着罚站啊。         这岛四面环水,虽然已是寒凉秋季,但是有水的调节作用,岛上的气候要比外面宜人一些,只是湿气略重,远远看着有雾气环绕,是以在远处看不真切,让我和误会成了小土堆子。   再看先前在陆上没看到的远处的另外两座岛,也隐隐看不真切,但有了方丈岛的先鉴,却也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小土堆子——只听那蓬莱瀛洲的名字,也知道必然是名副其实的岛,再加上刘彻喜欢追求极致享受的性子,想来那该是坠入人间的仙岛了。      上了岛,坐在软轿上依旧装晕的我再也忍不住了,偷偷睁开眼,眯起一道缝,参观岛上的风景格局。      啊,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让人惊叹。这岛上的自然风光,哪里有人工建造的痕迹,简直是浑然天成的人间仙境啊。      有小瀑布,白水帘,清流急湍,莲花小池……修竹红叶自是不在话下……仙人住的地方大概也就是这般样子了吧。      宫殿的正殿,小巧喜人,回廊拱桥,金柱玉窗,银石小径……没有恢弘奢华之感,有的更多的是超脱世俗的仙境灵秀之感,倒真真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哇,真的好想出家啊……从此在这里修仙算了。不行不行,坚决不能禁欲,得把卫青接过来和我一起住,做一对儿神仙眷侣……哈哈哈……      因为是新建的,宫殿里的物品都是新的,只是少了日常生活用品,郭舍人叫人一顿安置,上了珠帘帷幔,摆了茶具器皿,洗具用具一应俱全……总算看起来像模像样了——好了可以住了。      被安置在一边装晕的我适时的苏醒了,瞧着郭舍人还在张罗,便到处闲逛参观,嗯,很好很好,嗯,不错不错,嗯,刘彻对我真够意思。这哪里是什么幽禁,简直就是公费度假啊,太爽了。         拿着吃剩下的糕点,喂莲池里的红鲤鱼,哇,这鲤鱼那里逮来的,鲜红鲜红的,品相成色都是上乘的,吸了吸口水,不禁感叹道:“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这是陛下的龙鱼,珍贵得很,千金难求,吃以前先想想自己有几条命。”不知什么时候郭舍人到了我身边,听我那样说,语气便极其讽刺的说道。      我知道他对我颇为不屑,但多少不能驳了他的面子,毕竟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且他还是皇帝身边的小人。于是立即恭敬地行礼道:“郭大人。”      “哼。累死我了,总算弄完了,哼。”郭舍人一边拿着帕子擦着脸颊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一边扇着袖子一边又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道:“都安置好了,你就在这里好吃好喝的老老实实的呆着吧,啊。”郭舍人的那个“啊”字,语气格外的重。      哼哼,不服?哼,啊个屁呀,就你会啊呀。丫得你拽什么拽,再拽你也得把我伺候好了,不然你怎么跟刘彻叫差啊。 啊,忽然觉得在封建社会,果然皇上的恩典是一个人立足的基础呀。要不是刘彻在意我,郭舍人哪里肯鞍前马后的给我归置这些。虽然他心不服口不服,可是他还是得伺候我,把差事办的好好,让我住的舒舒服服的。      果然皇恩浩荡啊,以后得好好巴结我们腹黑青龙小彻彻。      郭舍人看着我脸上表情一阵阵的变幻着,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 我回过神来,反看着他。郭舍人见我不回他的目光,反而盯着他看,立即抽了抽嘴角,又给我翻了个白眼。 我心中不爽的暗骂,瞧他那个死德行,真想把他推进太液湖里,好好给他洗洗。      当然,小小的一个郭舍人是难以打扰我的雅兴的,我怎么能让他坏了我此时无比喜悦的心情呢?那亮亮的白眼……算了算了,视而不见视而不见…… 郭舍人见我冲他笑了笑,又继续喂鲤鱼不再理他,便觉得没趣,朗声道:“我们走。”于是一众人跟着他,经过我身边走了。       第205章 第二百零五章  既然郭舍人要走,面子上的事我还是得做全的。怎么说他也真的忙了半天了,我总要客气客气,于是跟着郭舍人一众出来,送他到湖边乘船。      遥望远处我和刘彻之前谈话的那个亭子,却怎么也找寻不见了。 我去,这是有多远啊。想着刚才乘船过来的时候,我差点睡着,约摸着得有几里的水路吧。      看着郭舍人将大大小小所有船只都带走了,我心里这下开始真的有些被幽禁的味道了。环顾四周,这下可再不能逃了,就算我会水,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跳下去游着游着,多半也会累死在太液湖里。      刘彻这小子果然做事处处透着心机,一边对我这么好,安置了这样好的地方,让我舒舒服服的住着,一边也挺狠的,找了这么一处孤境——方丈方丈,怪不得这岛起名叫做方丈,这是让我无论如何也踏不出这方丈之外的意思啊。      吹了一会儿湖风,鼻子又开始不通气了,眼皮有些发沉,一摸额头,靠,别浪费了,赶紧煎个鸡蛋去。      “姑娘,饭菜已经备好了,姑娘快回去用膳吧,汤药也熬上了,姑娘用了膳,喝了汤药就躺下歇着吧。”身边来个稳重的侍女,福身行礼道。      嗯,这次派来的人,果然是不错的,起码会说话了。      我道:“多谢姐姐。”不管她脸上的诧异,赶紧冲向老远就能闻到香味的饭菜——特么饿死老娘了。      西汉初年以十月作为一年的岁首,公约前137年,新年伊始,十月初八,卫子夫为汉武帝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儿,汉武帝还是欣喜异常,庆贺公主出世的宴席上,刘彻将未出满月的长女封为长公主,便是后来的卫长公主。   长公主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叫的,一般是皇帝的姐姐或妹妹才能受用的尊称,皇帝的女儿只能叫做公主,前面加上封号或是封地的名字。   可是武帝刘彻却首开先河,让自己的长女享受这样的尊荣。可见内心多么看重喜爱卫长公主和卫子夫,作为卫子夫的母家,卫氏一门一时间荣光无限。   已经一百天了,再好的地方,就算是天堂,被幽禁上一百天,也会变成地狱的模样。   一进了腊月,便下了几场雪,湖面上早就结了厚厚的冰。郭舍人来送粮食果蔬的时候,都改乘坐马拉的扒犁了。   刚入冬的时候,我就盘算好了,等着湖面结了冰,我就偷偷溜出去。刘彻不会杀了我,他如今更加依仗卫氏一门,而我可是卫青未过门的妻子。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杀了喜爱的臣子的女人。  可是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冰还没有冻好,便来了一艘大船,于是……岛上便增加了许多守卫。后来冰面结实了以后,他们就更省事了,都不用上岛上来站岗了。只每天坐着雪爬犁,不定点的在方丈岛周围转悠几圈。我时常能听见那些年轻的守卫们,在冰面上玩欢了的时候发出的欢呼声。   我听说,现在上林苑的守卫们斗争着抢着做这份差事。我在天下最好的监狱里,享受着待遇级别最高的囚禁生活。而他们则干着天下最快乐,最轻松的差事。 可是,我们的心情却正好是两个极端,他们有多快乐,我就有多伤心,不,他们的快乐是可以衡量的,我的痛苦是却是难以忍受的,我真的受不了了。   如果不能改变环境,就努力适应环境,这时喝点这种心灵鸡汤,倒也有用。左右是逃不了,天气又越发冷的厉害,猫在暖暖的暖阁里,倒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忽然我听见外面有热闹起来,便知道郭舍人又上岛了。便赶紧穿上冬衣,戴上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亲手做的虎头棉帽子。拿着小板凳,把用丝线拴了拿金钗子做成大粗金鱼钩子的简易鱼竿,扛在肩上。 走到莲池上,放下凳子,坐在让人打穿了冰面弄出来的一尺宽窄的冰窟窿边上,将硕大的金钩子往水里一丢,大声道:“郭舍人,你跟陛下说,他要是再不放我出去,我就把他的龙鱼都钓上来吃光。”   郭舍人一边催促着宫奴搬东西,一边冻得哆嗦着说道:“我上次一回去就跟陛下说了,陛下说,随你。”   靠,原本我想装装样子吓唬吓唬刘彻的,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答复。随我?随我…… 是啊,刘彻怎么可能会把几条鱼放在眼里呢。可是,他又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呢?居然舍了这千金难求的鱼,也不肯就此放了我。   丫的,今儿我非钓上来几条鱼不可,非把他的龙鱼下锅炖了不成。   郭舍人颠儿颠儿的跑到我身边,看着目光呆滞心里却暗暗发狠的我,笑着说道:“这么大的钩子,又没饵,你要是能钓上来,我服你。”   “滚。”   说完我把鱼钩从水里拉出来,看了看,忽的更生气了,把鱼竿一扔,起身要回屋里去。   做鱼钩的时候,光是找适合的材料,我就找了好久,都没发现合适的。拿耳坠子做,细度是够了,可是硬度不够,拿绣花针做,硬度是够了,可是怎么也弄不弯,倒是掰断了好几根,还扎了两回手。   想着又不是真的要把龙鱼钓上来吃,不过是装装样子的,便从首饰盒里拿了一支金钗,掰弯了做成了鱼钩,乍一看也挺唬人的,一看就是钓像鲨鱼那么大的大鱼用的钩。   不过也挺好笑的,武帝刘彻的一句:随你。便叫我这些心思都白费了,折腾半天也不过是又出了一回洋相罢了。   “哎,你不钓了。”郭舍人还站在冰窟窿边上。   我一边走一边偷偷的擦了擦控制不住流出来的眼泪,可是泪水就是止不住。听到郭舍人那样说,无奈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冰窟窿,吸了吸鼻子道:“太冷了,不钓了。”说完转身朝暖阁走。   “……哎,你,你别哭啊。”郭舍人看着红着鼻子头,脸上全是泪水的我,有些慌了,连忙跟上前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哄我。   我停下步子,再也忍不住了,哇哇的大哭起来。   郭舍人稳住自己慌乱的神情,一副嫌弃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说道:“别哭了,最近几次,你都这般哭闹,你哭什么,又有什么好哭的呢?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身上穿的也是好的,知道你怕冷,这冬衣是陛下特地叫人给你做的,就怕你冻着。这次又叫我给你拿了件狐皮的大氅,已经送你房里去了。又有这么多人伺候着,不用做事儿也累不着,多好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却还闹起脾气来了……”      我哭红了眼,眼皮更加肿了,不好意思看他,双手捂着脸不服的道:“你懂什么,这里再好,也不过是一个金子做的鸟笼子,鸟笼子始终是鸟笼子,就算是金子做的再镶上珠宝玉石,也还是个鸟笼子,而我……而可怜的我,就是那只不愁吃不愁喝,冻不着,累不着,被人伺候的好好的,却再也不能飞翔的小鸟……再也不能飞的小鸟啊”说着说着,我便又伤心的大哭着哀嚎起来,一百天了,整整一百天了,这一百天,我过得像是一百年一样漫长。   这些时日,只有郭舍人来岛上送补给的时候和我说说外面的事儿,次数多了,我们也熟悉了,说话也没了隔阂。 我本来就大大咧咧,后来和他关系稍稍好了些,便再也不拘礼数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郭舍人也不像以前那样,总在我面前摆出孤傲的样子了,每次来了,都和我聊一会儿天。到底都是年轻人,多接触接触,找到共同话题,就很好结交了。   有时候我心情烦躁使小性子,乱发脾气,他倒都承受下来。也许他原本就不像他看起来那样眼高于顶,或是我之前想的那样狭隘猥琐,只不过是对武帝刘彻谄媚了一些,可是刘彻身边的人谁不争着抢着去讨好刘彻,去争夺恩宠呢?我不也是那个样子吗?谁比谁好吗?   可也许……当然不能排除的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郭舍人肯对我另眼看待,不过是看在刘彻看重我的份儿上罢了。 可是不管如何,现在他是我唯一可以了解外面的途径了。岛子上,伺候我的那些人,都已经和我拉呱啦的没得拉了,再拉就得把往上数第十九代的祖宗的事儿拿出来拉了——前十八代都刨根问底的差不多了。 所以,我每次一看见郭舍人就异常的亲切,大有在孤岛上求生,终于见到施救者的心情。亲人啊,比亲人还亲啊。 大抵也是我的这份热情,拉进了郭舍人和我的关系,让他也肯打开心扉,和我结交一番。 不管是失落在孤岛上独自求生,还是被这样高规格的幽禁在皇家仙岛上,最终我的心灵都变得贫瘠,虽然我没有变成土著原住民的样子,少了一份肉体上的折磨,可是我现在内心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煎熬,真的不亚于荒岛求生。 我渴望自由,渴望被救赎。   我哇哇地哭着,郭舍人就傻傻的看着。他也是小伙子一个,哪里见过女孩子这样哭的。    第206章 第二百零六章 许久没有动静,我以为郭舍人走了,猛地一抬头,却见他傻站在一边儿,用那种旁观者的表情看着我的样子,我心里就更加难受了,立即又捂住脸哭喊着:“我就是那只鸟,我就是那只鸟……我是一只鸟,一只失去自由的鸟……” 郭舍人现在不就是站在笼子外面,用看鸟的眼神看着我吗?      许久,郭舍人才缓缓的道:“要是,我是这只鸟多好。”语气里,甚至脸上眼里,居然都流露出期许和羡慕的意味。      “……滚,没出息,没追求。”我听了一楞,拿开捂在脸上的手,怒火中烧恨铁不成钢,瞪着他说道。   切,他现在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不仅是一个鸟笼,刘彻把它打造的太好了,如今还成了一座围城。一座以失去自由为代价的围城,却偏偏有人愿意用自由来换取。   郭舍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叹了口气。      说完,便觉得脸上有些冷,眼皮也肿胀的难受,赶紧小跑跑着进了暖阁。可别叫风搔了脸,一旦冻坏了皮肤,回头要想养回来可不好养。      郭舍人在男女之防上做得很好,见我进了暖阁,也没跟进来。只停留在外殿,道:“姑娘,这次陛下叫我早些回去,一会儿他们收拾完,我就该走了,你……有什么话要我传不。”      我进了暖阁,把伺候我的侍女都撵出去了,扑到床上,一头扎进被子里。一听这话我就更来气了,便坐起身,冲着暖阁的外殿,厉声道:“传什么?不传了!前几次要你替我给卫青传话,你都没去传。”前几次,我让他传话,他都没传成功,他倒是不肯说瞎话蒙骗我,没传就说没传了。      郭舍人的语气里充满的尴尬,支吾道:“姑娘,不是我不去传,而是……你,你能不能换句别的话。”      我抬手将枕头扔了出去,立即回绝了他:“不行,就不行,你传就传,不传就当我没说,我还是那句话,卫青我爱你,我喜欢你,我那么那么那么想念你……”除了这些话,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想说。      说着说着,我更加的想念卫青了,失去自由的烦躁和委屈又涌上心头,一边大哭着一边继续说道:“我那么那么想你,那么那么爱你,那么那么……”又倒在床上悲痛不已。      我要憋死了,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的。我要自由,我要卫青……或许我想要的只有卫青,只有他而已。      外殿的郭舍人捡起地上的枕头,扔回到我的暖阁里,枕头砸在我身上,又滚下了床去。我一边哭着一边起身,将枕头捡起来抱在怀里,大叫着:“卫青,我的卫青……”又看着枕头,故作痴傻状把它当做卫青,哭诉道:“卫青,你看你都瘦了,瘦的被胳膊没腿了……”      郭舍人自然知道我是假装给他看的,可是见我这副相思病到了膏肓的样子,他一脸无可救药的摇了摇头,道:“行了行了姑娘,我试着把……把你的话传给卫大人……那什么,你可别哭了,回头再把身子哭坏了。”郭舍人在外面无奈的说道。忽又听见他对着殿外喊道:“来人去把御医叫过来,给姑娘再把把脉。”      一百天了,我一直说身子不爽快,就为了躲那每天的二十鞭子。我不是这里难受,就是那里不舒服,要不就是失眠多梦,茶饭不思,精神萎靡……当然这都是我的各种理由,御医却也瞧不出什么大的毛病,一直说我胃火盛,肝火旺,开的药都是开胃健脾,清火败火的。      我能不上火吗?我感觉我都要着了,都要燃烧起来了。      御医进来给我把着脉,我对着暖阁外面的郭舍人道:“郭大人,卫姐姐和长公主近来可好?”      “夫人和长公主一向都好。”郭舍人道。      果然还是这样公式化的答复。那也别问了,想来这次也和往常一样,不管问谁近来怎么样,答复都是一向都好。      御医把完脉,收了帕子,又开始熟练地不加思考的给我开着药方子,左右给我治病是不用动脑子了,反正照旧就准没错。      “那个……郭大人,韩大人怎么样了。”我忐忑道。      郭舍人还是那套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大概说了太多遍了,他早就没了原本该有的为难,只做做样子道:“姑娘,你就别问了,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陛下不让我跟你说有关韩大人的一字一语。你又何必为难我的呢?” 郭舍人这次倒是多了些埋怨之意,我知道是我问的太多了,明知道他不会告诉我,明知道问了也白问,还凭白招人厌烦,可是……      “我不是忍不住想问吗?明明知道你不敢告诉我,可是还是忍不住哪。”任我问谁,我都能得到一个还算是答复的答复,唯独当我问起韩嫣时,郭舍人却什么也不肯说,那个妖孽,好或是不好,郭舍人咬死了一个字也不会透露。我叹了口气道:“你权当没听见,只当我自言自语罢了。”      郭舍人见我又拉下脸,怕我又来了情绪哭闹,便说道:“卫大人最近……”      我淡淡的打断他,道:“他一向很好,我自是知道,你只把我的话传给他就行。”我心里挂念卫青,可是也怨他,他怎么就不求陛下一个恩典,来看看我……      御医退了出去,将写了药方子的竹简递给了郭舍人,郭舍人粗略的看了一眼,便对我说道:“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回头派人抓好了药送过来,你可记得按时按顿的吃。”      我趴在床上,摩挲着我给卫青做的荷包,也不回头,只幽幽的说道:“别麻烦了,我身子早就好了,上的那点虚火,又岂是药石可医的?只要把我放出去,什么病都没了。”      郭舍人叹了口气,便告辞走了。      其实,我要的不是自由,其实,我如之所以如此烦躁,只是因为我从来没这么的想念卫青过,我只是想出去见见他,或是让卫青来见见我。我相信有人真的愿意为了自由,抛弃生命和爱情。而我……呵呵,什么自由不自由的,我只要卫青就行了,就够了,只要卫青在我身边,我们彼此的相爱着相依偎着,失去自由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没有了卫青的爱情来滋养,我的生命便也枯萎,那要来再多的自由又有什么用呢? 卫青是我的囚笼是我的枷锁,可我心甘情愿的被他禁锢,我愿意做他的小鸟,只在他的怀抱里飞翔,因为他是我的全天下,在他身边,就算是永远飞不出他给我鸟笼,我也是无比自由的,我愿意被他握在掌心里,被他捧着……      只要能见到卫青,哪怕是十天半个月,才瞧上一眼。那么被幽禁在哪里,被幽禁多久,对于我来说就都不是折磨,都不是处罚。我唯一的煎熬就是不能与卫青在一起。刘彻是看准了我这一点,所以一下子就扼住了我的七寸,让我再无计可施。      也许我确实病了,病的已入膏肓,病的药石无医了,我已经好长时间都吃不下饭了,今日早上还逼自己吃了两口,可是郭舍人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病的越发厉害了,看见饭就想吐。午膳端上来还没上桌,我就边忍着恶心,边叫人端下去了。      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把枕头湿了一大片儿。      忽的觉得有人进了暖阁,慢慢走到我身边,我斜眼看了一下那人的衣角,便闭上眼转过头去,不理他。      “不是说身子好了吗?朕怎么瞧着越发厉害了。”刘彻见我那个样子,也不气恼,反而坐在我身边关切的说道。      我嗓子有些哑,哭的鼻子有些塞,鼻音特别重,道:“你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我好出去迎接你。”说着肩头因为哽咽,而抖了一下。      我虽没看到刘彻此时的表情,却听见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朕现在就坐在你身边,你不也没起来行礼吗?”靠,我都难受的快要死了,他居然还笑的出来?      我听了他的话自知理亏,想着他毕竟是皇帝,我闹脾气也要适可而止,便立即起身要行礼叩拜。刘彻立即扶住我,看着我红肿的眼睛,微微心疼的皱了皱眉,摸了摸我的头,淡淡的道:“只听说你哭闹,倒把自己哭成这个丑样子了。”      女人毕竟是爱美的,我一下子羞得又钻进被子里,嘴上却不服道:“被幽禁在这里,也见不到人,打扮的再美丽有如何?可没人看。丑就丑吧,丑死算了。”女为悦己者容,我只想打扮给我的卫青看,旁人……只要没看到我十分丑的样子,我也不往心里去。 可……眼下我可能真的丑到一定地步了,我自己心里有数,虽然嘴上那样说,到底还有些脸面要顾及,便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刘彻听了我这话,哈哈笑了笑,说道:“朕倒不知道还有人是丑死的,快,起来把饭吃了,再把药喝了,身子才能好啊。”说着刘彻便伸手过来,把我从被子拉出来,扶我起来,动作甚是相信轻柔。      第207章 第二百零七章 看着他轻柔的动作,感受着他的爱护,我心头一暖,刘彻很少对我,这么,这么温柔……还是我在这里关的太久了,太长时间没有接触外人了,一时间觉得平常的话,平常的动作,平常的态度,都满含亲切和热情?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握在我的胳膊上,他的呼吸扑在我的脸上,我不由得向后彻了彻,可还是闻到了他独有的味道。忽的我心中一震,感觉有什么东西滞住了呼吸,脸上也有些燥热起来……这暖阁今儿怎么这么热。      我不着痕迹的拂开了他的手,起身穿好鞋子下了床,道:“我身子是好了,现在却犯了很严重的相思病,病的快死了,还吃什么饭喝什么药啊。”说着我越发的委屈,又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和刘彻并着肩,低声埋怨道:“我……我不想理你,我恨你?”      说完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可是心里却十分害怕,十分后悔那样说。要是惹得武帝刘彻不高兴,发了火,怎么办?回头再下一道圣旨,将我永远关在这里,我就完蛋了。      果然,刘彻的语气有些严肃了:“你犯了错,朕只这样惩罚你,你不感激朕,反而要恨朕吗?”      他虽然有些严肃了,却到底没生气,想了想,最终我还是不敢接着赌下去,就算我有九成的把握,我也不敢冒那个险。他好不容易才来我这里,我得让他知道我心里不好受,我难过伤心,全是因为他把我关在这里,但是却不能让他觉得我把所有责任都归咎于他,到最后反而让他恼羞成怒了。   一定要让他觉得我对他是心存感激的,对他的良苦用心是感恩戴德的。   于是便立即服软,回头看着他,扶着他的双臂,带着哭腔,委屈道:“是啊,陛下对我是皇恩浩荡了,我心里是感激陛下的,时常觉得陛下心怀仁慈,我们李家做了那么多对不住陛下的事儿,陛下却总是对静儿另眼相待,丝毫没有迁怒静儿。反倒处处为静儿着想,这份儿恩情我又怎么不记在心头呢?”   见刘彻听我这番言论,脸上舒展开来。 于是我便决定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可……可是,陛下,让我见见卫青吧,就一眼,远远的看一眼也行,叫他和那群守卫一起乘着雪爬犁过来巡逻,我只在远远的地方看他一眼就行,就一眼,只一眼……”我不由得抓住刘彻的双臂,晃着祈求起来。那样子可怜至极,任谁可也不忍心轻易拒绝吧。      刘彻讶然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亲昵甚至失礼,惊慌着害羞的放开他,低头侧过身去。他才说道:“朕也忍不住要奇怪了,你就这么喜欢卫青吗?他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为他这样。才一百日没见,就茶不思饭不想……”      他是帝王,也是男人,大抵看到一个女子如此爱慕一个男人,当真感觉不可思议吧。毕竟在古代,还没有多少人尤其是女子,像我一样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表达着对一个男子的深深的爱慕之情。      我吸了吸鼻子,道:“各花入各眼啊,情有独钟呗。”      刘彻点头嗯了一声,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床上的我道:“郭舍人回报说,你身子好了,只是害了相思病。朕以为相思病不是病,既然你自己都说身子好了,那每日的鞭刑也别拖着了,从今日起便受着吧。拖得久了,一下子怕你吃不消那么多鞭子。”      刘彻忽的转了话题,我便知道他没应允我的请求,看样子也是没打算放过我。兜兜转转了老半天,还是没能把他引入套儿里来,果然我的智商是不能和他斗的。都说聪明不过天子,这天下又有谁能斗得过他呢?   哼,打就打,左右就二十下,微微一笑就挺过去了,哼。“嗯?”不对,好像哪里不太对?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闪过,我没抓住,只觉得就在嘴边了,可我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刘彻审视了一下我脸上的疑惑,忽的勾了勾嘴角,坏坏的笑道:“已经一百天了,算一算正好两千鞭……”      我大吃一惊,站起来,靠,刚才在脑子里闪过的就是这个。我不由自主的叫道:“什么?不是说每天二十鞭,身子不好就不用挨了吗?什么时候变得两千鞭?”      “哦,你先前身子不好不能受刑,朕体念你,便叫他们记下数来,等你好了再补上,怎么郭舍人没把圣旨给你说清楚。”刘彻的坏笑更加猖狂了,蔓延在他整张脸上,好在他没笑出来。      我怒视着一直守在暖阁门口郭舍人,怒道:“没有啊。”      原本听见刘彻那般说就着了急的郭舍人,听我这样说立即忙着解释,反驳我,道:“哎哎哎,那日……那日是姑娘自己没听完圣旨,就先晕过去了的,如今却要把不是推我身上……”忽又觉得在陛下面前这般与我说话,失了礼数,便又低着头恭敬起来,却还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这可怨不得微臣啊,陛下明鉴啊。”      靠。      我正要开口说话,想把责任都推给郭舍人,说后来他有很多机会将没宣完的圣旨给我补上读完,却都没再提起…… 刘彻挑着眉,看着我,笑着打断正张着嘴的我,道:“听你方才说话底气十足,看来身子当真是好了的,看来相思真的不是病。”复又转头对着郭舍人,命令道:“郭舍人,准备行刑。”   郭舍人应下,又不确定的问了一句:“陛下,真打啊。”   刘彻走到几案前坐下身来,道:“君无戏言。”   郭舍人再次应了一声:“诺。”又看了我一眼,大有陛下是圣明的总算了还了他清白得意,还有一点儿叫我自求多福的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回瞪郭舍人一眼,他已经出去叫人了。   我没想到刘彻翻脸这么快,聊着聊着就要对我用刑了。想着他来此的目的……切,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来看我,大抵他一听到郭舍人说我身子好了便颠颠儿跑来,就是为了让我受刑的,丫的,这个变态。   郭舍人带了两个一直伺候我的侍女进来,一个托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鞭子,丫的一看就是崭新的还没用过的,看来是专门为我准备的。看到另一个托盘上摆放着一大海碗水和一碟子盐,我的心肝一颤……妈呀,用盐水浇伤口,那得多疼啊。 刘彻很满意的看着我害怕的样子,坐在几案边,优雅的抿了口热茶,道:“怎么害怕了。”   我当然害怕,我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可见他那副样子,却不知怎的上了劲儿,一甩膀子,道:“来吧。”   郭舍人见我这样子,顿时有些崇拜的看着我点点头,又看了看刘彻,等他下最后的命令。刘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道:“开始吧。”   我跪在刘彻面前,闭上眼屏住呼吸,等着鞭子打在身上疼痛袭来。却忽的觉得有人在解我的衣服,我猛地睁开眼,却见郭舍人异常严肃认真的脸近在咫尺在我眼前,我连他鼻子上的毛孔都看的清清楚楚,而他的手正在我的衣扣上行动。   我不可置信的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给我脱衣服的手,反复几次,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   “啊。”郭舍人一声惨叫倒地,撞翻了身后没防备的两个侍女,那一大海碗水正好浇在他的头上。他却顾不得,只捂着被我一拳打青的眼睛,叫道:“你做什么,当真疯了不成,陛下……啊……”   不等他向刘彻求救,恼羞成怒失去理智的我一下子骑到他身上,一边骂他一边继续打他:“臭流氓,不要脸,叫你丫的脱我衣服,叫你丫的脱,耍流氓,叫你脱,脱,脱……”   郭舍人哪里遇见过这种情况,都被我打蒙了。直到我打累了,落下的拳头零零散散没了节奏和力气,他才想起来还手,将气喘嘘嘘的我推翻在地上。 我不甘心的还要上手反抗,却见此时的他已经变成猪头了。自己的手也疼的厉害,红肿起来。 郭舍人举起拳头向我打来,我吓得闭上眼睛,却迟迟不见拳头打下来。睁开眼只看见郭舍人一脸气愤,他一把推开我,看了看刘彻,便退到一边抹眼泪。   刘彻见我们停下来了,才收了看好戏的神情,不知喜怒的看着我,道:“静儿,你果然大胆。”   看着刘彻,我一下子恢复了理智,看了看惊慌失措跪在一边的两个侍女,我立即爬起来,跪在地上,不好意思的瞥了一眼郭舍人,压低了身子,道:“陛下赎罪,奴婢不是有心的……都是他,他,他脱我衣服,我,我才……”   “脱你衣服也在情理之中。”刘彻不理会我的惊讶,接着说:“难道你还要穿着厚厚的冬衣,挨这两千鞭子吗?” 靠,怎么忘了,古代行刑都是脱了衣服打在真皮真肉上的,何况我穿着这么厚的冬衣了。看看这身冬衣,若要是真的穿着这件冬衣受刑,怕是那两千鞭子打完了,也只打坏了这件冬衣,而我却毫发无伤,倒白白累坏了行刑的人。    第208章 第二百零八章 这冬衣是刚入冬的时候,刘彻亲自叫人给我做的,我也说不出是什么质地,总之是温暖异常,只是有些厚了些,穿在身上有些显胖,可是却厚而不重,行动起来一点也不笨重。   可是,刘彻当真是要让郭舍人把我扒光了打吗?皮肉之苦也就罢了,还要遭受尊严的重创。古人讲究刑不上大夫,说的就是他们不肯也不能更不甘心遭受用刑的屈辱。   我虽然不是什么士子大夫,可是好歹也是个人啊,还是个女人,也是要脸面的。唉,在封建社会的古代,像我这样身份的,哪有什么做人的脸面可谈啊。   所谓的尊严,不过是上位者给的恩赐罢了,若是刘彻今日要是非打我不可,那我也只能扒光了衣服受着,左右不能意气用事,来个贞洁烈女才做的出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壮举——一死了之。   我可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着,只要活着一切便皆有肯能。只要跟着卫青,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女人,等他做了大司马大将军,那么能压在我头上,就剩下寥寥几人了。我只要把那几个人伺候好巴结好就行了,旁人不必管。比起那些生活在社会底部的人来说,过着那样生活的我,简直令人羡慕,令人向往。      我正各种胡思乱想着……      刘彻懒散的说道:“朕顾忌你,便特地叫郭舍人做了这条鞭子,只伤皮肉,不伤筋骨,叫你知道疼,却不让你遭罪。你却……你却将郭舍人打成这个样子。”我看不出刘彻的喜怒,这一番话他说的好像是在责备我,可是语气里却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怪罪之意。我一时拿捏不出刘彻此时的心思,只跪在地上默默不语。      刘彻正说着,郭舍人瞥见了铜镜里自己的脸,啊的惊叫一声,愣了一下,便慌张的给刘彻行了礼,哭喊着无颜面圣,没脸见人之类的话,就跑出去了。      看见郭舍人那个熊样子,刘彻呵呵笑了几声。我心里也想笑,却是不敢的,更多的是担心和自责。      刘彻身边的人向来都是长相俊美的,他们也颇为在意自己的仪表,就连木讷如青哥哥一般,在陛下身边伺候久了也十分在意自己的衣着面容。之前他长青春痘的时候,还管我要了偏方去治呢。更不要说这本来就没什么才华,全仗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讨刘彻喜欢的郭舍人了。   他怕是刘彻身边最在意自己的容貌的一个,而不是之一……今日却被我……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可是把郭舍人得最惨了,以后他必不肯再理我了,那我往后的幽禁日子可怎么过啊。      “闹成这样,这鞭刑朕也没心思看了,改日再说吧。”刘彻皱着眉瞥了一眼,那两个还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侍女,说道。      我见刘彻是厌烦了那两个不会看眼色行事的侍女,她们难有面圣的机会,在皇帝面前难免失措。   便赶紧对着她们小声道:“快收拾收拾退下去吧,别在这里跪着了。”那两个侍女大抵也在帝王面前如坐针毡,得了我的话慌忙的收拾妥当,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退了出去。   侍女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凉风灌了进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想着郭舍人身上浇了水跑出去的,虽然不多,但是这么冷的天挂着水在外面,想来是冷的难受。   便试探着对武帝刘彻说道:“陛下,我刚才,我那般对郭大人确实……要不我去给他道个歉吧。还请陛下恩准。”说完便叩首,伏在地上,等刘彻应允。   刘彻看着几案的花瓶里,插着的我早上差人新折来的红梅,道:“你这里的红梅开得真好,回头朕走的时候你亲手折几只,朕带回去给子夫。”说着,伸手拈下一朵梅花,放在掌心里。   “诺。”我伏在地上,想着刘彻怕是看梅花看的出神,刚才我的话他是不是没听见啊,要不要我在说一遍啊。   “静儿你看。”刘彻这样说,我便不自觉的听话的直起身,抬起头去看他。只见刘彻轻轻对着掌心一吹,那梅花便飘了起来,朝我飞了我来,我不由自主的伸出双手去接。那朵红的像雪一样的红梅便落在我的手心上。   我看着这朵红梅,觉得刘彻的眼光真是不错,这朵梅花可能是那瓶子梅花里头,花型长得最端正,花瓣最饱满,颜色最红艳的一朵了。   我把鼻子走了上去闻了一闻,淡淡梅香,清清爽爽的味道,倒是最适合卫子夫那样的女子。   刘彻又摘了一朵在手上把玩,道:“算你还有些良心,如此便去吧。只是郭舍人的性子我知道,他怕是不会轻易原谅你,恐你去了也是白去。”   我愣了一下,才谢了恩。刘彻挥了挥手叫我起身去。   我心里一番琢磨,想了想刘彻的话,觉得他说倒是很对。郭舍人必定不会轻易原谅我,看来我还得想些法子。  刘彻赏给我的那朵花,我自是不敢就那么随手扔了,小心的把它放在梳妆台上现眼的位置。又转身从柜子里拿了狐皮大氅出来。这可是上好的狐皮做的……略带犹豫的顿了顿,一番计较,才下了决心。   披了斗篷,戴上我的虎头帽子,便朝刘彻又行了一礼,捧着狐皮大氅,低着头,退着步子,往外走。   刘彻盯着我的虎头棉帽子,道:“这狐皮大氅是朕赐给你的,今早上才叫郭舍人送来,想来你还没穿,就要转手送给旁人用作道歉的赔礼吗?”   我顿住脚步,抬头道:“那我哪能舍得,只是觉得他淋了水跑出去,太冷了,借给他穿一穿,回头我还得要回来呢。”说完觉得自己这话回的太过直白,不由得伸了伸舌头。   武帝刘彻看着我宠溺的一笑,道:“快去吧,迟了,怕冻死了他,你的这片心意倒落了空。”   郭舍人倒也不傻,找了一处阳光极好,又十分避风的地方,躲在那里哭泣。倒叫我找了好半天,都快把方丈宫翻遍了,才在那个角落里,看见一个可怜而熟悉的背影,一边抹着泪,一边抽泣着颤抖着肩膀。   我赶紧走过去,抖落开狐皮大氅给他披上。动作未成,郭舍人便条件反射的躲开身子,嘴里的那声滚,没骂出口,在看清来人是我以后便生生咽了回去。只愤愤的瞪了我一眼,便别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见他那个样子,手上的动作一顿,又接着给他披上狐皮大氅。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郭舍人不乐意的往边上躲了躲。我随即又往他那边靠了靠。最后把他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方,郭舍人一脸气愤的站起身,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觉得他小孩子气,便笑着起身,也做回原来的位置,这会郭舍人倒懒得躲了。我用胳膊推了推他,道:“你别气了,是我不好。是我不懂规矩,只见着你要脱我衣服……还以为,还以为,你要轻薄我。”我越说声音越小,脸上微微发烫。   郭舍人听了我这般解释,一下子就炸了,我见他那个样子,立即抓着他的胳膊,可怜兮兮的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把你想得龌龊不堪了。你别生气,我知道,我承认龌龊的人是我,好吧!别生气啦。”   郭舍人脸别的更加红紫,鼻孔也涨大了一倍,许久舒了口气,一甩胳膊,将我的手甩落,羞愤道:“你确实龌龊,所以把旁人也想的这么不堪。”他的嘴唇和下巴不住地颤抖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冻得,还是真的被我气成这样的。   郭舍人口鼻呼出的白起都喷到我脸上了,我却也不敢躲,只怯怯的听着他继续指责我:“轻薄你?你哪里是不等规矩,根本就是没长脑子啊!谁会在陛下轻薄你这个有妇之夫?也就……韩大人能做出那样的事儿。”忽然他话锋,语气多了些嘲讽。   听他提起韩嫣,我脸上的神情一暗,我倒不是在意他嘲讽韩嫣,只是又想起了那个妖孽,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今日正好一百天了,他可是好了?   郭舍人见我变了脸色神伤起来,也便收了愤怒之气,不再多语。   我们并肩坐在,阳光散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眼前的红梅盖着昨夜下的一层雪被,更加娇艳,像是在雪地里燃起的火焰一样,阵阵的清香,却惹人忧思惆怅……   我暗自神伤,默默不语,郭舍人继续伤心的抹着眼泪,弄疼了脸上的伤,不由得嘶嘶□□。   我瞥见他官帽上也淋了水,这一会儿都冻成冰霜了。便起身给他摘了下来,又把自己的虎头帽子给他带上。 郭舍人见我这般举动,先是呆呆愣了一会儿,复又回过神来,抬手要将我的虎头帽子摘了下来,还一脸嫌弃的说道:“丑死了,我才不要戴。”   我连忙阻止,按住他的手,说道:“别摘,丑是丑了些,到底暖和,先戴着吧,你瞧,你的都冻成冰了。”说着我又将我手里拿着的他的官帽,凑到他眼前给他看。 第209章 第二百零九章  他看了看他的帽子,一把抢过去,还作势要摘帽子还我,张嘴要说话,却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脸上的动作幅度太大,扯得郭舍人疼的哎呦哎哟直叫。   我忍着笑,努力做出关切的样子,说道:“要不咱们进屋吧,别再冻着了。”   郭舍人拿着帕子,擦了擦鼻子,又往狐皮大氅里缩了缩身子,摇头道:“不去,这个样子如何面圣?”   见他那个样子,我越发自责,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雪地里,隐约露出一把小巧的铜镜。便知道那一定是郭舍人的,必定是他照了镜子,看见自己一脸青红淤肿的样子,气愤之下扔出去的。   我起身走过去,俯身捡起来,回头看了郭舍人一眼。郭舍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小铜镜,红着脸,伸手要了回去。郭舍人擦了擦铜镜上的雪水,看着铜镜里的脸,悲从中来,又哽咽起来。   到底还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青春期里的姑娘小伙子,是最在意自己的形象的,尤其是郭舍人这样原本就生的好看的,又是在皇帝身前伺候的,自持长相俊美,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颇为得意自信,如今……   这次我真的伤着他,伤了他的脸,更伤了他的心。左右不是几句道歉的话就能抚平了他心理的创伤,还得想想别的办法补救一下。经过这些时日的了解,我知道他虽不是小人,却到底不是君子,得罪了他,让他记恨着,总是不好。   我见梅花枝头上的雪倒也干净,便从怀里拿出帕子,采了一点雪包在里面,走到郭舍人身边坐下,道:“把脸转过来,我给你冷敷一下,先消消肿。”   郭舍人闹着脾气拗着性子,不肯听我的。   我一边将他强行扭过身来,一边道:“你要是在乎这张脸就听我的,以前韩嫣叫李当户打伤了脸,也是我用这法子治好的。”   郭舍人本来还在反抗,听我这样说便静下来,任由我将包了雪的凉帕子,敷在他的脸上。   见他扯了扯嘴角,我动作又轻盈许多,生怕再弄痛了他,接着道:“韩嫣那时候比你伤的还严重,你想啊,那李当户是个十足十的壮汉子,他的拳头多硬啊,当时又是卯足了劲儿的,拳拳都下了死力气,结结实实的往韩嫣脸上招呼的,哪是我这小打小闹的花拳绣腿能比的,你可不知道,韩嫣当时都被打的不成样子了,一点都不能看了。”   想起那时候的韩嫣,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又忽的伤心起来,便敛了笑容。   郭舍人没把我这一喜一忧的转变放在眼里,只一脸惊讶,道:“那时我还不在陛下身边当差,可这事儿当时传的尽人皆知,都说韩嫣毁了容了,后来却见好了。原是姑娘给治好的吗?”   我敷完郭舍人的嘴角,又将帕子移到他的眼上,说道:“那倒也不全是我的功劳,陛下也赐了极好的伤药给他。”   郭舍人擦了擦脸上的雪水,道:“……陛下,待他总是比旁人强些。”他话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嫉妒。我听得出来,只有嫉妒没有羡慕,却也没有恨,只是单纯的嫉妒……   这你可嫉妒不得,韩嫣是从小就在武帝刘彻身边伺候,陪着刘彻长大的。他生得又那样好,光是一副好皮囊就让刘彻对他另眼相看了,可他偏偏又那样有才华,文韬武略,哪一点不是刘彻喜爱的。   可你郭舍人又有什么?也就这张脸和这张嘴了,可就连这些,还的的确确,确确实实的比不过韩嫣呢。   我掩下心事,点点头,“嗯”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道:“今日先冷敷,明日这些红肿变成了青紫色的,再热敷,活活血好的就快些。叫人煮个鸡蛋,剥了皮在脸上滚一滚,或是拿热水烫一块热毛巾在脸上捂一捂,都行。”郭舍人一听明日脸上的伤会变成青紫色,就含着泪呆住了。听了我接下来的话,只木木的点了点头。   我又道:“你的脸伤了,左右这几日你是不能侍驾了,你若得空,就到我这里来,我做些面膜给你敷。”   “面膜?”郭舍人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是治脸上的吗?”   当然不是,只是起辅助作用,等脸上的浮肿消下去以后,就会褪一层薄薄的表皮,脸上的皮肤也会干燥粗糙,那时候再用这个面膜,可以让你的皮肤好得快些,而且更加嫩滑柔软细腻白皙。   我自是懒得解释这些,只微笑着点点头,道:“嗯,当初我也给韩嫣做过。一会儿我写了方子,你拿去照着方子把东西备好,再着人送过来,你自己送过来也行,等我给你调配好了,你再拿回去,要脸上消了肿才能用,你每日晚上睡觉以前取一些,涂到脸上敷一会儿,再洗去睡下就是。”   见郭舍人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我又笃定道:“这面膜的效果甚好,而且我给你打包票,用了我的面膜,你皮肤会比之前还好。韩嫣自那时起得了我的方子,便是平日里也一直在用。这方子我一般不传人的,给了你,算是陪不是的。”   “你没哄我?”郭舍人狐疑道。   我把雪帕子拿下来,慢慢拆开,将里面的雪渣子抖了出来,说道:“韩嫣用过的方子,你还信不过?你爱惜你的脸,我自是不会拿这个和你闹着玩儿的。你且放心就行。”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梅花树下,又采了一点雪包好。   郭舍人也起身走过来,见我的手冻得通红,微微抿了抿嘴,看了我一眼,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雪帕子,对着小铜镜仔细的敷着,又说道:“怪不得,韩大人的皮肤那么好,想来你的方子确实有些可信。”   我把冻得通红的手收进斗篷里,吸了吸鼻子,说道:“那是自然,再说既是给你赔礼的,不是好东西怎好拿出来,一个不小心再得罪了你,我岂不是再也求不到你的原谅了?”   郭舍人瞥了我一眼,哼道:“我原本真的怨恨你了,还打算一辈子不理你了。”   我故作吃惊状,然后很夸张的崇拜的样子看着郭舍人,吹嘘道:“啊?还好我没有丧心病狂,还能够及时悔过,还能够迷途知返,还好郭大人宽宏大量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小女子感激涕零……”话没说完,郭舍人忍不住就笑了,扯得脸上的伤又疼痛难忍,他一边笑着一边咧嘴叫着:“啊啊,疼,哈哈,啊,疼……”   我被他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接着开始说笑,故意逗他笑。郭舍人看出我的用意,一边又开始生气的气,不住地用眼睛瞪我,一边却还是被我的话逗得大笑不已,抓了梅花枝头的雪来打我。   我也不甘示弱,一边说笑着一边躲着,也抓了雪,团成雪球去打他。一来一往的两个人竟嘻嘻哈哈的打起了雪仗……   玩的正欢,便见有侍女朝我们过来,郭舍人立即把手里的雪扔到地上,转过身去将头低进狐皮大氅里。   我也将手里的雪扔了,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看了郭舍人一眼,见他羞于见人,便不等那侍女走近,迎了上去。   那侍女过来行了礼,道:“姑娘,陛下传了午膳叫您过去陪着用膳。”   “啊?”我发出惊讶的疑问。复又转身对着郭舍人侧身,说道:“郭大人,今儿午膳陛下还没用吗?”我记着他们来的时候都过了午膳的时辰了啊。   郭舍人依旧侧着身子也不看过来,语气里也充满了惊讶:“用过了啊?想必又饿了,可是今午膳陛下用的比平时还多些,怎么……”郭舍人顿了顿,又似是明白过来什么,“噢”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不还没吃呢吗?陛下对你可真上心,你快去吧。”   郭舍人的话我自是听得明白,我不禁感慨刘彻对我是挺用心的。不过也留心了郭舍人说后面几句话时的语气,他竟然露出了少有的关心。想来他是已经原谅我了。   于是我高兴的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郭大人这里冷,你到偏殿去烤烤火吧。”   “嗯,你快去吧,别叫陛下等急了。”郭舍人应了一声又催促道。   我看着他带着虎头帽子的可爱样子,笑了一声,便转身一蹦一跳的走了。话说这会儿肚子是挺饿的了。      刘彻说他午膳用的少,又听说正好我还没吃,叫我陪着他再吃一点。我才听郭舍人说他午膳吃的比平时还要多些,便知道他不过是找借口的。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听了他的旨意,坐下来用膳。 看着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我心里一股暖意传遍全身,我自是知道他一点也不饿,哪里还吃得下? 这哪里是我陪着他,明明是他知道我没吃午膳,又怕我不肯吃饭,便想着法的叫我多少吃点罢了。 不由得心生感动,却也心生疑惑,他怎么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对我……不那么好,甚至还很严厉很变态。 就拿囚禁我这件事儿来说吧,虽说是幽禁,却又不合常理的给我这般好的待遇。刚才明明要抽我鞭子的,经我一闹,却又不了了之了,摆明了原本就不想真的罚我,这会儿又硬撑着陪我吃饭!                     第210章 第二百一十章 明明刘彻的言行举止都那么有距离感,却总透漏出一点让人觉得若有似无触摸不到的好,让我迷惑的难以确定,生怕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刘彻会对我另眼相看。别自作多情了,或许他对别人也是这样子,只是我想多了。      可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吗?我就是再迟钝,也可以感受到,这两种说不上来到底有还是没有的态度,转变的很是频繁,且过渡的异常自然毫无痕迹,他暗暗隐藏的喜怒情绪虽不十分明显地表现出来,却总有意无意的让我能隐隐感觉到。      当真让人捉摸不定,不禁感慨君心难测就是这个样子吧。      这……这就是传说中恩威并施的驭臣之道吗?可我又不是他的臣子,我只是他臣子的女人,他何必这样对我呢?      看来他这皇帝当得都得了职业病了,而且还病的不轻,日常生活里也改不了玩弄权术的恶趣味。      看他游刃有余的那样子,或许他很享受这种驾驭别人,将别人掌握在鼓掌中的感觉,也或许他深谙此道,已经驾轻就熟,还上了瘾了,完全戒不掉了。更或许他已经习惯成自然,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吧。      我心里总是不安,刘彻对我的态度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是卫青的未婚妻,以前虽说是宫里的乐师,却也不过是一个伶人,一个玩物罢了,他如何将那份儿心思过多的用在我身上?或许该说,他放在我身上的精力有些过了。我无论如何都不值得他这样费心思。   刘彻起先还陪着我吃完饭,后来干脆就放下碗筷,坐在我对面,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我,左右他是吃不下了的。我让他看得有些害羞,又不敢不吃,便侧过身去,将脸埋在碗里。   忽的他伸手过来,我吓得一缩身子,却只见他的手在我嘴边一勾,将黏在那里的米粒摘了下来。   我红着脸,不说话,继续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心里嘀咕着:刚才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过了?   我正想着,忽的刘彻蹙眉别过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因为他的突然转变而傻傻发呆,抱着碗忘了吃饭而停下所有动作,只木木的仰头看着他的我。   刘彻见我这个样子不由得勾了勾嘴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从他眼里闪过。我正怀疑那一丝被我捕捉到的笑意,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想着也许是幻觉。 刘彻便又冷了冷脸色,说道:“朕以为,相思病是死不了人的,就是折磨人些,如此倒也算是惩罚你了。那两千鞭子就省了吧,往后也不必计数了,你也不必再装病了,御医开的药你也不必再吃了。是药三分毒,虽是些开胃健脾,清火败火的药,但你吃多了也总是不好。你只继续在这里要给朕好好待着,什么时候放你出来朕自由计量。可你要是在再如之前那般茶饭不思,哭闹不止……”   刘彻忽的语气加重,顿了一顿。我心里便立即紧了一紧,知道他肯定又出了什么新的幺蛾子来对付我了。   果然,他玩味的看着我又说道:“夫妻同根,哪能让你一个人受此煎熬,朕觉得是不是该让卫青也吃些苦头?”   “陛下,陛下,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哭不闹,一定把日子过的舒舒服服像模像样的,你放心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只要对我好那么一点点,下一刻就会叫我百倍还回去。刘彻给我的糖吃到最后必定是苦的。   刘彻满意的俯下身来,看着表完忠心一脸认真的大口大口努力塞饭的我,宠溺的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语气异常温柔的说道:“如此才乖,慢点别噎着。”   我鼓着腮帮子,谄媚的看着刘彻,一副很享受他那摸头杀的样子,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眼里还十分争气的努力忍着被饭菜噎出来的泪水。   刘彻收了脸上的笑意,直起身威严的道:“回宫。”   一声令下,便有侍女进来伺候刘彻穿上冬衣,披上一件玄青色的狐皮大氅,宫奴们备好了皇撵等在了外头。   刘彻一说回宫二字,我便立即放下碗筷跪在地上恭送他。他穿戴好了,才对着我道:“郭舍人这些日子是不能在御前行走了,朕便令他每日来查看你的饮食起居,若你没把日子过好,朕便拿你的青哥哥试问。” 靠,皇帝逼着别人把日子过好,还拿人家心尖儿上的人作威胁,想来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我立即叩首称:“诺。”还没来得及起身,刘彻就大步跨出暖阁走了。   看吧,明明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却非得拐着玩儿的使出这样的法子——用卫青来牵制我。可若要是真的关心我的身体,为什么不就此放了我呢?      想着刘彻对卫子夫的态度也是如此,他很宠爱卫子夫,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疏远她,去的次数多,赏的东西就少,要么十天半个月不去一次,却天天不断的赏赐。      他如今去陈阿娇那里的次数多了,可听说他们两个还是经常争吵,每次吵完了架,却还要留宿在椒房殿里。要是忽的和陈阿娇不吵不闹了,反而又不擦椒房殿的门了。      不过刘彻对待女人,好像都是这个样子,一直很克制自己的感情,想对一个人好,却又逼着自己看起来对这个人毫不在意。明明很讨厌她,却又时不时的给她点甜头。   矛盾啊矛盾,要不是人格太分裂了,那就是刘彻太喜欢制衡了。   可反观他对待身边侍从的态度就明朗许多了,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而且界限十分明显,还非常极端——喜欢的话,就给他丰厚的赏赐,无上的荣光,把他放在很高的位置上,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刘彻对他的喜欢重视。若是讨厌,那境遇也就要可怜到家了。   就好比东方朔,一辈子没能得到武帝刘彻的重用,好在他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总是能引起武帝刘彻的注意,也总能在刘彻那里讨点好处。像他那样的人,若是在战场上必定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是就因为刘彻不喜欢他,他终究还是没能带兵杀敌,驰骋沙场,来个千里觅封侯。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那么,刘彻,我在你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你何必要这样子对我呢?难道就因为李家和淮南王的关系,你就非得把我放在特殊的位置上吗?   其实你完全可以无视我的,我与李家已经彻底断绝。且再过个两三年,我嫁给了卫青,每日在家相夫教子,便再也不会跟朝政有什么瓜葛了。   你如何要在我身上煞费苦心呢?难道,你怕我出去又惹出什么是非来,非得把我幽禁在这里,直到我到了出嫁的年龄才肯罢休吗?   如果是这样,我甘心被幽禁在这里,不给你添一点麻烦,惹一点是非。可是……能不能叫我和卫青见见面?哪怕就远远的看上一眼……忽然觉得自己和卫青简直像极了牛郎和织女。   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得好像只要感情深,相爱的人即使不能天天见面厮守在一起,也是无所谓的。 其实,那都是胡说八道的,大放厥词的,放屁的。我如今是真真儿的感受到了,还正在经历着呢。相爱的人不能长相厮守,两情就是再长久,也敌不过相思的煎熬。怕是这情越是长久,两人便越是折磨越是痛不欲生呢。   我好难受啊,青哥哥你呢?你可曾想念我了?   咽下最后一口饭,偷着抹了眼泪,不敢叫人看见。回头再给刘彻打小报告,可就不好了。   郭舍人的脸毕竟伤的不如当年韩嫣的那么严重,才两三天的功夫就消了肿,除了一点青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用了我的面膜自是觉出其中的奥妙,惊喜之余,却总是和我抱怨——那面膜的效果果真是和它的价值一般让人叫绝。   我呵呵不语,这面膜里其他的药材倒还好些,郭舍人弄起来还不费力。只里面的珍珠太过珍贵了,汉代当然不会有养殖的珍珠,都是人工到海里去采的,产量极少,市面上的珍珠虽不是价值连城,却也高的吓人。成色好点的,又一般都进贡给了皇室和各个诸侯国的王爷王妃们了。   郭舍人狠狠心才拿出了那两颗先前武帝刘彻赏赐给他的珍珠。我见他那般心疼的样子,便叫他去我家里拿去,左右先帝赏赐给我,我都放在那里,我自己也用不着。 当年给韩嫣用了一些,后来韩嫣不肯再用我的。于是剩下的那些便一直搁置在那里,都成了压箱底儿的了,不如送给郭舍人做了面膜,卖他个人情。   说起这面膜,若非韩嫣那样的大财主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常年用的。 郭舍人倒是不和我客气,把我的那些东海珍珠,连带盒子一起全都拿来了,却又不舍得用。见我就那么云淡风轻的随手拿了几颗大的碾成了珍珠粉,混在了其他药粉里,拌着蜂蜜和了。 郭舍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说道:“你也挑一挑啊,捡些不太圆的,颜色不太正的碾成粉也就罢了。方才那几颗可都是难得一见好珍珠啊” 第211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都是天然的珍珠,必定有些瑕疵,可也有天生长得好的,堪称难得一见的好珍珠。他这么一说,我觉得也对,便也心疼起来,觉得自己是有些大大咧咧了,于是便小心仔细的挑拣起来。      郭舍人又埋怨了我一番,也伸手过来帮我挑捡,一边翻弄盒子里的珍珠一边说道:“先帝倒是对你挺好的,赏给你这么一大盒子珍珠。”      “啊,对啊,我记得有一次我奉旨进宫给先帝唱曲子,正好赶上胶东王进贡,先帝便把这一整盒的东海珍珠都给了我。”说起先帝,我心里十分怀念他。他待我极好,就像是一位父亲疼爱女儿一样。      真的仔细去挑拣的时候,却也分辨不出哪颗好些,那颗品相略差些了。心里不由得感慨道:果然是进贡给帝王的,都是极好的。      郭舍人听我那样说,惊叹道:“把一整盒子都赐给你了,这是多大的恩典啊,你怎么就随意拿来碾成粉儿做了面膜了?”郭舍人倒是挑出来一些他看着不好的珍珠放在一边儿。      我拿过来看了看,却也看不出哪里有瑕疵。郭舍人见我一脸疑惑,便指了指珠子。我这才瞧见那些可以忽略不计的珠斑和肉眼几乎比对不出来的色差和椭圆。      他倒是对珠宝的品鉴,吹毛求疵了些。幸好这批珍珠不是他来督办的,要不然以他的眼光和喜欢为难别人惯会拿架子的性子,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弄些入得了他的眼的,可以达到他心中称得上贡品标准的珍珠了。   有一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办一些事儿,说的就是郭舍人这种人。      我掩去心事,接着他的话说道:“哪里是随意了,只你和韩嫣才用得呢,我青哥哥脸上长痘痘的时候我都没给用,更不要说我自己了!”我说道。我又不是那些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之人,我一向视财如命,财迷的很。这盒子珍珠我虽用不上,却一直珍藏着,不肯轻易拿出来做首饰的。      郭舍人听我这样说,眼里一丝感动,嘴上却道:“你给韩嫣用,那是你们之间的恩情,你给我用却是应该,谁叫你打坏了我的脸?”      我自觉理亏,笑了笑,不再多说。只是,我当初肯拿出来给韩嫣用,当真是因为我们之间有恩情吗?若说没有,连我自己都不信,若说有……那我们之间的恩情到底是什么呢?   他心系于我,我心有所属,到底是一场孽缘。      左右我没有郭舍人那样的眼力,便也不挑了,只在一边细细的观赏。我以前没认真欣赏过这些珍珠,这次倒无心发现里面有一颗成色和其它不一样的。 不知道黑的不彻底算不算黑珍珠的范畴,总之那珠子有些泛青,闪着浑厚的乌色珠光,华丽而不妖艳,和别的那些周身或亮白或粉黄的不一样,因为心里喜爱,便觉得这颗珠子看着也比其他的珍珠圆一些。      特殊的事物总是更招人关注,我一下子便觉得很中意它,便有心将它挑了出来,想了想,这珠子倒真是挺适合我青哥哥的气质的,寻思着缝在我给青哥哥做的荷包上是极好的。便嘱托郭舍人去寻宫里手艺最好的首饰女官钻上珠孔。   郭舍人拿过去看了看,对我的眼光很不屑,只道:要是换做他,这种黑了吧唧的珠子,不仅要挑出来,还要扔了算了,他坚决不肯用在脸上。说什么回头再把脸染黑了。   我说:“左右又不是挑出来给你用在脸上的,我喜欢就行。再怎么说也是贡品,只当是当初选珠子的人看走了眼吧。”   果然郭舍人不屑道:“要是我,准不会把差事办成这样,这样的珠子也能混进贡品里来,可见底下办事的人有多么不用心。”   我摇了摇头,不语。唉,郭舍人就是在这些事儿上太较真了,也太用心了一些。这份用心,让他能把武帝刘彻伺候的很舒服,却总是叫底下的人叫苦不迭。所以很少人喜欢他,长此以往,他于是也变得不喜欢与别人结交深交了。   或许他也懒得甚至不屑和别人结交,只一门心思想着去怎么讨好刘彻罢了。      这日,郭舍人将那颗珠子一送来,我便拿出了针线和那个荷包来。      郭舍人看着那个被我镶满了玉珠子的,一点原来的绣花图样都看不见的荷包,满脸嫌弃。   啊,好吧,我就当没看见吧。想想也是啊,身为女子,把送给心上人的荷包做成这个样子,是该遭人鄙视。      在郭舍人精心的照顾和监督下,午膳吃的又特别多。加上暖阁里异常的暖和,饭后懒懒的便有些昏昏欲睡,原本想着躺下睡一会儿,可是郭舍人说饭后便睡容易积食儿,又说外面放晴了,阳光极好,叫我出去散散步。      我自是不听,往床上一倒,就开始装死。郭舍人不能进我的暖阁,便在门口气的团团转。忽的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说道:“看来,我得顶着这张还没好利索的脸,去陛下面前走动走动了。”      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道:“你敢?”      郭舍人哼了一声,做作的抬脚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等会儿,我的虎头帽子呢?我的狐皮大氅呢?”说着从床上麻溜的爬起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唉,都知道拿我身上的这个弱点治我,奈何这招偏偏对我屡试不爽。      在侍女的伺候下,穿戴好的我虽不情愿,却也没招儿,只好走在郭舍人前面出了大殿,感觉自己像一只宠物狗一样,正被他牵出来遛食儿,心里有些气闷。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边。到了湖边,郭舍人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我就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了。   远处乘着雪爬犁又来巡逻的守卫们在冰面上疾驰着,听着他们的欢呼声我又开始不舒服起来。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我多么想和他们一起走啊,这么想着便不由得向冰面跨了一步,脚刚落下,便满脸担忧的看了一眼郭舍人。   郭舍人看了看我的那只踩在冰面上的脚,又看了看我,表情平淡,没有说话,更没有阻止我的意思。   我试探着将另一只脚也慢慢移过来,踩在冰面上,又回头看了看郭舍人。郭舍人还是先前的神色,还是没说一句话。我又转过身去,小心翼翼的朝前挪了一小步,再转身看了看郭舍人,他还是没反应。   于是,我便小心试探,大着胆子的走一步回头看一眼,再走一步,再回头看一眼。直到离开岸边差不多二十多米了,郭舍人依旧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我忽然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我终于离开方丈岛了。今天是第一百〇六天。   我终于更大胆了,跨着步子朝前走,不时的回头看看郭舍人,见他始终没有跟上来,也没有叫那些宫奴侍女跟上来。而那些巡逻的守卫们,早就不知去向了……   嗯?原来离开方丈岛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啊。我一直以为刘彻幽禁了我,我身边所有的人便都是他派来禁锢我的,可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一直是我自己禁锢了我自己,要是我早一点突破心魔,我早就逃出来了吧。 不禁暗骂一句:靠,这小彻彻,就喜欢玩弄攻心之计。我怎么早没参破这一点,笨死了笨死了……不过现在也不晚,我自由了,哈哈哈,我终于自由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欢呼起来,大步的朝着前方奔跑而去。 “啊,我自由了,我解放了,啊……”我雀跃着大声呼喊着,我马上就可以去找青哥哥了。   “我,其实没逃跑,只是在冰上溜溜冰玩玩儿的。”   “我,真的只是想坐坐你们的雪爬犁而已。”   “我,只是午膳吃多了,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想到冰上跑一跑,发泄发泄而已。”   坐在守卫们的雪爬犁上,我低着头,努力想着各种理由解释着。   守卫们完全不理会我,只把雪爬犁驾的飞快 。终于,到了方丈岛的岸边。守卫停下雪爬犁,给还站在岸边的郭舍人行了礼道:“大人,属下把姑娘送回来了。”   郭舍人点点头,一挥手。他身后的侍女便上前将我从雪爬犁上扶下来。   守卫们告辞走了。我不舍得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着我差一点就到达的彼岸……我差一点就上岸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可却还是在最后关头,被突如其来的守卫抓住了。   可是就算上了岸又怎么样?还是会被抓回来。所以郭舍人才懒得管我吧,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过是在白费力气罢了。既然早知道我是白费力气,阻止我一下又如何,也省得我白欢喜一场。 亏我还自做聪明的觉得刘彻使了什么攻心之计,还误以为是我自己禁锢了我自己,屁,全是屁,全是我心灵毒鸡汤看多了,胡思乱想放出来的屁,能禁锢我的永远是刘彻,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只要有他一句话,我就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郭舍人不去阻拦我,就是想让我亲身体验一下吧——我是逃不出去的,除非武帝刘彻肯放了我。    第212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跑了那么远那么久,身子有些乏力。逃跑失败了,心情简直糟糕透了——看到希望的瞬间就陷入绝望,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怀着希望。      那句话说的果然是对的,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是真理,让我一个人在绝望的深渊里死去吧,谁也别管我,谁特么敢救我,敢给我一丝一毫的希望,我非特么弄死谁。      当初被所罗门收服后,关在瓶子里等了三百年,才被渔夫救上来的那个恶魔,在被解救之后,非得杀了渔夫不可。以前觉得这恶魔可恶至极,糊涂至极。今日倒明白了,有些理解他了,实在是被希望这东西折磨透了,总以为会有人来救他,总怀揣着自由的希望,一天天的等下去,却总是以失望告终。终于伤透了心了,才发了那样狠毒的誓言,当真是可悲至极,可怜至极。      不禁可怜他,也可怜我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难不成我也要被折磨成那个样子吗,没了人性,没了善良,只有仇恨,只有疯魔……      进了暖阁,将头上的虎头帽子抓下来一扔,把狐皮大氅从身上扯下来一丢,一屁股坐在坐榻上,往后一倒,四仰八叉的毫无形象可言,我忍着眼泪,不敢哭,我怕我万一哭了,会叫郭舍人看见,再告诉了刘彻,便要连累我的青哥哥受苦。      我努力的屏住呼吸,攥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还好眼泪终于忍了回去,我眨了眨眼睛,吸了吸鼻子。      身上的衣服被汗浸透了,贴在身上难受的很,方才坐在雪爬犁上北风吹的有些冷,便幽幽的说道:“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侍女们俯身称诺退了下去。      郭舍人坐在外殿,听说我要洗澡,便起身要走。我直起身,对着外殿,朗声道:“我想喝酒。能给我弄些酒吗?”我的语气忽然变的不确定,带着期许恳求道。      郭舍人在大殿的门口顿住了身形,并没有回答我。我怕他拒绝,便又说道:“陛下没说不让我喝酒,你去给我弄些酒来吧,我心里难受,想喝一些。”      郭舍人叹了口气,道:“我去问问陛下,虽说之前没禁止你喝酒,但也没说你可以喝。陛下看重你,我也不敢随意拿主意,万一你喝了酒,再闹出事儿来,我可担不起。”      我喝个酒都得经过武帝刘彻的同意吗?郭舍人倒是做事极为小心,连后果都考虑在内。      是的,我酒量虽好,但从不保证酒品也好,所以向来不肯轻易喝醉,都是浅尝辄止罢了。如今这种情况下,我都难保不喝多了,哪里还敢肯定自己喝完酒会老老实实的去睡一觉。   好吧,随他去吧,难为他做什么?想到这里,我失落的低声道:“我如今还能闹出什么事儿来,左右就是满脑子里想着怎么出去罢了?好吧,你去吧,无论如何给我弄点酒来,就当是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说着说着又烦躁起来,便气道:“左右晚膳前把酒送来,要不以后你就别来了。”      郭舍人见我一会儿忧伤一会儿愤怒,也知道我的心里当真不好受,便站在暖阁门口,说道:“关了这么多天了,愿意为你都习惯了……我去给你弄酒去,你自己放宽心些。”      我侧躺下身来,背对着他,缩成一团。放宽心吗?我如何能放宽心啊。至于,习惯,那就更是可笑了。若果有卫青陪着,什么我都能习惯了。我可以习惯寂寞,习惯孤独,习惯等待……可是我独独不能习惯见不到他,我被那入骨的相思磨得都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郭舍人的酒,到底不是晚膳前送来的。许是怕我闹脾气,便托守卫来传话说,有事耽搁了,叫我安心吃饭云云。      我本来就等的烦躁,听了这话便觉得郭舍人有心敷衍我,却见来传话的是今儿中午把我抓住送回来的那个守卫小头领,当即把怒火都撒到他身上了,把他一顿胖揍。侍女们也不敢拦着,只眼睁睁的看着我发了狂似的打那个守卫。      终于我打得累了,才停再来,坐在一边儿喘息着休息。   那守卫很委屈的样子却也不敢表露的过于明显,想必是头一槽遇到这样的事儿,涨红了脸,单膝跪在我身前,低声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姑娘息怒。”      我听了他这话,便愣了愣,我只是有心拿你撒气的,倒不是因为你差事办得不好。我只是想无理取闹的,只是随意找个出气桶罢了,我只是……   想到这里,我觉得十分愧疚,慢慢打量他,见他十六七岁和青哥哥一样大样子,又见他脸上皮肤黝黑却冻得通红,耳朵和手上也生了冻疮。这么冷的天,青哥哥还好吗,是不是也生了冻疮了?   推己及人,当下也心疼起这个年轻的守卫了。我转身从暖阁里的梳妆台上,拿了冻疮膏出来给他。见他一脸迟疑不肯来接,便用手沾了冻疮膏给他摸在耳朵上。那守卫躲了躲,又看了看我,见我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便不敢再动,只任由我给他涂抹。   涂完耳朵,我便将手里的冻疮膏,塞进他手里,道:“手上的你看得见,就自己抹吧。以后小心仔细些,冻疮生成这样你倒不肯放心上,却不想你爹娘看了不心疼吗?”   他听了我的话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我见他还是对我怯怯的样子,便知道方才是把他打狠了,吓到他了,又自责起来,将他扶起来,道:“对不起,原是我的不是,我心情不好,就拿你出气了。”   那守卫原本当真是受了大委屈,又见我拿了冻疮膏给他,还提起了他的爹娘,早心生感动,眼里也含满了泪水,又见我真心真意的给他道歉,便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抹了抹眼泪,低头道:“谢姑娘关心,姑娘不必自责,是属下没办好差,姑娘打的是。”   我笑了笑,说道:“你原本就是个传话的,话带到了,便是办好了差事。我之所以打你,是因为今中午是你带了人把我抓回来的,于是便……你把我抓回来,也是职责所在,总之我刚才就是无理取闹,拿你撒气的。我的错我自是承认了,只你别怨我就是了。好了,你在这里吃完饭再走吧,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那守卫听我把打他的原委道完,脸上青一阵儿紫一阵儿。毕竟我给了人一巴掌,又给人一个糖枣吃,反差太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有的。   许久那守卫才抱拳行礼说道:“属下不敢。”也不知道是不敢怨恨我,还是不敢留在我这里吃饭。   我只打哈哈道:“有什么敢不敢的,来吧,和我一起,就当是陪着我了。”又说道:“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只是在这里关的太久了,火气大了些罢了。”   那守卫低着头不看我,听我这样说,只点了点头,随我一同坐了下来,我立即叫人又端上一副碗筷。   其实我是真的心里过意不去,想给他赔不是的。当然也有因为太孤单了想找个人陪着。我身边的那些侍女什么都好,就是太守规矩了些,虽然把我伺候的很好,但却和我疏远的很。   有人陪着,也多少吃了一些下去。可那守卫却吃的极为小心,想必是被我打怕了,觉得我喜怒无常,怕不知何时又会无端迁怒他吧。见他那个不自在的样子,便也无心难为他了。打发走他,便站在大殿前,看着漆黑的夜空。   冬日的夜晚来的总是特别的早,天说黑就黑了,黑的真快,只一顿饭的功夫而已。我想着郭舍人不过是敷衍我罢了,今晚必定不会再来给我送酒了。我且等着他明日来说些什么理由吧。      我正要转身回去,便听见宫门外有些声音,远远看见有人挑了灯笼过来,等了一会儿才见是郭舍人带着人来了。 郭舍人一边行走着一边朗声下了命令,把所有人都打发下去了。   我虽讶然他为何一进来就将所有人都打了下去,却觉得没有人在身边看着,我倒是自在,便也没多问。   我见他将一个食盒和几小坛子酒放在我跟前,便满意道:“嗯,不错,你倒是拿了不少酒,没敷衍我。咱们就在这殿前喝吧,一边喝一边观赏夜色里的雪景,倒也不是风雅。”   郭舍人道:“我也不敢敷衍你,要是不让你喝得尽兴,你又该闹了,索性给你多拿些,今晚就这些吧,还有不少,都叫人给你拿偏殿里存着了。不过……今晚这酒,要喝你自己喝吧,我可不喝。”   郭舍人刚才是带了不少人来,大老远看着是拿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坛子缸子,想必这会儿那些人都到偏殿放酒去了。   “你不陪我?”我正说着,郭舍人已经将烧好的碳从外殿的火盆里取出来,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暖酒的小炉里,端了出来,又拿了一个盛了温水的小陶瓷盆子放在火炉上,最后将酒坛子放了进去。 第213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见郭舍人也不回我的话,只那般忙着,便转身进殿拿了两个坐垫子出来,扔给他一个,自己的放在大殿前回廊的地上铺好,坐了上去,又说道:“你就陪我喝一杯吧,左右一杯酒也醉不死你。”      郭舍人又搬出个几案来放在我跟前,将酒杯摆上,又从他带来的食盒里,端了几小碟子精致的点心出来,道:“这是陛下赏给你的。那酒也是陛下赏给你的,只单单赏给你的,我可不敢喝。”      郭舍人把事儿忙完,才在我对面铺好了垫子坐下。我真奇怪郭舍人今儿怎么这么勤快,明明可以让下人做的事儿,偏偏把下人们都打发了,自己做,还做得很起劲儿的样子。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求他了。只一杯接一杯的喝起来。      郭舍人见我那副牛饮的样子,便连忙劝阻道:“哎哎哎,酒可不是这样喝的哈。”      “要是别的酒,我定不会这样子猛灌,只是这酒……兑了水了的吧,一点味道都没有。”我不屑的说着,又喝了两杯。这酒的度数简直连加了糖的果酒都不及,根本就是酒里对了水的,不,根本就是水里滴了一点就进去。郭舍人真是欺负人,拿这样的假酒欺负人。我也懒得和他生气了,不想我也知道,左右又是刘彻捣的鬼。      郭舍人挑眉看着我的说道:“陛下的就都是好酒,哪能兑水呢?这酒是最近陛下特地下了旨意叫人酿了,给宫里的夫人娘娘喝的,不伤身子的。虽然度数小了些,但是酒的力道还在,我劝你莫要小瞧了它,回头喝醉了可别耍酒疯就好。”      我轻蔑的一笑,娘娘们也是够可怜的了,居然喝这样不入流的假酒,不由得哼了一声,说道:“娘娘们身子金贵当然要小心些。可我却不用,这酒对于我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喝上十坛子八坛子的都不见得会醉呢。”   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说道:“以前我和青哥哥……那样烈的酒,喝个六七杯,才觉得微醺,非要喝上大半坛子才觉得有些醉了。要是想醉的和烂泥一样,怕是两坛子酒才行。”      说着,我就又开始红了眼圈。我多想和卫青一醉方休,可是以前太克制了,总是不肯喝醉,现在到没机会和卫青畅饮一番了。我别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郭舍人见我那个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刚才来的时候,遇见那个传话的守卫了。”      “你都知道了?”我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今儿中午就是他带人把我抓回来的,见他来传话,我就忍不住把他打了。”      “知道你心里咽不下那口气,所以才叫他来的。”郭舍人一副都在预料之中的样子说道。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一颤,果然是在刘彻身边带过的人,都腹黑得要死。我说怎么这么多人不找,为何偏偏叫那个守卫来?   只是,我到底觉得对不住那个守卫了。郭舍人是用他的思想思考如何去做他以为对的事儿,原本只是想叫我出出气的,却不知道,我出完气,又更多了自责和愧疚,我们毕竟不是一类人——行事作风,思想境界全然不同。   不过还是要谢谢他这份好心吧。      我又喝了一杯觉得这酒实在太柔和了,根本起不到借酒浇愁的作用,便索性拿了酒坛子对着嘴儿喝。      郭舍人也不拦着我,只又拿了一坛酒放在小炉上温着,说道:“有的时候觉得你聪明伶俐,有的时候却见你当真是痴傻的很。明知逃不出去,却偏偏要试一试,我不拦着你,也有那些守卫拦着你,今日就算那些守卫和我一样不拦着你,你就当真能逃出去吗?就算逃得出这座宫殿,难道还能逃出上林苑吗?唉……总有一道坎儿,能把你拦下的。”      我笑了笑,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我想他。我满脑子都是他,哪里还能去思考别的。”      郭舍人也随着我抬头看着夜空,听我这样说,便侧过头来看着我,锁了锁眉头,道:“我也觉得奇怪了。你真的就那么喜欢卫大人吗?”      我忽的笑出声来,怎么都问我这个问题?韩嫣问过,刘彻问过,如今连郭舍人也问了。“嗯,我喜欢他,我深深的爱着他。郭大人,你知道吗?天下所有的姑娘都喜欢做梦,我也是,呵呵,也许说了你会不相信,可那都是真的,我做了很多很多很美好的梦,每一个梦都是关于他的,关于我和他一起生活的未来的。我真的很爱他,真的不能没有他。”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了,我将双腿弯起来,把头埋在双膝里,轻轻地啜泣。郭舍人坐在对面安安静静的看着我不再说话。      “你喝多了。”郭舍人终于忍不住说道。      看着地上空空的几个酒坛子,我笑了笑,说道:“好吧,就当我是喝多了,但是没醉,我想再喝一点,喝醉,然后安安稳稳的睡一觉,做一个梦,一个关于青哥哥的梦。我如今也只能在梦里梦见他呢,可是许久没见到他了,我感觉我梦里的他,样子已经开始模糊了……”      说着我又哭起来,哽咽着说道:“你别和陛下说我哭了,他说不让我哭的,可我总忍不住……”      郭舍人眼里都是心疼,抽了抽嘴角,说道:“你哭吧。你眼里的红血丝总是不退,眼皮也总是肿着,我便知道,这几日你不在人前哭了,可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想来这些陛下也是猜到了,所以……所以才许你喝酒的。其实……陛下虽说拿卫大人胁迫你,可也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想要你好好吃饭,别作践自己罢了。”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又喝了口酒。   忽然天上开始飘雪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慢悠悠的落下来,在大殿前高挂的灯笼的照耀下,微微泛着黄色的光芒。   “下雪了。”郭舍人看着雪花说道。   我吐了一口哈气,不由得伸手去接雪花。可是这大殿的屋檐伸出去好多,本来就是防雨防雪用的,我坐在回廊里倒是接不住雪的。      我悻悻的将手放下,摇了摇手里最后一瓶酒坛子:“酒没了。”      郭舍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酒坛子,倒没劝我别喝了,只站起身来,道:“我再去拿点儿。”说完就下了台阶,又回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才转身朝偏殿去了。   喝了这么多酒,我有些尿急,便起身去恭房,这一起身不要紧,当真有些晕了,这酒还真是有些后劲儿的,不过这点小晕小眩,我还不放在眼里。左右不能尿裤子里,扶着廊柱,摇摇摆摆,跌跌撞撞的去了……      果然是开闸放水一身轻啊,想着郭舍人应该已经把酒拿回来了,正好回去接着喝第二茬,左右今晚我是一定要喝醉了不可。   嗯,怎么……“陛下……”我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不由得叫了一声。   那个背影听到我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顿了顿才缓缓地转过身来。我就着灯笼看清了那张思念已久的脸,惊叫着扑了过去:“啊,青哥哥……”   我趴在卫青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含着泪,仰着头看着他。只见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脸上毫无血色,蜡黄蜡黄的,面部的肌肉也好像十分僵硬,表情很是不自然,木木的……我就是知道,他也过得不好。   百日不见,他竟然成了这个样子,他一向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一定是长时间见不到我,也害了相思病了,他一定把忧思都憋在心里最后把自己憋坏了,甚至都失去了笑容,失去了悲伤,如今什么表情都没了……   卫青一定是痛苦的,他一定比我还痛苦,我起码还能哭能闹,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卫青紧紧的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上,我趴在他的怀里,他身上没有熟悉的汗味,这次来见我是换了新洗过的衣服来的,我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皂荚味。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我还蛮喜欢他身上的汗味儿的。闻着熟悉而且安心。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儿来——他怎么在这里?只觉的身后一凉,脑门上便冒出汗来,立即慌张地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抓着他的胳膊紧张道:“青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偷偷来的吗?不行,你快走,你快走啊。”说着我便起身,拉他起来,推耸着要他走。   卫青还是一脸的木讷,眼里却掩饰不住惊愕。我知道他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这么迫切地要见他,此刻却那么决绝的赶他走。   我还来不及解释,就听郭舍人在不远处说道:“是我带他来的。”   郭舍人提着两坛子酒过来,给卫青行了便礼,卫青却没回他一礼。      想着郭舍人刚才一进来就把人都潜走了,便觉得此事另有蹊跷,怕是郭舍人拿了卫青的好处,才肯带他来的。   我又紧张的说道:“那也不行,青哥哥你快走吧,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咱们受罚也就罢了,若是把郭大人牵扯进来却是真的不好了。”   一边的郭舍人听我这样说,倒有些惊讶,复又一脸的感动。想来是没想到我也会顾及他的安危。 第214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他这次居然肯冒这么大风险帮我们,不知道拿了卫青多大的好处。可若要是因为我们的事儿,受了连累,那就另当别论了。到时候,我和卫青当真就欠下他的这份情,怎么也换不上了。      我见卫青傻傻的看着我,不为所动的样子,便又急切地说道:“况且我们背着陛下见面……实在不好。陛下向来对我们颇为看重,我们可不能做对不起陛下的事儿……”      我说着说着便发现卫青的眼里全然是我看不懂得神色,有惊讶,有欣喜,有满意,还有一些暧昧,还有一点傲慢的得意,更有点小小的轻狂……反正就是没有我想要的神情。      忽然觉得青哥哥十分怪异,还有……他怎的自从来了以后就没开口和我说一句话呢?我有点惊慌失措的小心问道:“青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你……还是我的青哥哥吗?”      我话音一落,明显感觉出眼前青哥哥眼里的那些乱作一团的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恐慌,他的身子也不自觉地一颤,脸不由的别了过去,躲开我审视的目光。      他的表现奇怪极了,我心口有些闷得慌,像是堵了块石头似的。我一下子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退了一步,小声说道:“青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你……”      郭舍人连忙走过来,挡在我和青哥哥中间,嘻笑着解释道:“姑娘许久没见到卫大人了,又喝了这么多酒,怕是有些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卫大人还能怎么了?卫大人之所以不开口说话,真是有苦衷的啊,唉,卫大人其他都好好的,只是嗓子坏了,好巧不巧的你说,偏偏这个时候嗓子坏的那么厉害,哑的都不好说话了。瞧我这记性,本来早就想告诉你的,事儿多一忙,倒忘了和你说了。”      我听郭舍人这般解释道,便松了口气,刚才我真的觉得眼前这个无论如何都不开口说话的卫青,陌生的好像另一个人,真吓人,难不成我是真的喝多了?看来这酒果然是有些力道的,倒真是小瞧了。      我立即绕过郭舍人,又投到卫青的怀里。看着他衣服上的针脚,一眼便能分辨出,那是卫少儿的手艺。我怕是真的太久没见到青哥哥了,以至于他就在我眼前,我却不敢相信了。   我关切道:“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怎么把嗓子弄坏了,还哑的都不能开口说话了?可有好生医治,找大夫好好看了吗?可服药了?”我突突的连环炮似的问着,半是关心,半是埋怨。      郭舍人见我和卫青当着他的面楼楼抱抱,便不自在地向一边走了几步转过身去。听我这样问着,便道:“陛下找御医给卫大人看的,姑娘放心就是,左右眼下嗓子还没好,如今是不能说话了。”   他怎么不干脆回避呢?真是讨厌。他这是不放心我们吗?看来他带着卫青偷偷过来和我见面,心里难安,既然如此,他对我们二人的情谊这般深厚,竟然私下允我们见面。我不好不理会他的处境……   “好了,青哥哥,咱们见也见过了,你快走吧,回去好好治好嗓子,你若成了哑巴,小心我不要你了。”我在卫青胸前轻轻的打了一记粉拳,低着头,浅笑道。   卫青又紧了紧抱着我手,嗯了一声。   我倒是很喜欢他这个表现,要是搁在以前,即便是没人的情况下,他也不好意思这样抱着我,如今到肯守着郭舍人,与我这般亲昵。果真是太久没见我,太想念我了啊。   我喝了酒,这会儿头有些发沉,便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说道:“你回去以后去跟陛下谢罪,把郭大人摘出来,别让他为了咱们的事儿受了责罚。还有,以后没有陛下的旨意也不要再偷偷跑来了。你向来最是忠心于陛下的,如今倒要为了我违背陛下的旨意吗?当真这般没出息吗?我见了你心里高兴,却也生你的气……你快走吧。”这样说着抬起头来,从他的怀里撤出来,眼睛却深深地盯着眼前的这个我心心念念的男人看了又看,怎么也不能把视线离开。      下一次再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一次就看个够吧。      轻启朱唇,又叮嘱道:“青哥哥,你要记着,陛下是君王,是你我的君主,你一定要事事以陛下先,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因为旁的事儿,旁的人,包括我在内,把陛下放在后头了,一定一定要放在第一位,你知道吗?”我左思右想,还是不相信郭舍人会真心实意的违背陛下的旨意来帮我们,这话我说给卫青听的,也是说给站在不远处的郭舍人听的,更是借着他的嘴说给武帝刘彻听的。谁知道郭舍人是不是受了武帝刘彻的暗示,来安排我和卫青见面的事儿呢?      卫青听我这样说,眼里都是感动,低声哑着嗓子,道:“静儿……”      他嗓子哑的确实厉害,几乎已经听不他原来的声音了。我心疼的捂住他的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听了我那些话,不远处的郭舍人,看了看卫青,转了转眼珠子,又看着我说道:“姑娘,卫大人既然来了,肯定是得了陛下的恩准的,要不我可不敢带他来。只是陛下说了既然是幽禁姑娘,不许任何人探视的,便不好让卫大人明目张胆的来,只要让我偷偷带进来。”      果然被我猜中了,没有刘彻的旨意,郭舍人是坚决不会做这样的事儿的。既然是得了武帝刘彻的旨意了,那我便放心了。      “缘是这样。青哥哥,你可一定要记得陛下的这份情,要好好为陛下效忠效力啊。”既然是刘彻的恩典,不妨再多借着这个机会显示显示我们的衷心,总没坏处。      青哥哥眼里的感动更多了,也很欣喜的样子,点头“嗯”了一声。      郭舍人这时候才清了清嗓子,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说道:“姑娘先前一直嚷着要见卫青,如今陛下恩准了,我也把人带了来,姑娘抓紧时间哈,有什么话赶紧说,我去给你们把风,你们且放宽了心的慢慢聊,时间到了我自会来叫你们。”   说完,郭舍人又向卫青行了便礼,卫青点点头,郭舍人才走了。   看来卫子夫生下长公主以后,卫家的权势确实又提升很多。连郭舍人都要敬重卫青三分了。   见郭舍人消失在雪幕里走远了,我才又紧紧的抱住卫青,投到他的怀里,道:“青哥哥,我好想你啊。”      卫青抿了抿嘴,低哑着嗓子道:“我,也是。”      我连忙制止他道:“你嗓子坏了,就别说话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怎么就把嗓子伤了?”我瞧着他脸色蜡黄,许是灯光的关系,脸上的表情更加呆板,感觉整张脸上的肌肉越发僵硬了。     叹了口气,心疼他。想来他见不到我,日子真的不好过吧。毕竟这么多年,我和他还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      雪下得越来越大,小酒炉上的水冒着白白的浓浓的热气。      我不自觉把手伸进卫青的衣领里,却没想到卫青忽然变了脸色,抓着我的手腕,厉声道:“你?”   这本是我们之间最寻常的动作,却不想他竟然不高兴了。是的,他脸上虽然没有生气的表情,可是他的眼里,他的语气,他的所有反应,都在告诉我,我的这个举动他很不开心。      我连忙挣开他手,把自己的手从他的脖子上拿了开,一边给他合上衣领,一边克制着心里的难受,低声道:“是不是我的手太凉了,是我不好,以前你都是这样给我暖着的,我倒从来没想着你也是怕凉的。刚才是不是让我的手冰的受不了了?”   卫青这才缓了缓神情,躲开我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握住我的双手,道:“这么凉?”许是在外面站得太久了,他的手也没有多少温度。 “来。”卫青一边说着,一边把我的手又往他衣领里送。   我将手抽出来,笑了笑道:“我们是傻瓜么,既然冷了,就回屋里呗,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卫青听我这样说,也忍俊不禁,噗嗤一笑,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暖阁里就是温暖,卫青坐在床边上,我钻进被子里,斜倚在卫青怀里。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忽然我觉得他身上除了有皂角的味道,还有一种香气,便爬起来,像小狗一样伏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文闻着嗅着。卫青疑惑的看着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却也不阻止我。   忽然我的注意力停在了他的头发上,我在他的头发上闻了又闻,点了点头,心道:嗯,就是这个味道。又闻了闻,才最后确定的说道:“青哥哥,你身上怎么会有陛下的味道?你头发上的香味是陛下身上的那种薰衣香味。”      卫青听我这样说,立即警觉地“嗯?”一声,直起身子紧张的看着我,一只手还不自觉得摸了摸头发。          第215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见卫青那个样子,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夸张了,和平时的他一点都不一样,却可爱得紧。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倚到他的怀里,道:“青哥哥,是不是你在陛下身边久了,也沾染上了陛下身上的味道了。”      卫青见我如此说,舒了口气的样子,身上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清了一下嗓子,点了点头。      我又抬头在他的鬓角上嗅了嗅,道:“真好闻,回头你问问陛下这是什么香,管他要一点。”      “嗯!”卫青点点头。      或许是因为卫青伤了嗓子不能和我交流,也或许太长时间没见面儿了,我便忽的不知道该和青哥哥说点儿什么好了,却又不能这么干坐着,毕竟见上一面太难了。便又没话找话的说道:“你要好好侍奉陛下,替陛下分忧,知道吗?”      “嗯。”卫青又点点头,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低头在我的侧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卫青突如其来的主动,叫我心生欢喜。明明在这具年轻身体里的我,已经年近四十了,却不由的娇羞起来,那颗心悸动的,仿佛真的回到了豆蔻年华一般,红着脸的缩了缩脖子,复又扬起下巴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下,便又将头低进他的颈子里。      他发丝里的香气萦绕在我鼻尖,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嗯,这味道真好闻。先前就觉得陛下身上的香气十分好闻,可就是不敢离他太近了,总是若有似无的闻到一点。好可惜啊。这下好了,抱着我青哥哥一次闻个够。”说完我就趴在他的肩头,深吸深喘的闻着那淡淡的香气。      卫青终于抿起嘴角笑了,只是笑的特别难看。卫青一手揽着我,任由我像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着,一手拿着我方才随手放在床头上的虎头帽子,细细的摩挲着那上面的图案,仿佛很是喜欢的样子。   我见了那虎头帽子,忽的想起来一件事儿来,便从卫青怀里扯出来,在他疑惑的注视下起身下床,从梳妆台旁的柜子里拿出另一顶小小的虎头帽子,给他,道:“这是我给长公主做的,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是我的心意,本想叫郭舍人送去给卫姐姐的,又怕他笑话我,正好你来了,有空帮我送过去,别忘了啊。”      卫青点点头,接过小巧的虎头帽子,仔细端详着,眼里柔情似水,俨然慈父的样子,看来他对小长公主是十分喜爱。多想早早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啊。      我脱了鞋子上了床,又钻进被子里,倚在他怀里,道:“我听郭舍人说前几日长公主受了惊吓,一连几日哭闹不止,虽然眼下已经好些了,但我心里还是挂念。我听说帝王身上都是有龙气的,可以辟邪的。咱们皇上是真命天子,身上的真龙之气更胜一些。听闻陛下现下给姐姐的赏赐虽多,可毕竟去她那里的次数比以前少了。你叫卫姐姐时常抱着长公主去陛下身边坐坐,让年幼的长公主多沾沾陛下的龙气,那些邪祟之物便不敢近身了。”      好久没和卫青见面了,好不容易见了面,说的却都是旁人的事儿。也不知道卫青会不会不高兴……      卫青还是点头,“嗯”了一声。左右他除了这声嗯,也不能回答我什么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在我身边就好……      身子暖和过来了,却又有些嫌暖阁热了,加上之前喝了不少酒,现下倒觉得身上躁得慌。      “青哥哥,我方才喝了太多酒了,这会儿头有些晕呢……”我从卫青怀里直起身子,回头看着他道:“舍不得睡,想多看看你。”      卫青又在我的额上吻了一下,他的呼吸就喷在我脸上,忽然觉得那气息虽然熟悉,却不像是卫青的。这气息是谁的呢?头好晕啊,心跳的好快啊,身上怎么这么热啊……      宫里娘娘们喝的酒,果然不是常人能受用的了得,喝的时候没感觉,醉的时候也不难受。“青哥哥,抱抱我吧。”      卫青的温暖有力的怀抱总是让我特别舒心。      我不自觉地闭上眼,像以前一样抬着下巴,嘟嘟着脸,撅起嘴巴,迎着卫青,撒娇道:“要亲亲……青哥哥,亲亲我,快点啊。”我不断地向他索着吻。      许久,他才颤抖着身子吻下来。卫青总是这样子,总是要我等好久,才肯吻我。不过我知道,他还是会吻我的,所以我总是愿意等他。      只是这一次,他,他居然……不过我喜欢他的舌吻,比起以前他在我唇上的轻轻一点,我喜欢他的舌吻。 而且,较之以前那些拙笨的吻,这个吻让我舒服多了。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深吻,他不是被动地等着我去向他索要。我想,他大概是太思念我了,再也克制不住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我,可是我已经不能自拔了,我抓着他的衣领,不让自己瘫软的身体从他怀里滑下去,喘息着,满眼希冀的看着卫青,用央求的语气道:“咱们别等了,咱们不要再等下去了好不好,今晚,就让我做你的女人吧……”      都说这种事男人向来是无师自通,果然,我的青哥哥也做得很好。   这一夜,我终于成了卫青的女人。卫青给了莫大的我幸福和快乐,可是……也给了我疑惑,比如他左胸靠近腋下的位置,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淡红色的状似小金钩的胎记,怎么我以前没看见过呢?比如……比如……      总之,我是有些疑惑的,不,细细想来,我应该是有很多疑惑的,甚至有那么一刻,我被内心的疑惑团团围住,竟然觉得在我身上浑汗如雨的男人不是卫青。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吓得一身冷汗,身体不住的颤抖。还好异常投入的卫青没看出端倪来,要是他知道我在和他一起做人生最快乐的事情的时候,那么三心二意,他一定会不高兴的,也许会觉得我很扫兴。      看来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以前,是不能喝酒的,就算是那种酒精度数可以忽落不计的酒,都不能沾,不然在做事儿的时候,思绪就会完全不受控,天马行空一般的全乱套了,一个劲儿的叫你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卫青走的时候,我是有感觉得,眼睛困得睁不开,只躺在床上抓着他的手,不肯放他离开,依依不舍。最后还不忘叮嘱他把小虎头帽子戴上。   卫青临走的时候,贴心的给我一个深深地离别吻。果然爱人之间,突破了那重防线,有了灵与肉的结合,感情就会变得更加甜蜜。一向木讷的卫青,似乎一下子开了窍,知道怎么对女人好了。   一觉睡到天大亮,醒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做了一场美好的春梦,梦醒了一切便寥寥无痕了。   可是当我感觉的双腿间不适的时候,便条件反射的撩起水袖和衣领,查看两只手臂上的守宫砂纹样,和胸前用守宫砂画的凤穿牡丹的花样,惊喜的发现既然它们真的消失了时候——太神奇了。 我欢喜的感觉没了那些纹样,自己的皮变得更加白净了。 啊,终于成为卫青的女人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一发命中,怀上孩子呢?呵呵,真的好想做母亲啊。不过没中也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举起双臂,开怀的欢呼道:“耶耶耶……”   暖阁外的侍女,闻声,道:“姑娘醒了,奴婢们这就进去伺候姑娘起身。”说罢推开门,带着一众进了来。看到我还做着欢呼状,微微一愣,又都低下头来。   我觉得她们比先前对我更加敬重了些。也可能是我心情好的原因吧,心理作用。   我满心的欢喜和幸福。脸上的笑容像花儿一样绽放着,侍女们见我终于笑逐颜开了,脸上也都是笑意和掩饰不住的暧昧。 想来是我和卫青昨晚动静太大,她们都听到了吧。听到就听到呗,反正我们是光明正大的,我还真怕别人不知道我和卫青已经是夫妻了呢。 而那些比如这,比如那的疑惑,早就随梦而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见了踪迹。   我雀跃的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哼着歌儿,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洗漱完毕。   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太久没有这么高兴了,这顿接近午膳时分的早膳,我吃的特别多,而且我觉得今天的早膳异常的丰盛,异常的美味……一边吃着一边犯花痴的笑着,塞满了一嘴的时候,往往忘记的咀嚼,好半天才回过神而来。就这么断断续续的吃着,这顿饭吃完,都已经过了午膳的时候了,正好午饭也省的吃了。   这就是幸福啊,好幸福啊,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做自己心里深深爱着的男人的女人,是天下最幸福的事儿了。   虽然我还是被关在这个天下最华丽的鸟笼里,还是一只困鸟。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现在是一只幸福的鸟,快乐的鸟。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女人啊,果然还是要得到男人的滋润才能活得异常鲜艳。      第216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冬日里,阳光这样灿烂的午后,也是少之又少。出来散步走到湖边,正巧看见守卫们乘着雪爬犁巡逻,便招手把他们叫过来。见竟是昨日抓了我,又被我打了的那个守卫小统领。      守卫们见了我也不下来,只站在雪爬犁上给我合手行了一礼。      我话不多说,对着那守卫小统领,直言道:“我今日心情好,想坐你的雪爬犁,在这太液池上玩玩,你看可好。”      守卫们都不自觉地看了看他们的小统领。那守卫小统领,想了想,对着身边的人道:“只留一个人保护姑娘便可,其他的都下去,在这里候着,我亲自来驾这雪爬犁,带姑娘转一小圈。”说完,便对着我做了请的手势,道:“姑娘请,还请姑娘再带一个侍女陪着,也好方便照顾。”      我一高兴,便随手牵了身边的侍女上了雪爬犁上坐好。      虽然今日天气异常的好,没有风。但是坐在疾驰的雪爬犁上,风还是很大。怪不得那守卫小统领的会冻成那样,生了那么严重的冻疮。看来这份差事也不是像我之前看到的想到的那么好当的,他们的欢呼雀跃,也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当然,我此时的心情如此的兴奋,这点风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的虎头帽子上的虎耳朵和虎尾巴在风里不断的摇摆着,甚是放肆猖狂的样子,就像我此时抑制不住的心情一样——嘚瑟的要命。      我坐在雪爬犁上,开心地大叫,大声欢呼,仿佛自己已经重获了自由。“我的热情,吼,好像一把火,哼,燃烧了整个沙漠,哈,太阳见了我,哈……”      身边的侍女害怕的抓着雪爬犁的扶手,不住地道:“姑娘小心,姑娘坐好,姑娘别唱了,回头呛了凉风,再肚子疼……”      唉,带你出来玩儿,你就和我一起闹呗……听她在身边不住地啰嗦,我心道,早知道就不带她了,话真不是一般的多,回头呛了凉风闹肚子疼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我自己乐呵我自己的,才懒得理你,心里打定主意,于是我越发张扬,忽的站起身来,对着守卫小统领,道:“我来驾。”   守卫小统领急呼了一声:“不好……” 我心道:不好就不好呗,至于这个语气嘛?   只听身后的守卫惊道:“姑娘快坐好……”      只觉得他那个“好”字还没说完,我人已经飞到半空中了,守卫小统领顺势伸手抓住了我的一只鞋,然后我的鞋子和他人都慢慢离我远去。等那守卫的话音落下,我已经在空中翻滚了不知多少圈,一头扎进前方的雪堆里了。      所有的这一切,就发生在断光火石之间。直到现在我还能回想起当初,我在半空中看到的那些人的惊慌之态——守卫小统领拿着我的鞋子重重摔在冰面上,侍女和那个守卫都惊慌的伸出手抓向我,嘴里还惊呼着什么,还没停下的雪爬犁将他们也从爬犁上甩了下来,拉爬犁的马儿惊叫着离开。   下一刻我就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头,两眼一麻黑,喘息都费事儿了。完了完了,要逼死了……   我被人像拔萝卜一样的从雪堆里□□。幸好这雪堆够厚,要是直接撞在冰面上了,我怕是又要穿越了。      不过就算是这么厚的雪堆,冲击力也够我受得了。我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甩了甩发蒙的头,感觉脖子已经不存在了,怀疑是不是已经被撞到胸腔里去了,耳朵也涨得难受,嗡嗡作响。   侍女给我擦掉脸上身上的残雪,我自己将脖子里冰凉的雪水胡撸出来。侍卫小统领一脸惊恐之极的样子,将我遗落在雪堆里的虎头帽子递过来。      “……姑娘你没事儿吧……”      许久我才缓过神来,听清周围人的声音,看着众人惊慌不已的神色,我微微笑了笑,摆了摆手。      我被抬到雪爬犁上,休息了一下,身边的人,还是不断的询问的我的情况,我见确实是吓坏他们了,便喘了口气,摇了摇头,又艰难的扯了个笑容,道:“没,没事儿。”   原来前方有一大堆雪,小统领本来要减速转弯的,可就在那时我忽的一站起身来。当时虽然减了速,但速度依旧飞快的雪爬犁因为我的轻举妄动而失去了平衡,加上惯性的作用,我整个人也就甩了出去。   靠,果然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我才疯了这么一小下子,就差点没命了。   我起身检查了一下,觉的一点事儿都没有,却见那三个人却摔得不轻,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给他们连连赔不是。不理会他们的错愕,只吩咐众人将这件事儿守口如瓶,不能透露半句出去,左右我一点事儿没有,不过是虚惊一场。我知道,要是这事儿传了出去,我身边的这些人都要受处罚的。那个驾雪爬犁的小统领怕是还要受重罚。   打发他们走了,不禁感叹我的命真大,出了这么大的交通事故居然一点事儿没有。   于是兴奋地一蹦一跳的,在随行侍女们的惶恐惊讶不一的追随下,回了暖阁。   可好景不长,才回到暖阁喝了点热水,坐了不一会儿,便有点头晕恶心,想来多半是有点脑震荡了。想起身去床上躺会儿,却张口开始不停地呕吐,一下子暖阁里的侍女们都慌了……   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暖阁里已经掌灯了。看清身边坐着的人,想起来给他行礼,却发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浑身疼的难以忍受:“陛下,你来了。”   刘彻皱着眉头,冷声责备道:“你总不叫人省心。”   “陛下我想见卫青。”我有气无力的恳求道。   没想到这一摔,倒摔出去半条命来。果然交通事故,是不能小觑的,即使当时没有事儿,也难保以后没事儿。我就是个血的教训啊。   刘彻脸上的虽然看着很冷,却难以掩饰住对我的关切。可是听我这样要求,便立即有些不悦起来,沉默了良久才道:“……不是……不是,昨日才见的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高兴,也不想多想,他总是喜怒无常的,我也懒得猜他的心思了。只可怜兮兮的又道:“又想见他了。”   刘彻起身背对着我站着,厉声道:“不行,才叫你见了他一面,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不知怎的,他一凶我,我就委屈了——我都这样了,他还这么凶我。 挣扎着起身,对着他高大的背影哭道:“还不是都怨你吗?你要是让我时常见见他,我何至于会高兴地得意忘形,乐极生悲?我原本是他的未婚妻子,可如今连见他一面都要你来施舍,我干脆死了算了,这辈子再见不到他才好呢。”我越说越愤怒,越愤怒就越自暴自弃起来。   刘彻颤抖着身子,满脸愤怒的转过身来,见我竟硬撑着坐了起来,便连忙扶住我,惊慌的关切道:“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你倒反而怨起朕来了吗?”我躺下以后,他才叹了口气,反驳我。   “好难受啊,浑身都疼的厉害。”这一折腾身上又疼得厉害了,头也更晕了,只觉得天旋地转,难受异常。看来这次摔得真是挺严重的。   刘彻又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合该你受这份儿罪。”   “刚才说那样的话,是我错了,你罚我吧。”我看着刘彻眼里的隐忍和心疼,想了想觉得刚才话说的有些过了,毕竟他是皇帝,而我,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仗着眼下他还比较看重我而已。   “朕倒是想罚你,可……可也要等你好了再说。眼下就罚你好好把身子养好吧。”说着刘彻不自觉地摸了摸我的头。   他手掌心传来的热度,从我头顶涌现全身,忽然觉得头和身上没那么难受了。 奇怪,他怎的一下子转了性子了,他以前可不会这样对我。要是我开罪了他,他一定会让我吃些苦头的。难道是因为我这次伤的确实比较重吗? 我头疼的厉害,昏沉沉的,不想考虑这些。左右刘彻的心思我从来不在意,也便分不出精力把他放在心上。  我从枕头边儿,拿出我给卫青做的荷包,递给武帝刘彻,说道:“陛下,你把这个帮我带给卫青好吗?昨日忘了给他了。”   刘彻听了我的话,抽了抽嘴角,躲闪了我的眼神,接过荷包别过头去,端详了一会儿荷包,问道:“这是什么?”   难道就真的看不出来是一个荷包吗?“是我给卫青做的荷包,原本是绣花图案的。可正巧我那两个丫头大乔小乔也做了荷包,我见她们做得比我的好,我就改来改去,最后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青哥哥喜不喜欢。”我头有些晕,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嗯。”刘彻许久才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忽的我又想起一件事儿,我如今这幅模样,连武帝刘彻都惊扰了,想必我出事的前因后果,已经昭然若揭了。便紧张的睁开眼,拉着刘彻的衣角道:“陛下你不要处罚那些人,他们不过是听我的话行事罢了。”   刘彻高傲的低眼看着我,勾了嘴角,顿了顿才道:“朕本来是要处罚他们的,后来一想原本就是你的错,朕处罚他们做什么?便打发他们去别处当差了。”    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这才放心的放开他的衣角,闭上眼笑了笑,我倒没想到刘彻会这样处理,原以为又要连累一些不相干的人了。这下倒也安心了。      许是我又受伤了的缘故,刘彻对我一下子特别的关心甚至体贴。亲自给我喂了汤药,完事儿还给我塞了一块糖在嘴里,扶我躺下,又给我掖好被角。我惊奇,身为帝王的他也会这般细微的照顾人。      我把嘴里的糖,嚼的咯吱咯吱响,刘彻居然不觉得我御前失态,粗俗至极,反而宠溺的看着我,抖着肩笑起来。      他对我这般好,我自然忍不住翘起小尾巴,大有蹬鼻子上脸的势头。试探的问道:“……陛下,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我想出去,我不想在这里了。”      刘彻听了这话,挑了挑眉,坏笑说道:“本来打算今天就放你出去的,可你偏偏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朕还想着要不要再多幽禁你几日?”      啊,你说我这命啊,悲催不悲催啊。原来今天我就要被放出去了,却好死不死的非要坐什么雪爬犁,还出了事故,摔的卧床不起了。      我听了刘彻这话,一下子就哭了。      刘彻原本还一副你活该的样子,见我一下子哭了,便慌了手脚。“哎,你别哭啊,朕的旨意已经下了,也撤走了看守你的守卫了,以后也不幽禁你了,只是你现在伤了身子,御医说你近些时日还不能随意移动,便要在这里养好了,再离开了。”武帝刘彻一向处事不惊,少有这样的慌乱。      原来我呕吐晕过去以后,郭舍人就带着给我解禁的圣旨来了,却不想一进来却是这幅模样——不省人事的我,慌乱的侍女……和满地的秽物。      我不敢相信的又问道:“只要我养好了身子,就能离开这里了吗?”      刘彻温柔的给我擦着眼泪道:“已经给你解禁了,你眼下不能离开这里,可别人也能来看你了。朕已经叫人去接你的大乔和小乔了,过些日子你身子好些了,子夫会带着朕的小公主来看你。”      我吸了吸哭红的鼻子,有了今天上午的教训,此刻听了这样喜讯,也不敢太张狂了。只按下心中的欢喜,带着鼻音道:“还是别了,还是等我身子好了,去姐姐宫里看小公主吧,她尚且年幼,如今又是大冬天的,我怎好让她和姐姐奔波来此呢?”      “那青哥哥呢?他可以来看我吗?”刚才我要见卫青,刘彻不是一口回绝说不行的吗?该不会是我解了禁了,谁都可以见,却独独不能见卫青吧,那……那对于我来说和没解禁不是一回事儿吗?于是我紧张的支起身子,迫切的问道。      刘彻将我按下,示意我躺好,说道:“自是可以了,朕已经解了你的幽禁,卫青当然可以来看你。方才朕那样说是骗你的,吓唬你的。”      我竟不知道,刘彻也有这么喜欢糊弄人时候,想来也是,毕竟他才19岁,过了年也才将将20。就算是身为帝王,难免也会有孩子气的时候。便也懒得和他争辩,当然也不敢和他争辩,只又问道:“那我现在就想见他,叫他来可以吗?”   我摔成这个样子,刘彻都来了,难道卫青就不知道吗?事情闹的这样大,我不信他不知道,可是,他怎么会不来看我呢?我们昨晚才做了夫妻,那一夜的痴缠缱绻,灵肉的交融,让我们再也分不清彼此,再也不想分开,就算我没有摔伤,他也应该忍不住想来看我才对。   说不定,他现在就在殿外面候着……如此这般想着,我不由得举头看向外面。      刘彻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外面,微微拧了拧眉头,喉结滑动了一下,身体颤抖着像是在隐忍什么,说道:“他不在外面,他不知道你又把自己伤着了,他……现在不在长安,朕前些时日……”忽的刘彻语气一滞,表情有些慌乱,他身上帝王的威严气质,少见的弱化了许多。我身上疼得厉害,头脑混沌涨疼,发现了他的变化,却也没精力想着去思考去琢磨。   只听刘彻接着改口说道:“朕前些时日事务太忙,今日才派他去……朕派他去巡视地方郡县,查核地方官员府事,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回来呢。”刘彻这口改的十分不自然,前后衔接的硬生生的。      我只感伤,昨日才相聚,今日又分离,这一派出去,怕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再见了。好在我已解了禁,总算他一回来,我们就能见上面了。 我闭上眼,“嗯”了一声。左右眼下是见不到青哥哥了,心里的难受压过了身体上的疼痛,也懒得在巴结讨好刘彻了。只闭了眼,不再理他。      年关将至,各地的诸侯王爷都要审视封地的各项事务,听取官员的亲面述职,也就是我们现代的年终总结和工作汇报。以前在平阳长公主府的时候,每到腊月,平阳和信阳(平阳长公主的封邑)的官吏家臣都要上京来,向平阳侯呈报述职。当年平阳县小吏霍仲孺就是在来长安向平阳侯述职期间,与卫少儿相识相爱并暗通曲款的。      被分封出去的郡县郡国由王侯管辖,一般没有什么大事儿,不向朝廷奏表。   而没有分封下去的郡县,都归属朝廷,一般由中央任命的地方最高行政长官负责,大小事分轻重缓急,按时间按事态向朝廷奏表。   由于区域巨大,官员人数众多,所以每年腊月的这个时候,朝廷会委派官员,去地方听取地方官员的述职,进行工作总结和考核。这些由朝廷委派,一般是皇帝亲自任命的考核官员,也就是所谓的钦差大臣了,只是在汉朝不这样称呼罢了。   由于是皇帝任命,他们往往代表皇帝的意愿,拥有相当大的独立权。小事儿一般自行处理,再写个工作总结之类的奏表上奏给皇帝知道,而大事要立即上奏等皇上裁决。至于何谓大事,何为小事儿,这都是这些个“钦差大臣”说了算的,如此高的自由权,决定他们身份地位不容小觑。      因此这种差事虽然很繁重,很累人,却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一般都是皇上的心腹——最信任或是最看重的人,当然也有皇帝想借机找个错处,除去的人。因为,地方上总有一些不能说的秘密,暗地里不少套路,所以去到地方的那些“钦差大臣”们责任重大,却也是十分吃香的,但受到尊敬宽待的同时,那些糖衣炮弹,财□□惑也是少不了的……   当然皇帝也是知道这里面的套路的,所以在任命委派官员出去的时候,也是有目的和安排的——有的是派出去磨练磨练,长长见识,有的是派出去是试探试探,考验考验,有的则仅仅是因为特别喜欢,专门派出去让他捞点油水的,有的当然就是单纯的等着抓他犯错的小辫子了……   这都是看皇帝的心思的。   刘彻派卫青带着桑弘羊去的是东莱郡,这个郡县很有特色,有盐铁两官,十分且相当富庶,因为商人居多,又有朝廷直接管辖,所以政治牵绊较少,一般没有行政纠纷(当然有没有中央官员和郡侯王爷的觊觎,安插了什么暗势力,这就不得而知了),府务更多的是商务上的事情。想必刘彻叫商家出身,善于财政管理的桑弘羊跟着去,也是因为这一点了。   如此,只叫桑弘羊去就行了。卫青去了,也没什么大作用啊。   我这样想着便忍不住问刘彻,刘彻只笑而不语。我又气恼了,埋怨他是故意把卫青派出去,就是为了不让我们二人相间的。   刘彻听了,却没有生气,只是脸上颇为不自然,似是心中有事,说道:“朕长公主的汤沐邑——当利,就隶属东莱郡,内有盐业,赋税巨大,现分封给了长公主,便都是她的财富了,她如今尚且年幼,出嫁以前都要由朝廷帮她打理这笔财富,朕想了想,便交由卫青去办了。且卫青从来没有接触过盐铁,朕也想借这个机会,让他了解一下,历练他一下,将来以作大用。”   在古代,盐铁是最挣钱的两个行当,历史上也唯独只有卫长公主得到了,含有盐业的地方县作封邑,可见武帝刘彻对她的喜爱。听了刘彻的话,我便宽了心——那这一次卫青出去既是捞油水,又是去历练长见识的,果真是很好的差事,是我格局太小,实在思虑不到,难以面面俱到。只是我见不到他就是不开心啊。   没想到,刘彻会有这样的安排,重用卫青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看到卫青在刘彻身边越来越得宠,仕途越来越畅通。我自是替卫青感到自豪。当然也没想到刘彻会将他心中的安排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解释给我听,看来他也把我视作了心腹,我心里高兴极了。   只想着卫青不要太实诚了,去到那遍地是金的地方,可要借着这几机会狠狠地捞一把吧。毕竟等我嫁到卫府以后,他的家当他的财富可都是我的,对钱财我反正是多多益善。       第218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好吧,我承认的财迷又犯了。有的时候财迷疯这种病,是难以控制的,大多时候会失去理智。还好我不是男子,不能在朝为官,不然我肯定是和珅之类的贪官。嗯,可这和珅哪是那么好当的,一般人儿应该有那个福气贪,也没那个命享受吧。      我昏昏欲睡,可是刘彻守在身边,我又怎么敢睡呢?终于忍不住了,迷困道:“陛下不去忙政务吗?总在我这里,让人见了多不好。”      我困得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只觉得刘彻压低了身子过来,温柔的低声道:“朕想陪着你,你睡吧,等你睡了朕再走。”      我若有似无的,点头嗯了一声。      我梦见卫青回来了,他眼里满含着似水的柔情,吻了我的额头,掀开我的被角,与我同床共枕,抱着我拥着我入睡,我安心的躺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      我旖旎的叫着他的名字,道:“你回来了?”      心里一丝理智尚存,暗暗道:是在做梦啊,不然远在东莱的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呢?可是他又那么的真实……睡醒了,才感叹,果然是梦,因为只有梦里他才会那个样子对我。想着,脸上又泛起红晕。      二乔见到我,自是一番涕泪横流。身边有她们陪着,我也舒心不少,起码确定我是真的解禁了,真的自由了。      第一个来看我的熟人是李延年和季儿,马上就要过年了,应该是他最忙的时候,可是他还是抽出空来看望我。季儿倒是因为窦太主府上放年幼的家奴回家过年,而得了几日空闲,便一起跟着来了。      我有大半年没见季儿,见他长高了,也长得帅气了,果然他们一家子都是好皮相。吩咐侍女拿了糕点给季儿,季儿便一边吃着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直到李延年不堪他的聒噪,开始抚琴,他才住了口,安静下来。季儿是知道李延年脾气的,加上他自幼由李延年带大,十分敬重也十分爱戴他这位乐痴二哥。所以他总肯花心思揣摩他二哥的心思,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不肯惹李延年不高兴。      我如今是不能跳不能唱了。只看着一身月灰长袍的李延年,弹唱着我们以前作的一些曲子给我听。李延年倒没有责怪我不爱惜身体什么的,也没有过多的嘱托我安心休养之类的话。这般平淡如水的探望,倒叫我轻松自如一些,没那么多负担。      琴师的手是最要紧的,所以每到冬日,李延年都是手炉不离身边的。今日他来,我却见他只抱了琴,身上的冬衣也单薄,只在外面披了往年的素白狐裘,那是以前窦太主赏给他的。      琴师乐姬冬日里穿的少,也是惯例,毕竟要演奏要歌舞,穿得太多,动作笨重难看,行动也不方便。所以李延年穿的少,我倒不奇怪,只疑惑李延年居然没带手炉。      想必是急着来看我,忘了带了。可有一想,便狐疑起来,他一向细致,倒不像是会落下东西的人。      这种小事儿,我不好多问,便叫人备了手炉给他,他却说不必。我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就说一会儿回去路上用,回头叫人给我送来也行。      李延年按住琴弦,淡淡道:“我如今不用手炉了。”说完又继续弹琴。      “嗯?”我疑惑的看着他。      季儿看看我,又看看他大哥,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口热水,便附过身来坐在我床边儿,低声向我解释起来。      原来,李延年如今不太得窦太主的宠爱了,几乎不再召见他了,赏赐也就少了,如今只领着宫廷乐师的月奉过日子。乐师的俸禄极其微薄,若没有额外的赏赐,手炉这种烧钱的东西,是用不得了。      季儿到底年幼,开了话匣子,便怎么也关不上了。窦太主如今宠爱的是董堰,这董堰长相俊美,也颇有些手段,在长安城里也还有些名气,人称董郎。他一开始得到窦太主青睐,便一举独揽专宠,欺压排挤先前窦太主所有的面首,说是如今已入主太主府,俨然是家主的姿态,在窦太主府上管事儿了。      季儿这般说着,便也气愤的唾骂那董堰,为他二哥抱不平。相比愤懑的季儿,李延年倒一脸无关紧要的样子,好像季儿说的是旁人的事儿,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我见李延年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他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误落凡间的谪仙,后来事实也证明,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对的——李延年素来超脱世俗,看什么都是淡淡的,就像不是生活在尘世中的人一样,唯一上心的算起来也就是他的弟弟妹妹,再就是看重我一些了。      季儿年幼,只觉得他二哥如今不受宠爱了,赏赐少了,日子清平了。却不知,他二哥如今怕是得到了解脱,内心也更自在些了呢。 他是那样爱干净,看着也素净的一尘不染,本来也不该与那些男宠一样,承受所谓的恩宠。那恩宠,在我看来不过是在玷污他罢了。可是,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里,我所认为的玷污,何尝不是难能可得的恩典呢。      我看着还在不停地说着抱怨着的季儿,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小孩子,总是只看到表面罢了,他二哥的心境,他必定感受不到。小孩子也总是觉得钱是好的,赏赐是好的,权贵是好的……一下子得不到了,就好像刚要含嘴里的糖,被人夺走了一样,抱怨是难免的。莫说是小孩子,我何尝不是这样呢?      所以,财迷成性的我,在李延年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甚至不自觉地就刻意做作起来,以便能看起来和他一样脱俗一些,生怕自己的市井之气污浊了他。      世上的事儿,本来就难说,也很矛盾。我时常感叹,李延年这样一个人也实在难得,按理说他父母都是倡伎,他自幼生活在社会最污浊的底层,可却如何会有这般高洁的性子呢?果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我说怎么老远就听到这么好的琴声,原来是李乐师在这里。”说话进来的是卫少儿,跟在她身后的是大姐卫君孺和霍去病。   二乔都是有眼力的丫头,卫少儿话音未落,二人已经笑脸上前行礼迎接,近身伺候卫氏姐妹把大氅斗篷脱了,引她们坐下。   季儿一见霍去病来了,也迎了过去,给卫家姐妹行了礼,便牵着去病到我这里来吃糕点。      我如今也没法起身,只躺在床上,笑着和两位姐姐打了招呼,又叮嘱去病,一路寒冷,先喝些热水,再吃东西。      大姐卫君孺想来是因为新婚出嫁的原因,气色极好,神采飞扬的样子,人也明朗了许多,说话的声音都高昂了许多,笑道:“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姐妹俩本想着是来得最早的,没想到却叫你的邻居抢了先。”      我们都笑了起来,我只说:“姐姐嫁人以后倒也爱说笑了,想必姐夫很是疼爱姐姐呢。”      卫君孺脸上稍稍一红润,看了我一眼,又不好意思的瞥了李延年一眼。      我自知当着李延年的面这样说,是失言了。可话已经说出去,又收不回来了,只好尴尬的咳起来。      李延年虽脱俗出尘,但是却也极其懂礼数,十分会看眼色行事,方才卫氏姐妹一来,他便起身行礼退到一边,听我说了那样的话,又见我们神色如此,便不着痕迹的找了理由带着季儿告辞走了。      季儿本来不想走,可忽的一转眼珠子,不知想了什么,就痛快地跟着走了。 他们才出门,我便看见给李延年备好的手炉没拿,于是叫大乔给送去,又叫她带话,让李延年爱惜双手,炭火不够烧,就到我家里去拿,左右这个冬天我要在这方丈岛上了,家里的炭火是用不着了的。又怕他不肯用,便又叮嘱大乔,告诉他,我病好了回去查看,要是发现他没用,以后便只做不认识他了。      小乔听了我的话,忍不住笑。大乔倒是稳重的听完,俯身称诺,拿着手炉去追赶那兄弟二人了。 卫氏姐妹早知道我和李延年这些年交情,便只做了寻常事看待。   屋里少了一个大男人,女人们说起话来也就方便许多了。有的没的都要说出来的,也不怕彼此笑话。加上长久没见,异常亲热,都说些掏心窝子的。加上两位姐姐新婚不久,顺带着新房床笫之事也说了出来,都是女人虽不觉得羞耻,到底我和二桥还是未嫁的姑娘。 我前日才历经云雨,感受到了夫妻的甜蜜,自是明白卫氏姐妹婚后的幸福,倒也没什么,二乔却脸红的不行。这便是做女人和做姑娘的差别了。   卫少儿适可而止道:“好了好了,大姐,咱们可别待坏了她们。”嫁了人的卫少儿也不再似以前那样多愁善感,总归是要过日子,也终归是有男人疼爱了,心里怕是该放的也都放下了。   去病到底是孩子,未通人事,听他母亲这样说,只追问道:“母亲就不怕带坏了我?”       第219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们一众人听了去病的话,愣了一下,只当他是小孩子,胡乱插嘴的,便哈哈大笑起来。我只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小屁孩儿一个,连我们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即便听了也不懂,如何就被带坏了。”   去病自从与我和好以后,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肯轻易生我的气。听我说他小屁孩儿,他也不恼怒,只看着我认真的说道:“我现在不懂的,都是要记下来的,长大了就懂了。”   这是先前我教育他的——有些大人解释不透,你又不懂不明白的话,就先记在心里,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没想到霍去病倒是一直把我这句话记在心里,还贯彻的如此到位。   有的时候孩子太听话,是好事儿也不是好事儿。我笑了笑,才道:“这个你不必费心记着,我们说的这些事儿,你即使不记在心里,长大了自会明白。”   “嗯?先前不是说记下来,长大了就会明白,如今又说不记下来,长大了也会明白,左右都是要长大了才明白,那到底是记下来还是不记下来?”去病见我前后说的甚是矛盾,这下彻底糊涂了。   这下大家又笑了。   卫少儿上前将去病揽在怀里,笑道:“不行不行,不能说了,要不然没把我儿子带坏了,也该把他教成糊涂蛋不可了。”         说了一会儿话,卫氏姐妹便在二乔的带领下去外面转了一圈,才说说笑笑的回来陪我,这岛上的景观我是看的腻了,可是对于她们来说,心中的震撼想必也和我曾经初来岛上的是一样的,虽然已经是冬日,可岛上景色却难掩其恢弘秀丽。   卫君孺一边抬腿跨进暖阁来一边还调笑的说道:“这哪里是幽禁的地方,当真是来享受的呢。当时让我们心心念念的牵挂了这些时日,如今知道你衣食无忧的,没受着一点儿苦,我们这颗一直为你悬着的心,也安了。” 我心里的苦楚你们哪里知道,只见着我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便以为我享福了?这话我自是不能说,只笑着点点头,道:“劳烦姐姐们为我挂心了。我这里向来一切都好,只是先前不得见人,心里憋得慌。”   卫少儿携着卫君孺过来,坐在我身边道:“到底是陛下看重你,看重咱们仲卿,才这般待你。幽禁在这样的好地方,只叫你不得见人,憋一憋你也是合该。早就跟你说,那什么骑马装是穿不得了,你非要穿也就罢了,却还做给陛下穿。陛下不生气才怪呢。”   想必她们也只是零零散散的听说了圣旨上的内容,毕竟不能知道我被幽禁的真真原因。如此我也不多做解释,只点点头,说以后不敢了。   去病尚且年幼,刚才出去游玩,一时玩心大起便迟迟不肯跟着进来,我只让二乔好生看护着,别摔着碰着了。      卫少儿见我这般叮嘱,反而笑话我:“你只顾叫别人小心,怎么的把自己摔成这样?你可不知,我听说你出事儿了,还听说连陛下都惊动了,亲自带了御医来给你诊治,当时都吓坏了呢。”      卫君孺也一脸严肃又带点八卦的样子,道:“是啊,我也听说呢,说是当时陛下正在皇后娘娘宫里,一听你受伤了,便抛下皇后娘娘急匆匆走了,皇后娘娘气的又大闹了一番。” 卫君孺说着,见卫少儿给她使了眼色,便住了口,不好意思的虚掩了一下嘴巴,又说道:“我们……我们这般听说的,还以为你出了生死攸关的大事儿,所以陛下才会那样……” 想来卫君孺当时真的以为我出了大事儿,生死攸关了,说着说着红了眼圈。       我笑道:“哪里那么严重。陛下那样……”陛下听说我受伤以后,居然急迫成那个样子吗?抛下皇后娘娘,妻子带了御医过来?是不是有些过了? 我停下来,想了想,又道:“我原本也没什么过错,只是惹得陛下生了气,陛下才小惩以戒,给我点苦头吃,到底不想伤了我性命,再说我是青哥哥未过门的妻子,要是出了事儿,陛下怕不好和卫青交代吧。”又补充道:“想必也是传话的人措辞不当,把我的伤势,说的有些吓人了,也是有的。”      卫氏姐妹听我这样说,相视一眼。我看她们脸上的神色,知道她们许是觉得我这般解释有点不妥,可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便不好再说些什么。      我呵呵一笑,又说道:“昨日我是太高兴了些,便得意地忘了形,非得去坐那雪爬犁,又在雪爬犁上胡乱站起身来,结果便被甩了出去。一头栽进了雪堆里,还被人像拔萝卜似的□□了的。”      听我说着昨日的糗事儿,卫氏姐妹一脸惊恐又忍着憋着笑,问道:“当真是像拔萝卜似的被□□的?”“那岂不是……许多人都看着呢,多失态啊。”      “对啊,好多人看着的,当真是很失态的,我还在天上飞了好几圈呢,然后Duang的一下子就大头朝下的栽倒雪堆里了,只露出两条腿在外边,好丢人的。”我忍着身上的痛,连说带比划的,惹得卫氏姐妹哈哈大笑,全然忘了当时我的惊险。   我躺在床上,看着她们笑,心里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也开心。我时常喜欢将自己不那么好笑不那么开心甚至有些受伤难过的事儿,说的好玩一些,说得轻松一点,让大家乐一乐。      卫少儿好半天才停下笑来,说道:“你如今说得轻松好笑,可不说当时该有多吓人呢,我们想想也知道了,眼下你倒是还知道丢人了。”她这话说我心窝里暖暖的。 只听卫少儿接着说道:“关在这里虽说看着是享受,到底不得见人,唉,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被幽禁在这里,失了自由,只怕你心中不苦闷也就罢了,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可高兴的事儿,叫你这般欢喜的忘了正形,做了那差点丢了命的狂妄事儿?”      我听了卫少儿的话,想起那个让我欢喜万分的事儿,红着脸伸出胳膊,撩起袖子,露出雪白的前臂,道:“我,前日夜里,青哥哥来看我,我,我们做了夫妻了。”   说完我娇羞的扭过头去。卫氏姐妹自是知道我身上守宫砂的事儿,她们探过头来,见我手臂上的守宫砂如今果真消失不见了,又听我那样说,相互对视一眼,一脸喜色。 卫君孺大喜道:“呵呵呵,真是喜事儿,我在里给妹妹道喜了。看来咱们卫家该办喜事儿了。”她说完又笑个不停,还要说话,却被卫少儿抢了先。      卫少儿脸上原本也带着笑意,随和着卫君孺一同贺我。忽然她若有所思,笑意便不那么浓,语气里也都是疑惑:“当真是喜事儿,只是……前日晚上吗?”      我转过头来,脸上依旧绯红,点点头道:“是啊。前天晚上才做的夫妻,昨日我便高兴地非要去坐着雪爬犁玩……就弄出这档子事儿了。”太丢人了。   卫君孺又暧昧的看着我笑起来,说道:“虽还没有办喜事儿,到底算是新婚洞房,想必自是甜蜜的紧,静儿高兴也是难免的。”   我自是知道她在笑话我,用被子蒙了头,道:“哎呀,我是许久没见到青哥哥……哎呀,姐姐坏死了,可莫要再笑话我了。”   卫少儿将被子从我头上扯下来,笑道:“不笑话你了,快些出来,再闷坏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仲卿去东莱郡办差有些时日了,听说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回长安来,前日他又怎么到你这里来,况且那时陛下不是还没给你解禁吗?”   卫少儿这么问,卫君孺也停了笑,不再闹了,一脸疑惑的看着我道:“是啊,那仲卿是如何……啊,莫不是……那可是死罪啊。”卫君孺说着便花容失色了。   卫少儿脸上先前保持着的笑意,也终于退了去,严肃认真的看着我。      我看她们的神情,脑子一转弯儿,便知道她们说担心的是何事了。笑了笑道:“姐姐莫要惊慌。青哥哥又不是我,哪里会那般行事,没个分寸。他是得了陛下的准许偷偷来的。” 卫氏姐妹这才松了口气,毕竟外派的官员私自回京是死罪,再加上我那时尚在幽禁,他偷着过来,也是死罪。那姐俩以为她们弟弟做了这样忤逆的事儿,如何不害怕呢。   只是,我心中也有了不解之处……我不由得问道:“……青哥哥不是昨日才去的东莱郡吗?”昨日刘彻来看我的时候,不是说才派卫青去的东莱郡吗?如何听卫氏姐妹的言语,却好像是说卫青去东莱郡好些时日了呢?      卫君孺喝着热茶,似是压惊的样子。卫少儿掐指算了算,才回答我,说道:“怎么会呢?仲卿去东莱郡也有十多天了啊。怎么仲卿没和你说啊。” “没有,啊,他嗓子坏了,也没和我说什么话。是郭舍人偷偷带他来,在我这里……没多一会儿,就走了。”我说着说着又脸红了。这样说会不会让她们误以为,我们俩见面急迫的只做了那种事儿,连说话都顾不上了。 第220章 第二百二十章 “嗓子坏了?”卫少儿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又想再问我什么,还没张嘴,就让卫君孺打断了。      卫君孺插嘴说道:“即是偷偷回来的,连我们也不知道,想来是得了陛下的密令秘密返京来,见了你,便又紧赶着折返回去了吧。这东莱郡离长安可不少路程呢。”    我看了卫少儿一眼,又听了卫君孺的话,心中思量一番,便心疼卫青,说道:“那倒是辛苦他了,东莱郡路途遥远,只因我相思病紧,苦求陛下允我和青哥哥相见一面,便累得他来回奔波。”怪不得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这一路风雪够他受得了。   卫君孺安慰我道:“静儿莫要这般自责,仲卿心里也一定和你一般欢喜。想来他还不知道,他才走你就有闹出事儿来了,不然心疼自责就是他了。趁着他还有些时日回来,你可要把身子养的好好的啊。”   卫君孺说着,卫少儿却一脸沉思,嘀咕着:“前日才许你们见面,昨日就解了禁……”   我见她一脸疑惑,又在那里自言自语,便道:“姐姐?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卫少儿忽的回过神来,扯了笑,说道:“呵,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姐妹这张嘴太肯问了,也怪静儿你真是不小心,既然让仲卿回来见你是陛下的秘旨,必定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你却只把我们当自己人就说出来了。我们感念你真心待我们,可是又苦恼我们姐妹一向是心直口快的,这下该如何替你保密呢。”   卫君孺一听伸手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也说道:“都怪咱们这张嘴,总问些不该问的,这下可要时刻想着别说露了出去才好。” “姐妹之间哪有该问不该问的,姐姐放宽心就是了。”我笑道。   我原本也没想这么多就说出来了,卫青回京虽是得了陛下的准许,却到底说不过去。可既然是武帝刘彻准了的,那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就算到时候漏了馅儿,也有刘彻兜着,即便是人尽皆知了,又能如何?他是皇帝,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能把他怎么了?    我于是又说道:“至于青哥哥来见我的事儿,还保什么密啊,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和青哥哥是夫妻了呢!”      听我这般没羞没臊的说着,卫君孺呛了口水,拍着胸脯子,咳嗽道:“你倒是心急。”又红着脸道:“不过你二人原本就是定了亲的,情意到了深处难免会提前做了恩爱之事,倒也无可厚非。可是总归名不正言不顺的,看来我们姐妹要去夫人那里说说此事,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卫君孺说着用胳膊抵了一下一边的卫少儿。      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却有些心事重重的卫少儿,听了卫君孺的话,眼神一闪,连忙慌张的道:“哎,大姐莫急……”   我见卫少儿面惊慌之色,竟出言劝阻,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原本听了卫君孺的提议,心里甚是欢喜,只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冷了脸色。  卫少儿见我脸色变了,又见卫君孺也是疑惑不解,便尴尬起来,打哈哈道:“这不是静儿还没好吗?还是等静儿身子好了再说吧。”   我又笑了笑,却到底不高兴了。身子好不好的另说,只这婚事先提上来筹划着不是更好吗?如何会那般神色的出来劝阻?   卫少儿又道:“静儿和仲卿那么些时日没见,前日见了面儿,想必有不少话要说吧,快和姐姐说说除了那男欢女爱的事儿,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见卫少儿说的那样露骨,便羞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生她的气,便红着脸,道:“不是说了吗,青哥哥嗓子坏了,哑的都不能说话了,也没说什么……”   卫少儿又是一脸疑惑:“什么也没说?那你们……”卫君孺道:“果然还是太久没见了,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即便是仲卿嗓子没坏,那般干柴烈火的,还多言语什么。”   妈呀,果然是误会了,我羞得不行了,我一个老女人倒叫她们臊成这样,捂着脸道:“不不不,我们也不是一上来就……哎呀,姐姐们结了婚以后越发坏了。” 正说着去病便跑了进来,道:“舅母,我看你的虎头帽子挺好的,给我做一定顶吧。” 还好有去病无意中进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解了我的尴尬,不然……我的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去病说着将虎头帽子放在我面前,晃了晃。方才怕他冷,便叫小乔拿了我的虎头帽子给他戴,原以为他会嫌弃的,没想到他却看中了。我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道:“好啊,原本是要给你做一顶的,只是后来裁剪的小了,就做了给长公主了。前日还叫你舅舅带过去,想来他急着走,也没能送去吧,如此我正好再一并和你做了吧。” 去病疑惑的嘟囔道:“我舅舅?”   卫少儿将去病拉在怀里,说道:“静儿,这些事儿你还是先放一放,去病把帽子拿来我瞧瞧,回去母亲给你做,你舅母如今身子不方便做这些针线活的。”   去病听了乖巧的将虎头帽子递了过去,卫少儿和卫君孺相继拿过去看。   去病又过来,趴在我耳边,小声道:“姐姐,你身子好了,再给我做吧,我只想要你做的。”   我咧嘴笑着小声道:“好呀。”   原本也只是摔得有些脑震荡,加上一点软组织挫伤而已。一开始头晕得很,昏昏沉沉睡了几日,便好了。又喝着汤药疗养,身子好的也快。眼看着就到了除夕了,陛下却迟迟不肯放我出宫,只推诿说御医说我身子还没好利落,要在这里再多养些日子。   他是皇帝,谁能拗得过他,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已经自由,住在那里不一样啊。好吧,我承认了吧,说实在的,真的不一样,我好想家啊。   叫上二乔陪着我到太液池上散步,可不敢再乘坐什么雪爬犁了。我果然是解了禁了的,除了方丈岛上的守卫,冰面上也在没有其他来往的守卫巡逻了。   身后的一众人紧紧地跟着,我们三个便也拘束起来,不能像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那般玩笑了。   看着满地干净的白雪,便想着堆个雪人。我和卫青每到冬日都会堆雪人的,总是入冬下了大雪以后,就在我的院子堆个雪人,然后让它陪着我过冬。   今年我被幽禁了,我和卫青不得见,雪人也没再堆了。   我和二乔在冰面上堆了一个大雪人,不知怎么的我看着眼前的雪人,就觉得好像是卫青站在我面前似的。于是就说道:“你们看,它像不像卫青?”   等了许久都没听到二乔回话,回头却见,那俩傻姑娘正歪着头仔细端摹,最后得出的答案不是像蔡玉就是像彭越,总之只像自己的心上人。   我抱着大雪人,道:“不行不行,它只能像卫青,这是我的卫青,你们再去堆别的吧,不要和我抢。”   二乔忍着笑,说道:“诺,小姐,奴婢们可不敢和您抢卫大夫(卫青时任建章监,太中大夫,故称为卫大夫)。”说完我们三人都哈哈笑起来。   二乔本不善堆雪人,没了我的帮助堆得又慢又不成形。而我,不多一会儿,便在雪人卫青的身边又堆了一个雪人静儿。二乔看了一脸羡慕。我得意地欣赏着,点点头也很是满意,于是兴起,又在两个雪人身前,堆了几个小雪人,上面写上了我先前起好了的,我和卫青孩子的名字——卫伉,卫俪。剩下的几个越来越小的小雪人,就写了三儿,四儿,五儿,六儿……   二乔见了,便也不再堆她们的雪人蔡玉和雪人彭越了,兴奋欣喜地走过来称赞了我一番。我自是被夸奖的得意洋洋,却不敢再得意忘形,只哈哈笑了笑,不做他举。   大乔看着那群小雪人道:“都说天下的爷娘疼大儿,我觉的果真不错,你看小姐给孩子们起的名字就知道了。”   小乔点点头,走到雪人孩子们身前,道:“对啊,你看小姐堆得孩子雪人越到最后越没形了。”   我看着那几个后来应付了事儿,随意拿雪一堆的雪人孩子们。确实不成形了,太不像样了,嘴上却不服道:“去去去,我那是累了,而且手冻的没了知觉了,才没堆好的,左右以后都是我和青哥哥的孩子,我都是一样喜欢的。”   大乔听罢,看着我的手,立即过来给我揉搓,说道:“小姐定是位好娘亲,可是却总照顾不好自己呢。”说话间小乔已经从后面随行的侍女手里要了手炉过来。   我方才玩的起兴不觉得,这会儿倒觉得手冻的狠了,想去接。大乔却道:“小姐先别急着那手炉,先缓缓着,不然这一冷一热的,当真把手冻坏了。”   是啊,冻了的手最怕用热的去激,不然会冻得越发厉害。 我看着我和卫青的雪人一家,心里欢喜,恋恋不舍得道:“走吧,玩了这么长时间,咱们也该回去了,我早就有些冷了,只是玩的起兴不肯回去,倒叫你们也跟着受冻了。” 第221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听我这样说,小乔笑着道:“也就小姐带着我们玩,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知道冷呢,小姐你看我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呢。”   我看了看,果然见她额头上有层薄汗,便道:“那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叫冷风吹了生病了可不好。”   大乔一边扶着我转身朝回走,一边道:“小姐总是心心念着旁人,却不知道多关心关心自己。”说着将我的狐皮大氅又紧了紧,又将我的虎头帽子正了正。   我对她笑了笑,正要开口谢她,便看见远处有一个人骑着马向我们这边过来,于是便顿住了。   远远地只能看见一个拳头大的小黑点,我却内心澎湃的涨红了脸。我直直的盯着那一人一马看,不舍得眨眼睛,生怕那只是我的幻觉,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二乔也顺着我目光凝视的方向看去,道:“那是谁啊?怎么在太液池上骑马?””这么远谁看得清啊。”   “我看得清,那是,青哥哥,是我的青哥哥……”我说着,再也忍不住的欢喜雀跃的朝那个方向跑去。   身后的二乔惊呼一声,“小姐,小姐慢点儿。”便也跟着我跑起来。再往后那些不明所以的随从就更加紧张了,不知道我这个让人不省心的主儿又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了,便也慌忙跟了上来。   卫青,那是卫青,一定是他,我知道是他,虽然隔得那么远,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知道那就是他。我心心念念想着他,这点心灵感应我确定还是有的。   卫青骑着马,踏飞了冰面上的积雪,溅起层层血雾,他身后鲜红的斗篷随风飘摇,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一般,渐渐的近了,我看到他脸上的笑意。卫青见我向他跑去,便勒停了马,跳下马身,向我跑过来。   那是经过百米冲刺后的相遇,是肉体的碰撞也是灵魂的交融。卫青开心地笑着,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原地旋转起来,我也欢喜的大笑着安心的在空中飞旋,注视着卫青的阳光一样的笑容,心都化了,先前吃过的苦,哪里还记得半分呢。   那是我此生与他最后一次这般深情的相拥相抱相依偎,此后,记忆里再不曾有过,再也没有了。   许久两人才停下,由于惯性,我们相扶相持的站稳,却感觉周边的人和事物依旧在转动,仿佛天地间除了我们彼此眼中深深爱着的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   我们呼出的白气,喷在彼此脸上,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卫青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道:“静儿,可算见到你了。”   我点点头,倚进他的怀里,道:“我好想你,你都好了吗?”他可以说话了,在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真好,他的声音那样温柔,他的脸也不再蜡黄僵硬,脸上还是泛着如玉般润和,阳光般温暖的笑,又都是我熟悉的样子了。 卫青听我这样问,稍一迟疑,顿了一下,捧着我的脸,道:“我一切都好,你呢?”   我不自觉得又将手伸进他的衣领里,坏坏的笑道:“我也一切都好,只要见到你,我就什么都好了。”   卫青这一次没有一点不开心,又像从前一样将我的手往他衣领深处塞了塞,说道:“手这般凉,还在外面玩?” “有你给我暖着,我想一辈子都这么凉。”说着,我红着脸低下头。   卫青看着我的虎头帽子道:“都这么大了,还戴虎头帽子吗?”   我仰起头来,看着他道:“怎么?很难看吗?你不喜欢?”   “怎么会你喜欢?你怎么都好看,你戴着帽子,我觉得你可爱的紧。”卫青呵呵一笑道。忽的收了收笑意,说道:“我昨夜才回的长安,今天早上姐姐们就到府上看我,我急着进宫拜见陛下,也没多说上话,只听闻姐姐们说你前些日子乘坐雪爬犁摔到雪堆里去了,伤得很重,担心得很呢。”   看着卫青满脸的关切和心疼,我心里也不好受,自责内疚,我总是这样让他挂念,让他不省心。带着满脸的笑意,说道:“别听姐姐们说的,她们关心我,却一贯喜欢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些,让人担心也是有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将手从他的衣领里抽出来,在他身前转了转,证明我已经全好了。又瞥见前方不远处,正是我坐雪爬犁出事的地方,那个被我砸出的大雪洞还在,便指着那里说道:“你瞧,我就是摔到那里去了。我当时在天上飞了好……一会儿,要是你在就好了,你一定会接住我的。”啊,我果然没有什么女主光环之类的东西护体,当时那么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居然没人把握住,居然叫我这么一个大美人毫无形象可言的倒□□雪堆里去做了萝卜。   卫青看了看那个大雪洞,立即冷了脸,又见我继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便道:“行了,静儿你又胡闹。本想见了你的面就训你一顿的,可是我怎么舍得对你发火呢。以后我在不在你身边都不许你胡闹,否则我可真生气了。”是的,我知道他此时心里已经因为过于担心我而气恼了,却依旧忍着不肯对我发火,说话都是克制了音量的,即使充满了责怪,还是那样尽显温柔。   我钻进他的怀里,“嗯”了一声。看着卫青的马儿,被伺候我的随从牵着在不远处打着响鼻,哈着白气,便想起刚才卫青踏雪而来的样子,当真是我心里英雄的样子,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我刚才还以为你会骑着马一直到我身前,然后伸手将我一揽,拉到你的马背上去呢。”说着还比划起动作来了。   卫青的手在我的肩头一用力,终于拧了眉头,责怪我道:“想什么呢,这冰上雪滑的很,那马儿如何站得住,怕是一个不小心,不是把你又撞飞了出去,便是你我都得飞出去了。我看你吃了一次亏了,怎么的还不往心里记呢。当真是……”   我一边伸手抚平他的眉头,一边撒娇道:“我就是觉得那个样子显得你比较高大威猛,比较英姿飒爽,比较……当然你在我眼里什么都好。啊,对了,我刚才堆雪人来着,堆了雪人一家亲,你来看。”我见卫青还是生气的样子,便转移了话题。   卫青听了我的话,好奇道:“什么雪人一家亲?”他脸上的不快一下子就没了。   我开心的从他的怀里撤出来,拉着他温暖的大手,说道:“你来看就知道了。”   “好。”卫青点头答应着,咧嘴一笑。他红润的薄唇,配上雪白的玉齿,就算此时背着阳光,我看不太清楚,却还是觉得很好看,好看的和他身后阳光一样耀眼。   我牵着卫青的手,朝我们的雪人走去,转身才发现,我居然跑着这么远。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累,只苦了二乔和随从们,二乔一向不喜运动,又在我身边懒散惯了,这一跑倒上气不接下气了,跟在我和卫青一边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累的又弯腰又捂肚子,说什么不行了不行了之类的话,连给卫青行礼问安都敷衍的很。   好在卫青一向不在意这些。   我眼睛已经没法从卫青脸上移开了,我牵着他手,倒退着走,叫他帮我看着路。卫青点点头,说:“好。”   我就喜欢他说“好”的样子,那声“好”是我听过世间最好听的字。当初他带着伤心绝望的我离开李家来长安的时候,也是这一个“好”字,如今还是一个“好”字,这些年不论我叫他做什么,他都是一个“好”字。单单是这一个“好”字,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只有肯定,让我那样的安心,叫我周身暖暖的。   卫青看到我做的雪人一家亲的时候,便顿住了脚步,我清晰的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嘴角抽了抽,身子也不住地抖动,许久才在我的撒娇下缓过神来。   我摇着他的胳膊道:“你看这是你,这是我,这是咱们的孩子们。你看这雪人一家亲好不好,好不好?”   卫青红着眼圈,点点头道:“好,很好。”   我见他如此感动,便知道他喜欢得不得了。走到后面几个随意堆砌的雪孩子们边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几个没堆好,我手太冷的,所以才……”   “我来堆……”说完,卫青就走过来,蹲下身子,伸手抓了一把雪。   我连忙过去阻止道:“青哥哥,别做了,不过就是雪人而已,何必这么认真,以后我给你多生几个不就好了。”却见卫青听了我的话,停了动作,蹲在那里,颤抖着身子,双手紧紧的握着雪,都攥出雪水了。   我俯身过去,看他的脸,只见他热泪盈眶,溢满而出,表情极度隐忍,似是有什么巨大的悲痛,竟哽咽着偷偷哭呢。卫青见我审视着他的脸,便立即别过头去,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才转过来看着一脸惊讶,疑惑和心疼的我,说道:“我是太高兴了,才……” 第222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看着卫青慌忙的急着解释,我便微微笑道:“我知道。”我按下心中惊讶疑惑心疼等等复杂的情绪,暗自道:他是太开心了吧。如此想着便伸手帮青哥哥将脸上残留的泪水擦干净,说道:“青哥哥,咱们成亲吧。”   “好。”      进了暖阁,我便急忙服侍卫青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不肯假他人之手,卫青自是很享受,很开心我这样伺候他,把身上的佩剑解下来放到一边。我脱了狐皮大氅,摘了虎头帽子,就着小乔端来的热水,洗了一块热帕子递给他,过去将他的佩剑拿在手里,感觉手上的重量,不由得叹道:“啊,好沉啊。”   “嗯,是刚才去拜见陛下时,陛下赏赐给我的。”卫青一边说着,一边用热帕子擦了一把脸,又说:“陛下没等我回奏完政事,便把我打发来看你,只留下了和我一起的桑公羊。”说罢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剑,说道:“这剑锋利的很,你不要动。”   我点点头,将他手里的热帕子拿过来交给小乔,说道:“陛下对咱们真好,这剑重的很,果然是好剑,比你先前的那把好。”我其实不懂剑的好坏,以为越重越好,虽然卫青先前的那把剑也是刘彻赏赐的,可我只觉得是又是往后赏赐的就越是好的了。 不想,卫青吃着大乔端上来的茶点,笑道:“这剑比我先前那把,略逊一筹。只是如今我手上的力气长了不少,这把重剑更合手一些。”   被卫青戳穿了,我也不觉得脸红,听他说手上的力气又长了,便知道他的武艺也精进了不少,高兴的道:“青哥哥,给舞一段剑如何?”   “好。”卫青放下茶盏微笑点头道。     我见他起身持剑向外走的样子,简直帅的让人移不开目光。做他的女人真好,心里欢喜万分,不由得道:“咱们是夫妻,妾与卫郎共舞可好。”   卫青听我叫他卫郎,咧嘴笑了:“甚好。”   出了暖阁见二乔守在殿外,便想着卫青来了,我也不用她们陪着了。便打发她们去找情郎,二乔一听欣喜的行礼谢恩欢快地走了。   阳光美好的上午,有些丝丝的清风,吹落屋上的散雪。我和卫青在殿前,一人舞剑,一人舞蹈,相契相合相呼应,舞的行云流水,舞的情深意浓,舞的痴缠缱绻……他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眸子里再也装不下旁人。   郎情妾意最是甜蜜,相互凝视,却被卫青的脸引得心疼了,忘了卫青方才进了暖阁是用热帕子擦了脸的,到底是寒冬腊月的,只短短的这一舞,卫青的脸已经叫冷风臊的皴了。   哪里还顾得上眉目传情,我连忙自责着拉他进了暖阁,拿了我冬日养肤的凝香霜出来,要给他抹上。   卫青皱着眉头,不自觉地往后一躲,道:“我一个男人不在乎这些,如何要用这些女人的东西?”   我自是知道他担心什么,笑着说道:“你放心,这是陛下赏赐给我的凝香霜,虽叫做凝香霜,却没有那些个浓重的脂粉味儿,气味清淡的很,擦了也不闻不大出来,你闻闻。”说着我将蘸在指尖的凝香霜凑过去,卫青听话的探过头来闻了闻,这才点点头,伸过脸来,任我给他抹到脸上。   我道:“这盒凝香霜,甚是滋养皮肤,你随身带着用吧。”   卫青道:“我们男人哪里在乎这些,平时都是洗把脸就出去了,带着这个想必也不会记着用。”   “如今脸上不起痘痘了,便也不把脸面上的事儿,放在心上了吗?在军营里你自然是可以随意,可到底是陛下身边儿的人,还要面圣呢。你冻坏了脸,陛下看着会不舒服的,那便是你的罪过了。”我想着郭舍人那样爱惜自己的容貌,便又叮嘱提醒卫青道。   卫青想了想,便将那盒凝香霜,揣到怀里。   我看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又道:“先前陛下还赏了我好些胭脂水粉,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先前你不能来,我也没心思打扮自己,我现在化妆给你看好不好。”   卫青也来了兴致,道:“好啊。”   略施薄粉,轻画娥眉,晕红香腮,细贴花黄……只是,我看着好几种颜色的唇釉胭脂有些迟疑,再三选择,还是拿不定主意,便叫卫青过来:“你来看,哪种颜色好看。”   卫青在一边看我化妆看得痴迷,听我这般询问,便笑着起身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看着铜镜里的我道:“哪种都好看。”   我瞪了一眼铜镜里的他,说道:“青哥哥怎么也学会胡说,你连看都没看呢,怎么知道都好看呢,快点,快好好看看,帮我选一种出来。”说着我又仔细查看起眼前的唇釉胭脂来。   卫青这才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低头将眼前的胭脂都扫了一遍,说道:“哪种都好看。”   我见他不像是在敷衍我的样子,便又将胭脂细细的看了一遍,也真心挑不出来,便道:“那我都试试?”   卫青脸上晕开了灿烂的笑容,道:“好。”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也咧嘴笑着,拿着眼前的大红色的胭脂。“先试这个吧。”我用指尖抹了一点大红的唇釉胭脂,凑到卫青面前,说道。   卫青痴痴的看着我,傻傻的笑着,不知怎的竟张口将我的指尖含住,舌头一勾,轻轻吮吸。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红着脸,心跳的极快。 他这般挑逗我,我哪里受得了,真想立时把他推倒,一番云雨。可见暖阁外还站着侍女,便收了心思,连忙将手指从他嘴里抽出来,却见指尖上,哪里还有残留——卫青把那胭脂给吃了。   我一时惊讶,一时又假装生气的瞪着他。这家伙倒学起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来了,竟然吃起女孩子的胭脂了。   卫青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奇怪,脸上呆呆傻傻的,也看不出是在挑逗我的样子。他看着我的手指,一脸萌态,像是方才的举动纯属无心,是在毫无意识下做的一般。 “甜的。”卫青细细的回味了一下口中的味道,说道。   那是当然,这古代的胭脂水粉都是萃取自各种花朵,药材等动植物,再用蜂蜜和甘油调和,能不甜吗? 虽然对身体没害处,但这般行径总是不好,回头再跟贾宝玉似的上了吃胭脂的瘾,也怎么好。于是我用手指点了他的额头,责怪他道:“只此一次,以后不许了。”   “好。”   说完,卫青脸上泛出了红晕,似乎对刚才的举动,终于回过味来,尴尬不已。   我将所有的颜色都试了一下,点在唇上也不擦去,直接吻到卫青的脸上。卫青也不反抗,很是喜欢的样子,不一会儿卫青的脸上便都是大红色的,朱红色的,深红色的,玫红色的,粉红色的……各种红色的唇印。   卫青浑然不觉,只深情款款的看着我。我真想和他每天都这样,相看两不厌。这闺房之中的乐趣,只怕不羡鸳鸯不羡仙,只有相爱的人彼此就够了。   侍女们将午膳端上来,便退了下去。她们低着头进来,低着头出去,自是没看见卫青脸上的风光。我想着她们来来回回的伺候,总会看见卫青的样子,便把她们都发发走了,叫她们不必再过来。可是随后进来的人却都看呆了,然后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   卫青这才醒过神来,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也不生气,只起身拿了湿帕子,对着铜镜,将脸上的唇印一一擦去。   我对公孙傲道:“傲大哥莫笑,我们这是闺中之乐,傲大哥体会不到的。话说过了年,你可就二十整了,行了加冠礼就该娶亲了,到时候想必和嫂嫂有更好玩呢?”   公孙傲见我这样打趣他,有些尴尬,道:“成年在即,娶妻却还没影呢。就算娶了妻,我也不要学卫青那样,弄得满脸都是。”   卫青擦完脸,听他那样说呵呵一笑,招呼他坐下一起吃饭。侍女都叫我打发走了,我便自己去偏殿拿了几坛子酒过来。   卫青端了小酒炉过来,把酒温上。   公孙傲对着卫青,道:“我今日早上有些事耽搁了,进宫晚了时辰,去到宣室殿拜见陛下上奏表的时候便没见着你,出了宣室殿一打听,才知道陛下叫你早早来这里了。正好我也许久没见静儿了,便过来瞧瞧,却不料……哈哈,叨扰之处还望见谅。”这公孙傲向来直爽,却粗中有细,这会儿又想起刚才的无心之失,道起谦来,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卫青不以为意,倒了一杯酒给公孙傲递过去,笑着说道:“哎,兄长不必介怀,哪里有什么叨扰之处,快喝些酒暖暖身子。”   “好,来,干。”公孙傲甚是痛快,接过酒杯与卫青一碰杯子,便一仰头一口喝了,忽的神色有些不对,看着我说道:“你这里怎么会有这种酒?”   我喝了一口,见他神色吃惊的样子,便知道他尝出来这就是宫里娘娘喝的酒了,于是浅笑道:“是陛下赏赐给我的,口味是差了些,傲大哥喝不惯也是正常。”    第223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听我如此说,公孙傲脸上还是疑惑不解,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身边的几坛子酒,道:“就算是陛下赏给你们的,也不好这时候拿出来喝啊。”   卫青也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道:“是没什么酒味儿。”   我奇怪公孙傲的话,便笑着说道:“这喝酒还分什么时候吗?兴致到了,就喝两杯呗,一醉方休更好。这酒……虽然没什么酒味,也比没酒喝强,来咱们把这几坛子都干了,醉酒当歌,不醉不归。”说着说着,我便豪放起来,又端起了酒杯,示意举杯痛饮。   公孙傲听我这样说,见我那举动,大吃一惊,神色讶然道:“啊,你们……大白天的……咱们三个一起啊……” 卫青道:“这酒想喝醉,怕是这几坛子有些不够呢。” “我再去拿!”说着我就起身,要去偏殿取酒。 公孙傲一声大叫:“等等!” 我和卫青都是一怔,不知公孙傲为何如此。   见我和卫青都直直的看着他,公孙傲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这酒咱们就别先喝了,留着你们以后同饮。对了,晚上陛下宴请身边的近侍中郎官,刚才我的来的时候,碰见郭舍人了,他说是要给你们两人传旨的,见我要来便偷懒,叫我带话给你们,说陛下让你们一同赴宴,而且许静儿以仲卿家眷的身份入席。” 公孙傲一边说着一边把酒坛子挪到一边去。      卫青和我见他不愿喝这种没味儿的酒,便也作罢,帮着他往边上挪酒坛子。 听他说我可以以卫青家眷的身份入席,便开心道:“那就是说我可以坐在青哥哥的身边了,对吗?”以前,凡是像模像样的宫宴,我总是不能坐在他身边的,要么是身为伶人,在宴会上表演助兴,要么就是服侍在卫子夫身边,再么就是卫青当值戍守……反正总不能一起,如今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嗯。”卫青笑着点点头。   “那太好了,我赶紧去挑衣服去,得梳个什么发式才好呢……”我兴奋的都不想吃饭了,已经开始为晚上的夜宴操心打扮了,说着便要起身去内室。   “哎,那个不忙,先吃饭。”公孙傲见我这般样子,便道:“左右夜宴时辰还早,你还怕没功夫打扮吗?我见你现在的妆容就很好看。”   卫青也拉住我的手道:“对啊,先吃饭。”  听公孙傲这样夸我,我手不由得摸了摸脸,又看了看几案上香喷喷的饭菜,说道:“好吧。”   公孙傲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要说你都可以以仲卿家眷的身份赴宫中夜宴了,那等我行二十岁加冠礼的时候,你们二人以夫妇身份一同来观礼吧。”   是的,我和卫青虽未婚嫁,可是刘彻准许我以卫青家眷的身份赴宴,无疑是公开承认了我和卫青的夫妻身份,那以后我就都可以和卫青夫妇相随的参加任何宴会了,公孙傲的加冠礼自是不在话下。   刘彻身边的侍中郎官大都十六七,十七八的年纪,成年的只有朱买臣,东方朔和韩嫣。朱买臣和东方朔都已婚配,却并未带着家眷同来。看来我是唯一受邀的近侍女眷,独享这份殊荣,我自是开心不已。   到了甘泉宫,自然要守些规矩,注意宫规礼仪,再不能和卫青手牵手了,只一前一后进了大殿,由宫女引入席中坐好。   一进大殿我便有些紧张,低着头跟在卫青身后。余光却忍不住去寻找一个人的身影——不知道那日重伤以后他修养的可好了?   我被幽禁以后虽不得见人,却还能从郭舍人口里打探一些人的近况,可唯独他的,我竟不能知道只字片语。   宴席还未开始,武帝刘彻的近侍,侍从,骑郎,郎中等侍中头衔繁多的郎官,按各自官职等衔或世袭爵位依次列位席中。侍中是汉代上起列侯、下至郎中的加官。加此官者可出入宫廷,担任皇帝侍从,史书上这样描述侍中:“出入禁中,顾问应对,位次常侍”。常侍就是太监黄门宦官的尊称。   今日武帝刘彻宴请他们,他们也不必跟在刘彻身边伺候,只要欢宴就好。   卫青时任建章监,太中大夫职,在侍中郎官里称得上高官了。卫青对面是同为太中大夫,加给事中衔的东方朔。上席便是上大夫韩嫣,只见他的位置是空着的。不知怎的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他,我虽然不那么紧张了,却又些许失落起来,可转念一想,这种场合他素来都是要和武帝刘彻一同入席的,想来此时正和刘彻一处呢。 只想知他怎么样了,近况如何,若是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东方朔在对面举杯向我和卫青示意,我和卫青举杯回敬还施以礼。掩袖一饮而尽,不禁感叹道,这才酒的味道嘛,这酒可比我在方丈岛上的酒正宗多了。酒杯才放下,便听宫奴唱道:“陛下驾到。”   一众人便起身到席前列为站好,行跪拜大礼。   刘彻在席位上坐定,才吩咐众人起身入席。又说了些寒暄的话和一些很官方的贺辞,我觉得太过于形式化,便只低眉装作听得很认真的样子,痴痴看着眼前的酒肉。等回过神来,便见武帝刘彻身边的女官吩咐歌姬舞女演出助兴。   第一次不用以伶人的身份参加宴席,不必再辛苦紧张的准备什么演出节目,只要坐在心爱的人身边和他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就好。固然有皇恩的浩荡,可谁说这种荣耀不是这个男人带给我的呢?所以说啊,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的对,嫁得好。   瞥见韩嫣的席位还是空着的,他怎么还没来呢?心里有些疑惑,却也不好发问。只随着卫青与同僚互敬互饮,觥筹交错。   舞女退下,便有歌声传来,我一听那歌声便知晓是李延年唱的。那曲子是我先前做伶人时,和他一起做的,当时没填出词来,我又意兴阑珊,便放下了,后来就抛到脑后,全然忘记了。   没想到他还留着,如今稍作改动竟将屈原的《山鬼》编了进去,再加上他嗓音极好,声声入耳,确实叫人回味无穷。感叹他音乐造诣之高,歌喉曼妙如斯,世间真是少有。一时间大殿里安静许多,众人都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一曲终,刘彻举杯正要开口说话,忽闻殿外的宫奴唱道:“太皇太后驾到。”   众人皆起身跪拜,刘彻更是迎了出去,亲自将眼盲的太皇太后窦氏牵了进来,待太皇太后窦氏坐好,施恩叫起,一众人才又平身入了席。   太皇太后一脸欢愉的样子,只说是饭后出来消食,闻见如此动听的歌声,才行至此处,便进来讨杯酒喝,还请我们这些人不要嫌弃她这老婆子扫兴云云。   这般说辞原本就是客套话,我们当然是不敢嫌弃她的。我只是奇怪,她的长乐宫离刘彻的未央宫有些路程,就算饭后出来遛食儿,又怎么会行的这么远呢?   太皇太后笑着接着说道:“方才那曲子甚好,是谁弹唱的?”   刘彻身边的常侍立即报上李延年的名字。须臾,李延年便在宫奴的引领下,到殿中叩拜。瞥见了我,也未作他举,脸上极为庄重,目不斜视的恭恭敬敬的跪在殿中。   太皇太后眼盲,自是看不见,听有人叩拜,便笑道:“想必方才那曲子,是你做的?你如此才华,当真要赏。” 于是便命人赏赐许多财物,我正为他高兴,却见李延年叩谢恩典,恭敬地说道:“此曲乃是小臣与他人同作,不敢独享恩赐。”   太皇太后一听,忽的来了兴致,问道:“哦?何人?”   李延年这才看了我一眼,卫青也用胳膊抵了我第一下,我这才会意,慌忙从卫青身边起身,到殿中跪下叩拜,说道:“回太皇太后,是奴婢李静任平阳长公主府上伶人之时,与李乐师切磋琴艺所作,然彼时不过是残曲小样儿,经李乐师一番润色,才有如今绕梁之效,是以奴婢不敢居功讨赏。”   太皇太后听了我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忽的笑道:“哈哈,原来是你,你也在这里,我倒还记得你,你那《采莲曲》哀家让人时常弹唱,却总不及你三分意境。”   刘彻见太皇太后一脸喜色,便笑道:“皇祖母,既然喜欢,何不叫她常去长乐宫,唱给您听呢。”   太皇太后呵呵一笑,慈祥道:“哎,先前是欲诏她去长乐宫的,却听闻这丫头见弃与你的母后,下了懿旨非诏不得入宫。哀家命人去请,却说是又遭人毒害了,原本以为这丫头夭折了,哀家还惋惜的很,后来听说救活了。可又时逢大旱,哀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听曲儿,灾后倒是得了清闲,却又闻说这丫头犯了错事,被你给幽禁起来了,便不好再提起。”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丫头倒总是遇些机缘之事,叫哀家不得见呢。”   我听了立即伏在地上,叩首道:“奴婢惶恐。”    第224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我的天啊,太皇太后对我的一举一动倒是了如指掌呢。只是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好像对我密切关注似的。就因为我唱了首《采莲曲》?   刘彻一脸痛心的样子,命身边的宫女,给太皇太后倒酒,说道:“是孙儿不孝,未能体察皇祖母心意,连这点小事儿都未能叫皇祖母如愿,还请……”   “哎呀……啊……”刘彻正说着,那倒酒的宫女却不小心碰翻了酒杯酒壶,撒了太皇太后一身,惊扰得眼盲的太皇太后惊叫连连。   那宫女自知犯了重罪,连忙跪地磕头,哭着哀求:“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太皇太后饶命。求太皇太后饶命……”   太皇太后看不见,身边随侍的女官匆忙的帮她擦拭打理被酒淋湿的衣裙,并不理会苦苦求饶的宫女。   刘彻立时拧眉怒道:“还敢求饶,即便太皇太后饶你,朕也不饶你,来人,拉下去杖毙。”   话音刚落,便有宫奴上前,往外拖行那个宫女。宫女一听杖毙,便更加惶恐,惊叫道:“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那宫女被拖至殿中,却还不肯死心,凄惨的叫喊着祈求宽恕。 跪在殿中的我和李延年,立即退到一边跪好,让出路来。不知道别人听了做何感想,反正我听了是心惊肉跳的——只是碰翻了酒杯,就连命都搭进去了。   太皇太后不耐烦的道:“叫她住口。”立即有人堵住那宫女的嘴,急速的拖了出去。   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眼含绝望泪水的宫女,我以前在刘彻身边也是见过她几面的,她还那样年轻美貌,因为一时的过失,下一刻就要被杖毙了,真是叫人可惜可悲可叹。   忽又闻太皇太后说道:“行了,马上就是除夕了,宫里不好见些血腥。杖毙也就算了,只小惩以戒,叫她长长记性也就罢了。”   太皇太后说完,便有宫奴出去传懿旨。   我跪在殿中,努力压低身子,见太皇太后如此行事,也为那个宫女感到庆幸,即便还要受些活罪,但到底死罪是免了,总归还是活下来了。   太皇太后一脸愁容,忧心道:“不曾想,未央宫的宫女如此愚不可耐,笨拙至极,连这倒酒的差事都办不好。便可想见平日里是如何伺候皇帝的了,皇帝身边的人不得力,哀家又怎么能安心啊。”又侧头向身边人询问:“未央宫御长女官可在?”      早已跪在地上的,未央宫女官孙御长,惶恐道:“奴婢未央宫女官御长孙长舒前来领罪,叩见太皇太后金安,奴婢自知死罪,请太皇太后宽恕奴婢管教不严,失职之过,饶奴婢不死,求太皇……”   太皇太后窦氏不言不语,只端着空空的酒杯,却见那孙御长只顾谢罪,不解其意。便蹙眉不悦随手将酒杯,丢到孙御长面前打断她,不耐烦且极其失望道:“哀家竟不知如今连皇帝身边的御长女官都资质平庸,愚钝至此,如此不开眼的东西,如何还能留在皇帝身边?即刻削去御长之位,待诏掖庭狱,派到别处当差吧。” 说完,太皇太后挥手叫人把呆若木鸡的孙御长拖了出去。 殿中一干人等,见太皇太后大怒,皆跪拜,劝言道:太皇太后息怒云云。   太皇太后叫众人起身,又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未央宫里的宫人只挑些好的留下,其余的都换了吧。”   刘彻重新拿了酒杯到了酒递过去道:“皇祖母为孙儿费心了,孙儿平日里也不惯她们伺候,有这些侍中郎官随侍,一向都好。” 太皇太后接过酒,抿了一小口,便递给了她身边的随侍女官,说道:“皇帝尚且年幼,喜欢跟同般大小的儿郎一处,由他们尽心伺候些笔墨公文之事这也就罢了。可哀家听闻,如今上至传圣谕,乘舆,服物,下至抱痰盂,端虎子(夜壶),都由他们去做。未央宫自女官常侍以下至各级宫女宫奴,都形同虚设,平日里只会做洒扫换洗之事。他们倒是清闲自在了,倒忙坏了你身边的这些侍中郎官了,难怪你要在宫中大摆筵席,宴请他们。他们伺候的好,倒也当得起。”      汉武帝十分宠信侍中,事事都由侍中经手,身边侍中的任务也就繁多起来,掌管皇帝的车、轿、衣服、器物等,甚至还负责给皇帝端尿盆。 侍中们,可以出入禁中,在皇宫大内畅通行走,又能顾问应对参与朝事,原本地位要次于皇帝身边的常侍(太监,宦官),可由于武帝刘彻的偏爱,这些人因此地位渐趋贵重,与武帝刘彻整日里形影不离了。 刘彻听了只拉着太皇太后的手笑道:“有他们伺候着,请皇祖母放心就好。”      太皇太后又蹙眉说道:“只是……这些个郎官到底是男子,心思总不及女儿家细致,怕是难以伺候周全,且也只能白日里近身伺候,夜里你若总去后宫各处歇着,便也有可心的人儿伺候着,哀家也放心。 可是朝政繁多,难保没有陛下忙于政事,不入后宫,独自在未央宫过夜的时候。就要这宫人们好生伺候了。以前听闻皇帝常留喜欢的侍中郎官陪宿寝宫之中,如今看来实在是这些宫人们伺候的不周到,皇帝实在是不喜欢用他们才如此的。”   武帝刘彻,笑道:“皇祖母过虑了,孙儿留身边的侍中在寝宫夜宿,不过是谈政务谈得晚了,也心疼他们往返住处,来回奔波操劳,便叫他们住下来也是常有的。”   太皇太后一脸忧思十分苦恼的样子,道:“到底传出去不好听,哀家也时常奇怪如何皇帝会喜欢这些侍中郎官伺候,反而厌恶宫中婢奴,如今看着你宫里的这些奴婢如何行事如何说话,便知道根子出在这些人身上。 这些人不用心,才使得皇帝厌恶,皇帝越是厌恶越是不肯用他们,他们反而越是会偷闲懒散,想必长此以往,这些人便越发的会当差了。 没有眼力见,不会看眼色行事,不懂主上心意也就罢了。只那端茶递水,倒酒持杯这种有手有胳膊就能做的事儿,如今都会出岔子,哀家竟不知道平日里这些人该如何怠慢皇帝了。”    刘彻笑了笑,只道劳烦太皇太后操心,是他的不孝之类的云云。   我听着他们祖孙二人交谈,无心理会台下一众人,便安心跪在殿中,看着眼前的地毯做工十分精湛,一边用手扒拉着仔细看,一边心中不由得感慨,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智慧。         听见太皇太后又道:“如今未央宫没了御长女官,得找人替上。虽说紧着皇帝宫里用人,可以从其他宫里调来现成的,又怕再弄的别处人手不够,又要重新调度,最后落得和宫不宁。”   见太皇太后忧思至此,刘彻笑着安慰道:“左右一个女御长,从下边的女官里提上来就好了,皇祖母不必操心。”   太皇太后听了有一蹙眉,严肃道:“出了这挡子事儿,虽没有将未央宫合宫的宫人都换了,哀家却到底失望了,便也不看好未央宫的宫人了,如此就不要依循旧例,从未央宫御长以下的女官里找好的提上来补缺了,总归是瘸子里面挑将军,没有可以担负得起来这份儿差事的人了。”   刘彻道:“终须要调好宫人的过来,不若等有了合适的御长人选,再派到未央宫也行。”   太皇太后,道:“那可不行,等他们选好人,派过来,你这宫里的人不定把你伺候成什么样子了。未央宫宫人人数众多,其他女官空缺着也就罢,可少了御长是不行的。”   太监宫奴中有常侍总管等内官主事儿。相应的宫女中也有女官主事儿。御长就是汉宫中品阶最高的女官,各个宫中宫女诸事都有御长主管,若是少了御长,当真是群龙无首,无头之蛇,乱了阵脚方寸。所以,未央宫选派御长之事兹事体大,不能耽搁。 不过他们的言论我一点也不关心,只是觉得跪得累了,想着这祖孙二人,有事不会去后殿说嘛,偏偏叫我们这么多人诚惶诚恐的陪着。 “我看就把我身边的长使张珍派过来暂代御长一职,主持未央宫宫婢大小事宜。”太皇太后说完,她身边的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官,便叩首谢恩。   刘彻笑道:“皇祖母费心了,原本这些事儿都要皇后来操办的,如今却要从皇祖母宫中派人过来,实在……”   太皇太后道:“哎,阿娇年幼,有些事儿难免顾及不到,张珍在哀家身边伺候多年,哀家也舍不得她,只是暂且借调来皇帝宫中主事儿的,你且先用着,哀家眼下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了,只是还要历练她一番,叫张珍多留心教教她,如若果真是个人才,到底出息了,才肯叫她担任你宫中御长一职。”   刘彻一脸疑惑的道:“哦,不知皇祖母所说何人?”   太皇太后闭眼沉思,笑着道:“正是此刻跪在殿中的,原本伺候在卫丫头身边的那个静儿。”   正在仔细研究地毯编织工艺的我不由抬起头,惊得“啊”了一声,又惊恐的捂着嘴巴,跪好。我去,什么情况? 卫青也一脸震惊,公孙傲还不小心碰翻了酒杯子。其他人也有自神色异常。 刘彻更是看着太皇太后,惊得不能言语。   太皇太后似是没感受到台下的细微之声,只接着道:“当日这丫头的爱莲之论,哀家还记忆犹新。当初便觉的这丫头颇有些才华,聪慧过人,眼界独到,心思灵透,胆识也甚于常人,便心里喜欢。”    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这样的有才华的人,从来宫里本就不常有,如今越发找不出来了。到底这样的人能在皇帝身边伺候,哀家才放心些许。”太皇太后运用正面描述,侧面烘托等手法将我一顿猛夸,才问道:“丫头你说呢?”      我,我说,我怎么说?说自己愚钝,说您老人家错爱了?那不是摆明了说您不长眼吗?“谢太皇太后垂青。”我连忙叩首谢恩。背上出了一身汗,还好自己有些急智。      太皇太后满意的笑着说道:“如此便留在皇帝身边待着吧,在未央宫中先做个掌案女官,跟张珍好好学学宫中礼仪,如何做好一个御长,你那样聪慧灵透,想必一点就会,哀家盼你快些出息,早日担此重任。”又对身边的张珍道:“这样好的苗子,你要好好教她。”张珍行礼称诺。      我一听太皇太后,叫我做掌案女官一下就急了,哪里还管台上太皇太后主仆二人交代若何教我成才的事宜,直瞪瞪的立起身来仰面视主。卫青见状,立即起身跪到我身边,把我的头按下,和我一起俯身跪在殿中。   我这才醒悟刚才犯了大不敬之罪,幸好卫青反应的及时,太皇太后眼又瞎没看见,虽然武帝刘彻看见了却也没怪罪。一众人也都低眉垂首自是没注意到,只奇怪卫青是何时跪到我身边去的。      身侧的李延年也侧头看着我,一脸严肃的向我摇了摇头,示意我稍安勿躁。      可是我都烧起来,哪里还能不躁得慌?一旦做了掌案女官,那便是入宫做了宫女,成了后宫的女人了。那我和卫青的事儿,不就全完了吗?      只听刘彻说道:“皇祖母如此安排是有一事尚且不知,容孙儿禀报再做决议不迟,这静儿与子夫的弟弟太中大夫卫青已有婚约,朕见二人情深义重,想着不必再等卫青成年,原准备过了年便给他二人完婚的,是以恐难当此任。”      太皇太后拧眉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缓缓道:“身为宫中女官若有婚约在身是有不妥,左右你们还年纪轻轻的,也不着急操办婚事,左右是娶妻,又不是纳妾,等卫青成年行了加冠礼再说也不迟,如此这婚约就先废了吧,左右有婚约在身,你们两个也不能安心伺候皇帝。”      我去,什么情况,感情在太皇太后那里,我已经是未央宫的女官了吗?那你刚才还沉思什么?还点个屁头啊,我还以为你同意我和卫青的婚事了,却不料是想着如何废除我们俩的婚约,让我女官的身份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我急的大叫了一声:“不……”却被卫青捂住了嘴巴。卫青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看着卫青隐忍的样子,知道他此刻想必也很难接受解除婚约这件事,却也无能为力。我红着眼圈看着他,点点头忍住了,卫青才放开我。      刘彻见我们二人此状,颇为不忍的样子,对太皇太后说道:“他们的婚约是朕给定下的……”   太皇太后打断刘彻说道:“既然是皇帝给定下的,如今哀家做主给解除了,也没什么不妥。这丫头就先进宫来当几年差,替哀家好好照料皇帝几年,等卫青成年以后,皇帝给他们亲自操办婚事,也是极大的恩典,光宗耀祖,这是多大的脸面。”太皇太后脸上看不出喜怒,但语气里能感觉出些微的不悦。   刘彻看了我一眼,又试着劝阻,对太皇太后再次说道:“左右宫里的宫人这么多,何必叫她来,凭白拆散了一对儿有情人,朕也不忍心啊。”      太皇太后对刘彻所言,恍若未闻,只冷了脸,对我说道:“怎么丫头,哀家这是有心在抬举你,你不念着哀家的好也就罢了,只想想你在皇帝身边当差,对卫青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哀家又没说以后不准你出宫再嫁与卫青,只是眼下未央宫缺人手,叫你过来当几日差,替哀家照料皇帝衣食起居。你也可以借此机会在宫中历练历练,长长见识。以后嫁作人妇,持家主事也会是把好手,哀家一番心思,如何把你委屈成那样”   太皇太后说着说着,语气越发严厉,似是已然怒火中烧而极力克制,最后还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她面前的案子上。   众人皆言:太皇太后息怒。      我也俯身叩首,只是心里实在不甘心,流着眼泪,抽着鼻子,抖着嘴唇:“谢太皇太后垂怜,只是……可是……”我不愿意,我就是想和卫青在一起。我想马上嫁给他,一日都不想分开。要是一入宫,我们的婚事怕还要真等到卫青成年以后了。再者卫青成年以后,我们也不能马上成亲,一拖又得个四五年了吧。   我咬咬牙,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精美的地毯,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道:“只是……奴婢已与卫青有夫妻之实,非完璧之身,恐难以陪王伴驾。”   汉代宫里的娘娘夫人们,有再嫁入宫的,比如刘彻的母亲王太后,比如刘彻的爱妃李夫人,都不是以处子之身侍奉天子的。可是汉代选宫女是很严格的,宫女人数众多,不好管理,为防私通,秽乱宫闱,宫女必定要良家子选派进宫,点守宫砂,定期检查。若是被皇帝招幸,便记入彤史。若是私通外人,便会被处死,好一点儿的会发配出宫为奴,但总归下场凄凉。      我这话一出,果然大殿里全然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卫青惊得侧头看着我。我也不由的因他的反应而疑惑。他这是什么表情,大吃一惊?还是我真的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是吧,这种场合说这个,是有些不合适吧。毕竟事关我的清誉。可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啊。   所以,青哥哥,不要装出那一脸失忆不记得,甚至根本不知道的样子,好吗?   我和卫青相互对视着,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却很感觉到卫青不可思议的颤抖,我知道,他一定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应该是真的没想到,我会说出来,而且当着这么多人。也许他觉得丢脸了吧,我倒忘了——男人总是爱面子的。可我不是有意的,青哥哥你别生气,你原谅我,我只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回头我给你道歉好吗?   忽的台上的太皇太后哈哈一笑,打破了凝重的气愤,说道:“哈哈,这丫头可要胡言乱语了。”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卫青,又叩首,坚定的说道:“奴婢句句属实。”   我听见卫青隐忍的低声在我身边,道:“静儿,你……”      太皇太后忽然有一笑,没有我想象的暴怒,语气反而也舒缓了,似是对我的话毫不在意的说道:“好了,哀家到底喜欢你,不跟你置气。我知你不情愿,可也不必如此这般胡乱找了理由推诿。我只问你,卫青,你可碰过这丫头的身子?”太皇太后最后将矛头指向了卫青。声音一凛,让人毛骨悚然的又逼问道:“说实话。”   我立即情不自禁的拉着卫青的胳膊道:“青哥哥,你快说,快说啊。”   卫青看着我希冀恳求的目光,脸上的表情甚是为难,眉头紧扭着,嘴巴张了张,身上的肌肉紧绷着,好像正在一个漩涡里极力的挣扎。   卫青,你在纠结什么?快说啊?   我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青哥哥,你说啊,实话实说啊。”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指甲深深的陷阱他的冬衣里,指尖有些疼痛。 卫青听这样央求着,凝重而疑惑的看着我,好像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似的,拧着眉头,握着拳头,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太皇太后听见我的话,重复道:“对,实话实说。”  卫青听太皇太后发话,便立即合手俯身行礼,他离我那么近,我清晰的看见他额角微微沁出汗来,鼻孔也张大了,呼吸有些紧促,却被他极力控制着。他黑褐色的眼眸,全是矛盾,全是纠结,他深深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最后看了看举在眼前端着行礼的双手。 我颤抖的摇了摇他的胳膊,说道:“快说啊。”说我们是夫妻了,说我们在一起了,快啊。   终于他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样,闭了眼,深吸一口气,说道:“微臣……微臣与静儿虽有婚约在身,但向来是发乎情止乎礼,尚未成亲,岂敢逾矩,是以并未行周公之礼。”         “青哥哥,你……”我觉得浑身都凉了,我感觉头大了一圈,好沉好沉,沉的我的脖子都顶不住了,我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卫青的侧脸,跌坐在一边,抖着麻木苍白的嘴唇,双手撑地,努力地支撑着身体不晕倒过去。   李延年慌忙的在一边扶了摇摇欲坠的我一把,可是卫青却在说完话以后,就再没看我一眼,依旧帅气英武的摆着回话的姿势,一脸决绝……    青哥哥,青哥哥,为什么啊,这是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你让我失望了?上一次,大哥把我掳去淮南,是韩嫣拼死把我就回来的,事后我都没追究你。 可这一次,明明我们在一起了,明明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你为什么还要那样说呢?还要当着我的面,那样说? 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我咬着嘴唇,抖着身体,忍住不哭出声,却还是哽咽起来 太皇太后看不见我此时的表现,却很是满意卫青的答复,轻松愉悦的道:“好了,丫头,莫要再拿自己的贞洁出来说事,凭白污浊了你和卫青的清誉。再者你是特招入宫,是否完璧,哀家并不在意。念在你还年幼说话做事还思虑不全的份儿上,哀家又实在喜欢你,对你寄予厚望,便不追究你胡言乱语,绕乱视听之罪了。行了,你也别哭哭啼啼的了,你的心思哀家怎么会不明白呢?也不是叫你永远做个女官的,只是在皇帝身边伺候些时日罢了。”   卫青依旧端着胳膊合手行着礼,见太皇太后有意宽恕我,便又伏地叩首谢恩,直起身子,低眼侧头对我小声道:“静儿,快谢恩。”   我的心又一次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看着卫青,抖了抖嘴唇。身后的李延年也提醒道:“静儿,快谢恩。”   卫青忽然低声严厉的命令道:“静儿,谢恩。”   命令吗?好吧……我忍着伤悲,跪正了身子,俯身叩首,哽咽着道:“谢太皇太后恩殿。”说完我重重的将头磕在地毯上,震落了眼眶里的泪水,泪珠滴在地毯美丽的花朵上,烫的那花儿晕开的红艳更加妖怡诱人了。   卫青,卫青,你到底为什么要说假话,我不是要你实话实说吗?太皇太后不是也要你实话实说吗?可是你为什么还要说假话呢? 李延年也就罢了,可你却还要我谢恩,你还用了命令的口气,你从来没用过那样的语气对我说过话……好吧,那些都不重要,我都不计较,只是……你真的觉得对我来说那是恩典吗?青哥哥,你可知道,我此生最大的恩典,不过是能够嫁给你罢了。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笑着又对刘彻道:“彻儿,这件事儿哀家这样处置可还妥当?”      “多谢皇祖母操持。”刘彻恭敬道。      太皇太后失了意兴,一脸疲态的道:“如此便好,哀家也乏了,便回去歇着了,望你宫里再别出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叫哀家一个老婆子出面给你收拾烂摊子,罪孽啊。”      刘彻扶着太皇太后起身,一脸愧疚的说道:“是,让皇祖母受累了。”      殿中众人,皆起身位列左右,跪在席前,俯首叩拜:“恭送太皇太后。”   我对卫青失望至极,对那个只比我现实年龄大了十七八岁的老女人满心愤懑,可我什么也不能做,在这样一个社会制度下,我只能顺从命令,只能匍匐着跪在地上,看着这个随意摆布我人生的老女人从我身边昂首阔步的经过,而我只不过仅仅能看一看她锦履上的花纹是何等的华美,连抬头与她对视的资格都没有。      刘彻送走太皇太后,便叫众人起身入席,继续欢饮。我自是难受的不行,可是众人却并没因为刚才的事儿扫了兴致,毕竟此事不关乎他们,再者这种事儿他们也见的多了,哪里会放在心上? 李延年退了下去,舞姬们又开始翩翩起舞。   我抹着眼泪,心中气闷,坐到卫青上席一直空着的韩嫣的位置上,侧过身去不去看他。我听见卫青频频叹气,却不得不与同僚继续把酒言欢。   正哭的起劲,忽的一个宫女过来,小声说道:“李掌案,您不能坐在韩大夫的位置上,您要到陛下身边伺候。”   嗯?我……哦,我现在是掌案了。想到这里,我猛地回头瞪了卫青一眼。卫青神色一滞,脸上的肌肉不由得一抖。   我又转过身继续抹眼泪。宫女又催促再三,我却不理。   一曲未终,武帝刘彻便示意身边的常侍拍手叫停,音乐便止住,舞女也收了动作,退了下去。刘彻看着我说道:“静儿,你的玉牒不必送去掖庭备档,便不是在册的宫人,你且放心,过些年有好的人顶替你了,朕必定放你出宫。”      我不顾脸上哭的多难看,只仰面视君,问道:“还要过几年啊?明日你就找人替我。” 话一出口,大殿顿时又安静了。 我只低头哭着,没觉出异常。      忽然,原本在太皇太后身边做长史,如今调过来代理未央宫御长的张珍,走到我跟前,厉声斥责我道:“放肆,你……”      我被那突如其来的斥责,吓得一惊,脑子一片空白,呆坐在哪里。   武帝刘彻却不等御长张珍说完,立即愤怒的指着她高声道:“你放肆,朕的人轮不到你来训斥,不要以为你是太皇太后的人,就可以在朕的面前随意插嘴。下去。”      御长张珍惶恐的跪在地上,俯首称“诺”,看了我一眼,便低身退了下去。   我知道刘彻是有意在众人面前抬举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重视我。这份恩典是很大的,想必以后没人敢欺负我了,敬我巴结我都来不及了吧。可是……要是我嫁给了卫青,不在宫中做什么女官掌案,哪里还用得着他给我的这份恩典呢?      “……我心里难受,我出去哭会儿。”我抽了抽鼻子,起身道:“青哥哥你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说完我就径直走了出去。      只听身后刘彻对卫青道:“去吧,别叫她跑远了。”   大殿里又是歌舞升平,殿内的灯光把殿外照的昏黄朦胧,廊上的大绢布灯笼,被风吹的晃来晃去,让站在宫檐下的我和卫青的影子交织错落,缱绻痴缠。   我扶着廊柱迎着风哭了许久,卫青就在一边看着,还像从前一样,从不劝我,只任由我哭个痛快。哽咽的喉咙疼,许久抽泣着,对身后站着的卫青道:“你为什么要那样说?你要是和太皇太后承认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借着这个机会叫她给咱们完婚,不就好了吗?”   卫青站在我身后半米的地方,许久他低低的充满歉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静儿,我……你给我的暗示,我岂能不知道。好吧,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按照你的意思说。可是,陛下那样劝都没用,太皇太后……是铁了心叫你进宫来的……我要是……要是随着你的话说……暂且不论你身上的守宫砂,就算太皇太后不验明正身,只质问咱们是何时何地做的夫妻,那我们又该怎么说?”   卫青将自己的顾虑全都说了出来。我听了他的话,若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转身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是啊,我们该怎么说呢?虽然是刘彻下了秘旨叫我们偷偷见面的,可是也没让我们做那样的事儿啊,况且又是在方丈岛上,虽然位于还在扩建修葺的上林苑前朝废宫,可到底是在宫里。 在宫里做了那样的事,不管我们有没有婚约,是不是夫妻,都只能是秽乱宫闱,到时候……卫青怕是要被冠上那样不堪的罪名和我一起被问斩了,若真是那样,到时候怕是历史都将重新改写了。   差点一句话就万劫不复,不禁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幸好……是我太任性了,冲昏了头脑,还好有卫青,还是他想的周全啊。我居然还傻傻的以为,能借着这个机会完婚呢?真是天真的可怜可笑。   “静儿,你已经做了未央宫的掌案,马上就要在宫中当差做事,陛下虽看重你,可你这个性子,我总是担心。”卫青这般担忧道,见他不放心我,挂怀我,我自是开心他如此这般关爱我,心中难掩欢喜。 卫青舒了口气,微微皱眉,看着远处宫殿的灯火道:“啊,我在宫中行走也有些年头了,也知道不少宫中的生存之道,有些话要嘱托你,说多了你未必记得,也怕你听多了糊涂,你……只要明白一个道理,在宫里,回位尊者问话,要么说不知道,请求宽宥,要么就说实话。”    我一脸懵圈“啊?”了一声。说实话?你刚刚在大殿说的是实话吗?这是怎么回事儿 ……卫青这是在说什么?刚才明明我要说实话,你偏偏矢口否认,如今倒这般教育起来我了?好吧,我……糊涂了。只是……能再多说一点,解释得再详细一点吗?其实我不怕你说得多,你说的这么少,其实……我会听的更加糊涂。 嗯?是不是身边有人,隔墙有耳,卫青这是在说反话,在提醒我?   我立即警惕的环视四周。   卫青无视我的举动,继续意味深长的叮嘱我道:“千万不要再说谎,静儿你仔细听我说。”卫青伸手板正我的身子,深深的看着我,神情史无前例的仔细严肃:“你记着,以后再也不要像刚才在大殿上那样,为了自己的目的,就去说谎,人一旦说了一个谎,就要不断说更多的慌去遮掩,最后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等到想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能够了?”   “啊?”我彻底糊涂了,卫青这话一定是另有深意,只是脑子一向不够使得我没理解透,对,我得细细品味一番,斟酌斟酌,一定要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第227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在宫里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我自是知道,可真的需要在我面前也做得这般隐晦,滴水不露吗?好吧,我相信青哥哥是为了我着想,只是……这样的卫青……我心里有些失望,有些难过。好吧,我们真的都长大了,都变了。说话做事,都不像小时候那样简简单单,单单纯纯的了。      人果然是不断的在变的。卫青虽然说的句句都是掏心窝的话,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却不喜欢他城府这样深沉——我竟不知道卫青入仕多年,在官场在宫中摸爬滚打,已经历练到如斯地步,圆滑老练的叫人害怕。      想着刚才在殿上,他用命令的语气强制我去谢恩……好吧,谁人能在权势底下做到威武不屈呢?那样的人几千年出不来一个吧。我又如何让我的青哥哥些意气用事的举动。他如今羽翼渐丰,处事做人都能这般自如,我也不必再跟着操心了,岂不是很好么?      我点点头道:“好,青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向来和你站在同一边,向来以你的是非观为准,青哥哥觉得是,我就认为对,青哥哥以为错的,我必定论为非。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卫青温柔的低头看着我道:“傻瓜,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靠,套路这么深,真的好吗?      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能把我融化了的男人,我不禁感叹道:佩服啊佩服,果然不愧是千古留名的大将军,一生都独得汉武帝宠爱重用的权臣。在我面前套路都这么深,关键他本人是这么的自然,这么的坦荡,这么的……      哎呦我去,他如今还未成年,脑力心智便异于常人,在经过几年的学习磨练,想必将来他的权术谋策都是一等一的,他以后战场上的敌人是断断招架不住,和他根本不是一个水平上的对手,他又如何能不屡战屡胜呢?想着那些史书上卫青的战绩,那一次不是把匈奴人玩得团团转?      卫青自是不知道我心里的翻江倒海,只接着说道:“你别伤心了,在陛下身边伺候也没什么不好的,左右过几年,我成年了,就会娶你过门的。再等等,左右都等了这么多年了。”      我钻进他的怀里,小声担忧道:“只是,我就怕再等个几年,即使我们的情分还在,缘分也等没了。”我最怕的就是情深缘浅,这是人间最折磨人的事儿了。      卫青不着痕迹的将我从他怀里扶出来,双手抓着我的肩头,温柔的笑着看着我,仿佛是在笑我杞人忧天了,卫青摸了摸我的脸颊,说道:“你又胡思乱想,你我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怎么会等没了呢?别伤心了,也别思前想后,忧虑难安。只好好的想着今后如何做好掌案一职。”   我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卫青又道:“好了,笑一笑,其实这样也好,以后你我都在陛下面前当值,见面的机会也多了。我便不必总时常挂念你,却总不得见你了。”      听卫青这么一说,我眼睛一亮,心情顿时好起来,说道:“如此想来,到陛下身边做个女官,也有好的一面,也没全坏透。”我想了想,笑着说道:“女官了住处和你们侍中郎官的住处离得近吗?以后咱们俩上下班儿一起啊?”   未婚配的侍中郎官每五日一轮放假归家休沐,其他时候都是居住在宫中,随王伴驾的。   卫青一顿,显然是没多弄明白我的话,可还是笑了笑道:“女官居所是在未央宫里,我们虽是陛下的近臣,可到底是男子,侍中郎官的居所在外宫,离这里有些距离。”   古代宫殿分外宫内宫,内宫分前宫后宫,节节下分,细微明确,总之各有各的用处,不多赘述。   “那又能离得多远,总归是在宫里,守着一片天地。”一阵风吹来,我往卫青的怀里躲了躲,说道。   卫青不着痕迹的和我保持着距离,又旋身和我掉了个个儿,挡在我身前替我遮住风。我知道他现在是介意我掌案的身份和宫中的礼数。   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要能呆在他身边,能这样看着他就好就好。   忽的有群人掌灯向着这边走来,前头的小宫奴疾步进殿禀报,大殿里便有宫奴迎了出来,我和卫青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那些人渐行渐近。   看清被那些宫奴簇拥在中间,健步行来的挺拔男子时,我不由得退步躲到卫青身后。   只见卫青向着已经到了跟前的韩嫣行礼道:“韩大夫。”   卫青这一屈身行礼,倒把躲在他身后的我暴露无遗的展现出来。我呆呆的看着,停在我和卫青身前的面无表情的韩嫣,不知所措。   韩嫣也不理会卫青,一如他从前一样从来都不理会。只侧身低眉斜眼看着我道:“手上的伤都好了吗?”   他这样问着,我不由得把手往衣袖里躲了躲。卫青直起身子,将我全然遮在他身后。   这左手上的贯穿伤和他左胸前的伤,都是那日拜我大哥所赐的。   这伤早就好了,只是留下了难看的伤疤,我还在幽静的时候,刘彻便多次叫郭舍人送了好些疗伤祛疤的名贵药材给我,我也是依照医嘱,小心使用,精心护理,可是效果都不尽人意。   因为我受伤起初,便没有好好包扎,紧接着就被雨水泡过了。再后来,我被幽禁废宫中,因为任性发狂,扒在宫门上,拍了一晚上的宫门,接着又作死的搬东搬西的去爬墙。这一番番折腾,伤口不断的撕裂,坏死……最后都不成样子了,以至于后来整个左手的手心手背都没法看了。   起初我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以为这只手要保不住了,也不报什么希望了。后来手上的功能恢复得还不错,我便也知足了,只是不愿再提起,也不愿别人过问伤势如何。所幸那是我被幽禁着,没有亲近的人关心问候,我便也少了伤心难耐。   后来我一看到左手就难过不已,恰好又入冬了,我便做了一个能露出五指的小手套,整日戴着,除非换洗根本不肯拿下来。我平日里不惯用左手,加上又时时刻意的藏在冬衣里,或许大家都知道这是我最不愿提起的,也或许是时间长了,大家都习惯了忽视了,便不再有人问起。最后也都心有灵犀的只当没有那回事儿了。   即便今日我与卫青相见之时,卫青也只是心疼的看着我手上的绣花手套,抿了抿嘴,始终没有提起来。想来他是听说了,知道我手上的伤势的。   韩嫣却意见了我的面,就问起了。就像我刚才想要问他的伤势如何,却被他抢了先一样。我们都彼此关心着彼此的伤势。或许,他也和我一样,我不能得知有关他的哪怕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他也同样被下了禁令不能探知有关于我的一切。   直到今日,我们重逢。   “都好了,只是留了些疤痕……”我还没说完,韩嫣便绕过了卫青,到我身前,抓过我那只伤手,看见戴在上面的手套时,韩嫣微微蹙眉一愣,然后不顾我的阻止,一下子将手套扯了下来。   我叫了一声:“不,不要看。”眼睛瞪得大大了,看着布满伤疤的手,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韩嫣脸上全是震惊,心疼和愤怒。   我眼含泪水,奋力的将左手他的手里抽出来,右手捂着,藏进衣袖里。低着头,红着脸,既感到羞愧,又很是难为情,躲到卫青身边,慌忙的把手套戴上,不看韩嫣,也不回他的话。   韩嫣见我那个样子,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大殿。我低着头始终没敢看他,我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若是心疼,我还好受些。可若是厌恶嫌弃呢?我该怎么办?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卫青转过身看着我说道。  被卫青看到我身上最丑陋的一面,我忽然羞得难以自容,自卑到了极点,低着头不敢看他。   卫青低哑着嗓子道:“你要是觉得我会嫌弃你,我便会觉得若是受伤的是我,你也会嫌弃我。”   “不,我,怎么会……”我闻言立即抬起头来,想要解释。   卫青笑着打断我道:“好了,外面太冷了,咱们进去吧。”   韩嫣来了,刘彻显得更加欢喜了,似乎没有感受到我和韩嫣之间的异常,大家见武帝刘彻这般起兴,也都兴致勃□□来。   做了掌案女官,便不能再坐在卫青身边了,我宫女被引到武帝刘彻身边,跪坐在他身边。   唉这是什么命啊,就见不得一点舒心顺心的地方,只要是有什么好事降落在我身上,便必定会有坏事接踵而来。真可谓是福兮祸所依,这般想着便顿觉凄惨,与大殿酒宴欢乐氛围完全融入不了了,我心里就越发的不乐意起来。   我在刘彻身边儿,唉声叹气。忽然心中有一事未明,便脱口问道:“哎陛下,我……奴婢现在是做了未央宫的掌案,可要升到御长的位置,是一级一级的升,还是过一段时间学得差不多……额,表现的比较出色了,就直接升作御长呢?” 第228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照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我先一边做着掌案,一边跟御长张珍学习如何做御长,学会了就可以直接接手任职。可就怕到时候某位上位者又忽然变了卦,说是要一级一级的升,再转过头来说我错误意会了太皇太后的话,把罪过推到我身上去了,那我可不是又吃了暗亏?还是问清楚的好,免得以后生出事端,那样怕是凭白又要耽搁几年进去。   武帝刘彻端坐在上位,抿了口酒,瞥眼看了我一眼,道:“太皇太后看重你,钦点你进宫来,本就是要你顶替未央宫御长一职的,你好好向张御长学习讨教,早日成才,好为朕分忧。”   我不好仰面视君,只用余光瞟见,武帝刘彻神色轻松愉悦,却并没有说笑的样子,便安心的应了声:“啊,那就好。”我本来就对我的聪明才智很有信心,再加上方才太皇太后的一番抬举夸奖,我自己也飘飘然了,觉得做个小小的御长根本不在话下,甚至都有点屈才了。   再怎么说拥有前世记忆的我,也不是他们这些古人能比的,在古代做个女相,怕也绰绰有余。哈哈哈,得意儿的我,哎,得意儿的我……我心里哼着小曲儿,不由得自命不凡自以为是起来。      刘彻见我安心里透着得意,便俯身过来,在我耳边道:“不过,怕你负担太重也为了历练历练你,朕以为或许不必跨级任职,先让你从掌案慢慢做起,再一级一级升上去做,那样等你以后做起御长来会更加的得心应手些,也少出些岔子,惹得太皇太后失望。”   “啊?”我不由得惊叫一声,只见欣赏歌舞的众人闻声皆有异动,纷纷向台上看来,却又都惶恐的躲开刘彻扫视的目光,纷纷将头转了过去。   我连忙捂住嘴巴,压低身子。心中暗骂,这个刘彻果然要防着他变卦,想着以后要受制于他,便无可奈何的自言自语的悲凉道:“那从一个掌管几案的女官做起,要什么时候才能做到掌管人事的御长啊,怕是……到时候我都老了,那……那还出的什么宫,嫁的什么人啊。”说到最后,不由得凄怨起来。   我一向不关心宫中女官之事,只大略知道掌案之上还有长使,良使等等之类的好些职位,就算我干得再出色,再得武帝刘彻赏识,平均一年升一级,可是这么多级,一级一级的做下来,怕是也得三五年的功夫才将将摸到御长的裙角。   “掌案,掌管几案?”武帝刘彻反问道,忽的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台下的人疑惑不已,也跟着乐呵起来。见众人不明所以的跟着傻乐,远处的公孙傲乐的更欢,刘彻颇有些不自然的收了笑,又问道:“你知道掌案是做什么的吗?”说完又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呵呵,就是装傻,就是充楞,就是要把你逗乐了,你心情好了,我才能放肆的提些你看着不合理,但对我却十分有利的要求。   我继续做戏,故作不屑的道:“哼,我怎么会不知道嗯?嗯,掌嘴嘛,就是扇人嘴巴子,掌案就是……”   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用力的拍打着刘彻面前满是珍馐佳肴的几案,破罐子破摔的出气似的道:“就是拍打几案,扇几案的嘴巴子,掌案大约是每日醒来就把未央宫所有掌管在内的桌案都打一遍,打到天黑睡觉为止,每日周而复始,孜孜不倦。”说着很是无聊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几案。   一边的宫女宫奴们都憋着笑,涨得脸色通红。台下的一众人,离得远的,只见我那般举动,就惊得快要瞪掉了眼珠子。离得近的,听见我说的话的也都憋着笑,只韩嫣笑出声来。   “朕在宫中这么多年,却不知各宫的掌案每日都做着这么辛苦的差事,这以后可是真苦了你了。”刘彻看着我那样子,笑了笑,又看了看我的手,故作严肃的道:“好了,疼。”   我见他这样关心我,反而拿起劲儿来了,稍稍加了力气,道:“不疼。既然已经身为陛下掌案,那么奴婢当差必定要仔细认真,为了陛下务须忘我,达到无我之最高境界,哪里还觉得疼呢?”   刘彻低头用手拧了拧眉头,用宽阔的衣袖遮着脸,抖着肩头。从我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用余光看见,他在偷笑。想必他是估计自己天子的颜面,不好当着这么人放肆大笑。等他平稳了情绪,收拾好笑容,便板着脸说道:“朕是说朕的桌案疼痛难忍啊。”   “额。”靠,你这腹黑男,又中了你的套。 我微微愣了一下,唉,什么忘我啊,什么无我啊,什么拍打几案从早到黑啊……方才那般胡闹胡言,除了像个跳梁小丑似的惹得刘彻笑一笑,总归于事无补,他是不会放我出去了,这个掌案,我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我叹了口气,虽然心知肚明,却还是忍不住哀求道:“……陛下,我也没什么才能,这种管理几案的差事叫别人做吧,你就和太皇太后说我愚笨至极,放我出宫吧。”  刘彻端起酒杯,俯身过来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刚才那些,朕只作一笑罢了。你要是再胡闹,朕可要让你从最低等宫女开始做起,然后再逐级升上来,算一算要是做得好,差不多十来年就可以重新升做掌案了。到时候你再和张御长学习如何做御长也不晚,你放心未央宫御长一职,朕给你留着,你不做谁也不准做。” 说着他悠然自得喝起酒来,欣赏着舞池里舞姬曼妙的舞姿,样子享受的很。   “……”我低头不语,到底是落在他手里了,我怎么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忽然刘彻蛮有兴致的俯身过来问我:“哎,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掌案就是每日拍打几案吧。”   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我真傻啊。”复又觉得太过忤逆,连忙俯首,自称奴婢道:“奴婢自然知道……” 张嘴要继续说下去,却哑口无言,想了想才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很专业很学术很官方的词语来给掌案一职做个定义解释,便说了大白话,道:“掌案就是未央宫所有几案和几案上的物品东西都归奴婢管。”   说完便看见,刘彻和台前的几个听见我说话的人又想笑,连卫青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抖着肩别过。 我便觉得刚才那番大白话是有些失了水准,叫人瞧不起,太没面子了些,便又接着道:“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虽然是一张小小的几案,也不容小觑,多少天下事都是陛下在这小小方寸间决议的。太皇太后大抵是想叫我先学习管理陛下案头笔墨之类的一些小物,然后再去管理人事。奴婢深感掌案一直责任重大,必定竭心尽力,做好分内之事。为陛下为大汉尽绵薄之力。” 嗯,前面说的挺好,后面说的有些夸大其词了。唉,不管了,反正已经说出去了,就当是表忠心了。   刘彻端着空酒杯,眯着眼笑嘻嘻的看着我,不言不语。   台下的韩嫣宠溺的看着我笑着,说道:“真不知道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刘彻看了一眼韩嫣,道:“朕也糊涂,她时常语出惊人,太皇太后也说她惊才绝艳,却也时常痴傻的叫人哭笑不得。不知她这性子,除了卫青,还有谁能降服得了?”   卫青听了此话,颇为不自然的红着脸,向陛下行了一礼。 其实卫青根本不用降服我,我根本是自愿受降于他的。   刘彻勾了嘴角,忽然坏坏的笑了,将酒杯放在面前的几案上,宫女上前倒酒,他却抚手阻拦,看着我道:“这酒杯此刻就在几案上,可要归你管了,理应你来斟酒。”   我看了看酒杯,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看着执着酒器的宫女,又看着刘彻一副为难我的样子,便知道其中有诈,道:“这酒鉴虽然在几案的一边,可到底是摆在地上的,倒酒的酒器也是专人拿着的。即便酒杯是在几案上的,可其他的不归我管,也不该我倒酒。”   汉代宫廷盛酒的酒鉴是一种大型的青铜兽,里面分了两层,内层注满酒,外层放冰块或是热水,以做冰酒或是温酒之用。然后会有专门的司酒女官,将酒从酒鉴里用专门取酒的酒器舀出来,倒进酒壶或是酒杯里,供人饮用。   我虽对宫中一些细微之事,不太清楚,可毕竟在宫中行走,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   我此话一出,众人又是神色各异,有些人觉得我颇为失礼,却因为方才张御长责骂我反被刘彻厌弃的事,而不敢起身多言来指责我对刘彻的不敬之举。大殿里的歌舞自然是没人关心了,却都装着样子继续看。卫青更是一脸凝重,只韩嫣看好戏的样子,接着喝酒。   我这般说话,自然是拿捏准了刘彻不会把我怎么样。   刘彻听我这样说,也不恼,只是脸上的坏笑又浓了,便叫人又抬了张几案过来,将沉重的青铜兽酒鉴搬了上去,又示意那个拿着取酒酒器的宫女,将酒器放在几案上。   然后刘彻看着傻傻发呆的我,道:“这样可使唤的动你了?” 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靠,这一番折腾,就为了我给他倒杯酒,至于吗?   哼,喝死你,喝死你,喝死你。“陛下请用。”我一脸谄媚的笑着,将斟满酒的酒杯端给刘彻。   刘彻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满意的摸了摸我的头,道:“乖。”   底下众人见刘彻如此恩宠于我,又是神色各异,有些人那脸上分明是——哎呀妈呀,幸亏刚才忍住了没多嘴多事啊。   刘彻喝了口酒,又道:“以后你要恪尽职守,朕未央宫里的几案倒也不多,也就千来张吧,你都要一一管理好了,切不可让朕失望。”   我受不了刘彻的摸头杀,缩了缩身子,不着痕迹的绕开他的手,道:“奴婢定当竭心尽力,不让陛下为几案之小事儿烦心。”然后像哈巴狗似的伺候在刘彻身边,笑的甚是做作谄媚。   韩嫣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和陛下,接到他的目光,我不由得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      我住在方丈岛上的时候,原本随身的东西就不多,大都是武帝刘彻赐下的。我随侍女进到女官处,给我安排的住所时,便看见那些东西已经被人都收拾过来安放好了。   当然,毕竟这里是女官住的地方,比起方丈岛的上宫殿,条件要差许多,但却也算得上是宫中女官居所里条件上乘的房间了。起码我房里使用的是碳炉,而非一般女官使用的炭盆。比起寻常宫女连个炭盆都用不上,我真的是太享福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天还黑着,便被宫女叫起来。好久都没这么早起床了,还真是不习惯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漱好的,只迷迷糊糊的跟着提灯引路的宫人,一路前行。总之到了宣室殿的时候,看到卫青,一下子就清醒了,这才有了意识。    宣室殿里摆满了几案,案子上堆满了竹简,地上摆的也都是。侍中郎官们每人守着一个案子,都在忙忙碌碌紧迫认真的整理分类,然后交由宫人装进布袋里封存好,再放进大箱子里,最后给装满了竹简的箱子上了锁,最后抬到偏殿里去。   卫青很是仔细认真,根本没有觉察到我来了。御长张珍过来给众人分配任务,最后对我道:“你今日只要伺候在陛下身边,侍候茶水,笔墨就好。记得朱砂要磨得均匀细腻些,要把握好水的用量。”说完,便伸手阻止我向她行礼,只对我点点头,便叫宫人引我到刘彻身边去了。   看来昨天的事,对御长张珍的冲击很大,以至于今日她对我这般客气。   明日就是除夕,除夕到年初二的这三天,皇帝是不批阅奏表的。所以在除夕前一天,除了重大事项的奏章和重要人物上疏的奏表要看,其他所有的奏表都要封存起来,到了初三,行了开封大典,皇帝正式办公,再拿出来批阅。   刘彻见我来了,略略抬了抬眼,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啊?”了一声。刘彻勾了嘴角道:“要是还犯困,就到后殿接着睡一会儿。”   “啊?”又惊讶了一声。什么情况?难道我有什么特殊待遇吗?看刘彻神色倒不像在说胡话。听他话里的意思,大有我要是犯困,到后殿去补觉也是可以的。只是我不敢啊,万一刘彻只是试探一下我的呢?若是傻了吧唧的,着了腹黑得要死的刘彻的道儿,怕是有吃不完的苦头。   我行了礼低声道:“谢陛下恩典,奴婢昨晚休息的甚好,此刻精神焕发,不觉乏困。”   刘彻弯唇,笑了笑,不再理我,只专心批阅起奏折来。   韩嫣带着两个宫奴抬过来一大箱子竹简,道:“陛下这些都是今日要看完的。”   刘彻“嗯”了一声。   我的娘啊,这么多奏表都是近日要看完的啊?怪不得未央宫和宫上下都起得这么早,都在为这事儿忙碌。话说当皇帝也不都是享乐,也挺累的,尤其是好皇帝。而且皇帝也很不好当,稍稍倦怠,便会招来昏君的骂名。   还是应了那句话,权力多大责任多大,责任多大付出多大,付出多大收获多大……反正就是一个圈,要是不小心一个环节,没使上力,断开了,结果当然自己承付。 汉武大帝,看着刘彻兢兢业业的样子,我心道:皇帝不好当,你要多努力啊。我还指着你给我发俸禄呢。   韩嫣看着身穿女官服饰,梳着女官发饰的我,妖媚的一笑,便端坐在刘彻身边最近的几案上,叫宫奴把先前抬过来的箱子里的竹简,拿出来放到他的几案上,开始批阅。   我靠,什么情况,韩嫣可以批阅奏折吗?他有这么大的权力!这么痴迷权力的刘彻就不怕皇权旁落吗?   大殿里的氛围忽然让我想起备战高考的时候了,大家都埋头在书的海洋里。可是和备战高考不同的是,在这忙碌的宣室殿里,我实在是太悠闲了,显得格格不入。只是坐在刘彻身边,给他磨好朱砂就好了。   怪不得御长张珍要特地嘱托我磨朱砂要掌握好水的用量,这朱砂和寻常的墨是不一样的。寻常的墨,水少了,只不过墨色深些罢了,而朱砂则干涩的写不出字来。反之,若是水倒的多了,寻常的墨也就是颜色浅一些而已,到还不至于像朱砂一样写不出字来,还顺着笔毛往下滴。   这不我就闹笑话了,刘彻执笔抬手过来,粘了一下,说道:“太干了。”我就立即倒了一些水进去,然后……   刘彻拿着笔,看了看被滴落的朱砂水弄污了的奏表,又看着我磨得朱砂,再抬眉看了我一眼,微微皱了眉头,苦笑道:“你还是到后殿再睡一会儿去吧,郭舍人你来伺候。”   不远处正在指挥宫人抬箱子的郭舍人,闻声立即称诺,谄媚的快速迈着小步子移了过来。我真是惊叹他的反应能力。这家伙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料。   我红着脸,吐了吐舌头,乖巧的退到一边,让出空来。却也不会真的到后殿去睡大觉,只坐在一旁看着郭舍人是怎么磨朱砂的。   外面的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从宣室殿朝外看,是浅浅的蓝色。卫青和桑弘羊看的最快。公孙傲几案上的竹简自我进来到现在,几乎没见少。虽不很吃力,但到底不是他所专长。 环视一圈,却没看见那个天下第一的东方朔。我小声问郭舍人,道:“东方朔呢?怎么他不在?”按理说今天是最忙的一天,陛下身边的侍中郎官都派上用场也不定能忙得过来,怎么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搞神秘失踪呢?   郭舍人道:“那个疯子,才来了一柱香的时间就把他分内的奏表都分捡完了,陛下派他带人去偏殿分摆箱子去了。”   我点点头,又道:“既然他分拣的快,为何不多派给他一些……”叫他帮着公孙傲看看,或是叫他二人调换差事来做也行啊。   还没说完,郭舍人便用胳膊抵了我一下,我瞥见刘彻微微皱眉,便赶紧住了嘴。刘彻这般安排自有用意,我确实不该多嘴,看来以后要注意一下这些方面了。感激的向郭舍人点头示意,这家伙肯在御前冒险多事儿提前我,足以见到他的那份心意了。   宣室殿里的人都在忙碌着,只有我独自坐在那里戳着,闲的有些扎眼。   看着卫青认真工作的样子,我觉得他简直帅极了。果然认真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他几案上的灯,将他的影子照射在地上。方才被箱子挡住了,这会儿宫奴将箱子抬走了,我才见卫青的影子刚好照射在我身前。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侧脸的轮廓也有些模糊,只隐隐随着他的动作闪忽摆动。   我不禁伸手去摸卫青投在地上的影子,指尖摩挲着地板,想象着他皮肤的质感,这是他的眉,这是他的鼻梁,这是他的唇,他的发髻有些歪歪的……我不禁抬起头去确认,他的发髻是不是真的歪了。   却见韩嫣正盯着我看,我立即收回手低着头,有些害羞。像是自己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儿,被人戳穿了一样的感觉。   韩嫣将他案头的灯移了移位置,我面前的卫青的样子就淡不可见了。我有些生气的瞪了一眼韩嫣,这个妖孽,坏死了。   韩嫣轻轻叹了口气,又继续批阅奏表,不再看我。   早膳的时候,刘彻把我和韩嫣留在身边,随他到后殿伺候他用膳。其他人则到偏殿去一同用膳。   我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刘彻,也更加细心的伺候着韩嫣。毕竟我已经领教过韩嫣在刘彻心里的地位了。上一次,韩嫣受了重伤,刘彻愤怒至极赏给我的那一巴掌,我现在都觉得疼。   我如是这般仔细的伺候着他二人用膳。刘彻见我对韩嫣的态度比先前的好多了,便不由得道:“到底是来宫里当差了,只这第一天,便比之先前守规矩些了。待你也恭敬许多。”   韩嫣接过我递给他的清粥,道:“臣差点把命丢了,才把她抢回来,她若再如先前一般对臣,当真是没心没肺了。” 第230章 第二百三十章 韩嫣本是说笑的话,刘彻听了,却也还是冷了脸,道:“你的伤倒是好利索了,才敢拿来说笑,只许你这一次,若再有那样的事儿,朕叫她万劫不复。”      我给刘彻布菜的手抖了一下,筷子差点没拿住,不由得咳了一声,果然韩嫣在刘彻心里是不同的,还真得在刘彻面前把韩嫣伺候好了,要不然这妖孽作起死来,我倒该真的万劫不复了。      韩嫣喝了口清粥,笑着看着我,对刘彻道:“若是那样,陛下可别真的叫她万劫不复,臣实在舍不得。”韩嫣在刘彻面前向来自如得很,说话做事都不似我们这般诚惶诚恐的,总是一派奴才样。韩嫣说着看了我一眼,接着道:“只到时候陛下把她赐给臣殉葬就好了。”      我一听立即怒了也怕了,殉葬多可怕多血腥的事情啊,这个死妖孽,居然这么变态,这么没有人性。刘彻和韩嫣看见我脸上忍不住表现出来的怒色和恐惧,皆是一笑,却置之不理。      刘彻一开始还不在意韩嫣的言论,只听说他要我给他殉葬,才收了笑意,严肃道:“你还想着撇下朕,和她一起死吗?王孙(韩嫣的字),殉葬这种事儿,你可想好了再说,只这一次朕就打算着叫你们永世不得相见,如今叫你还能再见到她,已是恩典,你却还不领朕的情吗?”      韩嫣听了刘彻的话,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抽了抽,脸上神色也严肃起来,再不是先前那般玩世不恭的样子。韩嫣正想要张嘴说话,刘彻又道:“你若真的敢为她背弃朕而去,也好,到底念着你与朕多年的情分,朕也不会亏待你,只别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怕是朕唯独不肯把她殉给你,你可还要胡闹吗?”   背弃,这个词用得当真没了皇帝的威严。可是,刘彻说的也对,韩嫣为了我受了重伤,性命差点不保,确实是对刘彻的背弃——皇帝看重的臣子,哪里能随随便便为了别的人而伤了自己,丢了性命呢?他们的身子,他们的命只能是皇帝的。   韩嫣听了刘彻的那番话,脸上的神情一暗,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听着他们两个人当着我的面这样说话,我浑身的汗毛都竖着,感觉跪在双腿下边的不是垫子,而是针毡——他们居然在讨论到底是把该我万劫不复了,还是给殉葬了。      刘彻放下碗筷,正色看着一脸惊惧的我,道:“他为你失了心智,做出那样背弃朕的事,他是有错,朕也罚了他。可先前终究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害了他伤成那个样子,害的朕差点失去挚友。朕只将你幽禁,不叫你见卫青作为惩罚,其中的恩典想必你也知道。”   我立即接话叩首谢恩,道:“陛下圣恩浩荡。”想着当时刘彻准许卫青偷偷去看我,当真是天大的恩典。   刘彻不理会我只接着说道:“下一次若再因为你,害了他吃这样的亏,害朕伤心,朕便也叫你也尝尝失去心中重要之人的苦痛,虽不是万劫不复,到底也要叫你知道厉害。”      这话刘彻说的轻松,可语气里总透着些阴森森的凉意,我吓得连忙叩拜道:“奴婢惶恐。”   我俯身跪着,额头紧紧地贴着地板。心里却在烦恼另一件事儿——韩嫣到底是不是汉武帝的男宠,若仅仅只是挚友,这友谊的小船是不是也太稳固了些。邪恶的我,其实不太相信纯粹的友谊,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只是眼下……现在我们这些人的关系看起来有些乱呢——武帝刘彻如今最看重的人是韩嫣,而韩嫣呢……额,好吧,允许我小小的得意一下,韩嫣现在是一门心思的喜欢我,而我则是对我们家卫青情有独钟,当然卫青也是爱我的。好脸红。这个食物链里就我一个女的,好得意,原谅我的虚荣。啊哈哈哈哈……我就忍不住得意啊。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要是这样看的话,我们傻木头卫青居然是这段食物链的最顶端呢,刘彻反而占了下风,可是他手里有权力啊,到最后我们不管谁爱谁,谁愿意为谁死,谁为谁万劫不复,谁为谁殉葬……还不都是刘彻说了算的吗?到底站在顶端的还是刘彻。      韩嫣看着我,又看着刘彻,淡淡说道:“是臣痴恋她,她何过之有?陛下如何这般威逼她。”      刘彻一笑,继续吃饭,过了一会儿,咽下口中食物才道:“朕只这般说说,你便护她若斯,若朕杀她,你又怎样?”      这话一出,我又惊得一身冷汗,只见韩嫣身子一颤,第一次在刘彻在我面前出现了那样失措无助的样子,嘴唇都发白了。      韩,韩嫣,你到底爱的有多深啊,我真的值得你这般吗?我觉得我不配啊,实在是不配啊。      刘彻神色黯然道:“你这般喜欢她,朕到底不忍心伤了她,惹你难受。只用卫青牵制,叫她心里有数,也免得过于冷落你,望她多少能把你放在心上。”   是的,刘彻是最看重韩嫣的,凡是韩嫣厌恶的,刘彻定会除去,凡是韩嫣喜欢的,刘彻也必定会帮他得到。 想着我和卫青的婚约,也是太皇太后一句话就给解了的。要是刘彻哪天心血来潮下了旨意非要把我嫁给我韩嫣,又该怎么样呢?   卫青就算是违背圣旨也要娶我,我也不会连累他的。可是真的要嫁给韩嫣吗?我最怕死,当然不回去选择宁死不屈。再说刘彻这样的腹黑男,必定也会拿卫青的性命相逼,不会允许我轻易死了的。那我……还是选择从了吧,毕竟韩嫣也没什么不好,等他厌倦我了,就叫他把我休了。反正我第一次也给我的青哥哥了,且我相信他是不会嫌弃我的。   不过,还好我和卫青,卫子夫在刘彻眼里也是有些地位的,刘彻还不至于把事情做成那样子。更庆幸刘彻没有变态成那个样子,用权力粗鲁的胡乱斩断我们之间乱麻。在我看来,刘彻——他还是拥有千古一帝的品质,也配得上这个名号。   我在跪在一边儿,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      刘彻对韩嫣说完那些话,又对着跪在地上的我说道:“朕倒不知道韩嫣在你心里到底什么地位,叫你一向轻慢他,连朕都看不过眼,想必朕用卫青挟制你,叫你对韩嫣好一些,你心里气闷。可是朕觉得还没把你逼上绝路,就已经是格外看待你了。”   刘彻不理会再次叩首谢恩的我,又对韩嫣呵呵笑道:“朕居然要用权力来解决这些事儿,也实属无奈。朕实在是看重你,才这般不顾了脸面。王孙,想必你也觉得没脸面,觉得她往后对你的好,对你的在意都是朕要来给你的吧。”      “臣不敢。”韩嫣放下碗筷,合手行了一礼道。      刘彻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又道:“你敢不敢,朕倒不在意。到底心里是不舒服,输给卫青了。在她出嫁之前,叫她能多对你好一些就多好一些吧,朕能为你做的最多也仅此而已。可,话说回来,人的心意,尤其是情爱之事,最是不能勉强。”   是的,感情的事,是最不能勉强的。想必刘彻是深深知道这个道理,才没有像我胡思乱想的那般行事吧。   韩嫣看着我,我只立即低下头,躲开。韩嫣幽幽道:“静儿,你就真的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吗?”他顿了顿又道:“如此你也不必看着陛下的份儿上,才肯对我好了,只如从前那样对我,我心里也欢喜些,毕竟就算是对我的厌恶,起码那也是你真的性情。”   他倒是比刘彻正人君子些。我抿了抿嘴,这个韩嫣痴情成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是好呢?我不由得握紧拳头……我没厌恶你,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不能再多爱一个。上一世的我因为被所爱的人背叛而横死,如今我又如何肯变成那种移情别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我极其痛恨的烂渣人呢?   刘彻呵呵一笑,又道:“王孙,你就是太计较了。朕要是你,倒不计较这份好意是怎么来的。呵呵,以前你随性,倒不曾对哪个女子这般在意过。朕,觉得如今的韩王孙不再像以前的韩王孙了。”刘彻嚼着嘴里的饭菜,看着韩嫣说道:“其实你就是女人太少了,要是身边的女子多一些,哪里还会这般在意女人的心意。吃饭。”   我暗骂道:韩嫣身边的女人还少啊,光伺候他的那些丫头,我就没见过重样的。可想韩嫣府上是什么光景,那必定是莺莺燕燕的姬妾成群,刘彻还嫌少,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刘彻刚才话,说的倒也中肯,他是真的不在意女人的心意的吧。   大概君王对于感情之事,都是这样的吧,其实并不在意身边的女人对自己得去你故意到底几分真假,只要那些女人肯花心思在自己身上,肯对自己好就行了。反过来,皇帝们对自己的女人,想来也没有多少真心,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大概觉得自己能对她们好一点,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吧。       第231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刘彻发表了自己关于情感和女人的看法,见韩嫣似是有话要说想反驳他,便在韩嫣张口之前,先下手为强的说了声吃饭,就不再言语。      韩嫣吃了憋,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刘彻怎么说也是皇帝,这要是别人韩嫣早就上巴掌了。我脑海中浮现出狐狸韩嫣暴打对方的画面,还边打边叫嚷着:“叫你丫的吃饭,叫你丫的吃饭,老子还没说完呢。”   可现实是韩嫣老老实实的应道:“诺。”便又缓缓的端起碗筷,看了看我,优雅地吃起来。      刘彻吃的正香,忽的又问我:“朕今日不避讳你,把这些话都说给你听,你觉得朕是坦荡的君子,还是乱用权谋的小人。”刘彻一向腹黑的叫人琢磨不透,如今倒说的这样直白,我倒不认为是我起了作用,大概多半还是因为在韩嫣面前自在惯了吧。他们是挚友,他们君臣平时的相处便是这个样子吧,所以通常都是肯彼此坦露心扉的,如今便也不避讳我了。      可他这话一出我更加惶恐了,韩嫣也忍不住紧张起来。我顿时感觉自己的头大了两圈,这个……可怎么说啊?按理说你用权力压制我,叫我对韩嫣好些,是有点小人。可是你又坦坦荡荡的在我和韩嫣面前将你的心思和盘托出……我该怎么说呢?   “陛下是君王,是天子,自有上天评定,奴婢不敢妄言。”好吧,既然不好说,那就拍个不错的马屁吧。      刘彻听我这样说,忽的停了咀嚼的动作,呵呵一笑,道:“你惯会使这些小聪明,莫说韩嫣爱你,朕也甚是喜欢你。”又道:“本想留你在这里用早膳的,可料想此刻你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看了一眼韩嫣,顿了顿又对我说道:“去偏殿找卫青一道吃一点吧。”      我脸上一喜,忙叩首谢恩,退了出去。哈哈,终于脱离苦海了,我当真是一刻也不想在他二人身边待了。      不过,以后该和韩嫣如何相处呢?要是对他比以前好,会不会让卫青误会,吃味呢?         偏殿里用膳的人虽多,可是除了吃饭的声响,却无人语。大家成行成列的端坐在几案前,安静的尊守着礼数,一举一动都很是规矩。进了偏殿,寻到卫青身影,小步跑到他身边坐定,拿了碗筷,便开始吃起来。      卫青正好吃完了,结果宫人递过来的帕子,擦着嘴巴,笑着低声道:“想必是得了陛下的恩准,你才来的。陛下那边都伺候好了吗?”      “嗯。”我也是饿了,一边吃着饭,一边点点头。      “我知道你要来,便多要了你的饭食。”卫青温柔地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他的气息喷在我耳边,痒痒的,想着能与他这般心有灵犀,我欢喜的一笑。      这时过来一个宫奴,到卫青身边耳语几句。卫青点点头,打发他下去,便对我道:“卫夫人叫我过去,有事交代,你慢慢吃,我先去了。”      我听了一顿,紧忙咽下嘴里饭食,拉着他,说道:“嗯,等等我,我也一起去,我才进宫,还没来得及去姐姐那里呢,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小长公主呢。”      昨晚夜宴结束的有些晚,我自是不能去卫子夫宫里坐坐。正好借这个机会,和卫青一去玩玩。      卫青笑了笑,端起茶杯,道:“啊,只说叫我一人去,特地嘱托叫你好好在陛下身边伺候。”      这宫里本来秘密就多的很,可也没什么秘密是能够藏住的,尤其是太皇太后特招我入宫做了未央宫掌案的事,怕是昨晚事情一落定,就闹得人尽皆知了吧。只是卫子夫难当不想念我吗,居然……不叫我去,还特地嘱托了。像是猜到我会跟去,还很怕我跟去似的。      “嗯,姐姐还特地这般嘱咐的吗?”我有些失望的说道。      “你今日才第一天御前当值,夫人怕是也不好叫你过去玩,左右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卫青这般安慰我,又疑惑的道:“嗯,我只是对二姐有些疑惑,她从昨日起言行就颇为奇怪。”      “你二姐?”怎么忽然说起卫少儿来了?      “嗯,此刻她也正在夫人那里。”卫青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轻声回道。      “哦,少儿姐姐也在?那为什么单单撇下我?叫我和你一起过去多好啊。”我更加失望的说着,见卫青没有回应我,而是继续在思考着什么,便又问道:“你觉得少儿姐姐的言行如何奇怪了?”      卫青收回神色,笑着说道:“虽是这般觉得,却也说不太上来,只是昨日一早儿,二姐便归家回府上看望我,似是有话要问我,可我当时忙着进宫,便没与她多作交谈,只寒暄了几句。昨日夜宴过后,我回府之时,她却还等在府上,说了些问了些奇奇怪怪不着边儿的话,神色也颇有些异常。”      “嗯?什么话?”我不由得问着。      卫青抿嘴一笑,却也不回答我,只接着说道:“呵呵,倒也没什么。二姐后来听我说咱们的婚约解了,你被留在宫里,成了未央宫的掌案女官,二姐的反应便越发奇怪了,我见她那副样子起初很是疑惑,后来脸色一变,倒不像是惊讶的样子,反而看着像是恐惧,对,好像我说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   “恐惧?”一般人听说我和卫青的事,应该是惊讶的反应居多,卫少儿若何会面露恐惧呢?   卫青接着又道:“想着二姐一反常态,其中必有原因,可我再问她,她反而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催促我早些休息,不肯多说了。”      卫青顿了顿,微微皱眉,递了一个小面饼子给我,说道:“我因为夜宴上喝多了酒,又想着今日有许多事要忙,便睡下了,也没多在意。可是,今日早上我起的那样早,二姐偏偏要那个时辰和我一起进宫去了夫人那里。”      我听卫青这般说着,也觉得卫少儿言行有些异常,停了嘴里咀嚼的动作,惊道:“和你一起进的宫?这么早?”那时天还没亮呢,卫子夫也还没起床呢吧,卫少儿那个时候进宫来什么,和规矩却不合礼数啊。——只要宫门开了钥,有特招在身的命妇(卫少儿有卫子夫特招可随时进宫)无论什么时候进宫都可以,只是到底什么事儿啊,卫少儿急成那个样子,非得这么早进宫,都不惜打扰卫子夫休息呢?      卫青点点头,脸上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少儿姐姐是挺奇怪的。”      说完我眼珠子转了转,想了想,忽的心中似是了然,便笑道:“啊,到底是咱们的亲姐姐,许是本来想着年后给咱们操办操办婚事,早早完婚的,一听说婚约解除了,心里也替咱们着急了吧。”      想着那日我解禁时,她去看望我,得知我和卫青有了夫妻之实,后来却不知有心还是无心,无意间阻了卫君孺说要奏请卫子夫给我和卫青早日完婚的事儿,而惹得我不高兴。卫少儿心思到底细腻,想来我的神色她看在了眼里,便一直放在心上,过意不去这一言之失。      于是卫青从东莱郡办完差事一回来,她就急着去找卫青说婚事儿了,却不想我和卫青的婚约又好巧不巧的被太皇太后给解除,如今我又被留在武帝刘彻身边,做了未央宫的女官掌案。所以,卫少儿得知以后,是一下子急了,慌了,才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言语举动也是有的。      “又或许是先前已经和子夫姐姐提过给咱们完婚的事儿,没成想这会儿事情弄成这样,二姐怕子夫姐姐不知情又提了出来,凭白生些枝节反而不好。所以……”      计划总没变化快。可是,卫子夫本身就住在宫中,这消息怕是比卫少儿知道的还要早些,再者她做事儿一向滴水不露,想来也不用卫少儿特特的进宫来提醒。我想到这里,便也说不下去了。      卫青听我那样说,笑了笑,伸手将我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道:“嗯。那好,我去去就来,你慢些吃。”      我喝了一口清粥,点点头,说道:“嗯,去吧,说了这会儿耽搁了不少时间,路上快些走,别叫姐姐等的急了。啊,记得路上行走之时,闭上嘴巴,刚吃完饭,别灌了凉风。”   卫青见我这般叨叨,咧嘴笑了,又拿了一个小面饼子给我,才起身离去。      我一边继续吃着饭,一边思考。卫少儿是不是不甘心我和卫青的婚约就这样解除了?是不是还想着通过卫子夫,再做些挽回?所以着急进宫,做最后的努力,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反旋的余地?毕竟,她没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终成眷属,是不是也不希望我和卫青再步她的后尘?   可是这一点,我自觉要比她幸运一些,没有遇上像霍仲孺一样的负心汉。再者卫青终究是我打小就选好了,一点一点看着长起来的。这些年看得这样紧,天天给他灌输我是他老婆的中心思想,效果好的不得了。 第232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还嫌不够,就差早早地插好牌子叫卫青走哪都带着了——卫青已有主,雌性绕道。眼下他身边除了我,就是他的母亲和这些姐姐们,府上仅有几个的婢女不是跟随卫氏姐妹嫁出去了,就是已经许了人家了的,总之他身边,除了我,现在是连个适合婚配的雌蚊子都没有了。   哎呀哎呀,这么血气方刚的少年,看得这样严实,会不会适得其反啊。   不会不会的,据我对卫青的了解,就算是卫青身边围满了女人,他那个在感情之事上颇为木讷的性子,怕是也不解风情的很,到底也难以讨女孩子喜欢。别人跟他放电,他也是绝缘,给他抛媚眼,想必他还以为是人家姑娘眼里进沙子了吧。若是人家姑娘稍稍热情的往他身上扑,他该吓得落荒而逃了吧。哈哈哈……   想当初我是多么努力多么用心,才叫他明了了我的心意啊。若是有人真的轻而易举的就将他从我身边抢走,那我该佩服她了,说不定还得把她拜做师父,好好向她学学了。   早膳后,侍中郎官们有些许休息时间。揉着饱饱的的肚子,出了偏殿站在大殿的廊下,嗯,今日早上的阳光真好,空气也新鲜的很。好平日里这个时候,才刚刚起床呢。   没想到刘彻和身边的侍从们都这么勤力。那我以后……不要啊,不要啊,冬天的被窝最恋人了,人家自从蒙先帝恩典,赐府独居,脱了伶籍,出了平阳侯府,就在不曾起的这般早过。   虽然后来我又回到平阳长公主府上做了乐师,可到底待遇不同了。以后是要天天这般早起吗?啊……我死了……   公孙傲看着前一刻还满心欢喜,后一刻就愁容满面的我,颇有些担忧的样子,上前几步,要与我攀谈。却见御长张珍领着人抱了许多竹简过来,说是宫规,要我两天之内全都背下来。   我向她行了宫礼。御长张珍客气的道:“若李掌案不计昨日之事,称我一声姑姑就好,这样也亲近些。”   我笑了笑,点点头,道:“姑姑客气,这般说话折杀奴婢了,昨日本是奴婢有错在先,失了规矩,姑姑教导的是。”总觉得昨晚的事,叫我和她尴尬异常。再者她叫我称她姑姑,自己却又掌案掌案的称呼我,显然不是真的要与我亲近。   御长张珍不愧是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人,神情举止都颇有些气度,脸上还是公式化的笑容,与我寒暄了几句,一番嘱托,又说有事,便走了。我从宫奴怀里随手拿了一卷竹简,想着先看一点,这么多宫规,两日里都背下来,倒也不是轻松的事儿。又吩咐那宫奴将其余的都抱去我房里。   公孙傲见御长张珍走了,才向我行了一礼道:“李掌案。”   我一边将手里的竹简打开,一边没好气的道:“滚。”   公孙傲立即摸了摸头,憨憨的笑着道:“静儿。”   “傲哥哥也学会那些虚的了。”我看着竹简上的宫规,说道。扫了一眼,只见那竹简上写的无非就是一些条条框框的东西,以前做伶人的时候,也学过一些,大同小异而已。不过这个是未央宫的宫规,皇帝身边的规矩难免就要更多了。   公孙傲又不好意思起来,看了看周围的人,才小声道:“这不是人多嘛,总要守些宫里的规矩礼仪。”说着又指了指,我手里的竹简,道:“你看,这不写着呢吗?”   我顺着他的手,向最后几行看了一眼,确实有要求如何称呼的宫规礼仪。我道:“傲哥哥,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了,却还是个骑郎,不是我嫌弃你啊,只是我叫你公孙骑郎,公孙骑郎的叫着,也拗口的很,你就不会出息些,弄个大夫什么的做做,好歹弄个常侍坐坐,公孙常侍,嗯,这个称呼上也顺嘴些。”      公孙傲脸微微一红,道:“静儿说的是,愚兄到底要更加勤勉一些。”      想着今儿早他分拣奏表的样子,便有些想笑。笨鸟先飞吗?可是以我对公孙傲的了解,他要向升官,可不是再勤勉些就够了的。   其实公孙傲已经是够勤奋的,许是武帝刘彻也感动于他的勤奋,所以才留他在身边的。只是他的寻常之姿,在武帝刘彻身边的能人智士之前,就显得平庸了。   “只是……”公孙傲脸红一阵,青一阵的。   我问道:“怎么了?”   “静儿,常侍是宦官的内官职位……”公孙傲看了看周围的人,越说声音越小。   可我还是听见了,“啊?”我一惊,又一笑,看来这宫中的礼仪是该好好学学,不然真的弄出笑话了。   我不由得尴尬起来,便打呵呵的说道:“还是叫我李掌案吧,我看着宫规上写着,称呼有误是要受罚的。” 公孙傲见我如此无常,微微一顿,小声的说道:“噢,不过,我瞧着陛下对你看重的很,就算你犯了错,陛下也不会罚你,先前的就不说,就说昨天的夜宴上,你眨眼的功夫犯了多少错啊,陛下都……”   我瞥见郭舍人进了宣室殿,便想着郭舍人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就喜欢御前讨巧,他此刻进殿,必定是伺候刘彻去了。又听公孙傲叨叨些有的没的,便也懒得和公孙傲解释,只打断他,道:“我被幽禁的事儿你倒忘得干净了,好了好了好了,先不说了。我要去陛下身边伺候了,就不多与你闲语了,你再歇一会儿就赶紧进去办差。”   公孙傲听我说起幽禁的事儿,便也住了嘴,又听我要去伺候刘彻,便立即合手行礼,道:“李掌案请便。”   我向他回礼道:“公孙骑郎请便。”   想来我们头一次这样互相称呼彼此倒也新鲜,二人不由得笑了笑,便让肩行过。   刘彻已经在宣室殿里批阅奏表了。韩嫣将他先前“批阅”过的拿到刘彻的几案上。我瞥了一眼,见韩嫣并没批阅,只不过是将重点的做了记号而已,才道是我想错了。本来批阅奏表这种事,必是皇帝才能做的。就算是再受宠爱的近臣,也是不可越俎代庖,代天子行权的。   那宫规我看了两遍就记下来了。左右不用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只要记得条例的主要内容和对应的受罚事项就好了。便吩咐一边的宫女,去我房里再拿些过来,左右磨朱砂的差事,郭舍人做的不亦乐乎,端茶递水的事儿,他也不愿假我之手。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看多学一些宫规,都是用的上的,对自己以后再宫中行走只有好处。   又特地说道:“把记录掌案职责礼仪的先拿过来,其他的要是拿不了,就先放着吧。”我话音才落,刘彻便宫女道:“你忙别的去吧。”   宫女立即跪拜称诺退了下去。我一脸疑惑,刘彻这是做什么?   刘彻低着头看着奏表,也不看我,只道:“那些事儿,按理说都是待你换值回房里时自己看的。你还要伺候朕,哪里能在朕的面前看这些东西,如此怎么当差,又如何伺候的好朕?你学着宫规,却先犯了宫规。再者你叫人都拿来,也不怕同朕的奏表混了。”   刘彻说的极是,可我却嘴上不服道:“如何就能混了?陛下你看,竹简的材质不一样。”   我将手里的宫规拿到他眼前。我手里的竹签哪里比得上那些专门写奏表的轻薄干净,拿起来笨重,看起来脏兮兮的,想来是不知洗刷过多少次,重新又利用的。   我又说道:“再者,这些宫规都是宫人一进宫,收入掖庭有专门的训诫姑姑教的,我现在也不过是觉得闲着没事儿干……”   “朕叫你闲着你就歇着罢了,左右没人会找你的事端。”刘彻继续看着奏表对我说道。   我道:“到底也做了掌案,总不能成日里就坐在陛下身边,傻傻的什么也不干吧。”说完,我便更加觉以后的宫廷生涯,简直无聊的要发霉了。太皇太后果然是眼瞎了,怎么就看中我了?还非得把我留在刘彻身边。   “只今日如此,来日你想这般坐着怕也是没机会的。”刘彻说完又道:“你手里的宫规已经背下来了吗?朕瞧着你才看了两遍而已。”   “背下来了。”我嗯了一声说道。   刘彻点点头,瞥了我一眼,复又继续批阅奏章,只说道:“韩嫣帮朕考考她,若是有没记下来的,你只管随心罚她便是。”   韩嫣听刘彻这样吩咐,便放下毛笔,坏坏的笑着走到我身边,说道:“臣也不信她能背下来。”说完一把抢过宫规,故作严肃道:“待会儿该怎么罚你呢?我得好好想想了,嗯,你先开始吧。”   就见不得他那副死样子。“哼。”我不由得撅着嘴巴哼了一声,然后开始简单的复述宫规上的内容。才说了两三条的样子,韩嫣便不再装模作样的看宫规了,只看着我,两眼发亮。   我瞪了他一眼,接着继续背诵我的简化版宫规。终于身边的郭舍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一脸不悦的回头看他,只见郭舍人不要意思的捂着嘴巴,偷偷看了刘彻一眼。 第233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嘴上不停,一边背诵着宫规一边顺着郭舍人的目光看刘彻,却见低头看着奏表的他也是一脸笑意。   刘彻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抬眼见我看他,才开口道:“朕竟不知,如今这宫规都要这样背了。”   听他这样说,我便不再背诵下去,一噘嘴,道:“如何背的又能怎样,左右是要记住了,以后不犯就行。再者也没那条宫规说这些宫规要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啊。”   韩嫣听我这般说,哼哼笑起来。欲伸手弹我的脑瓜崩,见我本能的半眯着眼一缩身子,他便又将手放下了。   我正回身子,奇怪的看着韩嫣,这个妖孽转性了不成?居然这么轻易放过我了。   刘彻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奏表,批阅完面前的这个,郭舍人立即一收,便又拿过新的来看。刘彻听我这样说,呵呵一笑道:“你,惯会使这些小聪明,偏……”他稍稍一顿,握笔的手一抬,沾了沾朱砂又道:“偏韩嫣爱你这点,你若不想讨他喜欢,以后便别在他面前这般灵动就好了。”   韩嫣看我的眼神越发的炙热,不避讳刘彻,更不在意郭舍人和一边的宫女宫奴们。只那般□□裸的深情的看着我。   我红着脸低着头,许久那束目光都停在我身上不肯移开。我侧脸看了看刘彻,刘彻只抬眉看了一眼韩嫣,便又继续批阅奏表。   我抽了抽嘴角,想着如何破韩嫣这一招温柔杀,瞥见一边伺候茶水的宫女,便对说道:“……韩大夫,喝水不?”   韩嫣扬了扬他绝美的下巴,道:“你倒的,我才喝。”说完伸手将他案上的杯中的水,倒进一边的痰盂里,将空杯子举到我面前。   我倒的水有什么不一样吗?非要多此一举。我见他就是这般喜欢折腾我,便冷声道:“那你渴着吧。”   眼不离奏表的刘彻,忽然板着脸来轻轻的咳了一下。即便只简单如此,那突如其来的帝王的威严,还是压的我有些透不过气,我嘴角跟着那声轻咳一抽,随即起身倒了杯水恭敬的端到韩嫣面前,道:“韩大夫,请用茶。”   说完,我瞥了一眼刘彻,见他脸上神色已恢复若从前,便安心下来,舒了口气。我去,果然以后要对韩嫣好一些,起码当着刘彻的面,样子多多少少还是得装一装的。   我这般规矩的端着茶杯,却迟迟不见韩嫣伸手过来接去。便疑惑的抬头去看他,只见他眼里黯然失望。他见我看他,侧头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又将手里的宫规扔到我身边,起身走回自己的几案边坐定,继续看起奏表来了,再不理我。   我端着那杯水,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刘彻。却见刘彻瞥了一眼韩嫣,又将目光移到我身上,见我正看着他,立即略带慌张的避开我的眼神,有些心虚似的将视线迅速的转移回他几案上的奏表上。虽然我与他眼神的接触转瞬即逝,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还是看到了刘彻眼里掩藏不住的得意。   这个腹黑男,又在使什么阴招?看样子又有什么计划得逞了吧?可……到底是什么呢?我猜不透。   侍中郎官们陆续进了大殿,却独不见卫青身影。不知道卫子夫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竟然耽搁了卫青办公务的时辰。   太皇太后的传谕常侍宣我去长乐宫觐见。我想着一定是太皇太后要当面问我一些诸如,初到未央宫担任掌案一职可还习惯啊云云的话,然后再嘱托我一番,说一些她很看好我,叫我好好努力,别让她失望之类的。   才叩拜了武帝刘彻,起身跟着常侍退出了宣室殿,便见一脸凝重的卫青匆匆而来,我便迈着轻松的步子迎了上去。他低着头,行到我身边,也没看见我。我嬉笑着一把拉住他,道:“青哥哥,你想什么呢?也没看见我。”   卫青见拦住他的是我,身体不由得一哆嗦,代替先前脸上凝重神色的是震惊的表情,他眼睛睁的大大的,额头上竟渗出汗来。   我见他神情如此异常,便抓住他的胳膊,着急关切道:“青哥哥可是身体不适,哪里不舒服吗?”   卫青低着头,没回复我,只稍稍后退了一步,正欲扶开我的手,瞥了一眼我露在外边的半截前臂,忽的拧眉一怔。下一刻,便几乎疯狂的抓起我的胳膊,举到脸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任由他抓着手臂,就这样对上他隐忍痛苦的目光,心里全是担忧。 我冬衣的长袖又向下滑了滑,卫青侧目扫了一眼,然后低着头避开我急切关心的眼神,一手抓着我的胳膊不放,一手捂着胸口,好似十分痛苦。 我能感觉他身体的颤抖,他像一只极度恐慌,极度不安,极度痛苦的小兽,我此刻好想将他抱在怀里,抚平他心中所有的惴惴。   我整颗心都纠在了卫青身上,我压低身子,伸头过去看他,只见他感受到我的动作,微微抬起头来对上我的眼睛。我一下子就被他那个样子吓住了——卫青眼睛瞪得越发大了,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和潮红的眼圈,显得脸色越发的惨白,他的身体抖得厉害,隐忍着呼吸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有一种跟着他一起窒息的感觉。   他那个样子,我心里不安起来,紧张的说道:“青哥哥,你怎么,你到底怎么了……你莫不是病了,哪里不舒服么?我这就去请陛下宣御医给你看看……”   卫青依旧紧紧的抓住着我的胳膊,听我如此说,立即用力将欲转身去面见刘彻我的拉回来。我只见他仰头闭上眼,摇了摇头,还是不肯说话。   他到底怎么了?我都要为他担心死了,他却不言不语。我急得都快要哭了。   卫青稍稍回过神来,看了看我们身旁不远处,低头等候我的常侍,抖了抖嘴唇,深吸一口气,放下我的胳膊,又退了一步,稍稍一趔趄。   我随着上前一步,要扶住他。卫青却扶手挡开了我,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着,然后站正的身体,双臂端于胸前,合手鞠躬,毕恭毕敬的向我行了宫礼:“李掌案。”   说完,他在我疑惑的注视下,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震惊的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进了宣室殿,却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我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在外面吹了冷风……   许久,等在一边的常侍走上前来,道:“李掌案请,别让太皇太后等的久了。”   我稍稍挪了挪步子,看了又看宣室殿的门口,卫青消失的地方,才转身跟着常侍走了。   我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一样,感觉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却怎么也摸不着头绪,只能任由那股力量把我往里吸。可到底是什么事儿呢?卫青到底是怎么了?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问题出在卫子夫身上?莫卫子夫出了什么事儿,跟他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猜不到?脑子里茫然一片,可我知道,卫青一向稳重,若非大事,他绝对不会是那个样子的。或许是卫子夫出了什么事儿吧,他想跟我说,又恰巧有人在,所以没开口。那我要找个机会,好好问问他了,给他出出主意,别叫他难为到了。   我原以为这一天,刘彻都要在宣室殿忙公务了,却不想整理文案,批阅奏表的工作,在我从太皇太后那里用完午膳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都做完了。这些人的效率真是高的吓人。   侍中们是排了班儿休假的,今日留在刘彻身边当值的是韩嫣,郭舍人和公孙傲等人。   我急匆匆回来的时候,卫青等其他侍中郎官已经出宫了。想着卫青那么异常的样子,我总是不放心,又没能在他出宫以前见上一面,打听清楚,询问明白,便牵肠挂肚起来。   公孙傲领着侍卫到未央宫各处巡视,郭舍人奉刘彻的命令去给各宫的娘娘送赏赐。韩嫣带着人,陪着行完“封笔”礼的刘彻去祖庙宗祠询问视察宗庙祭祀一事儿。   未央宫里的宫奴都为除夕忙碌着,唯有我没事儿可做,看上去十分的多余。 我去请教御长张珍,看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她却只笑着答复我说:“若是掌案无事可做,去熟悉宫规便可。”又道:“陛下特地吩咐过,掌案也不必忙别的,只一字不错的把宫规背下来即可。” “啊?”我不由得惊道。 张御长笑了笑,接着说道:“陛下还说没有期限,只是韩大夫检查的时候,掌案能背几句就背几句,左右在宫中要许多年,不必急于一时。”   啊?这就是我的宫廷生涯吗?自古以来,有哪个宫人是以被宫规为重要职责的?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升做御长呢?我怎么觉得中套了呢? 可分明太皇太后又对我期望很高的样子。想着太皇太后召见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好好伺候刘彻,那般疼爱孙子的样子,让我十分感动。 由于真实年龄与太皇太后相近,我自是知道怎么讨这个年龄阶段的女人欢喜,说说笑笑这一上午的功夫就过了。    第234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出了暖阁,随挑灯探路的郭舍人,行到方丈岛的岸边,坐上郭舍人提前命人预备好了等在岸口的皇撵。刘彻将脸上那张酷似卫青的□□撕了下来,他看着手上的□□,想着刚才自己做的事儿,心里有些慌乱,随口问了一句随行走在身边郭舍人:“如何是好?” 说罢,随手将面具丢给郭舍人。      郭舍人没想到刘彻会忽然这样问,他顿了顿没急着去回答,一边将面具小心收起来,一边接着微弱的灯光,小心观察了刘彻的神情,见刘彻若有所思,心神不定的样子,却也没催促自己回答,便知道刘彻是不需要人回答刚才的问题的。   对于今晚的事儿,郭舍人也吓了一跳,原本只是陛下一时兴起,想带着面具玩一玩,逗一逗静儿姑娘,看静儿姑娘这些时日没见卫青,能不能分辨出来真假,却不想……到底假戏真做……唉,这没把持住,贪图了一时欢愉,以后可怎么办啊? 别说陛下不知如何是好,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想着想着,郭舍人觉得脖颈子上一凉,那股凉劲儿,直达脚底板子——陛下……会不会杀我灭口? 郭舍人擦了擦额角汗,只道这个时候闭嘴,才是最好的保命符了。   刘彻自是不知道郭舍人心里的一番计较,没等到郭舍人的答复,心里也不恼,他原本也没指望郭舍人能说些什么好的意见。总归事情已经发生了,得像个万全的法子。 忽的有一个想法在刘彻心里慢慢成形,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皇祖母,孙儿,做了错事,请皇祖母……帮孙儿一把。”刘彻想了想,虽然实在难以启齿,但就目前来说可以出面帮自己解决问题的,只有他这个自己都佩服敬畏万分的太皇太后了。整个早朝他都在开小差,不断谋划着。此刻他只要演好戏,让太皇太后入了套儿,按照自己的路子走,就完全可以水到渠成。   太皇太后喝着茶,一直不动神色。才下了早朝,自己的孙儿不在宣室殿批阅奏章,反而到长乐宫来请安来了,偏偏一进来就把所有宫女宫奴都赶了出去,兴师动众的却只是坐在一边不言不语。 叫自己等了这半天,却听他语气为难的憋出这么一句来,太皇太后这才笑了:“今儿,皇帝倒是怎么了,以前即便是做了错事,也硬着头皮不肯认,莫说要哀家帮忙,只哀家问问,都闹上好一闹,总叫哀家生气。”   刘彻听太皇太后这样接自己的旧伤疤,微微皱眉,低声道了一声:“皇祖母……”   太皇太后觉察出身边这个一向意气风发,有些狂妄自大的年轻帝王,确实有些一反常态,怕是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儿。可也不听身边的人前来禀报,她这个不省心的孙子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于是心中也万分好奇和担忧起来,别是真的做了什么对江山社稷不利的事儿,那么她可真是愧对祖宗,没脸再见文帝了。   太皇太后朝刘彻伸了伸手,道:“说吧,方才一进来就把哀家身边的人都撵出去了,便知道你有话要说。”   刘彻连忙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明明知道太皇太后是看不见的,可是刘彻还是一脸难色,羞愧的低了低头:“孙儿……孙儿,一时情起,临幸了一个宫外的女子。”这是他做皇帝以来,第一次觉得羞愧。   “哎,我当是什么事儿,不过是临幸了一个女人,想来是你十分喜欢的,才来向哀家说起的,既然喜欢,又已承受皇恩了的,那便收进宫里,赏赐了名分就是了,你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卫丫头不就是先例么。”太皇太后一听是这样的事儿,便也安心了不少,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总归是皇帝临幸女子的事儿,在宫里几十年了,历经几朝了,这种事儿她见的多了。   不管是宫里的女人,还是宫外的女人,只要皇帝喜欢,便召进宫来陪王伴驾,多为皇家绵延子嗣,与江山社稷,说到底也是有益的。如今刘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她这个做祖母的时常为此着急忧虑,已经觉得是自己德行有亏才使得皇家儿孙绵薄。常常梦中惊醒,只觉难以面对列祖列宗。   可是皇帝后宫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卫子夫刚生产完,不能侍驾,其他的几个又都不得皇帝喜欢,最近皇帝倒是总去阿娇那里,可阿娇这孩子福薄,那肚子一点也不争气,这么多年,还是没信儿。如今皇帝有看的上眼儿女子,已然临幸了,那便早早诏进宫里来就是了。   太皇太后又觉得皇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来求她,心里细密的想了想,说道:“你放心,你只管把你喜欢的丫头招进宫里来。这一次哀家知会你姑母一声,叫她不要为难那丫头。”太皇太后觉得想必是先前卫子夫的前车之鉴,叫皇帝做事有些掣肘了。  卫子夫刚进宫的时候,确实是在嫖儿(窦太主的名字)和阿娇的手上吃了些苦头的。有几次差点折了性命进去,好在那卫丫头是有福的,都挺过来了,如今还生下了一个公主。  这后宫的事儿,她一个瞎老太婆虽然不过问,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懒得插手管,不作为,也是觉得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再者宫里这样的事儿太多,她管得了初一还管得了十五吗? 可既然如今皇帝此番有了这个意思,她还是可以给个面子,留心多照拂一下的。   刘彻听太皇太后这样说,心里有些感动,毕竟在宫里只要太皇太后肯袒护的人,便没人敢随意为难。 可是,眼下事情的重点,到底不在这上面。自己的话没说明白,太皇太后领悟偏了,没往自己的路子上走,刘彻心里也真的急了,心里有一番思量,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随即张了张嘴,语气甚是为难的样子,说道:“只是这次,这次的女子身份有些不同。”   “嗯?”太皇太后疑问的嗯了一声,便问道:“哪里不同?”身份?太皇太后来了兴致。她这个孙子支吾了半天才说出来的,想必所有的症结都在这“身份”一词上了。   太皇太后握着刘彻的手,说道:“彻儿,还在吞吞吐吐什么?既然来了,话也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别留一半儿肚子里了,便都说与祖母听了吧,哀家看看是否真的能给你帮上忙。”   自打刘彻登基做了皇帝,太皇太后只称呼他为皇帝,很少叫他彻儿。刘彻听见太皇太后这样叫他,心里顿时暖了不少。   刘彻用力回握着太皇太后的手,说道:“孙儿这次临幸的是……那女子已有婚约……”刘彻顿了顿,好似实在是开不了口的样子,不知怎么往下说。眼睛却留心看着太皇太后的神色。   太皇太后只道是刘彻已经说完了话。刚一听那女子有了婚约,便不由的颦了颦眉头——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先帝就是这般,如今……也怨不得刘彻,这还的从根儿上说,这刘家的几代皇帝不都是如此吗?怎的偏偏都好这一口,自高祖起,后宫里再嫁进来的女人多不胜数。   即便是有婚约在身,也没什么要紧的,远的不说,就说如今的太后,伺候先帝以前也是嫁过人,还生过孩子的。 太皇太后想到这里,舒了口气才说道:“有了婚约,这身份确实有些不妥了,天下的女子这么多,你缘何偏偏……既然能得你欢心,入了你的眼,得了你的临幸,想必那女子也是颇有独到之处,你若喜欢,想留在身边,便解了她与人的婚约,悄悄收进宫里,过些年再给个名分吧。”      男人啊,就是这个样子,总管不住自己的肉根子,只要女人肯往上贴,他们便乐得愿意。只是这次皇帝宠幸的女子,明明有婚约在身,却还要往皇帝身上贴,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子。瞧瞧长信宫的那位,如今已贵为太后了。   太皇太后想着,心里不由得一声冷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对刘彻又说道:“想来你这般神色匆匆的过来求哀家,是你身边没有能办这差事的,哀家这里倒是有人……”   刘彻见太皇太后既然不问问那女子的来历,也不问与谁结有婚约,只是这般轻易做了主,要收进宫里来。想来并没有把这事儿看的过于重要,终于忍不住了,拉下脸来了,便打断太皇太后的话,道:“皇祖母请容孙儿把话说完,孙儿临幸的那女子,是子夫兄弟卫青的未婚妻子”   太皇太后听了,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立即领悟到刘彻先前说的做了错事,到底指的是什么了。 皇帝真是胡闹了,那卫青如今已是太中大夫,他姐姐又贵为夫人。皇帝居然临幸了朝廷命官的未婚妻子。即便卫青不在意,愿意与那女子解除婚约,传出去也是让皇家颜面尽失,威严扫地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彻儿如此把持不住?看来…… 太皇太后并没训斥武帝刘彻,而是在心中细细盘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四章到第二百三十六章,是隐藏剧情。 第235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刘彻自是不知道太皇太后心里盘算什么,见太皇太后不言语,没有他预料到的愤怒,甚至脸上也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心里没起底儿来,便继续试探的说道:“……那女子,皇祖母也见过的,就是先前给您弹唱《采莲曲》的那个女子。”   太皇太后听刘彻提起《采莲曲》,一下子便想起那个十分讨人喜欢,颇有些才华的丫头了。太皇太后心头一惊,只闭上眼,语气平淡道:“哦,是那个丫头。你如此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到底是上了年纪了,看走眼了,没想到那丫头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要是没有婚约,这样的人留在皇帝身边也是好的,只是……   只是没想到啊,那丫头心气如此之高,那卫青年纪轻轻便做了太中大夫,已是人中才俊,那丫头一个小小的伶人,能与之婚配已属佳合,偏偏要就低踩高,顺着杆子往上爬,竟然搭上了皇帝,做出这种丑事,凭白抹黑了皇帝的声誉。   想来那番才华心性,全用在这些地方了。太皇太后心里想着,便开始更加厌恶起静儿了。   这样的人心术不正,又仗着自己有些才情,便觉与别人不同,进了宫最是祸害。原来还很赏识她的,如今,哼,怎能事事如你所愿,存了不该存的心思,还想活吗?   太皇太后淡淡的说了句:“既然这样,赐死吧。”太皇太后毕竟是惜才之人,心到底有些舍不得,但一想到有一个这样的人物,要被收到后宫里来,脊背便有些发凉。 刘彻一听,眼神似乎笃定一般,唇角微微一勾,脸色却急迫起来,当下连忙恳求道:“不,皇祖母,是孙儿的错,求皇祖母留她一条生路……”      太皇太后见刘彻这般在意那个丫头,心里越发笃定了,“皇帝不必担心事情败露,哀家自会派人处理的不露痕迹……”   刘彻却似乎不知自己的一番恳求其实是把静儿往死里送一般,只是越发慌张的求道:“皇祖母,孙儿……甚是怜惜她……”   这丫头果然有些本事,太皇太后冷冷笑道:“哀家倒不知你如今也是个多情的种子了。”她这个孙儿,她清楚地很,什么时候肯这般在意一个女子。哼哼,丫头果然厉害,能叫彻儿如此这般的上心,心里又不由得感叹,许久没见过手段如此高明的人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颇为语重心长的道:“虽只一面之缘,可哀家也是真心很喜欢那丫头的,哀家记得她的歌儿,她评论莲花的一番言论,也记得她叫静儿。”人啊,有些才情,也不见得性子能高洁多少,都想着往上爬。原本以为那个丫头是不一样的,却没想到也是这般俗不可耐。难得她小小年纪心境能达到那样的境界,已经实属不易,到底与众不同了,还能要求什么呢。   到底是谁也比不上那个孩子的,要是那个孩子还活着,该多好,那孩子当真是世间少有的人儿。   想起那个孩子,太皇太后心里又难受起来,这么多年了,她总是怀念那孩子,尤其是最近几年,越发的想念了。不知不觉倒觉得静儿这丫头,与那孩子有几分神似,却也总是及不上的。   太皇太后记得如此清楚,想来是静儿深得她喜欢,刘彻不禁说道:“对,正是静儿,皇祖母也这般喜爱她,就帮彻儿想个法子,把她留在彻儿身边吧。”   太皇太后才一喘气的功夫,便被刘彻抢了白,她微微眯了眯眼,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的心,明镜儿似的。“但是若此事宣扬出去,如何是好?怎么堵天下悠悠之口?到底是一件丑事,如是许配给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就如你母亲那般,与那家人再不相见。只是眼下哀家如何帮你把那丫头弄进宫里来?即便知情的人都守口如瓶,或是杀一些不打紧的人灭口,可卫丫头和卫青是不能杀了的吧?皇帝以后打算要怎么面对子夫,怎么面对卫青。”   刘彻心道:孙儿倒不为此为难,朕还留着他们的性命,还想着见他们就是对他们的恩典了。天下悠悠之口吗,朕就更不在意了,到底朕是天子,朕是天下之主,朕的事儿还轮不到别人插嘴。朕就是想叫静儿活着,若是赐死能解决的,又何必劳您大驾。心里虽这般想,却到底不敢说出来,连神色也不敢有半点愤懑和埋怨。   听着殿中鼓漏的声音,太皇太后顿了顿,见刘彻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又道:“彻儿,这一次你确实太由着性子来了,思虑不周,到底办了件错事儿,总归那丫头身份太过特殊,无论如何不能跻身后宫,然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即便你不能要她,也不能再让别的男人染指了。只能怨她许错了人家,又这般心高气傲的想攀龙附凤,却实在没这份福气。留不得了。”到底这丫头涉世未深,不明其中利害,做事还不妥当,这步棋可是真真儿下错了,合该万劫不复了。   太皇太后格局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她尤其爱惜人才,而且又到了如今这个岁数,就更加甚了。那么出众的一个可人儿,就这样一着不慎,行差走错的送了命,她心里多少有些惋惜。         刘彻忽然转了话题,说起别的来:“皇祖母前些日子,静儿冒犯了孙儿,又间接致韩嫣重伤,孙儿便将她幽禁与上林苑方丈岛上,并下令她不得见人……孙儿,临幸静儿的事,静儿自己尚不知情。更莫说其他人了,所以孙儿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也不必搭些人命进去。”   如今这事儿只有郭舍人和刘彻自己知道,郭舍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去,怕是正想着怎么给刘彻隐瞒呢。   “彻儿这下可把我说糊涂了。”太皇太后不由得问道。她是真的糊涂了——如何被皇帝临幸了,自己还有不知情的道理?中秋宴前倒是听说过皇帝惩治了一个丫头,原觉得是小事儿,也没往心里去,时候长了也就忘了,唉,到底出了纰漏。   刘彻斟酌了语气,仔细瞧着太皇太后的神色,缓缓的说道:“孙儿近日得了一些江湖术士的玩意儿,其中有个易容之术,孙儿一时兴起,便假扮做了卫青的样子……”   果然,太皇太后的手微微一紧,略略皱了眉头。 是了,她虽然眼盲,也是在宫中这么多年了,阅人无数,她到底是不会看错人的,方才倒真是误会那丫头了。她这个孙子啊,如何做了这样丢人的勾当,居然扮作别人的样子要了别人的未婚妻子。这哪里是临幸?分明就是□□啊。   唉,要是容儿,定不会这般……怎么也不好将无耻二字冠于刘彻的头上,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啊。   太皇太后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心中的激动和怒气,只片刻便缓了下来,“事情终究有败露的时候,静儿那丫头知道了,一死倒也罢了。就怕以后事情会张扬出去,到时候还是脱不了一死,还凭白搭进去皇家的威严和颜面,抹黑了皇帝的清誉。早死晚死都是死,不若趁现在了结了,她死的也干净,大家都落得干净。” 这样性子的女人,遇上了这样的事儿,哪有肯活着的道理。即便不赐死,她还如何肯活着?早晚的事儿罢了。   “叫她死有何难,孙儿又何必来求皇祖母?朕只是不想叫她就这么死了。”刘彻忽的坐正了身子,说话的语气也硬朗起来,“这事儿不会败露,只要朕想瞒着她,谁也不敢告诉她。”   太皇太后见刘彻在自己面前摆起了皇帝的谱,不觉好笑,“听听,你都说了什么歪理,好了好了,哀家思前想后,便也知道了,打你一进来说的做的,到底只为了她一人,哀家就说,皇帝什么时候肯觉得是自己的错?”   太皇太后自是看不到刘彻被揭穿以后,脸上的神情,只接着道:“好啊,我孙儿兜兜转转了半天,无非是叫哀家如何救她,如何保她一命啊。只是你想叫哀家保她一命?可哀家倒觉得,能保她不死的只有陛下,要她不死……当真只有把这事儿瞒下去一条路了。”太皇太后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想瞒她一辈子?皇帝以为什么是可以瞒一辈子的?”   “朕也不指望瞒她一辈子,若是她日后倾心朕,昨日如何临幸了她,说起来便也成了朕与她的一段风流韵事,至于怎么瞒她一时,又怎么叫她爱慕朕……孙儿自有办法。”刘彻自称朕,复又改了口,在太皇太后面前,他总要收敛一些。说完他便俯身过去,在太皇太后耳边把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太皇太后听罢刘彻的耳语,心里边一紧。这后宫里多少女人,是被帝王爱着也被帝王算计着的。多不胜数啊。从前的她自己,后来的那个孩子,如今又多了一个静儿。 她这孙儿,这种事儿上都缜密若斯,倒也叫她一个老太婆汗颜。“许是哀家这些年把持朝政,事事过问,皇帝也清闲起来,倒把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   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他做的孽,当祖母给兜着又有什么不可的事儿,左右一把老骨头,在宫中这么多年罪孽还少这一桩吗?“行,既然有用的到哀家的地方,哀家出面帮帮你也就罢了。”      这次的事儿,倒真是静儿这丫头吃了苦头了。落在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皇帝手里,想必以后的日子也会十分精彩吧,到底也不枉此生了。可想来,终究也是一场冤孽啊。      到底这样的人留在皇帝身边,留在后宫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许还能起了大作用。就如同当年那孩子帮了哀家一把一样。只是谁能用上这丫头的本事,就是谁的造化了。也罢,留她一命吧,哀家这把老骨头,却还要看看这后宫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刘彻出了长乐宫,嘴角微微上扬。他的这个祖母,他最是了解,若不拐弯抹角的用一番心思,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便最终落得快刀斩乱麻的下场,她又怎肯出手相助。   太皇太后说的对,那易容的江湖术士的玩意,确实得毁了。今日朕可以办做别人,明日便有人敢扮作朕。哼,淮南王手下的人用的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不得人的物件,毁了也罢。不过这次还多亏了这东西,不然朕如何得到她,像韩嫣一般傻傻的追吗,半条命搭进去了,也没见着静儿就把他多放心上一点。   到底要使些手段的。   唉,只是静儿的守宫砂是个头疼的个事儿,这事儿即使没和太皇太后提起,往后也是难办的事儿。哼,即便卫青那小子知道了又如何?他还敢说出来?他们的婚约是朕给的,朕再通过太皇太后给解了就是。到底静儿已经是朕的女人,这辈子也只能是朕的女人。   是时候去看看卫子夫了,怀里的虎头帽子要送过去给朕的长公主戴上。刘彻眼前浮现出静儿戴着虎头帽子的可爱样子,心里又欢喜起来,哼,总归得是朕的女人。   “陛下,这小虎头帽子真是可爱,您瞧,公主带着多好看啊。”卫子夫将虎头帽子给长公主戴上,见公主虎头虎脑的样子甚是可爱。   刘彻一副慈父的样子,俯身过去看了看长公主,“嗯”了一声,脸上都是笑意,透过长公主他似乎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卫子夫轻轻抚摸着长公主头上的虎头帽子,道:“这针脚倒像是静儿。”   刘彻呵呵一乐,道:“是她的,是她叫朕带过来的。”   卫子夫笑着嗔怨道:“她呀,太不知礼数了些,怎好叫陛下给她跑这一趟腿,叫郭舍人送来就好。”   “左右朕不计较,还觉得她真性情。朕记得朕的那方凤穿牡丹的丝帕收在你这里了。”刘彻颇为不在意,说着说着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提起了多年前得来的那方丝帕了。   卫子夫心里咯噔一下子,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将长公主递给身边的奶娘,道:“是,妾身一直收着,这就去取来。”说完便进了内室,从漆盒了拿出那方帕子。 卫子夫将帕子展开,看了看上面火红的凤穿牡丹。心里一番思虑,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方帕子和静儿的渊源呢。只想着与陛下的初遇,卫子夫便黯然起来。   “昨日陛下明明潜人过来说晚上过来妾身这里,偏偏没来,又没叫人送信儿,可教妾身好等,陛下歇在哪里了……”卫子夫将帕子递给刘彻,便语带埋怨的柔声说道。抬头见刘彻的样子,便住了嘴。   刘彻满含柔情的看着那方丝帕,缓缓说道:“朕休在方丈……在方丈岛与静儿喝了点酒,就回宣室殿了。夜深了想着你们都睡下了,便也没过来。”刘彻想起静儿的话,便又说道:“你以后没事儿,常带着公主到朕身边坐坐,沾沾朕的真龙之气,公主便也不怕吓了。”   方丈岛?卫子夫掩去心中思虑,只浅浅笑道:“陛下这番言论,怕又是从静儿那里听来的,妾身的这个弟妹就是新奇的想法多了些……”   一边听着卫子夫说着,心情愉悦的刘彻便将丝帕收进怀里,忽的那声“弟妹”让他心里甚是堵得慌,他微微皱了眉头,觉得此刻的卫子夫甚是聒噪,于是便起身道:“朕去皇后宫里里坐坐。”   卫子夫心里的不安更甚了,她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了,只是如今卫青人在东莱郡,还是按兵不动,等着他回来再说吧。真想亲自去见见静儿,问问到底她和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就算不问也可,只要能见上面,如同观察陛下神色一般去瞧瞧静儿的神情,便也能核实一下心中所想有几分真假,探个虚实了。   刘彻去椒房殿的路上,坐在皇撵上又一番思量。卫子夫是心细的人,再加把火候,就够了。是该把静儿放出来了,叫她们姐妹通通气,卫子夫不会让朕失望的,毕竟一直以来,她做的任何事儿都那么巧到好处。   于是着身边的郭舍人去传旨解了静儿的幽禁。   郭舍人心中全是疑惑,但也不敢暗自揣度圣意。只是有些叫苦连连,哎呀,他可是从昨日跟在陛下身边当值,到现在还没合眼歇一歇呢。   郭舍人带着圣谕到了方丈岛,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忧愁,要说这些时日和静儿姑娘一番结交,也是有些情分在里面了。这一朝解了禁,当真是喜事儿。可是,若要是昨晚的事儿……那个如何是好。哎呀,我这脑袋,左右是保不住了……   郭舍人又忧愁起来,昨天怎么不是韩嫣当值,怎么就落在自己身上了。这事儿闹的。唉,还是赶紧进去传旨吧。   这一进门,郭舍人又傻眼了——这暖阁里怎么闹哄哄的……哎呀妈呀,静儿姑娘又作事儿了。“快宣御医……”   郭舍人脑仁儿疼的越发厉害了。   卫少儿和卫君孺从方丈岛上回来,便觉得不对。卫君孺是个傻大姐的性子,想来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一路上还谈论着给卫青和静儿完婚的事儿。可卫少儿却隐隐觉得这婚事,怕是……还是得等卫青回来好好问问。   不不不,还是先去宫里给夫人通通气吧。 于是安置好卫君孺和霍去病,便向着卫子夫的宫中去了。   卫少儿把今日在静儿那里听来看来的都说与卫子夫听。卫子夫只沉默不语。卫少儿急道:“妹妹,我怎么觉得……你说陛下真的下了秘旨叫仲卿这么大老远的赶回来了吗?”   卫子夫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不动声色,道:“我也拿不准。”   卫少儿试探的说道:“可若不是,那与静儿在一起的男人……”   “你先别胡乱猜想。”卫子夫自然知道卫少儿意有所指。她这个姐姐心思比自己还要缜密,以前在平阳长公主府上当差,她最是得侯爷看中,即便平阳长公主也另眼相待。只是后来为情所困,终不能成气候。若是当初进宫来的是她,想必比自己要顺风顺水的多了。   对于这件事儿,自己尚且也不能笃定,卫少儿居然只凭着静儿的只言片语,便猜出这么多来。她这个姐姐没进到宫里来,当真可惜了。   看来昨日陛下前来,是故意漏出些端倪来给自己看的。   卫少儿又道:“可静儿是如何……难道真是仲卿……哎呀,左思右想都觉得此事诡异至极。”卫少儿已经猜出那个男子必定是陛下无疑。可是从静儿话里,那人分明又是自己的弟弟,她绞尽脑汁也捋不顺了。   卫子夫在刘彻身边,当然知道前些日子刘彻得了什么江湖玩意,“姐姐,你猜的和我想的也差不多了,只是,再往下深究于你我也无益,这里面的事儿你知道越少越好。”   “那……”卫少儿自是知道此时不能深究,否则便是惹祸上身。但此事又不能视而不见,不然卫氏一族空恐有大难。   “你先出宫吗,左右这事儿你先暗下,谁也不要提起,等仲卿回来了,你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他是否真的回来过,只别问的太深,太露痕迹,别叫他起了疑心。这事儿到底如何,还要等他回来,才能定论,咱们想的那些,到底是猜的,不能作数的。”卫子夫这般说着,叫卫少儿再去敲击卫青,不过是想着让自己更加笃定而已。    “妹妹,我倒觉得这事儿的叫仲卿先看出点端倪来,左右……左右咱们只要瞒着静儿一个人……”   卫子夫听了卫少儿的话,心中顿时明朗,这事儿出在静儿身上,若是静儿浑然不知,蒙在鼓里,她们做起事儿,倒也简单不少。   “是了,仲卿是不必瞒着的,却也不好直说,如何拿捏分寸想必姐姐自有主意,如此姐姐就回去吧。”卫子夫不禁又是一番感叹,姐姐总能先抓住重点。那么接下来,就要看看陛下的意思了。      卫少儿见卫子夫不愿多说,又想着话已起了效果,俯身行礼:“诺。”便告辞出宫了。 卫子夫看着卫少儿离去的身影,眼里全是凉意,心里不停地思虑着:若是,陛下就此忘了此事,我就和卫青说说,便叫他心中有数表面上混作不知,只给他们把婚事办了,瞒着静儿一辈子也就罢了。要是陛下另有打算,那么我也要筹谋一下了。   凤穿牡丹?!呵,静儿的守宫砂,确实……卫子夫忽的明了了一切,嘴角微微一勾,笑了。是了,症结出在这上头,看来得好好想想如何替陛下破了这局呢。 第237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到了午膳时分,太皇太后意兴不减,还特特的赏赐我在长乐宫与她一同用膳,于是甚是喜欢投机的我,一顿饭下来,惹得太皇太后更加喜爱于我了,便赏赐了不少东西给我。      可眼下,回了未央宫,原本在太皇太后面前拍胸脯,打保证伺候好武帝刘彻的我却什么也没得做,成了和宫之中最清闲的人了,这……是不是有些辜负她老人家了?心里好不安啊,真心对不住那些赏赐啊。      人闲着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手里的那些宫规却一点儿也看不进去,心总也静不下来。要不要去卫子夫宫里坐坐,毕竟卫青是去了她那里回来以后才变成了那个样子……      御长张珍说眼下是宫里最忙的时候,她不能处处照顾我,只道我初入宫来,许多事儿闹不清头绪,便派了个机灵乖巧的小宫女跟在我身边,处处提点。      这小宫女倒也不多说话,在宣室殿里忙东忙西的,却也留心我的举动。只见我心不在焉的看着宫规,忽的起身要往外走,便跟了上来,小声问道:“掌案这是要去往何处?奴婢好提前打点。”      我随口说道:“不必那么费事儿,我去卫夫人宫中坐坐。”      那小宫女浅浅一笑道:“回掌案,怕是这会儿卫夫人随皇后娘娘,去太皇太后和太后宫中拜谒还未回来,掌案……”      “罢了,左右所有人都有事儿要忙,唯我闲的难受。”说完转身回去,气恼的拿起宫规继续看。哪里还看得进去?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让我进宫做女官呢?若是这宫中真的有事儿离不开我,一旦少了我就玩不转了,也就罢了。可偏偏我是最可有可无的那个人,不,应该说,没有我比有我还要强上百多倍,至少不用多发一份俸禄。      “你若闲的难受,便伺候朕沐浴更衣吧。”武帝刘彻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宣室殿。守门的宫奴才要高喊,陛下驾到,却又被韩嫣一个冷厉的眼神瞪回去了。      武帝刘彻一进殿,便有女官上前服侍脱去玄色狐皮大氅,又有宫奴伺候茶水,我自是不能傻坐着了,只站起身来给武帝刘彻行了礼,再往后便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站在一边,心道:伺候沐浴——那场面得多……哎呀,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韩嫣吩咐宫奴去准备,坏坏的对脸微微晕红的我说道:“伺候陛下沐浴是极大的恩典,还不谢恩?”      我脸更红了,噘嘴小声说道:“我是掌案,浴池子里的可不归我管。”      刘彻见我娇羞的样子,哼哼笑了两声,喝了几口热茶。      说话间后殿里浴房的热汤已经准备好了,韩嫣随着勾了嘴角,眯着眼睛的刘彻走了进去,复又回头冲我笑了笑。我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哼,指不定这两人憋着什么坏,要治我呢。哼哼哼,这回你们算怕被打错了——老娘害羞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观赏你们风光无限的身躯,而是因为——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荼毒你们。   丫的,都给卫青开过荤了,真的害怕一不小心没留神,再把你们这俩闷骚加明骚,在骚界一直独领风骚,骚得发疯,骚的不可一世的嫩小子给当下酒菜了。   哎妈呀,罪恶啊罪恶。□□,空即是色,色即是色,即是色,即是色,色,色,色……      不多时,我见有宫奴抬了一张比平时用的大好多圈的几案进了浴房,当即便有些不祥的预感。同时压抑不住兴奋的小心脏,还又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小期待。      果然,见一个品阶比我低的女官从浴房出来,躬身行至我身边,行礼道:“李掌案,陛下叫您进去伺候。”说完就带着殿中所有的人退出去了。      我独自在殿中站了一会儿,内心甚是矛盾,你说进去吧,我又有点不好意思的,你说不进去吧,可人家刘彻都下旨意叫人请了,咱可不好不遵循啊。回头再叫刘彻误会了是刚才传圣谕的女官没当好差事,那我多自责啊……哎呀……烦死了,脑海里都是特别香艳,特别让人流鼻血的画面……   我捂着脸,嘴里因为纠结苦恼而哼唧着,身子蹭着墙,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小步滑进水雾缭绕的浴房,听见屏风后面有水声,便顿住了。从手指缝里透过屏风往里面瞄。既害怕看见不该看的,又兴奋的担心看不见会很失望。   哎呀哎呀,控制不住啊……正邪小人儿,你们去哪里了,出来给我出出主意啊。         正当我内心做着强烈的挣扎之时,里面传来刘彻的声音,“还不快进来伺候,戳在那里做什么?”      我耳根子都烫得慌,脸上竟然兴奋的浮现出淫恶的笑容,羞死了,没出息,哎呀忍不住啊,呼呼呼,怎么还喘起粗气出起来了……我深深吐了一口气,瞥见一边案子上的洗浴用品,低声问道:“陛下需要什么?澡巾,香料……”      “进来!搓背。”刘彻的声音里有些不耐烦了。   呼呼呼,深呼吸,深呼吸,好热啊,既然你一请再请,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哈哈哈哈……      这可真是你叫我进的啊,那我权当是新年礼物了啊。哇哇哇,美男裸浴图啊。想想都沸腾啊。我来了……      我脱了冬衣,身着单衣,脱了袜子,怀揣着狂热跳动的小心肝,试探着进了温暖潮热的浴房,先伸出一个头来,然后慢慢的睁开眼睛,哇,果然看见一个皮肤白皙,肩膀宽阔,身材健壮的背影,唯一不好的是,腰下居然围了块儿浴巾。   切,屁股蛋子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咦,水池里怎么只有一个人,韩嫣那家伙呢?      我卷了卷袖子,拿了一块儿澡巾过去,跪在池边一边搓背一边道:“陛下,韩嫣不是和你一起进来的吗?人呢?”      只见身下的人忍着笑都起来,然后在我注视下,缓缓转过身来——靠,居然是韩嫣这只骚狐狸。    我张着嘴巴,一副呆滞状,我娘,我特么认错人了。片刻间回过神来,冷了脸色,瞪了韩嫣一眼,避开他的妖媚,将手里的澡巾丢在他身上,向水池里又看了看,叫了一声:“陛下。”我娘,刘彻还有潜水的爱好啊,这肺活量可是够大了啊,“陛下,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韩嫣笑的更甚了,我拧了眉头,伸手在他胸前掐了一下,严肃的道:“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把陛下捞上来。”   说完作势要下水池,还是自己动手吧,瞧韩嫣笑的那副死样,就知道这厮是指望不上了,我约莫着再不打捞,等一会儿刘彻的尸身就该浮上来了。玩笑开的太大可不好,我们这些人都得跟着陪葬,他韩嫣不怕死,我可怕的不行。      忽闻刘彻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你当真已经看见朕了?”刘彻复又颇为感慨的道:“你这是真的眼神不好啊,却还总是自以为是,到底这老是认错人,真真儿是极不好的毛病,该治一治,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在上头。”      我顿住身形,循声侧头看去,只见下身围了块浴巾的刘彻正趴在那张刚才宫奴抬进来的几案上,等着人搓背。刘彻的脸背朝着我们,我也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喜怒。      我不好意思的直起身来,吐了吐舌头,尴尬死了。      韩嫣复又坐会浴池里,道:“陛下这个赌,你输了。”      “嗯,”刘彻转过头来,看了看一边低着头的我,道:“早知如此,朕还叫人抬什么几案,这丫头说话不作数,明明说只管几案上的,浴池里的不管,可你看她方才一进来,就直直的冲着浴池里的去了,看来静儿的话都是随口胡说的,当不得真的。”刘彻说着,韩嫣便从浴池上来,走到他身边,取了水瓢帮他往身上浇热水。   我连忙往一边撤了撤,可是从刘彻身上流下来的热水还是溅湿了我的裙摆。      守着这么两个□□的大帅哥,我的眼睛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低着头,道:“你,你们互相洗吧,我出去了。”      韩嫣转过身来,盯着我的脸,勾着嘴角,妖媚的笑着道:“你脸红什么?”      “……”我侧过头去,咬着嘴唇,很辛苦的克制着自己的小狂躁。      韩嫣又往刘彻身上浇了一瓢热水,道:“伺候陛下沐浴,要心如止水,偷窥陛下或是心中意淫,可是要受罚的。”      靠,这个死妖孽,竟然连意淫都给我整出来了,是觉得我活的还不够坎坷吗?可我……我一点底气也没有的反驳道:“我哪有?”      “那你害羞什么?”刘彻起身下了浴池,只露出头来,侧头看着我道。      我迟疑一下,便鼓足勇气直直的看着刘彻,道:“我……只是光明正大的看,光明正大的……”呃……   韩嫣好死不死的接话道:“意淫?啊,陛下,这丫头可了不得了。”说完韩嫣坏笑着入了水池,伏在池边看着我。一脸狐狸的狡猾样子。    第238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滚,你自己不堪也就罢了,能不能不把我想像成天下第一淫党的你啊。”我恼羞成怒的俯身伸手推了他一把,韩嫣对我的话也不在意,只借着我的力顺势往水里一倒。腰间的浴巾便松垮了。   我惊叫一声立即背过身去。接着又暗骂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看,你躲什么啊。哎呀,失策失策。于是我又转了回去,却见韩嫣已经隐在水里了,不由得有点小失望。      刘彻和韩嫣自是瞧出苗头来了,韩嫣道:“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完便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喜欢逗弄人。讨厌死了,受不了。   刘彻带着笑意,道:“朕好像吃亏了,要不……静儿你和我们一起洗吧,公平些。”靠,刘彻果然男女通吃,居然还喜欢男女混吃。 变态……   一边的韩嫣似乎没想到刘彻会提出这样的,眉头一紧,便又恢复如初,显然是觉得刘彻说的是玩笑话。 韩嫣只会希望我和他一个人洗澡,怎么可能想要刘彻跟着一起呢? 可再看刘彻玩味的表情——这个腹黑青龙也不是什么好鸟。不用说了,他刚才的话定是说出来吓唬我戏耍我的。 可那也不行,他们都精的要死,哪能像卫青一样让着我,再在这里呆下去,没吃到他们豆腐,反叫他们攻城略地了,谁知道他们两个变态还有什么恶趣味呢?嗯嗯,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策。      “啊……”完了完了完了,丢死人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脚滑了。啊……卫青我对不住你了。我这只动机不纯的小绵羊,自食恶果,主动把自己双手奉上了……人家只想一饱眼福,不想献身啊……      我入水压出的水花应该是绝无仅有的了,池子边上被水溅的一片狼藉。刘彻和韩嫣第一时间,把我从水里抓出来,我伏在池边,一边摸脸上的水,一边大口的喘气,吐口水,呕,恶心死了,丫的喝了好几口,这水可是洗澡水啊,不仅有他们的洗脚水,还有……洗屁屁和丁丁的水,呕。   韩嫣憋着笑,游过来,拍了拍我的背,说道:“我可什么也没做,你自己掉下来的。”   我懒得理他。   刘彻趴到我身边,看了一眼韩嫣,不着痕迹的将韩嫣的手从我背上拂下去,道:“朕只是说一说,你还真的下来和我们一起啊……”   韩嫣又道:“这可不合规矩,是要受罚……”   我身上的单衣,紧紧贴在皮肤上,觉的骚得慌,双手扒在池壁上,身子往水里一沉,头都低到水里去了,没好气的说道:“闭嘴,别再说,我就把你们两个搁到几案上,当不用的东西给扔出丢了,反正几案上的我说了算。呕。”说着不小心又喝一口池水。   忽然,韩嫣扯着我的手臂,惊道:“你,你的守宫砂呢?”   我被他扯得上半身都露出了水面,刚才在水里的一番挣扎,衣领微开,春光半泻,好不尴尬。我低头一看,羞愧难当,另一只手不由的护在胸前。   我仰头看了一眼他恼怒的神情,便低下头不说话,羞愤的用力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谁想这力气用得过猛,一下子打到池子边儿上,疼的叫了一声。   我立即缩进水里,逃离韩嫣的身边,不自觉的往刘彻身边靠了靠,不服道:“要你管。”   韩嫣红着眼睛,瞪着我,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别过头不说话。   韩嫣气极,也不管刘彻是否在一边,只愤怒的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快说,你快说。”   我别过头,道:“说就说,怕你不成?就是前阵子你受了重伤快死了的时候。”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太毒了。我不敢看韩嫣,只害怕的缩了缩身子,看了一眼刘彻,我这样伤韩嫣,刘彻不会生气吧,完了完了。 咦……刘彻居然在水下握了我的手。他这次不相着韩嫣,反而站我这边儿了吗?我侧头回眸,感激的看了一眼刘彻,用力回握他的手,全当叩谢皇恩了。   韩嫣愤怒的喘息着,指着我的鼻尖,忽的挥臂一拍水,溅起的水花又泼我一脸。我又缩了缩身子,又向刘彻靠了靠,看刘彻神情平静,回头对韩嫣道:“陛下面前你不得无礼。”   韩嫣涨红了脸,眼里都是血丝,额角的青筋暴起,又忍不住伸手指着我,看了看刘彻,转过身去。   我也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刘彻,只见对于韩嫣的举动,他似乎没什么反应,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把自己做了看客,冷眼看着这一切。   我背对着他们二人,站起身来,将湿了的单衣袖子捋了下去,把手臂盖上,便低着头冷声道:“就算这里不是皇宫,我一个女子也没道理和两个男子同处一池,总归……到底不好。陛下,我出去了,回头要是宣扬出去,我会被论个什么秽乱后宫的罪,拉出去抹脖子放血的。”   说完不见刘彻反应,便自觉他是默许了,起身出了浴池,拿了块浴巾围上,无意间睹到刘彻看向韩嫣的眼神里意思得意和厌恶。韩嫣依旧背对着我们,身体不住的颤抖,周身的水也极其细小的波纹,他自是没看到刘彻此刻的神情。   我警醒地察觉自己无意间窥视了刘彻不可告人的秘密,立即别过头去,心里不禁疑惑了,刘彻得意什么?他又如何会对韩嫣流露出厌恶,他不是最宠信韩嫣的吗?是了,即便是挚友,再好的朋友,再好的关系,待在一起时间久了,也会有些不对付的时候。可到底是什么,让刘彻对韩嫣不对付了呢?     我抱着冬衣出了浴室,已经办完差事回来的郭舍人迎了上来,道:“李掌案……”      虽然郭舍人低着头,目不斜视,我还是有些尴尬害羞,慌忙道:“郭舍人?你可来了,陛下正沐浴呢,你快进去伺候吧。”      郭舍人看着我脚下不多时,便汇聚成一圈的那一滩水,顿了顿道:“啊,好,李掌案快叫人带你去更衣,梳理吧。”    刘彻挑了一些重要的奏表叫公孙傲送到太皇太后的长乐宫,其他的就叫郭舍人给封起来了。   韩嫣自出了浴房,便闷闷不乐,带着人去巡视各宫去了。这刚洗完澡,就出去吹冷风,这是自虐,还是作死?   刘彻叫我给他念明日大朝会上要赏赐文武百官和诸侯王物品礼单。这有什么好念的,礼单上的物品多的去了,念了也不一定就能记下来,左右底下的人都办得妥妥,谁敢出岔子吗?   □□着,刘彻忽道:“江都易王的赏赐,做个记号,回头叫郭舍人再加一点。”   “诺。”说罢我拿起朱笔在临江王的礼单上做了记号。刘彻行了封笔大礼,这几日不可动笔,可除他以外的人还是可以执笔书写的。   又听刘彻道:“广川缪王和淮南王都是派了人代他们朝拜的,如此他们的赏赐一样就好。”   “诺。”我自是不明白其中的用意,只机械的听从安排。淮南王没有亲自来京朝拜贺年,到没有出乎我意料,大抵往后轻易他是不会再来长安了。   “再者,魏其候窦婴的赏赐略微有些薄了,他如今虽闲赋在家,虽然不得太皇太后喜欢,到底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还是多备些厚礼送去吧。记上。”   “诺。”我记得太皇太后死后,刘彻最先冷落的就是窦婴了,如今这般行径当真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了。这小子真是腹黑的可以了。   所有的礼单又都照着刘彻的意思做了调整,便交由郭舍人去办。郭舍人这一天天的也是够忙的了,只见他行了大礼,便拿着礼单,颠颠儿去了。   我把刘彻面前的几案收拾好,问道:“陛下,未央宫以前的掌案呢?”   “未央宫以前没有掌案。”刘彻起身活动活动筋骨道。   “啊?”我不由的啊了一声。   刘彻道:“走,左右就快要用晚膳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了,夕阳余晖正好,陪朕出去逛逛去。”立即有宫女宫奴过来服侍刘彻穿衣。刘彻见我那副呆傻样,便道:“以前掌案的差事都是朕的侍中代劳了,何必再多个人,还不够碍眼的。”   “那我……”那我岂不是很多余?很碍眼?那赶紧放我出宫啊。   刘彻抿嘴笑了笑,道:“你以后是要做御长的人,暂时在这个位置上待着的。” 对对对,把这茬子事儿忘了。刘彻斜眼,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又道:“还愣着干什么,披上你的大氅,戴上你的帽子,和我出去逛逛。” 刘彻正吩咐着,便有宫女拿了我的衣帽过来伺候。  我伸手摸摸,头发已经干透了,这才起身穿衣,戴了虎头帽子跟上刘彻出了大殿。   明日未央宫的前殿,要举行大朝会。刘彻还要行祭神祭祖大典,总之,会忙的不亦乐乎。很多事儿又都是刘彻身边的近侍代劳,我只是空挂的掌案而已,想来我跟不跟在他身边都没什么用处。 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知不觉随着刘彻行至一处红梅开得极好的宫殿,我折了一枝梅花,寻思着刚才所想,便道:“陛下你给我放假吧,放我回家过年。”      刘彻也折了一枝红梅,听我这样说,便顺手在我的虎头帽子上打了一下,道:“回家过年?”刘彻哼哼一笑道:“你那点儿小心思,还想瞒着朕吗?若是卫青不去你家,你还会去你那个黄金屋一般的家里过年吗?”      被刘彻拆穿了,我的脸微微一红。想着今日卫青从卫子夫那里回来以后的那副神情,我心里又是一紧,低着头道:“奴婢……就是想和青哥哥一起过个年嘛,陛下就准了吧。”我大着胆子,伸手拽了拽武帝刘彻的袖角,撒起娇来。      我和卫青真的快成牛郎织女了,总也不能在一起。伤离别,离别苦,我们却反反复复的经历着。我真担心啊,哪里有什么坚贞不渝的爱情,是可以这样放肆的磨练的?小心呵护都来不及。不是对青哥哥不放心,也不是对自己没信心,实在是世事无常啊。      刘彻对我这动作并不反感,也没有不悦的神情,却还是一拂袖,冷声道:“不得无礼。”我赶紧收回手来,作势要跪,刘彻伸手虚掩了一把。      待我站定,刘彻复又清了清嗓子,转身对身后随行伺候的宫女宫奴侍中侍卫一众人,道:“你们都下去,退得远一些。”众人便躬身退去。   刘彻这才柔声对我说:“这才进宫当值一天不到,就叫嚷着要放假?左右掌案也是宫女,宫女哪里有假。这话刚才叫他们听去了,朕如何也不能答允了。”      “啊。”我不由得捂着嘴,看了看远处的那些人,这刘彻虽是皇帝,即便再如何看重我,到底也不能做得太过了,要是应允我了,别的人该怎么说呢。即便我再受宠爱,身为宫女每到过年最多也不过是守在宫门前,见一见家人罢了,怎么也没有出宫过年的道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打破的老规矩。      忽的我想起一件事儿来,又道:“陛下,你骗人,你不是说我的玉牒不必交给掖庭,便不是真正的宫女吗?”      刘彻勾了勾嘴角,道:“你倒记得清楚,还拿来堵朕。身在其位,谋其职,也必要遵循其规矩,你是未央宫的掌案,要以身作则,不然朕何以服众?再者,就算朕骗你,你又能怎样?”      “……”我别过头去,不乐意的撅着肉嘟嘟的小嘴巴。“就知道陛下是骗人的。”      刘彻俯身探头过来小声在我耳边道:“你若再胡说,朕就叫人即刻把你的玉牒送去掖庭,叫你的宫女身份坐实了。”      “陛下你……”我听了心里一紧,忙不迭的一转头,鼻尖碰上了刘彻的薄唇。我瞬间反应过来,立刻红着脸背过身去。      刘彻哼哼笑了一声,忽然从身后抓住我的肩头,道:“你的守宫砂是怎么回事儿?”   我一听这话,立即转过身去,呆呆傻傻的看着刘彻,紧张局促起来,咬着苍白麻木的嘴唇,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心中却愤懑,守宫砂是怎么回事儿?这还用问吗?到底我已经是卫青的人了,要都是些心眼子好的人,便赶紧给我们二人把婚事办了。 如何非要在这里苦苦逼问呢?先是韩嫣那个骚狐狸,如今刘彻这腹黑青龙也要插上一杠子。   刘彻挺直身子,双手负于身后,冷声严肃的说道:“朕没想到,卫青居然敢欺瞒朕和太皇太后,看来他的衷心也不过尔尔。” 怎么办,方才在浴房里,我一心关注的是韩嫣的反应,倒疏忽了刘彻,全然忘了昨日夜宴上的事儿了。终究还是让刘彻抓住了小辫子,把矛头对准了卫青。   这一刻才知道权势面前,卑微的人是多么无力,我要怎么解释呢?怎么才能给青哥哥开脱呢?除了祈求刘彻自己不多追究,哪里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你看他的样子,哪里像是要放过我和卫青?   我急的红了眼圈,抬头看了一眼刘彻,语无伦次起来:“不,青哥哥对陛下是忠心不二的,只是……是我……我……”我该怎么说呢,刘彻一定是想确定他和我在卫青心里,谁更重要。   刘彻斜眼看着,“嗯?”了一声,君王的威严尽显出来。他不做声响,只等着我把话说完,可是,我哪里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呢?怎么说都没法儿圆,到最后若真的滚成了大雪球,就更糟了。   我慌忙的跪在地上,头都要低进雪里了,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是奴婢……”□□了卫青?靠,这话谁信啊。   “怎么?说不出来了?”刘彻倨傲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忽的他变了语气,稍稍缓和又有些失望:“若非今日韩嫣发现了,朕也只当昨日胡说的是你,原来……说实话的人,是你啊。只可惜卫青没能把事情说出来,不然朕无论如何也不肯留你在身边,原本也想着过了年就给你们完婚的。唉,卫青也学的投机倒把了,居然为了自己的前途,顺水推舟把你搁在朕的身边了。”   听罢,我送了一口气,急着解释道:“陛下,你误会青哥哥了,他……”他是不好把你准许他去方丈岛的事抖落出来。再者,我们确实在宫闱之中,做了不光彩的事儿。   刘彻打断我,一边抬手示意我起身,一边似笑非笑的说道:“好了,吓唬你的,看你急的,朕如何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儿呢,方丈岛上的事儿,没人比朕更清楚了。朕若是卫青,昨日也必定那般回话,且朕当时也希望他那样说,所以朕不怪他。”   是了,当时有郭舍人在,我们的事儿自是瞒不过他的,想必刘彻早就听了郭舍人的禀报什么都知道的。还好那夜我多留了个心眼,与卫青交谈的大都是如何衷心效忠刘彻的言论,大抵也都随着郭舍人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多少起了些作用。刘彻才不会咬着他和我在卫青心里谁更重要的问题不放了。这当真是最不好回答的了。 好你个腹黑男,刚才当真是被你吓死了,我可以不追究你明知故问,有意戏耍于我,可是……“陛下,陛下早就知道了,如何……”不把我放出宫去呢?我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不解的问。   刘彻不等我说完,便道:“正因为知道了,才急着给你解了禁,才想着年后给你们完婚的啊。可世事往往难以预料,太皇太后的话,朕也不能不听的。昨日你也看到了,太皇太后执意如此,朕如何劝阻也是没用的。”   我低着头一副很愧疚的样子:“到底是太皇太后错爱奴婢了,奴婢来了未央宫虽身为掌案,却什么也做不来。”   刘彻勾起唇角,笑了笑,道:“其实朕也喜欢你留在朕的身边,不然怎会由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胡闹?你只在朕的身边,朕就不由得满心欢喜。”  听出刘彻话里的暧昧,我只觉得汗珠子从毛孔里肆意的钻了出来。心脏的血液不住地涌上头来,我不由得红起脸来,耳朵都发起烫来:“陛,陛下……”   “朕早和你说过的,你倒忘记了吗?”刘彻不紧不慢的说着,将一朵红梅拈在手里。   他……他是说过喜欢我的话,还是去年初夏要我给他做骑马装的时候,后来还逼着我用卫青的性命发誓。 我只当自己是过来人,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总是难以把持自己的情感,往往分不清喜欢和爱的区别。于是便也没多放在心上,却忘了,刘彻是皇帝,他原也不比分的那么清楚,只要看着顺眼,也不必爱的多深,多喜欢,他只管去占有就好了。   我不由得退了一步,警惕起来。   “你莫说你忘了,或者你不知道朕对你的心意,你在朕的面前时常胡闹,不也是仗着朕对你的喜欢吗?”刘彻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只接着刚才的话,淡淡的道。我身上的动作顿住了。 刘彻的话一针见血,他对我的情谊,我早心知肚明,只是有意忽略。却还总是仗着他对我的几分喜欢,不守规矩甚至胡作非为。 “朕不是韩嫣,可朕也是男人。”随即他上前一步,离我越发近了,将他手里的那朵红梅,插在我的虎头帽子上。   是的,当初韩嫣警告过我的,我却没放在心上。我只自欺欺人的当刘彻对我的喜欢是寻常的,到底还是韩嫣看得真切,卫青未必就看不出来,却也只有韩嫣肯说出我不愿承认的实话。我记得当初他是这样反驳我的,他说:在他看来,都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也是啊,这般相差无几的年华,男人对女人的喜欢,除了那一种,还会有什么?仅仅是欣赏?或者说是什么哥哥妹妹的那种喜欢?说了自己都不相信。   我缩了缩身子,又不敢将躲避他的动作,做的太明显,怕他会误以为我在嫌弃他,惶恐难安的道:“陛下的心意,奴婢承受不起……”    第240章 第二百四十章  刘彻忽的抿嘴一笑,鼻子里的气息喷了出来,带着他独有的香味。刘彻笑着道:“你怕什么?朕不是还说过吗,你心意既不在朕,你不喜欢朕,朕便也不屑多在意你一些。你肯对朕多花心思,肯讨好朕,朕便多照拂你一些,由着你性子闹一闹,可你若不肯,朕也懒得多理你,到底不会像韩嫣那样,尊严和命都不要了。”      是的,刘彻对我就是这个样子,我努力巴结他,像小哈巴狗似的,他被我伺候欢心了,便也多给我些“狗粮”,多些宠爱。      说到底,他不过是仗着至尊的权势,可我却不能瞧不起他,毕竟我不是什么清高的人,也不过是匍匐在他脚下的众多蝼蚁之一而已。      刘彻眼角流露的不屑,不知道是对于我,还是对于韩嫣。只见他挺了挺胸膛,十分威武的样子,接着道:“朕是天子,怎可为了一个女人屈尊。”      我赶紧俯身称赞道:“陛下圣明,自是明白女人怎可与江上相提并论,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痴若韩嫣,当真不亏千古一帝。”      刘彻听罢,呵呵一笑:“只不知道,韩嫣听了做何感想。”      “臣能做何感想,到底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身后忽然传来韩嫣的声音。我不由尴尬起来,低头躲到一边。方才那番话虽然是赞扬刘彻的,可这个时候叫韩嫣听去了,怎么也有点鄙视他嫌弃他瞧不起他的意味。      韩嫣给刘彻行了礼,看着我,也不避讳刘彻,只一把握住我的手,深情款款的道:“左右我已经贱的不能再贱了,贱到极致又有何不可?静儿,没了童贞又如何,你还是你,我不嫌弃你,还会一如既往的对你好……”      我奋力的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在自己彻底石化之前,努力平静了语气道:“韩大夫,算我求你了,咱们聊点儿别的吧。”      为了能参加大朝会,在大朝会上,远远地看一眼卫青。我叫郭舍人帮我和未央宫前殿当差的宫女调了岗,那个岗位职责就是每当皇帝上朝的时候,站在皇帝身后举孔雀翎宫扇。   郭舍人都安排好了,御长张珍也没有过多置喙。可到底因为我自己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日起晚了,就差一点点,唉,看着诸侯王,文武百官,使团依次入场,怎么也不好再把郭舍人临时安排顶替我的宫女再给换下来了。   我不甘心的坐在偏殿,想着等卫青出来再和他说几句话,问问昨天他到底怎么?看着偏殿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鞋子(汉代登堂入室是要脱掉鞋子的),我找到一边正在打理鞋子的宫奴问道:“哪一双是太中大夫卫青的鞋子。”   宫奴一见我穿了件寻常宫女的服饰,道:“鞋子边上都有名牌,自己找去吧。”说完便将几位王爷侯爷和朝中大员的鞋子拿到几个火炉一边烘烤。   靠,还挺势利眼的。新来的吧,你。   我找了半天,才看见卫青的鞋子,伸手摸了摸,里面果然是湿的。一入宫门,除了几个得了特权的诸侯王爷和朝中权贵,其他人要下车一路步行而来。昨夜又下了点雪,这一路走来,即便甬道上的雪打扫干净了,也会沾湿了鞋袜。   那些王侯公卿,鞋子即便是干的,也有人为他们暖着。可怜我的卫青,以前一直受这份罪呢?我正要寻火盆,便见刚才那个势利眼的小宫奴,端着火盆过来,一脸赔笑道:“掌案姑姑请。”   好家伙,这是弄清楚我身份了啊。哼。本想教训他一番,转念一想,他不就是我的缩影吗?我在刘彻面前不也这个样子吗?   既然他端来了火盆,我就用吧,还计较什么?于是便坐在火盆边开始给卫青烤鞋子,里里外外烤的十分仔细。   刘彻说他不计较女人对他的好意是否出自于真心,大概他是不在意所有人。因为他知道,所有人对他的心意,不过都是冲着皇权的。也许,一开始他挣扎过,后来也就习惯了吧,也或许他在那个位置上坐的久了,便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就是皇权,皇权就是他,所以那些好意,那些心意,冲着他还是冲着什么,最终也懒得计较了。   给卫青烤着,把一边同是太中大夫东方朔的也拿过来烤。顺便又叫那小宫奴把公孙傲的也拿过来烤。   把卫青的鞋子烤的干干的暖暖的,又问道:“上大夫韩嫣的呢?”   小宫奴一脸谄媚,道:“韩大夫,早已经烤上了。”   我将卫青的鞋子放在火盆一边保暖,也不看那小宫奴,只说道:“拿过来。”   小宫奴道:“韩大夫的鞋,我们一向都十分仔细……”   “拿过来。”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不由得颦了眉头,声音也冷了。   “诺。”   到底要有份心思才行,那些宫奴不过都是做做样子的。鞋子摸起来是暖的,却还是有些潮气。我拿着韩嫣的鞋子往火盆上一凑,不多时便冒出水雾来,可见鞋子没烤透。   可见,有的时候所谓的心意,还是要计较计较,若多了份真心,少了点谄媚,总归会叫人心里暖和。只是……韩嫣,真希望你能早日清醒过来,别再傻下去了。我真的不值得你那样,不值得啊。   大朝会以后,刘彻带着文武百官在太史令的主持下,祭祀诸神。又带着刘氏宗亲去祭拜先祖。之后,便是文武百官祭祀列为先皇。总归是一些很形式化得程序。   我只记得卫青大朝会以后,穿鞋子时,微微一顿,脸上呆呆萌萌的样子,甚是可爱。让我欢喜了一整天。可他看见我时,却是远远的合手给我行了一个宫礼,便随众人去了,他刻意的疏远,又让我觉得忧愁烦恼——以后的日子都这样面对彼此了吗?   倒真不如东方朔,公孙傲那般,知道我给他们烤了鞋子,便到我身边来打哈哈,说说笑笑也就罢了。   宫里过年总是不及民间热闹,不过是设了宴席,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听听丝竹,看看歌舞而已。许是众人都知道我是太皇太后安排在刘彻身边的。王太后,窦太主,皇后陈阿娇,以及平阳长公主等几位上位者,对我以掌案的身份出现刘彻身边贴身伺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唯有卫子夫,时时投来温暖的笑意。   对了,不得不提的是,刘陵也参加这次皇室的年宴。宴席上她大放异彩,就属她,出尽了风头,惹得陈阿娇忍着不快频频瞪她。   到了时辰,宫里燃了爆竹,不多时,宫墙外头,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寻常百姓,也都开始燃起爆竹。   每年都是这样,都是要等皇宫里的爆竹燃放完了,民间才可以燃放。往年我和卫青都是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等着新年第一声爆竹响……   今年……我感觉孤单,他也感觉孤单吧。可是,卫青总归还有卫大娘,大哥大嫂,卫步卫广陪着。可我呢,要是卫青不在我身边陪着,我就真的只是孤单单一个人了。      刘彻去了皇后宫里守岁。我则奉命去了卫子夫那里,姐妹许久不见自是话不嫌多,原本枯燥的守年夜,说说笑笑就过去了。   本来和郭舍人下五子棋的,可谁知郭舍人的智商还挺高的,刚把他教会,他就连赢我几盘,最后气的我,将棋盘上的棋子,胡乱一推,道:“不玩了不玩了。”   “哎哎哎,这个有点耍赖了啊。”郭舍人眼见自己又要赢了,偏偏这个时候,被我搅乱了棋局,便说道。   “就耍赖。咱们不玩儿五子棋了,玩儿麻将。”说着转头对一边儿品茗的刘彻和韩嫣,道:“麻将,四个人玩儿的,来不来。”   大年初一,皇帝也是很忙的,好不容易过了晚膳,才有些闲适的功夫出来。   韩嫣微微一笑道:“要是五子棋也能四个人玩,我和陛下早就一起了。”   “玩就玩呗,非得绕圈子。”   这一天我都闲着没事儿,便叫人挑了些大小合适的竹方来,刻了一副麻将……哼哼,咱好歹也是穿越过去,怎么也得整点技术含量高的东西过来,显摆显摆。   以前想做,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材料,要么怎么说皇宫里要什么有什么呢?就算没有现成的,那也还不是一句话就有了的?   “输的人,往脸上划一道……”我随手把刘彻刚赏给我的胭脂,拿过来,接着道:“牌场无君臣,这回谁也不能耍赖。” 那三个人脸上分明就是,你不耍赖就行。   我自是视若无睹,说完我把那一袋子麻将拿了出来……   刘彻把牌往前一推道:“朕和了。”   我看了一眼,不甘心的说道:“不行不行,这个不能胡。”   郭舍人认真的看了看刘彻的牌,耿直的说道:“陛下这个牌能胡啊。”   韩嫣坏坏的笑道:“你可刚才就胡的这个牌啊。耍懒的话,惩罚是要加倍的。”  “……”我默默无语,眼睛一嘟噜,心道,还是赶紧洗牌吧。 郭舍人受罚的时候都那么开心,颠颠儿的把脸伸过去给刘彻……刘彻却好似没看见他一般,扣了一块胭脂往我脸上一搓。   第241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靠,我脸虽然不小,但也没大到那个地步,刘彻这一下子,我大半张脸都染红了。      不一会儿,韩嫣,道:“看来这把,是我和了。”      我看都不看就不服道:“肯定是诈和。”靠,就差一个八万,我就胡了……      “你以为谁都和郭舍人一样啊。”韩嫣一边说着,一边往我们脸上涂胭脂。      刚才诈和的郭舍人稍稍有些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刘彻和韩嫣轮番儿赢着,郭舍人也能偶尔赢上一把两把的,偏偏我……不是说风水轮流转的吗?怎么这风水总是绕开我转啊。“不玩了不玩了,回屋洗洗睡了。”看着刘彻韩嫣他们脸上不过是一两道胭脂印,郭舍人也才七八道,唯独我,脸上都找不出干净地方了。      刘彻一边码牌,一边说道:“朕还未尽兴,且留你在这里值夜,再玩会儿吧。”      我刚想着要拒绝,忽的想起一件事儿:“……好呀好呀,今天过午是卫青接了公孙傲的班,晚上青哥哥也要值夜对吧?”      郭舍人把骰子递给刘彻,接话说道:“嗯?掌案还不知道?卫青晚膳时分告了假,他的班由朱买臣代着。”      我不由得惊道:“啊,是青哥哥身子不爽快,还是……”说着说着,便想着,问的再多也见不到他,再者眼前这几个人,也不见得就肯告诉我详情,于是便失落的说道:“那今晚我不在这里给陛下值夜了。”      我这样说着,他们三个好像没听见似的。      韩嫣象征性的敲了我个脑瓜崩,道:“快,到你了,赶紧码牌。”      我一塌肩膀,顿时没了生气,低着头,暗自神伤起来,卫青……卫青一定是哪里不舒服……一定是生病了……      刘彻见我不玩了,便也没了兴致,冷脸说道:“是朕要把她惯坏了。”      “陛下,奴婢的脸都没块儿好地方了,你要是真的惯我,好歹也叫我洗把脸啊。”我看刘彻有些愠色,便急忙讨好的。唉,做奴才的就是这样啊。还是新中国好啊,翻身农奴把歌唱啊。      刘彻定睛看了看我,笑着道:“快去吧。”      只这会儿功夫,郭舍人已经洗了热帕子过来,伺候刘彻净脸了。我一边洗着脸,一边感叹,同样是奴才,你看人家郭舍人这奴才当得,多敬业了。你可长点儿心吧,以后好好学着点儿。      古时候,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刘彻和韩嫣正在玩投壶,郭舍人负责一边伺候,计数,捡箭矢什么的。      我帮着宫女们把刘彻的龙榻铺好,又把韩嫣和郭舍人的被褥铺好,今晚他们两个人留宿。脑海里总是不断的浮现激情四射的画面。      我忙完了便在一边坐着看他们玩。唉古人啊,没有酒吧,没有KTV,什么夜生活也没有,就连皇上,弄几只箭,往壶里投,就玩得这么有兴致。“嗯,没意思……宫里过个年真是无聊。”我耷拉着脑袋,实在提不起精神来。      刘彻一边投壶,一边说道:“宫外过年,还能翻出新花样去?左右都是你觉得无聊罢了,这几日朕可有的忙了,也就晚上还能松快些。你若能讨朕欢心,朕虽不能破例给你放假,却也可以等到上元节的时候带你出去玩玩,你也知道那一日长安城里不宵禁的。”      我听这话忽的抬起头眼一亮,复又失了神色,黯淡的道:“陛下又骗人,长安城里虽不宵禁,可是宫门要安点下钥,陛下如何带我出去。”      刘彻笑神神秘秘的,却像个心中憋着好事儿,就不告诉你的大男儿一样,说道:“朕自有办法,要不你问韩嫣。”      韩嫣一笑道:“陛下金口玉言,说带你出去玩儿,就一定能带你出去玩的。”      “真的。”我心里虽然已经相信了,但嘴上还是不由得说道。翻了翻眼珠子又道:“陛下,怎么算是讨你欢心呢?要我出卖色相可不行啊。”      郭舍人被我的话呛的咳嗦起来,连忙退到一边。刘彻停下动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狼狈的郭舍人,微微勾了唇角,复又继续开始投壶。      韩嫣每投必中,所以也不是回回都在刘彻投完了以后跟上一投,便对我道:“你若能让陛下开怀一笑,便算你讨得陛下欢心了。”      我起身从一边的宫女手里接过茶壶倒了杯谁给郭舍人,想了想道:“那好吧,我就给你们讲笑话吧。”又想着我那些笑话都是黄段子,便打发了宫人都下去。      左右他们在一边除了丰富背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见我把人都打发下去,刘彻不置可否,只说道:“什么笑话,且说来听听。”      我清了清嗓子,负手而立,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开始讲段子。当然效果是很好的了。不过郭舍人大抵是接受不了,我一个大姑娘居然比男人还色。刘彻韩嫣倒无所谓的样子,只是被段子逗得哈哈大笑。      由于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段子,因武帝刘彻的要求,我只能一个接一个的讲,终于挖空了大脑,讲到最后一个“……有一次,这个男子看到别的男子小便,才知道自己这病是怎么得来的了……”      韩嫣不禁问道:“怎么得的?”      我眯着眼顿了一顿,才一边做着动作,一边缓缓说道:“别人尿完了都是甩干的,他尿完了,是拧干的。”      “哈哈哈哈哈……”      我见他们哈哈大笑,心里反而不那么开心,只喝了口水润润喉咙道:“这可是我攒了好多年的笑话,本来呢,是打算嫁给卫青以后,在我们的婚房里给他讲的,现下都将给你们听了,陛下,上元节那一天可不许不带我出去啊。”我放下杯子,对着刘彻再次确定道。      刘彻收了脸上的笑,点点头,“嗯,天色不早了,歇息吧。”      “奴婢告退。”我一听他们打算歇息,便起身行礼,作势要退出去。      刘彻问道:“你去哪里?”      我顿住后退的步子,抬看看了刘彻一眼,回道:“自然是回住处了。”      刘彻呵呵一笑,眼里都是狡黠:“朕不是说了,你今晚值夜的吗?”      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的,难道真的要把我留下?要是卫青在这里,我自是愿意,要是只有郭舍人陪着刘彻,我也勉强愿意,可这里不还有一位大神呢吗。“陛下,你有他们俩陪着就好了,我……这里有没有奴婢的被褥,再者我一个女子怎么能和你们三个男人……同处一室相卧而睡呢?”      韩嫣一边伺候刘彻宽衣,一边道:“谁说叫你和我们一起睡了,你是值夜的,跪在陛下床榻一边伺候就好。”      “啊……有什么好伺候的。”靠,原来一直跪在刘彻床榻边儿上守着,就是值夜啊,一整晚啊,刘彻都睡了,一个大活人守在一边,他就不吓的慌么。再者,刘彻晚上睡着了,还有什么要伺候的,难道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专人守着防止他蹬被子,给他掖被角啊。      郭舍人伺候刘彻洗脚,韩嫣顿了漱口水过来,叫我拿着痰盂。刘彻接过漱口水,听了我的话,顿了一下,说道:“能给朕值夜的,都是朕最信任的人,你还不愿意吗?”      刘彻说完,含了一口水,开始漱起口来,我将痰盂端到他面前,说道:“陛下把我当最信任的人,我自是高兴,再者只要不和你们睡一起,我又哪里会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奴婢向来粗苯,又没做过值夜的差事,不知道怎么伺候陛下啊,怕陛下用起来不得力。”      郭舍人给刘彻擦着脚,说道:“给陛下值夜,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只等陛下夜里起来时,端上夜壶伺候就行。”      我看了看手里的痰盂,心情复杂起来,“……我是掌案。”      刘彻吐完漱口水,看了我一眼,道:“郭舍人把夜壶放到几案上。”      “诺。”      看着郭舍人颠颠儿的样子,我心里气更不顺了,不由得冷脸道:“陛下,你怎么不叫郭舍人把你也放到几案上。”      韩嫣一脸坏笑,看好戏的样子,扶刘彻上床躺好,刘彻看着我使小性子的样子,不怒反笑的说道:“越发的会胡闹了。朕决定……以后朕睡的床它更名叫做几案了。”说完,又侧过身来,指了指床榻边道:“来,好好过来伺候朕。”      我求助的看了一眼韩嫣,韩嫣却只当没看见,到一边去洗漱了。我不得已只能跪在刘彻的床榻边上,红着脸,心里嘀咕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对着已经闭目欲睡的刘彻,说道:“不行,我不能给陛下端尿壶,我……会不小心看见的。”      洗漱已毕的韩嫣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怎么会呢,你只要跪在地上,把尿壶举过头顶就好了。你若不想看,陛下还会逼着你看?这未央宫里,有不少宫女有幸给陛下端过夜壶,你可以去问问她们可曾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我瞪了一眼韩嫣,看见躺在床榻上的刘彻微微勾了嘴角,略带着笑意,便又一脸羞涩,甚是难为情的说道:“……那也不行,会……会甩出来的。”      刘彻听罢,笑着坐起身来,看着我道:“怎么,你还想让朕这个皇帝拧干不成?” 第242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低着头,红着脸,小声道:“没有。”      忽的刘彻俯身过来,看着我道:“你嫌弃朕?”      此话一出,我便条件反射性的一抬头,对上刘彻近在咫尺的眼睛,赶紧低下头,侧过身去,脸更加红了,语带娇羞低声哼唧道:“哎呀,没有。奴婢怎么会嫌弃陛下呢。”     “朕把你嫁给韩嫣如何。”不知怎么的,刘彻没来头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彻,担心这个向来随心所欲的年轻天子,真的想一出是一出的来这么一出,“……”      已经躺下了韩嫣,听了这话,满脸喜色的谢起恩来,“这倒是陛下给臣最大的恩典了。”      刘彻不动神色,语气里些许不屑道:“这,你倒不计较了。”      韩嫣坏笑的看着我,对刘彻说道:“臣听了陛下那日的一席话也想明白了,左右她是不肯真心对我好了,臣还计较什么?”   郭舍人在一边假寐,他倒是油滑得很,最是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撇出来。   我压住心气儿,只看他们君臣二人,还能作出什么来。   刘彻见我低着头,便又向我这边靠过来,看着我道:“可怜韩嫣这般痴情,要不朕下道旨意,你们完婚吧?”      韩嫣忽的一板一眼的行起叩拜大礼来:“臣,叩谢陛下。”      啊,忍不了了。来不及反应刘彻看向韩嫣的眼神里闪过了什么。只不等韩嫣直起身子,我已经起身过去骑到他背上,挥拳打起来了。“叫你叩谢,叫你叩谢……郭舍人过来帮我打他。”   郭舍人这个二货,居然钻被窝里去了。哦……也不怪他,大概是上次被我打怕了。见我这幅模样,把被殃及,又真心不敢得罪韩嫣,所以做起了缩头乌龟。   韩嫣似是不觉得我的拳头打的有多疼,只顺势将我背了起来,然后背着我绕圈子,我吓得也不敢打他了,只抓着他的肩头,大骂他。   刘彻趴在他的龙榻上,看了一会儿热闹,忽的起身拿了枕头,下了床,走过来道:“朕来帮你打他……”   有了刘彻的撑腰,我从韩嫣的身上挣扎下来,一不留神砸到躲在被子里的郭舍人身上,不管身下的郭舍人的那一声惨叫,还没站稳身子,便顺手拿了韩嫣的枕头和刘彻一个阵营,开始袭击韩嫣。 韩嫣反应倒是快,一把抽出郭舍人脑袋下的枕头回击我们。枕头大战开始了……当然伴随着我们三人嬉笑声的,还有郭舍人的惨叫——哎呀,谁叫他躲在被子里了,我们打得这么激烈,难免顾及不到脚底下,偶尔踩到他也是有的,虽然……次数确实频繁了些。      一场畅快淋漓的大战之后,我们坐在韩嫣的被褥上休息,郭舍人这个缩头乌龟,才缓缓从被子探出头来,一脸委屈的样子。   刘彻伸手撩了撩我被汗水沾湿的碎发,说道:“静儿,要是卫青有朝一日不爱你,你该如何?”      “才不会呢,我这么可爱,他不会不爱我的。”说着我做了一个花开的手势,配合可爱两个字。对于这个,我是十分有信心的。      韩嫣听我这样回答,脸上自是不屑得很,微微眯了眼睛,不做声。   刘彻侧头看着我,又道:“朕说如果。”      终于韩嫣开了口,说话的语气,还是能把人气死的那一种:“这个问题臣也问过静儿,我记得她当时说,若是卫青负她,她必绝之。”   我嘶了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当初还不是被你这个妖孽逼着说的。“陛下,大过年的,咱们说点吉利的,喜庆的吧。”   刘彻不理我这茬,只略有所思的道:“那朕是不是该给卫青赐几个女人啊。”      我立即紧张不安道:“哎哎哎,强迫的可不算。”      韩嫣哼的一笑,道:“陛下,您瞧她吓得。”      刘彻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侧头看着我。想起那日他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心里又不安的纠起来:“陛下,你明日事儿还多得很,快些睡吧,不要打扰奴婢守夜。”      “哈哈……”刘彻似是把我看穿了一般,哈哈笑了两声,便起身上了床榻。忽的又对着正给他掖被角我道:“你要不要上来和朕一起睡?”   我还未做回应,那边已经躺下的韩嫣,听了刘彻对我的邀请,忽的坐起身子来,有些惊惧的看了我和刘彻一眼,又立即别过头去。   我奇怪的看着韩嫣异常的反应,又看了一眼刘彻,只见刘彻看韩嫣的眼神冷冽了一些。刘彻收回眼神,道:“睡吧,朕乏了。”这句自然不是对我说的,我今晚要值夜的。   我到一边跪好。韩嫣听了刘彻那句话身子抖了抖,才闭目躺下。   这一夜,刘彻睡得沉,也没起夜,倒是苦了我了,一晚上守在他身边担心受怕,就怕他醒了要给他端夜壶。要说拥有年轻的身体,就是好,熬了一晚上,却也不觉得困乏。虽然得了刘彻的恩典回到自己房里休息,到底躺在床上,也睡不踏实。   在刘彻身边做了掌案,到底是能天天和卫青见上面了,可是,不能无视更不能不往心里去的是,卫青对我的态度恭敬地有些让我心凉,而且我总觉得他有意躲着我。明明几次我单独找到他,他却总是在我靠近之前就回避了。 实在没办法躲开我的时候,就客客气气的给我行礼,称我作李掌案。再说些不冷不热的,嘘寒问暖的话。我的热情,我的关心,我的爱意……似乎全被他关在了门外。   “青哥哥……”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他了。终于找了个机会把他堵住了,说着不由得上前一步。   果然,卫青又是像之前几次那样,顺势向后退了一步。我心里气恼起来了,这些天的委屈,都变成的愤怒。他退一步,我就上前一步,直到把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墙角。   卫青侧着身子,避开我含泪的眼睛,道:“李掌案……”   “叫我静儿,像从前那样。”我带着哭声,语气里竟然有些恳求。我不顾他的反抗,一下子扎到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可是卫青就那样任由我抱着,双臂低垂,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紧回抱我……我心里的委屈更加甚了,久久得不到卫青的回应,我仰起头流着泪,看着被泪水模糊的卫青,道:“青哥哥,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就因为我做了掌案,你便要和我生疏到这般地步了吗?”   “静……”卫青顿住了,他身体颤抖着,低头深深的看着我。终于闭眼仰面,咽了咽唾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喉头像被哽住了一样,再没说出什么话来。   我看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哽咽道:“青哥哥,你抱抱我吧。”将卫青丝毫没有反应,便又道:“没有人看见的,即便是被人看见了,陛下也不会责怪我们的,啊……”   我正说着,卫青像是被什么惊到了一般,忽的睁开眼睛,将我推开了。我没做防备,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我眼里全是震惊,泪水涌了出来——卫青,他,他居然推开了我……   我痴痴傻傻的坐在冰凉的地上,仰头看着他。卫青在我倒地的那一瞬间,分明向前跨了一步,有一个要扶住我的动作,可最终还是顿住了。   久久,卫青握紧了拳头,背过身去,道:“李掌案,宫中男女有别,地上凉,掌案还是起来了。我……我带人去巡视,你快回陛下身边伺候吧。”   “青哥哥……”我坐在地上对着他欲离开的背影,不甘心的叫着。卫青顿住身形,侧过脸来。我以为他会转身,心里稍稍松弛,脸上缓缓舒展,却见他下一刻抬步决绝而去…… 那一刻,我仿佛掉进了冰窟,对,就是当初我毅然决然的跳下去救他的那个冰窟……   我不甘心的叫着:“你回来,青哥哥,青哥哥……”可是他还是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我伏在地上哇哇的大哭起来,好在这里没有人经过,不然一定会以为我刚死了考妣。   一向温柔,一向宠爱我,一向像阳光一样照耀我,温暖我的卫青,怎的忽然变了模样了。就因为我们身在皇宫之中,就因为我如今是陛下身边的掌案吗?   以后,我还要做御长呢?还要在皇宫里待许多年,难道以后都要这样过,这样便对彼此吗?卫青,你……如何变了,变的这样突然,这样决绝。   卫青,我害怕,你这样子,我真的害怕。   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情义的,可是真的不必因为宫规,因为身份,把自己的感情克制到这个地步。   但是,话说回来,他有什么错,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他一定是担心若是对我表现出过多的感情,会给我带来麻烦吧。他一定比我更辛苦,是的,他一定比我还难受。刚刚他的样子,分明是心痛的,那么隐忍,那么克制……   对,我不能哭哭啼啼的怨天尤人自怨自艾,我要想办法早些完成太皇太后给我的使命,早日完成任务,早日出宫。    第243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只有出宫的那一日,卫青才不必这般克制自己对我的爱意,只有出了宫,我和卫青才能重新显露出对彼此的感情,才能肆无忌惮的爱着彼此……那么在出宫之前,我们都将自己的感情隐匿了吧!卫青,你想要向我传达的,是这个意思吧。      对,我今后也要少找他,少和他在一起,少给他招惹是非,流言蜚语。对,刚才他那般对我,一定也是这般为我考虑的,是我肤浅了,没能及早明白他的心意。      我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心道:从今日起,我要好好当差,克制自己的感情,为了卫青,为了我的男人,好好伺候武帝刘彻。太皇太后说的对,我在刘彻身边当差,对卫青也有好处,那么,我要更加努力,为卫青扫平前路上的障碍。      只是,卫青你还是太年轻了,还是没能把握好分寸,你想平衡你我之间的这种关系,我可以理解,可你今日的手段……处理的未免太过生硬了。我真的被你伤到了,心真的很疼……      上元节这天,卫子夫在自己的宫里设了午宴,请了卫家的人到宫里来小聚。自那日后,我和卫青见面之时都份外客气,彼此都有些尴尬,更加刻意的去疏远彼此。所以即使知道卫子夫宫里设宴,也没像以前一样,跟武帝刘彻求恩典叫他放我过去。      武帝刘彻也没提起,只是带着我及一众近侍,去了长乐宫长信宫,给太皇太后和王太后请了安,出来时已是午膳时分,刘彻便吩咐摆驾披香殿。      一听披香殿,我的心就揪起来了,那里正是卫子夫的寝宫。      远远地就听见说说笑笑的声音。以前这说笑声里必定也有我的,如今听着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一会儿宴席之上,我要如何做呢?不能太显热情,也不能过分疏远,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不能叫卫青心里有负担,更不能叫他觉得我还生着气,故意冷落他,叫他觉得不舒服了。      守门的宫奴高唱:“陛下驾到。”      里面的丝竹弦乐,笑语之声便都停了,一众人出来迎接刘彻,跪了一地。      刘彻上前扶起卫子夫叫众人平身,跟在刘彻身边的我们这一众人,又给卫子夫行礼,一番繁文缛节过后,大家才到殿中坐定。      卫子夫叫人把小公主抱来,又道:“臣妾代家人谢过陛下恩典,若非陛下有旨特许,妾身哪能在上元节这一天与家人团聚。”      刘彻哈哈一笑道:“你若感激朕,只为朕多添子嗣就好。”又对着卫大娘道:“老人家近来身体可好。”      卫大娘面带感激,立即俯身谢恩道:“谢陛下眷顾,老奴一向都好。”      许久没见卫大娘,只见她满面红光,身子骨当真也是硬朗。她起身看见我,便又对我笑笑点点头,我回笑行了宫礼以示孝意。 殿中歌舞起,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我不敢朝卫青那边看,只和卫家的几位姐姐和大嫂说话。大哥卫长君坐在卫青那一侧,我便匆匆见了礼,极力躲开那个方向。公孙贺和陈掌也都列为席中,我与他们不熟,如今又身为掌案女官,便也低眉垂礼,不肯直视打量这两位姐夫的仪容。      我小心地在一边伺候刘彻酒水。奶娘抱着小公主一上来,刘彻便挥手停了歌舞。奶娘抱着公主跪在卫子夫一边,行了大礼:“长公主拜见陛下,娘娘。”又轻声道:“方才公主睡着,这会才叫醒,叫陛下娘娘久等了。”      刘彻从奶娘手里结果公主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道:“看来是才睡醒,看见父皇也不像以前那般笑的欢喜了。”      自从和卫青有了夫妻之实,我如今更加喜爱孩子,看见公主便不由的往前靠,伸手去逗弄她。听刘彻这般说,不由得道:“我们公主是有起床气的,还没睡醒,自然不高兴呢,陛下给我抱抱。”说着也没等刘彻同意,便从刘彻怀里抱过了公主。 这些时日,我时常来卫子夫宫里看望长公主,公主也和我熟络了,也喜欢叫我抱着。      卫子夫笑着道:“陛下,静儿才是最疼爱姃儿的(卫长公主的名字),每次来妾身这里总是抱着不肯放下,妾身道公主都快四个月,如今不必总抱着,她自己都能坐一会儿了。”      卫子夫的话还没说完,公主便尿了我一身。我也不恼,只等公主尿完了,才道:“陛下,姐姐,您瞧公主赐我一身福气呢。”      刘彻哈哈一笑,道:“你惯会说这些讨喜的话,还不和公主去后殿更衣。”      我从后殿再回到大殿的时候,余光瞥见卫青身边多了一个人,看身形像是一个女子,于是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我一下子顿住了。      舞池中的的歌舞正劲,我只在上下飘舞的水袖间,双目含泪的看着那个女子。那女子本低身坐在卫青侧后方,感觉到我的目光,便抬头来与我对上,只那一刻,她眼里的泪水便如泉涌。      我正看着她,忽然眼前多了一个东西,我下意识的向一边躲,它也跟上来,我向上躲,它也向上,总是挡在我眼前。躲来躲去,我心里便一恼,带着气性,随手将那东西一把抢过来,顺势往面前的几案上一扔。      那挡在我眼前的是刘彻酒杯,看着那酒杯被我扔在几案上原地打转转,我立时警悟过来,下一秒便俯首贴面的慌忙谢罪。      伴随着刘彻不悦的那一声:“嗯?”卫子夫及卫家一众人也都俯首谢罪:“陛下息怒。”歌舞也都停了,舞姬不明所以的跪了一地。      刘彻不语,身子向后一靠,指尖在檀木的扶手上一下一下的磕着,不知道其脸上适合神情。我吓得冷汗淋淋,身子不住地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刘彻缓缓说道:“卫青身边的女子,是何许人?”      那女子立即起身跪到大殿中央来,惶恐不安的伏在地上,不能言语。卫青也随着一同到大殿中央来,舞女见势纷纷退到一边。      卫青直起上身,抬平双臂,合手回道:“是臣平阳老家之故人,如今住在微臣的府上,今日带她前来宫中赴宴,也是因为……”      我怕卫青会往自己身上揽事儿,便颤抖着声音急着解释,接着他的话道:“陛下,那女子名□□儿,是奴婢在平阳李家时的姐妹。卫青带她入宫,想必是因为奴婢的缘故。”      刘彻“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语。      卫子夫低头柔声说道:“陛下,是臣妾知道此女子与静儿颇有些渊源,便特地嘱托弟弟将她带进宫来,想着叫她们姐妹见上一面的。却不想引得静儿御前失礼,倒真是妾身思虑不周了。”      刘彻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只听他道:“即使静儿李家的姐妹,便也是李家的小姐么?”      刘彻每次提起李家,我都如芒刺在背,生怕李家的事儿,会把春儿牵涉进来,我又压了压身子道:“不不不,春儿是……”      跪在殿下的春儿,忽的开口说起话来,她虽满面带泪,声音却异常镇静,道:“民女卑微鄙贱,从前在李家小姐的贴身侍女,陪嫁丫头,承蒙小姐不弃,自幼与小姐以姐妹相称已是恩典,又岂敢以李家小姐自居。还请陛下明鉴。” 不知怎的,被春儿抢了话,我心里有点堵得慌,尤其是听了她的话以后。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头,说话做事也是有条不紊出列拔萃的。”刘彻闻言,顿了顿才道:“都平身吧,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静儿到底是朕给惯坏了的,朕平日里也这样纵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动怒,你们到底少见多怪了。”   听了刘彻的话,我耳根一红,不由得看了一眼卫青。只见卫青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心里又有些难受。   得了刘彻的恩典,一众人都平身坐好。卫青回了自己的席位,只春儿依旧跪在殿中央。我擦了擦眼泪,伸手将几案上的酒杯扶正,不好意思的看了刘彻一眼。      刘彻斜眼看着我,忽的勾嘴一笑。      卫子夫眼睛在我和刘彻之间一个来回,便笑着道:“原只听说春儿是静儿的贴身侍婢,不想还有着陪嫁丫头的身份,那便是不同了,来人赐个垫子,近前来回话,这大殿上的地板凉的很,仔细身子。”      我原本不想承认春儿陪嫁丫头的身份,听她那般自我介绍之时,心里已经有点龃龉。可是这么久没见面,到底这几句话,几个用词,还不足以让我心里生了不快,打消了那份对故人的热情。      但心里到底计较起来,一则,陪嫁丫头的身份在我心里总觉得,像是把人当做陪嫁物件里的一样东西似的,太不把人当人了,太侵犯人权了。二来,就是春儿自我离开离家之时,便和我不再是主仆了,哪里还谈得上陪嫁这层关系呢,再者,我本就反对男人三妻四妾,哪里肯叫别的女人作为自己的陪嫁丫头,一起嫁给卫青呢。      第244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即便抛开这些都不说,春儿不是在我离开李家以后,就嫁给李家管家之子顺千了么,既做了他人之妇,如何又自称是我的陪嫁丫头呢      莫不是首见天子,春儿心中紧张,故而说错了话?      我想反驳纠正,解释清楚,可此刻见春儿有了这个身份,卫子夫竟肯高看她一眼,态度也不同了。居然赐了垫子,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待遇,到底是卫子夫肯给我这个面子,善待我的人,于是便也不做声了。      春儿向前行了几步,跪好,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梨花带雨的样子,惹人怜爱不已。到底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的春儿长成了,出落得这般楚楚可人。虽已嫁人,可是到底年幼,比寻常那些如熟桃一般的少妇,更显娇嫩一些。又有熟女的风韵,这般气质的女子,着实难得了。      刘彻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春儿到底不是稚女,虽带着娇羞和紧张,但却一点也没有小女孩儿被陌生男子打量的惊慌失措,反倒从容的让我都有些讶然。      卫少儿说道:“这丫头也是吃了一番苦头,才辗转到了长安,幸得仲卿搭救,不然还不知道要落得什么田地了呢?”      我听了不由得问起春儿若何会离开李家,流落到长安来的。想着她一直照顾朱湘姑姑,和她一直病着的丈夫顺千的,如何只身一人出现在长安,便像连炮珠一样全都问了出来。      春儿一边听一边抹泪,只道,朱湘姑姑和顺千的事儿,不好细说。单单说了,去年旱灾之时李家散尽家财之后又遣散家奴,一家老小便不知了去向。她孤身一人,举步维艰,便想着到长安来投奔我,却不想遇见了歹人云云,最后被卫青救下诸如此类的话。      我从她这些话里,便也猜出了朱湘姑姑的情况了,怕是……于是泪如落雨,纷纷不止。      刘彻听到李家一家老小不知所踪之时,挑眉看了我一眼,我不由得侧了侧身子。李家的事,到底和淮南王脱不了干系。      只是在刘彻面前,倒地不敢问的太详尽,也不敢哭得太厉害,只掩面道:“春儿,我如今在宫里当差,在长安有处小院子你且先搬去住吧。那里有大乔小乔姐妹二人,你去了和她们一起相伴,也好些。”      卫少儿听了我的话,道:“起先是打算□□儿去你那里住的,可是……”卫少儿说着,看了一眼大姐卫君孺,接着道:“大姐与我都嫁了出去,仲卿府上便也没有人帮着打理了,母亲年纪大了,总是心有余力不足,大嫂也是一大家子事儿,抽空去仲卿府上帮着打理却也照顾不过来的,原本也是想着先将就几年,等静儿过了门就好了。”      卫少儿说着,很赞许的看着春儿,继续道:“可是自打春儿来了以后,府上的事儿便都交给她去打理了,到底是静儿身边的人,办事牢靠利落,尤其是孝敬母亲的心劲儿,我们姐妹都自叹不如呢。”      众人闻言皆附声随和着夸赞春儿,卫大娘更是一脸喜欢。卫大娘,笑着说道:“是啊,春儿是个能干的,伺候人也是贴心的,有她在,我这把老骨头可多活几年呢。”      我笑着点点头,还不及说话,春儿便又抢了我的白,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倒是先一步到卫府上张罗这些家务事……还请小姐不要责怪奴婢。”      按理说,这些事情都得是一府当家主母,或是未出阁的小姐,亦或是过门儿的正房媳妇,操办的。春儿如今张罗起这些事儿,倒是有些不妥的。      “春儿,说的哪里话,我如何会怪罪你呢。倒是我先前思虑不周了,还好有你帮忙张罗着,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卫府住着吧。”我接着又道:“我如今在宫里当差,青哥哥的事儿,到底不能顾及了,大娘身前也不能时时尽孝。如今有你在他身边细心伺候,打理家务琐事。近身伺候大娘,我倒是要多谢谢你了。”      春儿听了我的话,有泪流满面,颇为感激的叩首道:“多谢小姐,谢小姐不嫌弃春儿,春儿一定尽心尽力……”      不等她说完,我已经起身下去扶她了。      卫子夫笑着道:“若是没有这陪嫁丫头的身份,即便静儿不怪罪你,本宫也是要责罪你的,到底失了礼数,轻怠了你家小姐。你倒不早些说你是静儿的陪嫁丫头,如今你先入卫府替你家小姐张罗,也是名正言顺了的。且安心在府上住下吧。”      卫子夫这么说,我心里到底不痛快,再结合方才卫少儿的一番话,我总觉得春儿的事儿,怕是没这么简单。即便今日,春儿不把陪嫁丫头的事儿抖落出来,她们也会有别的理由,把春儿留在卫府上。      人啊,尤其是女人,天生对隐藏的威胁,有种特别排斥的预感。尤其我还是过来人,只这一来一回,我便看出些端倪来了。春儿,你可别让我猜着了……      我含着眼泪,伸手给春儿擦着泪水,道:“你若这般,便是咱们姐妹生分了。一同长大的,哪里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还怕,叫你帮我做这些,是委屈你了呢。”      “哪里会委屈呢,这是小姐给春儿最大的恩典了。”说着春儿又要拜我。      我以及阻止了她道:“春儿,自我离开李家之时,便不再是李家的小姐,你便也不再是什么侍女陪嫁。你如今在卫府府上,也不必以此自居。只念着你小时候和青哥哥结拜做了姐弟的情分上,便以卫家的小姐自居,又有何不可?” 不知怎的,我便计上心头,不论怎样,我都不能允许任何变数出现在卫青身边。春儿,即便你还是我的陪嫁丫头,日后嫁给卫青,也断断没有你的份儿。      春儿见我如此说,便立即慌张道:“不不不,小姐……”      我打断她道:“你先别急,你放心,青哥哥虽然如今富贵了,可到底是有情义的人,一定会念在过往的情份,认下你这个姐姐的,我也会把你当姑姐看待的。”      我这般说的,卫子夫和卫少儿脸上都有些不易察觉的不自在,卫君孺和卫家大嫂交头接耳,谈论我说的这些事儿。在场的男人自然不好多干与女人的事儿,只沉默不语的坐着。卫青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其实那一刻,我多想听他应和我一句。      卫家大娘,听我说完顿了顿说道:“春儿这丫头倒是有福缘的很,不论是看着静儿,还是仲卿,到底是和卫家缘分不浅,都是留在府上打理家事儿,也不想必讲究那么多了。”      卫少儿呵呵道:“是啊,是啊,左右以后咱们都是姐妹了呢。好好相处就是了。”卫君孺大喇喇的跟着随和。      卫少儿也适时的说道:“左右两位姐姐以后来宫中的时候,把春儿也带上。我再向陛下求个恩典,把静儿借过来,咱们姐妹几个好好一处玩玩儿。”      刘彻听罢,笑了笑,看着殿中的我和春儿,说道:“好了,你们姐妹情深,朕便赐你们偏殿叙旧,到底是上元佳节,如此这般在殿上哭哭啼啼不成体统,退下去吧。”      我和春儿叩谢皇恩,便携手进了偏殿。说实话,牵起春儿手的一刻,我心里没有了一开始见她的激动,欢喜和热情。有那么一刻,我忽然好想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或者,准确的说,我觉得她出现的不是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早不晚。      朱湘姑姑是去年刚入秋的时候过世的。我听了便抓着心口,哽咽的哭起来。毕竟是在宫里,嚎啕大哭是不合礼数的,尤其是在上元节这个喜庆的日子里。   自从老夫人去了,在这个世上,我唯一时时记挂的,便是这位看着我在李府一天天长大的朱湘姑姑了。到底最后也没能送她一程。倒是春儿,还是要万般感谢她的,终究陪在朱湘姑姑身边,伺候养老,以至送终都是她。   春儿也是不幸的,旱灾之时李家遣散奴仆,退出平阳。原是要带着朱湘姑姑一起去的,毕竟朱湘姑姑在李府是有些身份的老人。可是朱湘姑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又思念已故旧主,便移居去了李家桃园别院。朱湘姑姑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二哥便给了春儿和顺千一些钱财,吩咐他们一起随着去了。   朱湘姑姑一走,春儿和顺千,在平阳也没了依托,便想到长安来找我,谁知来到长安不远的镇上,便遇见了歹人,活活打死身子骨本就不好得的顺千,把春儿买到了长安城里一家私营妓院里。 顺千那个孩子,我倒是记得的。若是活着也该二十多岁了。原本和春儿成了家,也是好的。谁知渐染了病,这一病就是好多年。如今……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没了。 妓院?!春儿被卖去了那种地方?   我听到这里大惊失色:“春儿,你……”   “小姐,那种地方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小姐,你看,我如今除了身上还有些好地方,胳膊和腿都这样子了……”春儿一边哭着,一边撸起袖子和裤管,给我看。我看着伤痕累累的两条胳膊和小腿,哭着道:“春儿,你受苦了。”      第245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妓院那种地方,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哪有什么卖艺不卖色的说法,到底都是要卖身子的。要么死,要么卖。进了那里的女人就等着给人糟蹋了,没有脸面和尊严这一说。有的人会说,那还活着干什么,一死了之多干净?      可是,人,即便活得像蝼蚁,像猪狗一般,却还是都想要活着的。死这个字,说起来容易,真到了节骨眼儿上,哪里会肯那么容易的就此了结了这条命呢?      “小姐,比起受辱,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我在那里死命不从,他们怕我死了,便把我绑起来,却也不敢用强,只天天折磨我,叫我生不如死,逼我就范。”春儿哽咽着说道:“小姐,小姐,你知道么,多少姑娘受不住,都从了……小姐,春儿最后也放弃了……小姐不是春儿不自爱,实在是太难熬了……”      “春儿,我真的不知道你遭受了这么多痛苦。那你有没有……”我迟疑的问着。嘴上这样问,心里到底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是那种地方。      春儿捂着脸,扑进我的怀里哭道:“春儿,到底是托了小姐的福,春儿不曾被人糟蹋……”      她没受那份罪,我心安了不少,捋了捋她的鬓发,道:“这是你的造化,何必说是托了我的福?你遭罪的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没能帮上你。那你是如何跑出来的。”我擦了擦春儿的眼泪,问道。      春儿哽咽着道:“春儿原本也不抱希望了,下不了死心,又受不了折磨,便同意卖身,因已嫁做人妇,不是完璧之身,开的价也便宜得很,那一日老鸨才挂出我的牌子,便有嫖客上门。我原以为自己心死了,便也不在乎了,谁知到最后还是过不了那一关,便从妓院的二楼上跳了下来。正巧遇见了……”春儿哭诉着,三言两语便说完了,可我听着心也揪着。      “是遇见了青哥哥吗?是不是?于是青哥哥便把你赎回去了?”后来的事儿,我便也能猜出来了。春儿听我这样说,哽咽着点点头。      “春儿你受苦了,你这般只言片语的向我述说遭遇,可是我也能想见,你受的罪是说不出来的。”我接着说道,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九月的事儿了,我听说那时候小姐被陛下关起来了。小姐这些年过得怎样?年前到底因为什么?如何会被陛下关了起来?”春儿急切的问着。      我只道,没什么大事儿,便含混过去了。想来春儿对我的事儿应该也从卫氏姐妹那里知晓一些了,便也不便多说。      原来是去年九月的事儿,那春儿在卫府上住了有些时候了,怎么的今日才想起来与我相见?怎的那时我在方丈岛上养伤的那些日子,就不见她和卫少儿卫君孺一同去看望过我呢?卫氏姐妹,却也不曾向我提及?      我心里满是疑惑,到底春儿出现的太突然,叫我警觉了。可是毕竟因着早些年的情分,我不能显露出来。便和春儿拉起家常来,说说这些年的经历,道道这些年苦水。      看着春儿,无端端的就想起了易山。当年春儿留在了平阳,易山却被大哥派到了我身边。如今春儿在我身边了,易山又又被我撵走了。若是春儿早些时候出现,我还是想把当年要给他们说的媒,给说和说和了,叫他把春儿一并带去淮南,也比搁在卫青身边叫我省心。春儿若是有了易山做归宿,我也安心些。唉,到底是两个没缘分的人,生生就这么错过了,又错过了。      上元节是很重要的节日,宫里所有宫苑都亮起了宫灯,皇宫被通明的灯火照的金碧辉煌。      上元节的皇家宴会是有讲究的,赴宴的除了要紧的皇亲国戚,便是朝中位列三公的大臣。像韩嫣之流,即便是再得皇帝宠信,官位不够,也是不能入席的。      自打夜宴才开始,我便瞧出来,窦太主和平阳长公主这对儿姑侄有些不对付。想想也知道,原着卫子夫生产以后,身子还没恢复好,不能伺候刘彻。平阳长公主便借机,送了两个她府上的女子进宫伺候刘彻,都封了美人,虽不得宠,但终归一个月了有那么三五次,刘彻是要歇在这两个美人那里的。      眼下宴会上这个跳的正起劲儿,艳惊四座的舞姬,也是平阳长公主才带进宫献艺的,这份儿心思谁看不出来呢?这分明就是借着献艺来献身的。看来,陛下对先前送来的两位美人不够热情,平阳长公主这做姐姐的便十分贴心的又给加了一把火候呢。只是,有些使大劲儿了,太刻意了些。      就凭这一点,身为皇后陈阿娇母亲的窦太主,对着平阳长公主,又怎么能气顺呢?      一舞毕,刘彻叫了赏,那舞姬便上前来谢恩,一颦一笑都尽显婀娜。真是训练有素,也不得不说,平阳长公主府上的人,真是越来越出色了,也不知道如今□□训练她们的人是谁,竟有这般手段。      我伺候在武帝刘彻身边,留心瞧着。心里想起平阳长公主府上的一个人来,便对平阳长公主的做法,又另是一番疑惑。怎么没把那倾国倾城的王芙蕖送来?      平阳长公主一番调和,这舞姬自然留在了宫中不在话下。这样一来,宴席上的女人们又都各自叫起劲儿来了。到底陈阿娇是沉不住气的,整个宴席上都冷着脸,像是被人欠了几个亿没还似的,宴会还没结束,她便赌气似的找了接口走了。      她这一走,窦太主脸上也不好看了。      王太后看看窦太主,又看看刘彻和平阳这一对子女,不做声响。想来心里自是别有一番计较。      卫子夫是平阳长公主的人,即便是对此事有些看法,却总是不能表露出来的,席上与平阳长公主和同出身与平阳侯府的新晋的尹美人,徐美人和和气气的倒也友善。      有太皇太后在席上坐镇,这些人是闹不出花来了,只是仗着太皇太后看不见,她们也不过是脸上有些神色流露出来。只见席一散,送走了太皇太后,这些贵妇们就都原形毕露了。      王太后见情势不好,便不作多留,嘱托了武帝刘彻几句话就走了。那几句话也不过是说给窦太主的,无非就是说方才席上看见皇后陈阿娇面色不好,想来是身体不爽快,叫刘彻抽空多去椒房殿看看。      看来王太后是很忌惮窦太主的,时时刻刻不忘全窦太主的面子,这个可有可无的,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她都要估计到。想来也是觉得自己闺女做的有些刻意了,跳过张扬了。不过更多的是说说场面上的话罢了,免得日后见了尴尬。      显然王太后在窦太主眼里是没什么分量的,即便是王太后这般小心谨慎了,窦太主依旧没有接着台阶往下走,反而脸色更加高傲起来。想来窦太主憋了一肚子气,不是一天两天了,毕竟当初只一个卫子夫,她就很不爽,还拿卫青出气,差点把卫青害死了。      如今平阳长公主接二连三的往宫里送女人,她自然是再也憋不住,要出来发难的了,王太后那番话,她全当没听见一样,阴沉的着脸,对王太后视若无睹。      送走了王太后,刘彻无视了这位怒火中烧的姑姑,带着一众随从去了后殿休整,一边走一边叫郭舍人领着新晋的那个舞女跟进了去。平阳长公主脸上得意,是个女人看了都会觉得扎眼。如此她的亲姑母怎么会顺下这口气呢?      才出了大殿,窦太主便头也不回的,咬着后牙槽,说道:“平阳倒是越来越出息了,府上的人也都不得了了呢。”      走在后面的平阳长公主,虽不示弱,但到底是晚辈,恭敬地回道:“平阳哪里有什么出息,不过是学着姑姑的样子,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心里时常惶恐的很。再者平阳府上的人到底就这么几个,即便送进来,陛下三五日的光景也就新鲜够了。翻来翻去能指望上的不过肚子还算争气的卫夫人一人罢了,再找不出来了。”      平阳长公主这话说得的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了,不禁映射窦太主当年在民间搜罗美女敬献给先帝的行径。还有意向窦太主炫耀卫子夫生育这件事,暗讽至今无所出的陈阿娇。      果然,即便是上了年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窦太主也撑不住气了,她怒发冲冠的停下脚步,转身瞪着平阳长公主,破口指责道:“你还想找多少个?我好歹是你的亲姑姑,阿娇也是你的亲表妹,你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宫里送女人,来和阿娇分宠,阿娇如何能早日……你安的什么心,你当我不知道吗?”      窦太主一怒,可苦了我们这些宫女宫奴了。立时跪了一地。卫子夫和尹美人徐美人站在一边弓下身子,不敢多言。卫子夫就是太小心谨慎了,不论是按规矩来,还是按理说,到底她现在是有孩子的娘娘,何必像尹美人徐美人那般谦卑,只找个借口就可以离开了。    第246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平阳长公主是什么人?想必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看见窦太主大怒,只掩面浅浅笑道:“姑姑,即便平阳真的做了什么不对的,您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姑姑方才那话说得,倒叫平阳好生惶恐。皇后娘娘统领后宫自是辛苦,照顾到陛下也是常有的,平阳这般做,哪里是想着分夺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宠爱?”      窦太主自是不信平阳长公主的这番说词,横眉一怒,拂袖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平阳长公主,走上前去,来着窦太主的手道:“皇后娘娘多年未育,焉知不是操劳过度,太累了。”窦太主听平阳长公主这般说,神色稍稍一缓。      平阳长公主放开窦太主的手,眼里先过一丝狡黠,又道:“所以……平阳不过是想着送来几个姐妹先帮皇后娘娘伺候伺候陛下,皇后娘娘也好有功夫多休息休息,养养身子。”窦太主闻言,大怒,伸手指着平阳长公主竟一时语塞,半句话说不出来。      窦太主何曾吃过这样的憋? 平阳长公主到底年轻好胜,见自己把一向不可一世的姑姑,逼成这幅模样,更加得意起来:“正是怀着为了皇后娘娘身子着想的心思,才忙着给陛下充实后宫,一心也不过是只想着陛下能早些开枝散叶,为咱们刘家多添子嗣。哪里会像姑姑说的那般安了什么心?若真是安了什么心,也不过是和当年姑姑一样的心思,都是为了咱们大汉朝的天下后继有人啊。”      当年窦太主可没少给景帝塞女人,打汉景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她这个做姐姐的可就尽职尽责的往太子宫里送女人,多少年一直勤勉不辍。 算起来,除了汉景帝的元妻薄皇后是按照薄太后的意思,娶的薄太后娘家家里的女儿。其他小部分是汉景帝自己偶然临幸的,大多数妃嫔,额,几乎整个汉景帝的后宫,都是窦太主这个做姐姐的给张罗的。      平阳长公主倒真的是在走她老路子,若是窦太主说平阳长公主按了什么别的心思,不就是在说自己同样安了什么心思吗?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啊。      窦太主的脸都涨红了,接着微弱的宫灯显得越发狰狞可怖:“你……好啊,果真是我的亲侄女,真是我的好侄女啊。”说完,窦太主咬着玉齿咯咯作响,狠狠地瞪了平阳长公主一眼,转身上了轿辇,离开了。      平阳长公主这下彻底和自己的亲姑姑撕破了脸,胜利的表情洋溢在她整张脸上,像是终于也扬眉吐气了一回似的。没想到王太后母子三人中,最先站出来,在明面上和窦太主决裂的,竟然是平阳长公主,真是不得不高看她一眼了。   眼下,刘彻和王太后都还要买窦太主一个面子,她却先冒了头,自打卫子夫生下卫长公主以后,她的腰板像是挺起来了,胆子也大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王宫里送女人,且越来越明目张胆起来,不过她方才对着窦太主的一番言论和举止,倒也当真是敢作敢当了。        窦太主有句话说得对,平阳长公主还真是她的亲侄女儿啊,想必很有当年她的风采呢。      一众人给窦太主行礼,卫子夫和那两位美人也行礼送别窦太主。      毕竟是守在一众人面前,平阳长公主不顾及窦太主的面子,还要顾及宫中礼节,对着窦太主离去的身影,行了宫礼,朗声道:“姑姑,慢些走,天寒地冻的,小心路滑。”      不知道还未走远的窦太主,听了这话又会是怎样的表情,想来那满是皱纹的脸,又该老了许多了吧。一想到当初卫青差点在她手上送了命,我就恨不得以牙还牙,把她……不,把陈阿娇也丢进冰湖里,叫她尝尝各种滋味。      窦太主一走,平阳长公主便叫卫子夫等人平身,又叫我们一众跪在地上的宫女宫奴都起来了。      平阳长公主走到卫子夫身前,拉着卫子夫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子夫,你若生下的是个皇子就好了,你可要继续勉励啊。不过公主也是好的,瞧咱们陛下喜欢的,到底比什么都没有,要强出许多了。如若不是指着你,今日姑姑可怎么轻易放过我?我听说你还没来月事,这生完孩子都快四五个月了吧,怎的来的这样晚,是不是身子虚亏没养好?可找御医看了?”      卫子夫满脸的感激,双手回握着平阳长公主,道:“多谢姐姐关心,子夫身子一切都好,御医说了,妇人生产以后,月事来的早晚都是因各人体质不同而早晚不定的。子夫身子到底卑贱福薄,眼下不能侍奉陛下,还好有姐姐送来了几位姐妹侍奉在陛下身边,姐姐一心为了陛下,为了大汉江山社稷,操劳了。”说完又接着,急切道:“姐姐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别太累着了。”      平阳长公主是什么人,听卫子夫这般说,不由得手扶了扶额头,顿时一脸的疲态,说道:“还是你懂我的心思,可我的这一番操劳,在别人眼里说不定是居心叵测呢。自己的亲姑姑都这般误会我,我还担心你也会那般误解我,若是那样,我的心也该伤透了。”      卫子夫扶着平阳长公主,满脸的急切道:“长公主仔细身子。”又很是委屈的说道:“姐姐方才说的哪里话,如若姐姐那般想子夫,子夫真该是要冤死了。”      平阳长公主放下扶在额角的手,在卫子夫手上轻轻一拍,笑道:“好了好了,我原也不过是这么说说,你们毕竟是我府上出来,你们的心思我还猜不透吗?”平阳长公主对卫子夫说着,却斜眼瞥了一下身旁的尹美人徐美人。      这个“你们”用的有些突兀,却正是妙不可言,确定了卫子夫的心意,就该轮到那两个美人儿了。毕竟,平阳长公主刚才又送了一个舞姬过来,窦太主和皇后娘娘就不必说了,自是气不顺。到底都是女人,安抚了卫子夫,平阳长公主自然不会忘了探探这两个美人的心思。      卫子夫不着痕迹的顺着平阳长公主也瞄了一眼那二人,心下了然,便说道:“子夫是姐姐府里出来的,根儿是在姐姐那里,这一身的荣宠也是托了姐姐的福。姐姐府上的人都是出挑的,谁来宫里伺候陛下是不行的呢?到底是姐姐看中我们,肯抬举我们,给我们这个恩典,愿意在我们身上费尽心思。我们时时刻刻记着长公主的恩情,若是在姐姐身上敢生了不好的心思,那真真儿是愧对上天了。”      瞧,卫子夫这个“我们”用的,岂不正好是为了呼应平阳长公主的话的吗?这话是她说的,也是替那两个美人儿说的,更是说给他们听,提点她们的。      尹美人和徐美人涉世未深,但也不傻,自是听明白其中的意思,便随声附和。      平阳长公主见目的达成,自然要说些宽慰的话:“到底是本宫没看错人,今日刚送进来的舞姬,你们要多照顾一些,姐妹几个要常常走动,切莫生疏了。”      那两个美人,见平阳长公主语气平和亲昵,自然欢喜的应声称诺。不知是不是灯光昏暗,我看错了,只隐约瞧见两位美人相互递了眼色,又很是感激的向卫子夫恭恭敬敬,且十分庄重的深深福身行了一礼。   这一礼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平常,但是此时此刻却有些不合时宜,卫子夫刚刚才帮着提点她们,她们就这般热络,只是当着平阳长公主的面,不知虚情假意还是真心感谢,总归不好。      忽见平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嘴角更是微微一抽。我心道,不好。这两个人八成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无心的!我的心提了起来。不管她们得宠还是失宠,她们只能唯平阳长公主马首是瞻,怎么能有依附卫子夫的倾向呢?      我看不见卫子夫的神情,正想着要不要出来替卫子夫周旋一下,只听卫子夫开了口,她话里带着让人舒心的暖意:“我平日里不怎么出门,性子寡淡也不会热络人,还好两位妹妹不嫌弃,这些时日尹妹妹和徐妹妹,时常到我宫里来,有她们来说说话,披香殿也比以前热闹了。”      平阳长公主听卫子夫这般说道,掩面一笑,便对着身后跟着的尹美人和徐美人道:“到底陛下见你们的次数少些,你们也有的是功夫。你们能讨的卫夫人喜欢,本宫很是欣慰,可到底也要多放心思在陛下身上,若是能像卫夫人一样,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嗣,也不枉费本宫顶着被人误会,开罪窦太主和皇后娘娘的风险,抬举你们的一番心思了。”      平阳长公主这话说得真是有水平啊,若不是像我这般有心去揣度是思量不出来的。平阳长公主看似不经意,可她方才的言下之意,是说着两个人没把心思用在真正要紧的地方去,不去多花心思讨皇帝欢心,倒依附巴结起卫子夫称姐道妹的,过起了清闲日子了。言语里尽是失望,责怪,以及警示。    第247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平阳长公主养着她们,花钱请人□□她们,又送她们进宫来,当然不是叫她们来享受宫中的荣华富贵的,她们还要担起延续平阳长公主荣宠不衰的重任。平阳长公主哪里容得下她们一进宫便将自己这个旧主子给撇出来,聚成一团,成了卫子夫的羽翼。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平阳长公主怎么会叫她苦心经营的一切,超出自己的把控?给他人做嫁衣裳,任谁也是不甘心的。再者,即便给卫子夫胆子,卫子夫也不敢有独树一帜,自成一派的念头,不然就只能是个死。这一点只看看如今已贵为太后的王氏便可知了,做了帝母已是无上荣耀,可至今不还是矮窦太主一头么?   平阳长公主也正是瞧好了这一点,才敢大大方方的走她亲姑姑铺好的那条康庄大路。又怎么会容忍不识趣的人,坏了规矩?      两位美人果然不是笨人,听了平阳长公主的一番话,当下了然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叫平阳长公主忌惮卫子夫,却反倒叫平阳长公主认定她们才是犯了忌讳的一方,便又是一阵惶恐——平阳长公主需要她们,但她们终究掣肘于平阳长公主,说到底她们并不是平阳长公主唯一可以指望的人,眼下圣恩稀薄,生死富贵还得看平阳长公主的。      看那两位美人低头不语,一脸惶恐的样子。便知,怕是以后这两位美人再不会和卫子夫过多的熟络,更不敢得罪卫子夫了。只是,我留心瞧着尹美人的神色,见她稍稍退到徐美人身后,那模样像是被揭穿了一样的心虚。徐美人只低着头,瞥见尹美人不成器的样子,微微蹙眉。      看来今日这出戏,是两个人早就商议好的了。这个徐美人还是个主事呢,看来以后要留心这个徐美人了。      呵,这两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也才入宫,心思倒是不简单呢?不过尹美人到底嫩了些,只才这样便露出尾巴了。徐美人即便努力兜着,却也没什么大本事。切,果然是想取代卫子夫在平阳长公主心里的地位。啧啧啧,入宫才几天?没把刘彻的心笼住,倒打起歪心思了,眼皮子这么浅,心还大得很,只怕是有那个心思,没那个本事儿。      想来,这两个人是没听说过“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句话吧!要知道卫子夫可是皇后的命呢!和她作对,真真儿是不想活了。      我说刚才怎么当着平阳长公主的面,只得了卫子夫三言两语的庇护,便这么刻意做作的感激巴结卫子夫。   我一开始看出苗头,还担心卫子夫浑然不觉身处危境,担心她不能自救。起初还不知道卫子夫刚才那番看似毫无相干的话能起到什么作用,可见着眼下平阳长公主的反应,便也知道卫子夫心里早就明镜儿似的,叫人称绝的是她几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还真的有了效果,而且效果出奇的好。倒是我凭白提她捏了把汗。      此时心里一番思量,便知卫子夫的高明之处——只简单的顺水推舟,便有了推波助澜的奇效,将平阳长公主原本因为两位美人对她的示好而起了的警觉之心,引向那两个美人,自己反又成了平阳长公主拉拢和信任的对象了。四两拨千斤,也不过如此。      卫子夫原本就是聪慧的,又在这宫中呆的久了,识人善辩自然不在话下,总归对谁都多留一份儿提防之心。且卫子夫性子寡淡,定是原本就不太想搭理这些人的。且不说徐尹她们心思如何,值不值得结交。只她们才入宫,看她们不顺眼,想害她们的人多的是,卫子夫才立稳脚跟,求清净还来不及,倘若和她们走得太近,多少也会被连累。      即便不被她们连累,要是走得近了,哪一天她们果真遇到了麻烦,卫子夫也要顾及平日的情分,帮上一把。如此便也搅了进去,难以置身事外。偏偏她们还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卫子夫如今借着平阳长公主的手,打发她们,叫她们知趣,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过这一番言行,倒可以看出平阳长公主真正的意思了,嘴上叫她们互相帮衬,到底并不是真心希望她送进来的人,关系密切的抱成了团儿,只不过是要她们念在同样的出身,做到相安无事,不要互相为敌窝里斗起来,若伤在自己人手里,折的到底都是平阳长公主的人。      所以她们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保持距离,互不为敌,能相互照应,也能独善其身,大家各自安好。这样也有利于平阳长公主对她们的把控。毕竟一旦她们在宫中团结起来,平阳长公主也会尾大不掉,遭到反噬那就糟了。是以平阳长公主才这般提点她们。      她们都是平阳长公主的人,她们爬得越高,平阳长公主的地位就越稳固越扎实,若来日再生上几个孩子,她们自是贵不可言,平阳长公主也便是第二个窦太主了,权力临架在皇权之上,甚至能左右皇帝的废立。      啊,想到这里我不禁倒吸一口气。平阳长公主的政治远见不在窦太主之下,以前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如今……真是不荣小觑啊,她绝对不是电视剧上演的那样温润和婉。      如若武帝刘彻稍稍软弱一下,日后平阳长公主未必不能成气候。可到底武帝刘彻是名副其实的千古一帝,他不许再出现第二个吕后,又怎么会允许出现第二个窦太主呢?这自然是后话!         可眼下这两个还没站稳脚跟儿的小丫头,不去想着在宫中如何自保,如何出去真正的敌人也就罢了,竟然想在平阳长公主眼前兴风作浪?这脑子这智商,真是叫人替她们着急的很啊。想必卫子夫也是看透了这点了,看来卫子夫和她们保持距离是对的,卫子夫如今还有孩子要照顾,千万别叫她们连累了。      平阳长公主忽的停下脚步,又仔细看着两人的神色,忽的端起长公主的架子,拧着眉头,怒了脸色,厉声道:“进了宫能不能出息,都是自己搏来的,还要指望本宫吗?你们以为卫夫人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本宫提携的吗?你们也不用脑子想想,早就和你们说了,本宫也只是能送你们进来,给你们指一条路,一旦进了宫门就全凭着你们自己,本宫还能帮你们什么?难道还要本宫去求陛下恩宠你们吗?”   呵呵,平阳长公主,到底不一般,一开始提防着她们抱团儿,这会儿这般盛怒,怕是了然这两人刚才是有意叫她猜忌卫子夫,偏偏自己又着了道。好在卫子夫先一步解了围,不然她和卫子夫今日就结下梁子了。可我只见平阳长公主脸上除了怒气,还有一阵懊恼和羞愤,这又是为什么?   那两人见平阳长公主洞悉两人心思,动了大怒,便立即俯首滚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她们身边伺候的一众宫人,也跟着自家娘娘跪了一地。卫子夫倒不再说什么,只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立一边。      平阳长公主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二人到底叫本宫失望了,愚不可及,心思用错了地方,合该始终不讨陛下喜欢。若非你们如此这般无用,本宫哪里还要一再伤神操心,又从府里挑人进来帮你们,凭白惹得本宫的亲姑姑那样误会本宫,和本宫动了大怒,那也就罢了,唉,想来皇后娘娘也怨恨本宫了。到底是你们太不争气了。”      皇后娘娘早就和平阳长公主不对付,何以会因为今日平阳长公主再献舞姬之事怨恨她?平阳长公主这一席话,无非是要告知这两个人谁才是她们真正的敌人——是皇后啊。      这两份人初入宫中根基未闻,又尚且年幼,没见过世面,心思也不成熟。自然被这招敲山震虎,惊吓的不行。跪在地上,一脸知错难改,悔恨不已,愧疚难当的样子。      直到平阳长公主训斥完,卫子夫脸上才又挂上那般让人舒心的笑容,在一边劝说道:“两位妹妹到底年幼,不知道如何讨陛下欢心,一时用偏了心思也是有的。到底年少好强一些,她们也不过是想叫姐姐看重她们,心太急太切了些,思虑不周做事不妥,但到底是终于长公主殿下的,请长公主再给她们一次机会吧。”瞧,卫子夫也不甘示弱,明摆着告诉这两个小东西,她们的心思本夫人门儿清。      平阳长公主虽然后知后觉,但她的手段到底是高明的。先前是怕这两位美人儿,怨恨平阳长公主又敬献了一个舞姬,而起了反心,脱离了掌控,而试探再三,又一不小心探到了两人争强好胜,暗藏的不轨心机,如今正好借着这个契机,将自己再献舞姬的无奈之举,归咎于她们自身不争气,这般把她们牢牢的握在手掌心里,叫她们誓死效忠,也是心甘情愿的事儿了。             第248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想来平阳长公主怕是也乐得她们有那份好强的心思,正好可以把她们和卫子夫分成相互牵制的两大阵营,不怕她们与卫子夫交好,震慑着她们不敢胡来,偏偏蕙质兰心的卫子夫有意无意的配合着。平阳长公主顺道也探知了卫子夫的底儿,两人更加默契,今晚的一番折腾,倒真是一举多得了。      平阳长公主回头跟她们说话,便瞥眼看见了我,话音一落,便再不理会那两个人美人,只忽的笑颜盈盈的上我跟前来,我立即福下身子,只听她说道:“静儿倒是出落得越发出息了,如今你得了太皇太后的赏识,奉命陛下身边做了掌案,我心里也十分高兴的,只是一直忙着,到忘了向你道喜了。哈哈……”      “谢长公主殿下抬爱,奴婢惶恐。”才看了她们几个女人上演的一出宫心计,我心里的凉意直达脚心,还没暖过来,是以对平阳长公主的“热情”并不欢喜。      “静儿,你跟我若还这样守规矩,咱们可不就生疏了吗?”平阳长公主上前握着我的手,假意责怪我。又侧身对卫子夫道:“子夫你瞧瞧她,这才在宫里当了几日差?便规矩多了。到底是太皇太后会□□人。”      卫子夫上前一小步,笑着柔声道:“是啊,静儿能得太皇太后看重,有这般一番际遇,到底是托了长公主的福气。”      接着卫子夫的话,我立即跪下给平阳长公主行了大礼,说道:“夫人说的是,到底没有长公主的提携,静儿是不能有今日的荣宠的。静儿终不敢忘长公主的恩德。”先前我失宠于平阳长公主,连她的府门都不得进,眼下平阳长公主似乎把那事儿忘了,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说话间,平阳长公主已经打发了那些不相干的人。那些人也乐得离开,速速离开了。      平阳长公主将我扶起来,和蔼道:“嗯,你的心意,我怎会不知道呢?总归是我一直看重的人,如今能伺候在陛下身边,也要多帮帮同时出身平阳府上的姐妹。”      我自是明白平阳长公主话里话外的意思,便又一福身说道:“静儿会在陛下面前,多多提起尹美人和徐美人,平阳长公主一心为了陛下,陛下也时常念着公主的好处呢。”   “哎呀,我就是喜欢你的聪慧,你果真是讨人喜欢,难怪太皇太后非要留你在陛下身边。嗯,我听说太皇太后请自做主给你和卫青解了婚约了,可到底过些年还是要放出宫的。要我说静儿要是能留在宫里伺候陛下,才真正是最好的。”平阳脸上还一副可惜了(liao)了的样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等等,什么叫做“要是能留在宫里伺候陛下,才真正是最好的”?“啊……这……”      “行了行了,我是说着玩儿的。谁不知道你对卫青的一片痴心?”平阳与卫子夫对视一笑,说道。我脸上忽的一下子烫了起来,平阳长公主和卫子夫见我娇羞的样子呵呵笑了起来……      天色晚了,又是天寒地冻的,平阳长公主再健谈,也不好拉着我们在雪地里拉呱,寒暄了几句,便也就散了。   卫子夫吩咐我代她送送平阳长公主,我便领命将平阳送到内宫门口,一路上陪着平阳说笑,心里却厌烦的不行,她当真是把我将我拒之门外的事儿给忘了吗?   平阳长公主出了内宫门,上了自家的马车,我听闻她的家奴汇报说,刘凌翁主在她府上等候,又听已经坐在车里的平阳长公主小声嘟咕了一句,这么晚了她来府上作甚。听语气似有厌烦之感。   嗯?这里面儿,有事啊!         往回走,正见卫子夫的轿撵,便小跑跑了过去。      卫子夫命人停下,在轿辇上探出头来,对着我道:“静儿你不去陛下身边伺候吗?”      我稳了稳气息,撇嘴道:“陛下身边有那个舞女伺候着,如何还要我在身边碍眼呢?”      “呵呵,也是。”卫子夫掩面一笑,遂将我拉上轿撵,才又吩咐前行。      “姐姐,你快调理好身子,早些来了月事,也好伺候陛下,省的她们一个一个被送进来了,还不麻烦的。”我想起徐尹两位美人今晚做的事,不经厌烦,语气也有些生硬。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陛下身边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平阳姐姐为陛下操心这些事儿也是应该的,况且咱们不都是出身平阳长公主府上吗,到底是姐妹,静儿你也要多帮衬她们,且不要因为觉得她们分了陛下对我的宠爱,而怨烦她们,要知道她们初来这宫里,咱们不帮衬她们,她们还能指望谁呢?”卫子夫还真是母仪天下啊,这胸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姐姐,当初又指望谁了?不都是自己挺过来的吗?”      卫子夫淡然的看着帘子外面的宫灯,语气平和的像个圣母:“正因为我是吃过苦受过罪的,所以不想再教别人吃同样的苦,受同样的罪了。”      卫子夫越是这样,我越是为她抱屈:“可她们……”      “不过是在宫里长久得不到恩宠,又遇到一些麻烦,给逼急了。”卫子夫脸上还是堆着笑,满不在意别人给她的伤害,话里话外全是对她们的理解和宽裕,“她们以为我的眼下的恩宠都是长公主提携我,去跟陛下要来的,所以就想着让长公主忌惮我,厌弃我,反而看重她们,扶植她们。可她们哪里知道,一旦进了宫门,生死富贵就全凭自己了。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借上长公主的力,长公主也才能借上她们的力,如此互相扶持,不叫人欺负了去。唉,到底她们年轻看不透这点。”      我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当即便气道:“可她们到底有害人的心思和手段了呢?姐姐,你看方才她们……”不就想害人来着吗?有的人就是那个样,强大的敌人不去铲除,以取得出人头地机会。只想着怎么除去自己内部比自己好的人,来彰显自己,以使自己获得重视。      卫子夫不等我话说完,便抬手掩住我的嘴巴,摇了摇头暗示我隔墙有耳说话小心,便低声道:“这算什么。她们有这份心机倒是好,起码知道主动出手,不像从前的我一样,差点死了,才吃到还手,就凭这只要不生事儿,便能少吃不少苦。”   只怕,她们那样心思的人,不会少生事儿,尤其那个徐美人。      卫子夫这样说我自是不能再说什么,可心里到底气难平,只略带着埋怨叫了声“姐姐……”      卫子夫伸手在我额头上指了一下,“你呀,我怎不知你相着我的心?”说罢,又正了正颜色和语气,道:“成不成气候,都是个人的命运。眼下长公主开了口,陛下那里,你要是能帮帮她们,就帮帮她们吧。左右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好吧,我试着在陛下面前提一提,至于陛下想不想的起来她们,去不去她们那里,也不是我的事儿了。但是,等姐姐月事来了,我可不会好心,再把陛下往她们那里送了。”      “静儿,你过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说罢卫子夫把我轻轻往她身边一拉,趴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如今有了孩子,只想好好护着她,陛下的宠爱也该往外分一分,若不想为众矢之的,便要别人来出风头。”      是的枪打出头鸟,我点点头。确实该借着这个机会……嗯?等一下,我用最小的声音问道:“姐姐,你的月事……”   卫子夫笑而不语,我便知道自己言中了。我倒不知道她是如何推延月事的,却道卫子夫是有心制造了这个契机,借着平阳长公主送了这么一批形形□□的美人来。      我看着卫子夫欲言又止,卫子夫倒是不在意:“我没什么不甘心的,为了孩子,我哪里会计较那些。再者有你在陛下身边,有仲卿在陛下身边,还有我的小公主,你们都是我的福分了,陛下看见你们便也会想起我的。我不要陛下有多宠爱我,只要陛下记得我就好了。”      好吧,总归你是皇后的命,“天冷,姐姐快些回去吧,想来这会儿小公主该想你了。”      “你也快回去……歇着吧。”说罢卫子夫便叫宫奴停下轿撵来。   正当我要下去,卫子夫忽的拽住了我的衣袖。我不由的停下动作,回头疑惑的看着她。卫子夫打发宫奴退到一边,又看着一脸疑惑的我,想又了想,像是下了决心似得,却又带着迟疑,说道:“如今你是陛下身边的人了……既然婚约已经解了,以后,你和仲卿,你们便做了兄妹吧……”   做兄妹,我和卫青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只是暂时解了婚约,却要做的什么兄妹?这兄妹可是随意做的?不等她说完我便急了,“不出几年,我就可以出宫了……” 第249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卫子夫皱着眉头,也打断了我的话,“你……那就等出了宫再从长计议,只是在宫里一日便将以前种种都放下……忘了,最好。”   “……姐姐……姐姐也是这般嘱托过青哥哥的吗?”我眼里有些氤氲。想着之前卫青对我的疏远和冷漠,心疼的呼吸跟着一揪。卫青是不是得了卫子夫的什么暗示,才……   “仲卿做事向来稳妥有分寸,自是不必我去嘱咐,倒是你……你如今是陛下宫里的人,该是一心想着如何伺候好陛下才是,怎么能心心念念的都陛下的臣子?”卫子夫舒了口气,道:“静儿,你向来聪慧,怎么自己的事儿就看不清呢?”   卫青做事向来稳妥有分寸!!我倒希望他不要那么稳妥,不要那么有分寸。可是,不论如何,卫青是对的,卫子夫说的也是对的,只有我是错的,是我感情用事了。“这话,是青哥哥叫姐姐和我说的吗?”我别过头去,努力将眼里的泪水往回倒。   卫子夫听了我的话,微微一怔,眼神闪烁,不置可否的说道:“静儿,宫里的明争暗斗,你也看到了。到底你和我们卫家是分不开的,卫家有今日不容易,多少人等着抓卫家的把柄,你,我,还有仲卿,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可偏偏都被陛下看重,现下,哪一个不是人家的眼中钉……你,要让他放心那……”   要让他放心,要让他放心,要让他,放心……“好,姐姐的话,我记下了,以后……让他放心就好,我知道如何做了。”我只觉喉咙疼得厉害。   我不知自己怎么回到的宣室殿,只是走在白茫茫的甬道上,觉得心里的寒冷通过脚底与冰封的大地相连。要让他放心……他不放心的是什么?这一次,不是我,起码不单单是我了,呵,从什么时候起,我对来说就不那么重要了吧。不,我对他不是不重要,是不很重要,不不不,也不是不很重要,是——不唯一重要,对,不唯一重要。 呵,我在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什么重要不重要,唯一不唯一,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在计较什么,我到底在干什么?我真是可笑,好吧,眼下我只知道,比起我,他更不放心的是卫家,是卫子夫,是……终归,他不希望我成为他的把柄吧。   他将我那样推开,看见我摔在地上哭喊,却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给他找了好多理由,却终不过是如此——我进宫了,婚约没了,我们名不正言不顺了,我成了牵绊,成了把柄,成了……什么?我也不敢往下想了……   做兄妹?真是好笑,可我却哭了呢!   脸上满是泪水,被风搔的像刀割一样疼。   那个曾经不顾一切带着我离家,独闯长安的少年,哪里去了。在这个陌生孤寂的世界上,象阳光一样照耀我的少年,哪里去了?充斥在我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梦想中,扮演嘱咐丈夫,孩儿他爹等等各种重要角色的少年,哪里去了? 如今怎这般模样? 是了,曾经他一无所有,他无所顾忌,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拥有的太多,顾忌的太多,而我……好吧,在我出宫之前,先把我,把我们的情分放一放吧!   可是,放下了,还能拿得起来吗?情分这东西,一旦放下,就真的放下了。再捡起来,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我那时这样担忧着,因为那一刻,我第一次对卫青失去了信心,我一下子醒悟,卫青是我的全部,而我并非他的全部……我好怕啊……   多年以后,我不经回想这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夜晚,才道当时的预感,真是无比的准确。可当时伤心归伤心,却还是天真的抱着一丝希冀,以为我和卫青的感情,经得起岁月。   卫青,这么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了解的。我不要那么自私的想占有他的全部,毕竟他是男人,身为臣子,由国家君主要侍奉,身为家主,有整个卫氏要匡扶,而我,只要他心底还挂念我,还不放心我,就满足了,又怎么可以不可理喻的去计较,我在他心里排在哪个位置上呢?我又不是小丫头,过来人了,呵,该不计较的就不计较了……   等再过几年,我出了宫,嫁给他,生下一群儿女,为他搭理家室,然他安心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多好。眼下的这点波折,又算的了什么?想到这里,我身上一下暖了起来。   我擦了擦泪,面带着微笑,小心翼翼的守候着心底最后一点温暖,慢慢的走近未央宫,小小的身影渐渐融进宫殿!         作者有话要说: 李姬传,第一部青葱,到这里就全部完结了,稍稍有些烂尾的感觉,但是女主的年龄到了,故事的情节也到了,要向着一个全新的天地发展了,所以…… 下一部,韶华主要讲的是女主与汉武帝的爱恨情仇,与卫青的初恋就彻底告一段落了。青葱之前因为一些变故,改动较多,大家看起来也比较费力。但是,韶华,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全是的故事,全新的视角。 小剧透,韶华中韩嫣之死是重头戏,第一部里韩嫣的男二做的一直很抢眼,让第一部里的卫青存在感受到极大冲击,第二部呢,本来是有机会上位的,可是被命运搞死了……好心疼啊。 好了,喜欢的读者君,就预收一下韶华吧。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